第 104 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連載(1 / 1)

屋子裡有些冷,除了傭人,這裡常年沒人住著。

商訣不動聲色地將鬱綏攬緊,漫不經心地想,可能他的太爺爺當初也沒想到,自己的子孫後輩能凋零成這幅樣子,除了那些偏的沒邊的親戚,剩下的人,一雙手都能數的過來。

黑暗裡,鬱綏似乎是察覺到寒冷,又或者是早已經習慣了和商訣同床共枕,他扯了下身上單薄的被子,隨後毅然朝著身後的熱源貼了過去。

商訣的體溫要比他高上許多,鬱綏蜷縮的身體打開一點,冰涼的腳去蹭商訣的身體,腳心暖洋洋的,仿佛貼到一片滾燙的熱鐵上,他覺得很舒服,於是側過身,毫無知覺地將臉埋在了商訣的胸膛前。

身上的寒意陡然消散,他覺得更暖了,於是睡意更沉,甚至還做起了夢。

隻剩下商訣在黑暗裡睜著眼,沉默又無奈地看著身上的人,陷入了焦灼。

商訣閉眼,商訣強迫自己入睡,商訣睡不著……

薩摩耶沒在房間裡找到自己的狗窩,隻好趴在床頭櫃前,把自己縮成了一個球,尾巴搭在背上,充當一條毛茸茸的寢被。

月色很淡,卻又靜謐,如潮水一般上湧,編織出一層薄紗似的薄霧,將人籠罩在其中。

鬱綏趴在商訣的胸膛上,很久違地夢到了一點過去的事情。

那好像是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時不僅鬱瑤還在,他外公也還在世。

鬱綏的外公並不像商訣的爺爺一樣和藹可親,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個很頑固的小老頭,不喜歡搭理人,但卻舍不得拒絕鬱綏提出的要求。

那時候,鬱綏還是個很乖的小糯米團子,頭發軟趴趴地垂落下來,停在圓圓的眼睛旁,笑起來嘴巴會變成心形的樣子,所以機關大院裡的爺爺們奶奶也都很喜歡他,誰見了他都要誇一句,“老鬱家這孩子真是個乖乖崽,長得真稀罕人”。

小鬱綏每天都會拉著宋臣年一起玩兒,挨個逛一遍大院子,然後開開心心地捧著爺爺奶奶送來的各種禮物回家,還要向外公炫耀一下,“外公外公,你看哦,這是宋爺爺給我的枇杷,這個是談奶奶給我的小手鏈,這個是孫阿姨給我買的小汽車……”

他外公總會氣得吹胡子瞪眼,說這群老東西在誘拐他,想把他拐回家裡當孫子。

小鬱綏聽不懂什麼是誘拐,但是知道外公現在不是很高興,他放置好手裡的東西,邁著兩條小短腿,撲進對方的懷裡,拖著調子安慰他:“外公,豬崽最喜歡你啦,外公不要擔心哦——”

等老人家哭笑不得地把他抱起來之後,他還會湊上去抱著他外公重重地親一下,以示他對外公的喜愛。

鬱綏外公去世是在他十歲的時候,他剛上三年級,放寒假時拿著奧數競賽的獎狀來向他炫耀,老頭表面上沒吭聲,還告誡他不驕不躁,但之後一直悄悄拿著那張薄薄的紙和戰友們炫耀——

“咋們這一片兒裡,還得數我們鬱綏腦袋最靈光,你們彆的,可沒我這樣的福氣。”

但鬱綏的外公沒能熬過那個冬天。老人家突發腦梗,在一個朔雪交加的夜晚裡,悄然離開,甚至沒有人察覺。

鬱瑤在之後自責了好久好久,成日裡以淚洗面。

鬱綏當時剛剛記事,卻也對生死之事不甚明晰,他不明白,為什麼昨晚還摸著他的頭,說要給他做酒釀圓子的外公在今早之後就再也沒辦法起床了,他永遠地陷入了沉睡,再也不會醒來。

