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食肆遇學生 二更合一,256w營養液……(1 / 1)

細細的竹篾條打在手心上, 不會傷到皮肉,頂多有點紅腫,就是疼。

其實這點疼對嬴小政而言, 其實不算什麼。

他能面對生母砸來的東西,頭破血流也不吭一聲, 竹篾條打在手心的疼痛,他本來可以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但雪姬在打嬴小政手心的時候,一記竹篾條落在了孩子的手心上,她便流下了眼淚。

嬴小政看見雪姬的眼淚,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不斷哭著認錯。

雪姬不停手, 竹篾條狠狠抽在嬴小政的手心,最後竹篾條都抽斷了, 嬴小政的手心都腫了,她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嬴小政哭著喊道:“舅母,我錯了, 我再也不敢了。”

雪姬將手中斷掉的竹篾條扔掉, 抱著已經長大的孩子,哭得聲音都嘶啞了:“你如果有個好歹,我和你舅父該如何是好?你讓我們如何是好?!我和你舅父把你拉扯到這麼大?你若有個好歹, 我們該如何是好!”

雪姬哭得語無倫次,不斷重複著同樣的話。

已經逐漸高大的嬴小政被矮小的舅母摟在懷裡,仿佛回到了自己還能被舅母護在懷裡的年紀。

除了哭, 嬴小政腦海裡一片空白。

……

“從小到大, 我都拿他沒辦法,隻有雪會狠狠揍他的小屁股,規正他的行為。”朱襄唏噓, “還好有雪在。”

李牧白了朱襄一眼:“彆人家都是嚴父慈母,你家倒轉了。”

朱襄笑道:“這不是挺好?”

李牧歎氣。罷了,朱襄就是這樣的人,沒救了,無視便好。

吳城與秦國腹地隔得遠,雖已經推行秦律,但還是保留著當地較為自由散漫的特色。

秦國腹地極端壓製商業,吳城位於長江水道邊上,不遠處又是海岸線,能連通南北商線,商業貿易素來繁榮。

李牧能自給自足,就靠著充當商人們的“保護”這一角色,偶爾自己也會做一些買賣。

做生意腐蝕軍隊這種事,在古代不可能發生。因為古代的軍匪不分家,軍人甚至可能比尋常匪徒更凶殘,將士兵卒賺錢多通過掠奪。

完全一攤爛泥就談不上更爛,自然就談不上腐蝕了。

通過做生意,以不見血的方式自給自足,滿足將士兵卒的財物需求,李牧這支隊伍反倒是可以稱得上戰國時代“軍德”不錯。連尋常兵卒殺良都逐漸減少,心裡有了不可“竭澤而漁”的念頭。

至於經商可能減少戰鬥力這種事,在李牧手下不可能。

現在到處都是仗打,李牧有了足夠的物資後,就練了一支隻用訓練的精兵。其餘遊兵散勇,隻需要聽從軍陣指揮,需要人命的時候指揮他們往上衝就行。

反正現在六國多是這樣的兵,秦兵吃的比他們略飽,力氣比六國普通兵卒略大,說不定戰鬥力還更高一些。

除了收保護費和經商,收商稅也是李牧來錢的重要方式。

古代不重商稅,不是不想要這塊利益,是商稅難收。

現代機構有了電腦網絡這等便利,商家也有的是辦法偷稅漏稅。以古代朝堂的行政能力,想要搞清楚商人究竟做了多少買賣賺了多少錢,以純利潤收稅,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收稅成本遠遠高於稅收本身的時候,古代朝廷就隻能放棄這一塊收入。

重農抑商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如此。農民被束縛在土地上,有地就有人,更好收稅。

古代收商稅就隻有“關卡稅”最為便利。現在李牧收的便是這樣的稅。

李牧與朱襄說是逛街,很快就變成了巡遊集市,討論關卡稅的設置地點。

長江水道上設哪個關口,官道上設哪幾個卡,入城時收幾成的稅,市集攤位稅又如何收……李牧在雁門郡的時候,戰時與北胡打作一團,和平時也與北胡開邊貿,有些經驗。

朱襄隻有一些趕集的經驗,對稅收並不了解。但現在他算是半個吳郡郡守,隻能硬著頭皮和李牧一起研究。

“雖然先王許我用一地賦稅養兵,但我遲早會把這些事交出去。你不學怎行?”李牧見朱襄頭疼的模樣,歎氣道,“你才是吳郡郡守。”

朱襄道:“現在政兒才是吳郡郡守……好好好,我學。”

李牧見朱襄這副對實職躲避的態度,道:“現在子楚已經成為秦王,你可以自在一些。”

朱襄疑惑:“嗯?”

