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出城小矮馬 一章半合一。(1 / 1)

之後藺贄商議策略, 還真把朱襄拋一邊去了。

朱襄無聊,又被攔著不準下地,便去了軍營, 對李牧和王翦練兵指手畫腳。

他還拉了一支新兵, 要與李牧和王翦比一比。

李牧雖然不知道朱襄發什麼癲,大概率是被藺贄傳染, 但現在又不能讓藺贄滾蛋, 便和王翦一起陪朱襄玩了這麼一出比試。

比起李牧的陪玩心態, 王翦倒是很有興致。

藺贄帶來了秦王的詔令,等太子子楚那裡的事辦完, 王翦就要去巴郡獨領一軍,結束給李牧當副將攢資曆和經驗的生活。

離開之前,王翦很想與李牧比一比。

而且他和朱襄聊天中, 聽聞朱襄論兵頗有見解。王翦以為朱襄可能也是潛藏的優秀將領,隻是因為心善不領兵。現在朱襄主動與他比試, 王翦十分高興。

朱襄、李牧、王翦各領了二十人。朱襄先挑,王翦和李牧抽簽。一旬之後, 人領隊比試。

不過主帥不能上場,隻能指揮。李牧和王翦都是很能打的將領, 他們倆如果上陣, 在自己騎馬一個衝鋒, 就能把那二十新兵衝散。

比試內容都是朱襄確定,無外乎就是叢林、湖泊情景模擬那一塊。

朱襄對自己練兵成果信心十足,居然在開局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全軍覆沒,敗得莫名其妙,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麼輸的。

接下來半日時間,李牧和王翦平靜地讓二十人面對面練了一場, 然後歎息就二十個人,比什麼戰略戰術啊,直接對打得了。

朱襄蹲在一旁懷疑人生。

沒有戰略戰術,你們是怎麼開局就把我秒了的?我究竟遭遇了什麼?

朱襄這一旬已經和所帶的二十兵卒玩熟了。兵卒們圍著朱襄蹲坐一圈,也在懷疑人生。

他們認為朱襄公的訓練非常有用,自己摩拳擦掌要為朱襄公爭奪榮譽。如果是如現在李將軍和王將軍所帶兵卒那樣面對面互毆,他們自信不會差。

所以我們是怎麼開局就全軍覆沒?我們究竟遭遇了什麼?

比試結束,王翦略勝一籌。不過這和王翦、李牧的軍事水平沒關係,隻是因為王翦隊伍中有一個大個子很厲害,先群毆後單挑,勝到了最後。

朱襄還在那裡翻來覆去地琢磨自己究竟是怎麼輸的,看得李牧和王翦哭笑不得。

李牧問道:“你從未帶過兵打過仗,有這樣結果不是很正常?”

王翦本想說,他以為朱襄會更厲害一些,但看著朱襄已經很沮喪了,他便也安慰朱襄,這很正常。

朱襄長歎一口氣,不好意思和他們說,他還以為自己踩在上下五千年的軍事家的肩膀上,扛著巨大的鍵盤指點了多年的網絡江山,一定能和其他穿越者前輩一樣,不帶兵則已,一帶兵就成名將呢。

朱襄站起來,迷惘地問道:“但我失敗總要有個理由吧?為什麼我的兵會迎頭撞進包圍圈,好像是我自己指揮他們跳進圈套,仿佛與你們打假賽似的?你們怎麼能預判我的指揮?”

李牧和王翦對視一眼,不知道該如何說。

王翦支支吾吾道:“就這麼一眼便看穿了啊。”

李牧道:“如吃飯喝水一樣自然的事,你問我,我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朱襄看著兩人的表情,大致明白了自己失敗的原因。

總之,兩人一眼看穿了自己的意圖,沒有任何交流,就打了一個漂亮的配合,先把自己的兵淘汰,然後再慢慢對打。

至於怎麼看穿的,就一眼啊!一眼懂不懂!

李牧和王翦,給了朱襄這個鍵盤軍事專家一個來自戰國四大名將的小小震撼。

朱襄發誓:“我以後絕對不帶兵!”我帶個屁的兵!絕對會被這個時代的將領們打得頭都找不到!