那一年春節,家裡的紅色春聯變成了黃色,和彆人家都不一樣,鬱瑤說,是因為外公再也不會回來了。一向很懂事的鬱綏哭鬨著撕下了很多黃色春聯,和鬱瑤抗議,他隻想要紅色的春聯,隻想要和彆人家都一樣,隻想要……外公還能回來看他。

夢境之外,鬱綏睡得並不安穩,他無意識伸出手拽住了商訣睡衣的下擺,眉頭蹙起來,眼角有一點濕濡的痕跡。

他的四口之家在那一年變成了三口之家,又在五年之後,隻剩下了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再也沒有人會在夜晚裡偷偷鑽進他的房間,在他的枕頭下藏一個大大的紅包;再也沒有人會在除夕的晚上,把他駕到肩頭,帶他在院子裡放煙花;也再也沒有人,會在淩晨的時鐘敲響前,偷偷夾給他一個包著硬幣的餃子……

夢境倏然轉換,時間匆匆向後流逝,夢裡的主角從外公換成了鬱瑤。

鬱瑤在世前的最後一個春節,是特地從醫院出來,和鬱綏回到老宅一起度過的。那一年,是外公去世的第五個年頭,也是宋朗華被趕出去的第一年。

偌大的老宅隻有鬱綏和鬱瑤兩個人,就連丁叔也被批了假期,被家裡人接到了老家過年,整棟房子裡冷冷清清的,看不出一點熱鬨。

但鬱瑤還是買了很多慶祝新年的裝飾,親力親為的將整個房子布置好,還給他買了很多的紅秋衣和紅襪子,勒令他在起床的時候就老老實實的穿上。

鬱綏難得沒有反抗,安安分分地待在鬱瑤的身邊,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年夜飯並沒有以往豐盛,但對兩個人來說,也多到浪費了。吃到最後,鬱綏偷偷抹了把眼淚,跟鬱瑤講他吃不下了,想留一點肚子和她一起吃餃子。

男生眼眶一圈都是紅的,鬱瑤看著他強顏歡笑,心臟驟縮,但卻沒有戳穿,隻是溫柔地說好。

兩個人坐在客廳的地毯上,電視機裡的小品演員丟出一個又一個包袱,逗得人直發笑,就連熱搜都被迅速攻占。

茶幾上擺了一盤熱騰騰的餃子,氤氳的白氣騰騰升起,裡邊還有好多個奇形怪狀,甚至破了皮的餃子——那是鬱綏跟著鬱瑤一起在廚房包的,但因為手藝不精,沒幾個能看,可能也不太好吃。

鬱綏原本想要偷偷丟掉,卻被鬱瑤攔下。這些皺皺巴巴、在飯店裡不會有人願意搭理的餃子,最終都被鬱瑤仔細挑揀出來,放到自己的碗裡一一吃光。

新年鐘聲敲響的那一刻,窗外的煙花綻放的前所未有的絢爛,鬱瑤摸了摸他的頭,那雙與他如出一轍的狐狸眼裡盛滿了愛意與眷戀:“怎麼一直盯著我的

碗看,還皺著眉,你包的餃子很好吃的,是媽媽吃過最好吃的餃子。”

她捏了捏鬱綏的臉,嗓音溫柔:“我的小豬崽,新年快樂。媽媽希望未來的你可以平平安安,健康順遂。”