李牧移開視線:“沒什麼。你要帶些吃食去安慰政兒嗎?”

李牧轉移話題,朱襄便也順著李牧的話一起轉:“好。給我推薦一家食肆。”

李牧帶著朱襄去了自己常去的食肆。

因為李牧要養兵,還有許多流民湧入,吳郡也頒布了禁酒令,禁止用糧食釀酒。食肆便隻賣醪糟水,以醪糟替代酒水。

要為嬴小政打包吃食,朱襄和李牧先飽餐一頓。朱襄在上菜前先喝了一碗醪糟水,味道略酸,還挺解渴。

朱襄喜歡熱鬨,李牧便在一樓靠窗處找了一個用屏風隔著的位置,既能擋住周圍人的視線,又能讓朱襄聽食客們聊天。

這食肆所販賣的食物較為精致,食客多是來往富商或者士人。

朱襄對李牧道:“在鹹陽可找不到如此熱鬨的食肆。”

李牧道:“秦王腳下,是管得嚴格了些。”

在秦國,官員下班後都隻能匆匆回家,不敢在外面宴請。秦國的食肆,也隻能按照規定吃飯,享受是不可能的。

朱襄常在心裡感歎,秦國的食肆就像是食堂,還是隻提供份飯的那種。

吳郡就頗有商業氣息了,大街小巷穿金戴銀比拚財力,行事奢華者比比皆是。

李牧不喜歡浮奢之氣,但他需要收稅,收很多稅。所以他對這些炫富之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睜著的那隻眼睛將人記下來,好在稅費上多收一筆。

朱襄對李牧的做法心中一歎。

古來商人若不找靠山,都是會被官吏敲詐剝削。他們就是官吏和朝廷的錢袋子。所以官商才會勾結。

呂不韋急著想“奇貨可居”便是如此。

待秦國的學院取士成為定製,這些商人才是“寒門士子”的主要人選。

他們現在沒有地位,但很有錢。當讀書可以做官的時候,他們可以供給多個脫產讀書的家族子弟入朝為官,便從商蛻變成官了。

其實學院取士和真正的庶人也沒什麼關係。因為即便朱襄咬牙自己在吳郡籌辦免費學院,他們也不可能將家中的勞動力送來脫產讀書。

朱襄想起前世,他幫忙脫貧乾部滿大山地尋找被家長藏起來的初中輟學孩子的經曆,便熄滅了自己一腔不合實際的熱血。

能讓原本不能做官的“寒門”做官,讓封閉的官僚係統注入活水,讓不同的階層發生碰撞以免被一手遮天,這便是有進步了。朱襄知足。

喝著醪糟水,朱襄聽著周圍商人說起送自己子嗣入吳郡學府讀書的事,臉上有了真切的欣慰笑容。

看見朱襄臉上的笑容,李牧自當南秦主帥後越來越嚴肅的面容上,也浮現出了笑容,依稀有了曾在邯鄲時的幾分模樣。

“要不要去學府走走?”李牧微笑著問道。

朱襄道:“吃完之後趕緊給政兒帶吃食。學府之事,明日說也行。”

李牧慢悠悠道:“我的意思是以後去學府走走,可沒說今日明日,你彆這麼著急。”

朱襄沉默了一會兒,語氣複雜道:“李牧,你學壞了,你以前不會這樣。”