李牧道:“也沒機會讓你帶兵。”

王翦看著朱襄那氣急敗壞的模樣,忍著笑道:“秦國將領眾多,功勞本就不夠分,你還是彆來搶了。”

這時候,王翦才意識到朱襄年紀比他小,剛過而立之年,是一個會興奮會沮喪的年輕人。

“說得對,我不和你們搶。”朱襄心中的挫敗感終於被安撫住了。

雖然李牧和王翦這不叫安撫,隻是讓朱襄看到了巨大的差距。

“你練兵倒是有幾分出色,鎮守一城,或者為一副將,應該能勝任。”李牧打擊完朱襄後,又誇讚道。

其實李牧想說的是,朱襄若帶兵,或許不能贏,但對方再怎麼占儘了優勢,隻要朱襄不肯投降,也隻會是慘勝。

他第一次見到,初次領兵的人,僅僅用了一旬時間,就讓兵卒歸心,願意為他赴死。

在朱襄的兵被包圍的時候,若不是他和王翦碰巧想到了一處,同時伏擊,朱襄又在看到了敗局後直接喊認輸,恐怕他們會“折損”不少人。

隻是演練而已,朱襄的兵卒居然打出了真的火氣,為了不讓朱襄輸得太難看,要拚命了。

李牧心想,他寧願和王翦打,最後因國力差距戰敗身亡,也不願意與朱襄這樣的敵人打。

將領也有心,他不是畜生,與朱襄這樣的敵人打,看著敵方與將領拚到最後一人也不肯投降,他就算贏了也會落下巨大心理陰影。

許多將領在戰勝了值得尊敬的敵人之後,都會拚儘全力保護其家人,延續其祭祀,甚至為其樹碑建廟尊其為神靈,便是如此。

事後,李牧對王翦如此感慨。

王翦先讚同李牧,然後提醒李牧,李牧的對手不是他,是公子政。

李牧想起嬴小政的“離間計”宣言,臉一黑,發現王翦私底下也不是什麼正經人,非常欠揍。

他難道就沒有一個比較正經的朋友嗎?

哦,還有蔡相國與他一同感慨交友不慎。

朱襄在軍營裡待了月餘,終於得到扁鵲解除下地禁令的通知,樂嗬嗬地扛著鋤頭,騎著小矮馬離開了吳城。

藺贄送他離開的時候,對雪姬和嬴小政罵道:“為了種個田拋妻棄子,這樣的男人,應該被天下人唾棄!”

嬴小政讚同:“伯父說得對!”

雪姬哭笑不得。

良人去巡視田地怎麼能叫拋妻棄子?那自己吃住在紡織工坊的時候,豈不是變成了拋夫棄子?

“兄長,可彆胡說。”雪姬道。

封建時代的女子身份從父從夫。雪姬在鹹陽帶領貴族女眷紡織時,雖她的身份隨著朱襄的地位,但仍舊有許多貴族女眷輕視雪姬的血緣出身,不願意與一農女結交。

藺贄便代父收雪姬為養女,還特意寫信給老家,把雪姬記入了族譜中,讓雪姬“從父”的身份也變得高貴。

所以雪姬也可叫“藺雪”,從此稱呼藺贄為“兄長”。

倒是朱襄還無姓氏,也沒打算有,非要堅持宣揚自己庶民的出身。

藺贄沒好氣道:“我胡說什麼?他種田種出一身的病,將來豈不是會拋妻棄子?”

雪姬聽言,微微歎了口氣,道:“也不算一身病,隻是勞累了些。他很聽勸,該養的時候就養著,將來肯定無事。下田務農的庶民中也有長壽之人,良人衣食無憂,還有神醫照顧,兄長無需擔心。”

藺贄聽雪姬如此說,心裡更不愉快了。

嬴小政道:“讓舅父每日在家裡養尊處優,他說不定會病得更厲害。”

藺贄狠狠地罵了朱襄幾句,不悅道:“也是,我再擔心也不可能讓他不下田,就像是我無法阻止廉公一大把年紀上戰場一樣。個個都不省心!”

朱襄這次被迫休息月餘,就是因為雪姬自己要去紡織工坊,無法監督朱襄,便從扁鵲那裡拿了朱襄的病例,讓藺贄幫忙監督。

古時種田勞累,朱襄哪怕不為了生計奔波,也難免有關節勞損、輕微寄生蟲感染等“種田病”。

特彆是需要搶收救災的時候,朱襄都是親自帶著人奔波勞累,不是站在田埂上指揮。

不過也正如雪姬所說,朱襄衣食無憂,又有神醫盯著,自己也很注意養生,所以一點病無礙。

就像是上了戰場會受傷,但將軍仍舊會上戰場一樣,朱襄身邊的人也不可能因此讓朱襄不下地。

田地就是朱襄的戰場。

“年輕時還能撐著,到了年老的時候,種田種出的一身毛病都會找上來,到時候我看他如何後悔!”藺贄咒了一句,到底還是拿朱襄沒辦法。

就像是他知道喝酒不好,但隻要沒有公務在身,定會每日酩酊大醉一樣。

不過他的友人若知道他將喝酒與朱襄種田相比,定會罵藺贄不配,是對朱襄的侮辱。

朱襄種田是工作、是理想!你喝酒是不良嗜好!