以往她都會說今年,這一次卻用了未來。

鬱綏的眼眶又紅了一點點,他和鬱瑤都知道,她或許沒有明年了。

鬱瑤去世之後,那棟老宅就徹底空了,再也沒有人回去,也沒有人會在大門上貼上黃色和綠色的春聯。

隻是有個小孩會抹著淚,在門前掛兩個紅色的大燈籠,再貼一副有關闔家歡樂的春聯,就好像這樣,能證明從未有人離開,他也不是孤零零一個人。

黑暗裡,誰的枕頭悄悄被洇濕了一塊。

-

第二天一大早,鬱綏被一陣熟悉的狗味籠罩住,可樂不知是什麼時候起來的,半個身子前傾,趴在了床墊上,小心翼翼地用嘴叼著鬱綏的睡衣,但沒敢直接像以前一樣,整個跳上床。

好吧,狗也是懂得看人眼色的。薩摩耶一邊拉扯鬱綏,一邊還要避開商訣,解決生理需求的欲望又很強烈,著實可憐。

鬱綏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慢吞吞地打了個哈欠,剛要伸手安撫一下可樂,就發現自己的手被人緊扣著。

鬱綏:“?”

他不是一個人睡的嗎?

他的眼睛緩慢地睜開,發現腰肢被人半摟著,這是一個禁錮意味極強的姿勢,而罪魁禍首正把臉埋在他的後頸處,溫熱的呼吸掃在上邊,瞬時掀起一陣酥麻的癢意。

“商訣。”鬱綏徹底清醒,咬牙切齒地喊他名字,順便好奇這人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被叫大名的人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反而將他整個人往下一拉,將人結結實實地抱得更緊了些,商訣掀開眼簾,半睜的眼眸沒了平日的冷淡,多了幾分懵然。

“怎麼了?”他將下巴抵在鬱綏的頸側,在上邊輕輕咬了口,嗓音很啞:“是看見我了太高興,還是驚訝?”

尖銳的牙齒刺入皮膚,傳來的痛感沒那麼深,但在大清早上有點過於刺激了,鬱綏不受控製地從鼻腔裡擠出聲:“嗯……”

聲音很輕,拖腔帶調。

商訣扣著他手腕的手一頓,咬得更深了,鬱綏被刺激得飆了點淚。

一時之間,白皙脖頸上明晃晃的牙印有點刺眼。

商訣半垂著眸盯著那塊薄薄的皮膚,又挪到鬱綏泛紅的眼尾上,迅速思考起對策,“疼嗎?”他主動放下姿態,用手指摸了摸他的眼尾。

鬱綏直接用小腿踹了他一腳,轉過身罵他:“你說疼不疼,商訣,大清早的,你是不是想找罵?”

兩人的距離一下子貼的極近,差一點就要接吻,鬱綏的氣勢無端又弱了下來,問他:“你來這邊乾什麼?”

商訣挑了下眉,眸光散漫:“偷//情,幽會,還是兩情相悅、夜闖香閨,看你喜歡哪個說法?”

鬱綏:“?”

鬱綏:“你

在說什麼鬼話?”

鬱綏:“我不是給你發了微信,說要一個人睡嗎??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商訣慢吞吞地直起身,語速不緊不慢地和他解釋:“是這樣嗎,那可能是我理解錯了,我以為你要和我玩兒點刺激。”

鬱綏漂亮的眼睛裡盈滿了不可置信,商訣看著他舔了舔自己的上顎,想要逗他:“所以我就帶著可樂來找你了,它效率還蠻高的,隻是可惜,我到的時候,你已經睡著了。”

他隔空指了指床尾四處蹦躂的薩摩耶,笑容有些漫不經心。

鬱綏:“……”

鬱綏千算萬算沒能想到,最後出賣自己的,竟然是他養的狗。

商訣看到他的表情,揉了揉他的頭,溫聲問他:“崽崽,為什麼要逃跑?”