李牧大笑。

食肆的飯菜滋味不比朱襄自己所做,因為朱襄手頭的各色調味香料更多。

不過出門吃就是吃個新鮮,沒必要和自己比。何況他在家的時候也不愛做太麻煩太精致的菜,而食肆這樣的菜隻要給得起錢,就可以隨便吃。

李牧請客,朱襄便指著最貴的菜點,好好地過了一把宰土豪的癮。

待飯菜吃了八分飽,朱襄帶了一隻荷葉包的食肆特色醃魚,去撫慰政兒受傷的小心靈。

雪姬不愛吃外面的飯菜。朱襄便與李牧去了一家賣絲綢的店鋪,去給雪姬買些好絲綢。

朱襄雖然沒有特意供奉工匠,但幾代秦王一直不斷給朱襄賞賜家中能用的工匠。他家打造首飾的工匠都是宮中禦用工匠的弟子,看不上外面的東西。隻有當地的絲綢,能讓雪姬喜歡幾分。

朱襄挑選絲綢的時候,又遇上了吃飯的時候坐在他隔壁的富商。

用墨汁染發太麻煩,朱襄出門總愛戴各種“蠻夷特色”帽子,再用碳粉畫畫眉毛,掩蓋住自己的白眉。

吳郡來往蠻夷眾多,各種稀奇古怪的人都有,他這種裝扮不會引起彆人注意。隻是一些瞧不起蠻夷的人,會故意與他作對。

哪個時代哪個地方都有這樣麻煩的人。

朱襄買絲綢的時候便遇上了,被一大概是士子的人挑剔,說讓他把選好的絲綢讓出來,蠻夷就該讓著中原人士。

朱襄都在想是亮出李牧的身份打臉,還是直接把自己的帽子扯下,瀟灑地一甩頭發打臉的時候,與他隔著屏風在一處吃飯的商人站出來,替他辯駁這位中原人士。

李牧全程抱著手臂,腰間門的長刀都沒有摸一下。

用習慣刀之後,李牧的裝扮也越發不像中原士人,不佩劍,改佩刀了。

“他們在說什麼?我聽不太懂。”朱襄抓耳撓腮。

因為他的記憶力很好,所以語言天賦極強,通曉六國語言。但這兩人說著說著就帶著濃厚的口音,實在是聽不明白。

李牧道:“你聽不明白,我怎麼會聽得明白?”

朱襄歎氣。

李牧看了明明是這場鬨劇中的主角,卻把自己當觀眾準備看樂子的朱襄,心裡也歎了口氣,去找到店鋪掌櫃。

“若店中有糾紛,不能自己解決,就請市吏來決斷。”李牧道,“錢我來付。”

掌櫃聽後立刻同意,插入戰局,讓兩位客人彆吵了,他馬上去請市吏來決斷。

那中原士人一聽請市吏,立刻臉色大變,罵罵咧咧走了。

商人叉腰,一副大獲全勝的模樣。

朱襄湊上去:“你和他吵什麼?”

商人的腔調中沒了口音,用標準的雅言道:“和他爭論《詩》。他既然自稱精通《詩》《書》的中原人,我便和他以《詩》比試。”

說完,他對朱襄一拜:“學生浮丘,拜見夫子。”

朱襄:“咦?”

李牧眉頭一抬,道:“鹹陽學宮的學生?”

商人道:“是。我本越地人,去鹹陽學宮求了幾年學,隨夫子回鄉後,便被家中逮了回去,繼承家業了。”

朱襄先皺眉苦思,然後恍然展眉:“我記得你,浮丘。你當時與我辭彆時,我還問你需不需要幫助。”

這個弟子就是隨他從鹹陽入蜀,又從蜀地進入黔中郡,一路跟隨他來到了吳郡的鹹陽學宮弟子之一,也是朱襄最先出現在好感度列表的“陌生學生”之一。

入秦之後,朱襄閉門不出,很少與他人交流,所以好感度列表更新不多,基本都隻是有半顆心的泛泛之交,頂多給朱襄一顆心,為朱襄提供一點重複的香料種子。朱襄已經很久沒有從係統那裡薅到羊毛了。

朱襄帶來的學生很多,自浮丘起,有幾個朱襄沒聽過的名字上了他的好感度列表。不過朱襄不單獨帶學生,所以這些學生也頂多隻有一顆心,算是對朱襄這位授業夫子的尊敬。

浮丘也是。

能上自己好感度列表的人都會對曆史造成影響。甭管是正面還是負面的影響,總歸都應該算得上有幾分才華,所以朱襄都將其列入人才候選名單中。

浮丘被家人“擄走”時,朱襄曾出面詢問浮丘的意願,願意幫助他解決此事。

不過浮丘說,本來父母在,不該遠遊。他是家中長子,既然父母都來找他了,他也該儘孝道。

浮丘是標準的儒家弟子,“孝”字對他很重要,朱襄便沒有再插手。

沒想到,今日居然碰巧遇上了。

朱襄打量了一下浮丘,微笑道:“看來你過得不錯,我就放心了。快點把家業交到其他人手中,我還等你回來施展抱負。”