“朱襄去種地了,我也該動身了。”藺贄對嬴小政道,“政兒,你真的要當這握刀之人?”

嬴小政道:“是。”

藺贄道:“那就隨我來吧。”

雪姬擔憂道:“是要做什麼危險的事嗎?”

藺贄笑道:“不危險,是給庶人多分一些田地而已。”

雪姬疑惑:“那如何叫握刀?”

藺贄繼續笑道:“因為有反對的人。”

雪姬道:“給庶人多分一些田地是好事,反對的人就一定是壞人。政兒,無需猶豫。”

嬴小政抬起下巴道:“我從不猶豫。”

雪姬看著身高已經快與她持平的孩子,神情不由有些懷念,有些欣慰。

當初那個瘦得仿佛小猴兒,一隻手就能輕鬆抱起的孩童,現在已經成長為一個清俊少年郎。

時間過得真快啊。

“政兒,你該留發了。”雪姬撫摸著嬴小政仍舊留著垂髫的腦袋,“再過一兩年,舅母就要仰頭看你了。”

嬴小政道:“舅母無須仰頭看我,政兒見舅母時會躬身。”

雪姬失笑:“那多累啊。政兒昂首挺胸,如現在這樣最好。我隻是稍稍仰著頭而已,眼中的政兒會顯得更加高大,那是好事。”

嬴小政不語。

藺贄拍著嬴小政的肩膀道:“聽你舅母的。你在你舅父和舅母面前不需要思慮太多,他們不注重這些虛名,隻希望一家人相處如常。”

嬴小政無奈:“好。”

也對,如果他對舅父演足了一副孝子模樣,舅父反而會嚇到,然後摸著自己的額頭,問自己是不是撿了不認識的蘑菇吃了。

朱襄這一走,不僅是去巡視吳郡的田地,還去了南郡和黔中郡,順帶看望了已經準備在黔中郡做到壽終正寢的黔中郡守張若,給張若送大白菜。

張若笑著在朱襄的指導下,拔了庭院的花草,開墾了一方大白菜田。

之後,張若陪同朱襄去雲夢澤巡視。

這裡曾經是一片沼澤濕地,朱襄還在這裡留下了與惡神作戰的傳說。

現在這裡稻田連田,稻香陣陣,農人在農田裡摸索了一陣,捉住一尾不知道是什麼種類的魚,要為朱襄公加餐。

朱襄便將魚就地處理了,點燃了一堆篝火,與張若烤魚吃。

“現在常有楚人偷偷渡江而來。”張若對朱襄道。

因為貿易戰打響的關係,呂不韋組織了多支商隊,從南秦郡分彆往返秦楚之間。

在秦國攻打南楚之地時,許多楚人跟著楚國貴族逃到長江以北,也有些人因各種原因留了下來。

現在留下來的人日子好過了,想起離開的親人、同鄉,托商人北上的時候送信報平安。

因楚國是封君貴族體製,楚王的直屬土地不多,北渡的楚人難以分得足夠的土地。許多人給封君做了佃農甚至農奴。

他們聽了家鄉人的傳信後,有些人是覺得過不下去不如賭一賭,有的人確實是思鄉心切故土難離,所以就有人偷偷南下尋親。

雲夢澤開墾需要許多勞動力,青壯勞力多多益善。張若專門安排了秦軍接應,回鄉分田教導秦律一條龍服務。

此時的郡守權力十分大,可以自己製定一些律令。

張若規定,所有在黔中郡開墾的勞動力,隻要繳納幾年稅賦之後,就能獲得開墾的田地,以激勵庶民墾荒。

戰國時勸民墾荒多是用這個辦法。

不過張若與朱襄相處了一些時日後,也學到了朱襄“下鄉”的習慣。他手下的官吏多是朱襄曾經帶來的鹹陽學宮學子,或是在朱襄那裡聽過課的南楚儒門弟子,也都撿了朱襄這個在當世來看很不符合身份的習慣。

他們通過走訪後,發現庶民開墾荒地不多,田地多落入豪強手中,正考慮如何更改。

聽了張若的感慨,朱襄道:“庶民一人能耕多少田?能做完自己田地的農活便不錯了。士族有家丁家仆,還能雇傭庶人為他們耕種,自然能開墾許多田地。”

張若道:“本來隻要荒地能被開墾,我便應該不多管。隻是見著還心念著楚王的楚國士人勢力壯大,總覺得是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