鬱綏說不出話來,手指在被單裡絞著,覺得尷尬。

“因為擔心爺爺對你的印象不好嗎?”隔了幾秒,商訣又問他。

鬱綏抬起頭,眸光裡有幾分被猜中的心虛。

“鬱綏,你很好,哪裡都很好,爺爺很喜歡你,商佑很喜歡你,我也很喜歡你。”他的五指穿進他的發間,微微攏起來:“所以不用因為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緊張。”

商訣彎起眼笑,緩慢湊過去,親了下鬱綏的唇,隨即調侃他:“爺爺可能巴不得你和我黏在一起,畢竟他也很希望我能獲得一點幸福。再說了,現在不是我在對你死纏爛打嗎?你有什麼好心虛的。”

“……”

鬱綏心裡的彆扭解開了一點點,他抿著唇,發現商訣說的好像也沒錯,是他想得太多了,畢竟他和商訣又不會乾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所以一起睡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現在,好像有一件更為要緊的事情要考慮——

鬱綏穿著鞋咚咚咚跳下床,看著衛生間裡自己頸側明晃晃的牙印,很想給商訣來一拳:“所以我一會兒帶著牙印怎麼見人,和爺爺說是狗咬的嗎?”

商訣掩面頃刻了一下,難得心虛,他走到鬱綏身邊,輕輕晃了晃人的手,態度良好:“我錯了,崽崽。”隨後,怕還不夠,又慢悠悠湊近他耳邊,添了聲;“汪。”

鬱綏:“?”

鬱綏:“?!!”

鬱綏的臉迅速爆紅,連帶著耳根和脖頸都染了片紅雲,他覺得自己腦子裡緊繃的那根弦斷了一下,然後應激似的把這人推出了門外。

商訣看著緊閉的房門有點蒙,一分鐘後,可樂也被丟了出去,一人一狗……哦不,兩隻狗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鬱綏在門內悶悶出聲:“你快去把狗溜了,還有,給我找見能遮得住的衣服!”

聲音很大,難掩倉惶。

商訣垂眸瞥了眼地上的狗,反應過來鬱綏是在害羞,伸手掩唇,低低笑了聲。

隔著道門,鬱綏自然也聽見了,他氣急敗壞地問:“商訣,你笑什麼?”

商訣眉眼微彎,眸光亮晶晶的,慢吞吞地回答問題:“笑某個人在害羞。”

綏覺得自己現在像個煮熟的大番茄,恨不能直接把商訣丟出這個彆墅,或者把這人的嘴巴縫起來,好讓他不要再胡說八道。

門啪地被打開,鬱綏氣勢洶洶地站出來,身上的白色T恤有些散亂,他氣勢洶洶道:“商訣,你再亂說話,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大卸八塊。”

商訣低垂著眼看他,鬱綏的臉依舊很紅,頭發散亂,略長的劉海遮住一點耳朵和脖頸周圍的皮膚,像隻張牙舞爪的貓。

還是很可愛。

商訣想戳戳他,手卻啪地被打掉,鬱綏還有點生氣。

走廊另一頭的門突然被推開,商佑睡眼惺忪地從門裡鑽出來,看著在十樓對峙的兩個人,有點懵。

“哥?”他的目光挪到商訣身後,語氣驚訝:“鬱綏哥,你們怎麼在這兒啊?”

他分明記得,他哥和鬱綏哥都住在六樓來著。

下一秒,還沒等鬱綏回答的商佑的問題,他面前的門倏地被商訣關上,隻剩下白漆漆的一片。

隔著一道門,商訣的聲音慢悠悠飄進耳朵裡:“沒什麼,上來體驗一下不一樣的裝修風格。”

“你怎麼醒這麼早?”商訣客氣詢問。

商佑受寵若驚,趿拉著拖鞋噔噔噔跑過來,“哥,我作息很健康的,每天都醒很早,你要不要吃早餐,我叫阿姨做一份你愛吃雞蛋火腿三明治好不好,或者中餐也可……”

商佑像個炮仗一樣輸出了一連串的話,沒給商訣一點反應時間,等到兩秒鐘之後,小孩兒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滿眼期待。

“哦對了,鬱綏哥呢,怎麼不出來,他要吃什麼嗎,我可以下樓幫他取上來。”商佑貼心地照顧到了“嫂子”,胸膛挺得跟高了些。

商訣沉默了一瞬,隨後思索了下,提出請求:“鬱綏要洗漱,能拜托你溜一下狗嗎?”

