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 我是主播金金，很高興和大家見面。”

莫聲猛地睜開眼。

從齊君電腦上傳出的聲音極為抓耳，也極為熟悉。

莫聲自信不可能認錯。

他的目光盯死在那個粉發小人上。

“這女主播的聲音真好聽啊。”齊君轉過頭想和莫聲分享, 卻發現他兩隻眼珠子一動不動的。

“我靠，彆嚇死我了。”齊君抬起自己的運動手環, “你一下子給我心率乾到100了。”

隊裡為了記錄他們身體數值，每人都配發了一支運動手環。

無意間他瞟到了莫聲的。

好家夥，110！

“我去，你得心臟病了？不是吧？你打比賽的時候也沒這麼高啊？”說著就要上手摸莫聲的胸膛。

莫聲面無表情地坐遠，點開了活動直播, 戴上耳機，十分專注地看了起來。

粉色小人說話。

粉色小人微笑。

粉色小人搖搖腦袋。

……

她叫金金。

是個遊戲主播。

同時，也是他綠信列表裡的陪玩。

兩條線交織，彙聚在此，倒映在他的瞳孔裡。

“莫莫。”

看他有點不對勁, 齊君喊了他一聲：“聽金金說話聽傻了呀？你彆說, 我也是, 這聲音太好聽了, 我在考慮待會兒要不要去關注她……”

莫聲轉過頭, 一字一頓：“金、金？”

齊君：“對啊, 咋啦？”

莫聲抿了抿唇：“不許這樣叫她。”

在他心裡，她還是那個小金錠，連他也還沒喊過她金金。

“啊？”齊君像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莫聲懶得解釋。

選手們上線，挨個跟直播間裡的主持人們打招呼, 順便說一些垃圾話。

NC的打野樂天一上來就表白。

“金金，你聲音太好聽了，可以給我你的綠信嗎？”

染風的臉一下子拉了下來, 一些鳥語花香的話都到喉嚨了，又礙於場合，生生憋了回去，隻面無表情道：“嗬嗬，一上來就要女孩子綠信，打的什麼算盤？”

連齊君都罵了一句：“我擦，這麼不要臉！”

莫聲涼颼颼地看了他一眼，手指無意識地活動。

像雄獅搏鬥前，用爪子刨地做的預演。

這個樂天確實挺樂天派的，就這樣也能頂住染風的冷嘲熱諷，繼續糾纏道：“金金妹妹，我可以帶你上分，做你的野王！”

卿澄：“……”

好啊你小子，玩尬的是吧。

這下連一向圓滑的釀酒都掛不住臉了，連忙同虎妞一起打起了圓場。

酒釀：“哈哈哈，看來樂天選手一開始就展示出了充分的自信。”

虎妞：“是的。那麼樂天接下來的表現究竟如何，我們拭目以待。”

很快就輪到了莫聲他們這支戰隊。

酒釀：“下面是連續蟬聯了三屆賽季冠軍，深受大家喜愛的CTW戰隊！”

鏡頭切到莫聲的時候，彈幕瞬間變厚了一倍。

“v神！！！！！！！！”

“全體起立，電競圈最帥的男人！！！！”

“帥斷我的腿啊 ！！”

“電競顏值天花板。”

“怎麼都把我v神說得像個花瓶一樣，我v神明明是要技術有技術，要顏值有顏值。”

“你好，結芬。”

“voice你小子到底是想帥死誰？”

“三冠打野，最強mvp！！”

“是誰給樂天勇氣敢在我v神面前說野王的？？”

“這就是野王氣質嗎，這麼純情的一張臉居然這麼具有侵略性。”

莫聲抬眼直視鏡頭：“你好，我是CTW的voice，也是莫向聲寒，莫聲。”

齊君擋住耳麥，小聲道：“你乾嘛？實名上網衝浪？小號也不要了？”

酒釀和虎妞都有些意外，不知道他在整哪出。

酒釀很快接話：“看來今天voice相當熱情啊，連名字都報得這麼全，有一種面對挑戰十分坦然以對的精神。”

虎妞也是反應很快：“哈哈哈哈，莫向聲寒是voice新想的介紹語嗎？真的很新奇很有趣。”

莫聲像是沒聽見兩個主持人在說話，自顧自地繼續道：“你不用加他，我才是最好的打野。”

……

全場靜默。

齊君的整張臉像打翻了油漆桶一樣，十分的豐富多彩。

彈幕沸了起來，是滿屏的問號。

“v神你？？？”

“我出現幻聽了？”

“讓我看看是怎麼個事兒？”

酒釀差點沒繃住表情。

他居然從一向以冷淡機器人著稱的voice身上聞到了這麼濃重的火藥味，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被搶女朋友了。

等等。

剛剛這話聽著指向性這麼強，他和那個小主播金金不會認識吧？

不會真是男女朋友關係吧？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這事兒他一點風聲都沒聽過。

主持人耳麥裡，導演在說話：“現在流量很猛，快把話題往voice和金金身上引！！”

原來不止他一個人覺得voice和金金兩個人有問題。

酒釀剛想開口，染風卻先發製人。

“voice選手是知道金金平時和我玩得久一點，怕她可能不太了解王者這邊的情況，所以才這樣直白地介紹自己嗎？”他的語氣很古怪，仿佛就差把“不要臉”三個字抖落出來了。

莫聲目光幽深，唇角勾起：“是嗎？可她每天晚上和我玩得都很開心。”

！！！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

這下，彈幕不止變厚了一倍，而是兩倍、三倍。

密密麻麻的，一眼望去全是網友的“啊？”