浮丘見朱襄居然記起了他,神情十分激動。他又聽朱襄勉勵他,就更激動得面色潮紅,就像是之前在食肆中喝醪糟喝醉了似的。

其實浮丘在食肆中就見朱襄眼熟。隻是一過經年,朱襄的眉間門多了幾道豎著的皺紋,浮丘的記憶也褪色了不少,所以不敢去認。

浮丘跟著朱襄走到賣絲綢的地方,聽朱襄說起“政兒”,才確定下來,剛想拜見朱襄,就發現有人侮辱朱襄。

若不是當了幾年商人,浮丘的脾氣好了許多。在浮丘還是儒生的時候,才不會與這種人講什麼《詩》,先抽出劍比劃比劃再講道理。

“你忙嗎?若不忙,來家裡坐坐?”朱襄發現浮丘的名字一直在好感度列表,像素頭像並未褪色,便熱情招呼道。

他知道浮丘雖回家經商,但一定沒有疏於學問。這等毅力,可以多提點。

李牧歎了口氣,道:“你彆再說話了,你的學生已經快不能呼吸了。”

朱襄滿頭問號。

李牧掃了一眼大概從自己口中那“鹹陽學宮”猜到了什麼的掌櫃,放下買絲綢的錢,一手夾起絲綢,一手拉著朱襄離開。

“跟上。”李牧對浮丘道。

浮丘連忙轉頭讓自己的隨從都回去,自己雀躍地跟上。

隨從看著自家穩重的家主那雀躍得像是兔子的步伐,嘴都張成了“O”字形。

李牧和朱襄出來逛街的時候,馬車和護衛就一直綴在身後。

他們準備離開時,馬車就和變戲法似的從拐角處駛出。

李牧拉著朱襄上馬車後,對馬夫道:“車趕快一些,朱襄的身份暴露了。”

馬夫臉色一白,立刻揮舞手中馬鞭。

朱襄公的身份一暴露,這附近的街道肯定會變得極其擁堵。

朱襄開玩笑道:“我有這麼受歡迎?不會給後人留下‘看殺朱襄’的典故吧?”

李牧皺眉:“看殺?”

朱襄道:“就是喜愛我的人太多,我出門時被團團圍住,難以呼吸,然後窒息而亡。”

李牧沒好氣道:“若他們真敢圍上來,我就亮刀。按照《秦律》,襲擊官吏可就地處斬。”

看著李牧如此開不起玩笑,朱襄忙道:“圍觀我,又不是襲擊我。我就開個玩笑,彆太嚴肅。”

李牧嚴肅極了。他認為此舉真的可能出現。

朱襄在南秦還頂著個神仙名號。曾經鹹陽城有人敢提議用神仙童子政兒煉丹,說不定會對“活神仙”朱襄做什麼。

求仙的人腦子都不好,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朱襄見李牧仍舊嚴肅,趕緊轉移話題,對浮丘道:“你最近可好?原來坐我旁邊那桌的商人就是你。你家中子弟要進入吳郡學府了?你精通《詩》《書》,最長於《詩》,想來你家子弟應當也不錯。”

浮丘紅著臉道:“不敢說精通、所長,隻是略通一二。”

朱襄笑道:“不必謙虛。我沒有誇你,隻是實話實說。”

李牧想翻白眼。朱襄慣愛“實話實說”,聽了朱襄“實話實說”的人,要麼被氣得夠嗆,要麼激動得夠嗆。

他看了一看又開始屏住呼吸的浮丘。

眼前的人是第二種。

浮丘聽到朱襄對他的認可,激動地快眩暈過去。

當日他雖然遵從孝道回家,但對不能再接受朱襄公的教導一事十分痛苦,時常從夢中驚醒。

還好他力排眾議,跟著藺公和呂公前往楚國做棉布生意,也算是為授業恩師儘了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