腳下的白色薩摩耶可憐巴巴地看著商佑,憋到內傷,商佑第三次被委以重任,點頭如搗蒜,拎著可樂就走。

臨走前,還不忘朝著商訣敬個禮:“保證完成任務。”

商訣:“……”

商訣選擇下樓先幫鬱綏找見高領毛衣拿上來,當當痕跡,不然一會兒還是要挨罵。

於是商佑開開心心遛完狗回家之後,就看見商訣和鬱綏都換了件高領的,能完全遮住脖子的毛衣,他有點疑惑地瞥了眼室內溫度計,上邊明晃晃寫著27℃。

看了看自己羽絨服裡單薄的睡衣,商佑真心實意地發出詢問:“鬱綏哥,你穿這麼厚,不熱嗎?”

鬱綏皮笑肉不笑,一口咬掉了大半根油條,臉色很臭道:“不熱。”

商訣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隱約含著笑意,但額角滲出一點點細密的汗來,商佑更奇怪了。

但為了合群,小少爺思索片刻,也上樓換了件高領毛衣,光榮又自豪地加入了商訣和鬱綏的隊伍。

商老爺子鍛煉完回家之後,看見三個小輩穿著厚重的毛衣,滿臉都是紅色之後,還以為是家裡的暖氣壞了,在聽完

商佑磕磕絆絆的解釋之後,還是一知半解。

這是什麼最新的潮流嗎?

是他老古董了,不懂年輕人了嗎?

-

因著家裡的地方大多都已經被傭人裝飾好了,鬱綏和商訣在裝飾剩下的地方時,並沒受什麼累。

相反,還因為燈籠和福字剩下的太多,兩個人覺得閒著也是閒著,乾脆帶著貓,遛著狗,去了後山,找了幾棵長勢優越的鬆樹,竭力在上邊掛上了燈籠。

商佑看著鬱綏爬上爬下,彩虹屁不要命地吹,中英混雜,以至於聽起來不倫不類,和剛回國的商訣沒什麼不同。

鬱綏從樹上跳下來,拍了拍身上沾到的塵土,抬頭望了下被妝點的四周和雞舍,心情大好:“你彆說,這麼看還挺喜慶。”

商訣不願意靠近臭烘烘的雞舍,在遠處點頭讚同。

天色漸暗,鬱綏看了眼時間,距離零點還有六個小時,他得溜回去準備一下給商訣的生日禮物了。

但還不能被商訣發現,讓人頭痛。

三個人結伴回家,隻有鬱綏一路上顯得心不在焉,就連晚飯,他也沒吃多少,匆匆找了個借口上了樓。

商訣的眸光定格在他的身上,半拖著腮,狹長的眸微彎,攢出一點點期待來。

他很期待這次生日,比過往十七年任何一次都要期待。

因為,這是唯一一次,有人慶幸他的降生。

時鐘滴滴答答地往前走,商訣刻意放緩了速度,又去找了些彆的事情做,以便給鬱綏留下很充分的時間準備。

時間跳轉到晚上十點半,商訣抱著co,慢吞吞地上了樓,停在了自己的房間前。

臥室隔音太好,聽不見裡邊的動靜,商訣捏了捏co的後頸,睫毛輕動,有些好奇地詢問:“你說他會給我準備什麼禮物?”

商訣其實猜測過,甚至羅列了一條好長的清單,按照可能性一個一個的排除,但最後,他把那條清單直接扔掉了。

他還是更喜歡驚喜一點,喜歡,鬱綏給他準備的驚喜。

他按下門把手,出乎意料的,裡邊被反鎖了,鬱綏的聲音遙遙從裡邊傳出來:“現在不許進來,商訣,你要等十二點之後。”

商訣:“?”

他覺得又無奈又好笑,看著那扇緊閉的門,好聲好氣地和他商量:“能不能提前一點,這樣吊著我的胃口也太讓人難受了。”

鬱綏在房間裡手忙腳亂地擺弄著投影儀,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商訣的請求。

隔著門,商訣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可憐:“那我要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外邊等你嗎?”

鬱綏有些頭大,跑到門邊,和他強調:“隻剩下一個小時了,你忍一忍,聽話。”

商訣被迫搬了個小板凳,在門前守著,中間商佑路過,心痛不已,恨不能把自己關在門外,好讓商訣能進去。

鬨了好一陣,終於捱到了十一點五十五分,面前的門鎖發出一聲啪嗒的響,出現一道門

縫,裡邊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線透出來。

鬱綏鬼鬼祟祟地伸出頭,挪到商訣的面前,以免商訣窺到裡邊的布置。

“喏,商訣,低頭,”他揚了揚手裡的生日帽,朝著商訣笑:“我親手做的,你不許嫌棄。”

商訣狹長的眸垂下來,眼睫在眼瞼下的皮膚覆蓋了一層濃密的陰影,他看著那個小小的,卻又異常精致的生日帽,難得覺得心口發酸。

他沒戴過。

鬱綏做的帽子要比尋常的大上很多,整體是天藍色,最下邊是一圈白色的蕾絲帶,網上是層層疊疊的□□色蝴蝶結,中間綴著藍紫色的寶石,鬱綏竭力拚湊,才做出了花朵的形狀,隻是估計沒人能認得出來是繡球。帽子的最頂端,是一顆黃色的星星,很亮,上面刻著商訣的名字——這是他的專屬。

鬱綏踮起腳,把帽子戴到他的頭上,還不忘囑咐:“低一點,我還要蒙你的眼睛呢。”

商佑站在一旁,也想來湊個熱鬨,被一向很好說話的鬱綏哥毫不留情地拒絕,“不行哦弟弟,”鬱綏衝他笑,但沒什麼感情:“這是專屬於你哥的驚喜,為了你們岌岌可危的關係,你最好還是不要當電燈泡了。”

商佑沮喪離開,眼裡淚花閃爍,而商訣,商訣的嘴快要翹到天上了。

門被徹底推開,裡邊黑漆漆一片,隻有一個小型投影儀正在努力工作,在牆壁上投映出一片明晃晃的光。

23:59.

鬱綏鬆開捂著商訣眼睛的手,湊上去親了親商訣的嘴巴,用舌頭舔了下商訣的唇縫,勾著人親了一會兒。

很短暫的一個吻,淺嘗輒止,卻滿載了少年熱烈的情意。

“商訣,生日快樂。”鬱綏漂亮的眼睛裡倒映出他的臉,情深意濃。

小型投影儀開始工作,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狹窄擁堵的巷子,冬日特有的和煦陽光從高處穿透下來,落在幾隻肥墩墩的流浪貓身上,鬱綏站在巷口的路燈下,穿著和商訣初次見面的那件T恤,鼻頭凍得有些紅。

初相遇時,場面實在是有些混亂,所以鬱綏重新補了一個給他。

少年面容白皙,五官穠豔,沒了當初的乖戾囂張,隻餘下明晃晃的笑,他說:

“商訣,初次見面,很高興認識你。”

場景陡然一轉,變為商老爺子平日裡住著的那棟宅子,鬱綏的聲音不急不緩:“十八年前的今天,有個人在萬家燈火裡,第一次擁有了自己的心跳,昭示著自己的到來。歡迎你來到這個世界,商訣,這個世界會有很多人愛你。”

“覺不覺得這段視頻很眼熟,這是你抓周宴的時候,走路還不穩,就直接奔著商爺爺面前的蛋糕過去了,所以你小時候很貪吃嗎?有點可愛,還很討人喜歡,所以一歲的商訣,祝你生日快樂,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這是兩歲的你了,聽商爺爺說,你當時已經會背鵝鵝鵝了,周圍好多人都誇你是神童,你還在生日的時候無師自通,給自己唱了一首happybirthday。

嗯,兩歲的商訣,生日快樂,祝你以後學富五車,才高八鬥,一舉拿下市狀元。”

視頻的畫質並不高,人臉都是模糊的,但一襲能夠聽到爺爺喊他的名字。

商訣有一瞬間的恍惚,就好像跟隨著這段視頻,重新走進了自己的人生。

“…………”

“找了好久才找到一棵木繡球樹,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們兩個應該是在這裡認識的,商訣,那時候你好菜啊,要不是我英雄救美,你回家肯定要抱著商爺爺哭。不過緣分真的好神奇,誰能想到當時我們就已經認識了呢……五歲的商訣,五歲的鬱綏說,很高興成為你的朋友。”

小鬱綏和小商訣的照片被剪下來,貼在一起,在木繡球樹下做了擁抱狀。

“六歲的你是個很有孝心的孩子,因為商爺爺生病想吃一點野菜,你居然偷偷跑進後山去挖野菜,還把自己搞的臟兮兮的,差點迷路沒法回家。但我們小訣,做的真的很棒。六歲的小訣,生日快樂,希望你以後所遇皆良人,萬事平安順遂。”

“…………”

時間緩慢地往後踱,終於延續到了他出國之後。那段時間對他來說,其實並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但在鬱綏的剪輯裡,卻明亮又溫暖。

他看見飛機越過大洋,到達彼岸,剪影裡的他在學校門前比了一個剪刀手,臉上的表情很冷漠。他看見自己第一次參加夏令營拿到獎項,看見他第一次在手機裡和爺爺通話,看見很多很多的,他自己都遺忘了的微末小事。

那些漫長的歲月裡,他仿若這個糟糕家庭裡的侵入者,卻有遠在大洋之外的爺爺,每隔一段時間都要關心一下他的近況。

那時他還不懂,中國有一句古話,叫“報喜不報憂”,可年幼的商訣卻無師自通,隻會挑些難能可貴的喜悅同他分享。

於是便有了接下來亂七八糟的各種紛亂照片與視頻,鬱綏的聲音還在繼續:

“十六歲的你還在國外,我們好久沒見面了誒,聽說你拿了很大的獎,不過還是距離我好遙遠,所以十六歲的你,有在生日的時候偷偷流眼淚嗎?那就快點許個願吧,許願——能早點和我見面。”

“喏,終於到十七歲了,這下不僅是我,所有人也都要來祝你生日快樂了——”

於是商訣看到了很多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有初遇時巷子裡的狸花貓,有狂搖尾巴的薩摩耶,有許嵐,有宋婷,還有111班的所有同學。

宋臣年雙手抱臂,表情有點不屑,再被鬱綏踹了一腳後終於老實下來,“商訣,雖然一開始也挺討厭你,但相處下來,你人還是很不錯的,我宋臣年認你這個朋友了,十八歲生日,生日大吉!”

史曉明扶了下眼睛,表情嚴謹又認真:“商訣,生日快樂,雖然這一次期末考試落後了你17分,但下個學期,我一定會追回來的,希望你永遠是我的朋友兼同窗戰友。”

孟傑笑嘻嘻給他作了個揖:“新年快樂啊,我帥氣迷人而不自知的商哥,還要祝你生日快樂,彆說,你這生日還

挺吉利,和你一樣討人喜歡……”

還有曲多的,麥蘇的,甚至……還有林曉安的。

女生紮著高馬尾,笑起來是唇邊有兩個梨渦,嗓音溫柔:“商訣,祝你生日快樂,雖然稱不上你的情敵吧,但好歹同學一場,希望你和鬱綏可以長長久久,一直走下去。℡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鏡頭明顯地晃了下,大概是某人被嚇到了,有些慌張,但這段視頻最後還是被剪進來了。

隨著他熟悉的面孔一個一個減少,視頻也走向尾聲,最後一段,是昨天鬱綏趁著商訣不在,偷偷拉著商爺爺錄製的。

比起一兩歲時出鏡的時候,他蒼老了很多,但關心和疼愛他的眼神卻一直沒有變過。

老人家特意換了身新衣服,花白的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精神瞿爍。他藏在了商訣小時候的玩具房裡,像商訣過往記憶裡的那樣,張開手,做出擁抱的姿態:

“商訣,歡迎回家。”他說,“爺爺一直很想念你。”

畫面在這裡定格,鬱綏從角落裡翻出來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狐狸眼微挑,眸光裡藏著璀璨的星光:“喏,商訣,你的生日禮物。”

商訣垂下眸,眸光在鬱綏的臉上停留了好一陣,才下移到他手裡的盒子上,他問:“是什麼?”

鬱綏覺得商訣忒不解風情,他鬱悶地盯著他:“這東西不得你自己拆開看嗎?”

房間裡的燈被重新打開,光鋪滿了整片空間,商訣很難得的沒有在意形象或者是潔癖,坐在了地上,認認真真地拆著身邊的禮盒。

鬱綏手裡的那個是條淡灰色的圍巾,一看就是他親手織的,針腳從一開始的稀疏歪曲到最後緊致密實,進步極大,在圍巾的尾端,還用粉色的絲線繡了個SJ上去。

專屬特質儘顯。

略大一些的盒子裡裝著的是個相框,白色邊框,裡邊貼了十幾張合照,有鬱綏偷拍的商訣,有他們在遠足路上的合照,有元旦晚會上商心鬱絕的曠世一吻(她們p上去的),有上次商訣送他去醫院時,他偷偷拍下的商訣背影,還有兩個人外出遛狗時在雪地上印的手印……

鞋盒裡裝的是鬱綏自己設計的一雙板鞋,跟著教程折騰了好久,光是草稿就作廢了十幾版,上邊還一左一右畫了隻白色薩摩耶和金漸層。

商訣整天念叨著要穿情侶裝,鬱綏還特地找了個會紮染的師傅,做了兩套T恤,一長一短,這樣春夏秋冬都能兼顧得到。

實用全都兼顧了,鬱綏也沒忘記浪漫,商訣比較在意儀式感,他買了一大束rosonly的玫瑰花,紅豔如血,馥鬱芳馨,直接遞在了商訣的懷裡,眉眼間全是得意。

林林總總的有很多,但最後一個禮盒裡裝著的東西毫不起眼,是兩根灰撲撲的銀條。

商訣把它撿出來,放到掌心,半垂的碎發遮擋住眉尾,他有些疑惑:“這是什麼,崽崽?”

鬱綏的臉紅了一下,聲音很低,很不好意思:“是磨戒指的銀條。”

從前在商場的時候,他看見很多情侶都會進手工店裡去做手工戒指,原本他想磨好了再送的,但想到是情侶對戒,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這種有意義的事情,他想和商訣一起。

所以隻帶了裸/感的銀條回來。

心臟仿佛被一雙手捧高在了很高的位置上,卻並不會讓人彷徨,商訣的感覺自己的眼眶酸軟一片,伸手把對面的鬱綏撈了過來。

“是情侶對戒嗎?”他問。

這個問題有些白癡了,鬱綏理所當然的點頭,反嗤道:“不然你要戴一個長方體出門嗎……唔……”

商訣把他放在腿上,扣著他的後腦勺親了下來。

嘴唇密密匝匝地貼在一起,舌頭不知道被勾進誰的嘴裡,隻剩下綿密的潮氣和嘖嘖的水聲蔓延,燒得鬱綏耳垂酥麻。

鋪天蓋地的欲//望像蛛網一樣鋪就開,鬱綏渾身都汗涔涔的,下唇被商訣嘬咬,留下密密麻麻的齒痕。

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停下來,商訣的吻從嘴角挪到鬱綏的臉腮、眼尾,最後停在耳朵前。

黑暗最濃時,他牽著鬱綏的手,嗓音低啞深沉:

“鬱綏,我愛你。”

我前十七年的壞運氣,在遇到你的這一刻,儘數消散。

隻餘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