導演在耳麥裡語速飛快地大吼：“快把話題往染風voice金金他們三個身上引！”

酒釀愣了幾秒才道：“看來各位私底下私交都很好啊。”

染風：“沒聊過。”

莫聲：“不知道。”

酒釀：“那金金……”

染風：“我們是好朋友，經常一起直播。”

莫聲：“我們會晚上一起打遊戲。”

酒釀：“那你們……”

染風得意一笑：“她是我粉絲。”言下之意，他是她喜歡的人。

莫聲微挑眉尾：“我是她陪玩。”

……

你沒事兒吧？你很驕傲嗎？

職業電競選手倒貼當陪玩？

你想上明天的八卦頭條嗎？

要不是有鏡頭，齊君真想立刻衝上去捂住他的嘴。

而網友則恨不得扒開 voice的腦袋想看看他到底在想什麼。

“這是什麼究極修羅場？”

“走錯頻道，請問這裡是遊戲區嗎？”

“voice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麼啊？”

“你倆乾脆彆說了，直接退出去對砍吧。”

“有本事線下打一架，我必定準時來看。”

“已經好久沒吃到這麼刺激的瓜了。”

“還得是你們遊戲區啊，直接開撕。”

“金金你說句話呀你說句話呀！他們都是你的誰啊！”

“我單知道染風是金金的舔狗，可我不知道外面還有一個voice，女人你還有什麼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這位女主播即將成為遊戲圈新的神話。”

“不是吧？沒人說這個女主播很有問題嗎？不就是兩邊都搞曖昧嗎？”

“就是，很明顯今晚上直接爆雷了。”

“求求這個姐不要來禍害voice，我們voice正值巔峰期 ，彆搞他心態。”

“不是吧？關金金什麼事？被彆人喜歡是金金的錯嗎 ？”

“網戀有風險，大家需謹慎。這個金金雖然聲音好聽，但從來就沒露過臉，說不定皮下很醜。”

“現在科技這麼發達，聲音也是可以偽造的。”

“沒證據不要汙蔑行嗎？上一個碰瓷我家金金的已經涼了。”

彈幕開始吵架，三家粉絲混戰成一團，還有不少吃瓜群眾湧進來看熱鬨。

整個場面堪稱腥風血雨。

比賽還沒開始，就已經這麼熱鬨了，酒釀和虎妞兩人做解說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

而轉眼一看，身處暴風中心的那個人自始自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酒釀想要cue她一句，剛開口，就看見那個虛擬的粉發小人閃了閃，像是網絡出現了什麼問題。

“金金你那邊是有點網絡不穩定嗎？”虎妞問。

隱隱約約，他們好像可以看見虛擬形象背後的真人。

“滋滋——”

虛擬小人消失，半張絕美的側臉一晃而過。

啪的一下子。

直播間顯示她退了出去。

彈幕徹底靜了三秒。

不久後才稀稀拉拉地開始有人發言。

“我承認，我剛才對金金的聲音大了一點。”

“我也是，我有罪，我認錯。”

“美女姐姐彆走！快回來！”

“我說這兩個人怎麼第一次見面就跟有血海深仇一樣，面對這樣的大美女誰能不發瘋？”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走啊，我要看美女姐姐！”

“比賽什麼的無所謂，官方你搞緊點，把金金給我請回來！”

“染風voice你倆好福氣啊！！”

“染哥，從今天開始我叫你哥，我再也不說你是舔狗了。”

“質疑染風，理解染風，成為染風，今夜我為姐姐發瘋（比心）”

“所以為什麼身為電競一枝花的voice會甘願倒貼，這就是答案。”

“你笑他倆扯頭花，他倆笑你眼睛瞎。”

“是我眼瞎，我眼瞎，姐姐快回來！”

“官方你搞快點啊，怎麼美女姐姐還沒回來啊？”

官方也很無奈，他們也沒搞明白怎麼那邊突然就離線了，隻能暫時讓酒釀和虎妞他們先安撫住觀眾，再派人去聯係卿澄。

然而直到比賽過了半程，還是沒人能聯係上她。

觀眾們一直蹲守在直播間裡，但不是為了看打比賽，而是在等卿澄回來。

比賽的所有選手更是像集體夢遊一樣，不知道在稀裡糊塗地打什麼。

要是這幾場比賽被人錄下來剪輯成視頻，估計要起的標題是《聯盟職業選手劃水集錦》。

一場邀請賽就這麼轟轟烈烈地開始，平靜無波地結束。

所有人惦記的都是一件事——金金去哪兒了？

火災發生得很突然。

保險絲老化導致電路著火，卿澄的整個房間都陷入了黑暗。

係統在腦海裡大叫：“快跑啊澄澄，你樓上起火了！”

黑暗中，火光搖曳，儼然有往下燒的趨勢。

濃煙飛快地漫入，卿澄不小心嗆了一口，頓覺眩暈，來不及拿任何東西，隻顧往外跑。

一打開門，她就被一道身影拉進懷裡，緊接著，浸滿了清水的毛巾被按在了她的口鼻，過濾掉了毒氣。

“跟我走。”堅定又急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柳辭南擁著她往下跑，一路上碰到了不少避難的居民。

人人驚慌失措。

唯有柳辭南的懷抱如水中浮木，讓人在災亂中能夠汲取到一絲安穩。

到了樓下安全的一個角落，男人比她更先放開手。

“冒犯了。”

卿澄走到角落裡面壁，用背對著他。

她沒戴口罩。

“謝謝你。”

手裡濕答答的毛巾上已經沾滿了黑灰，已經不能再用。

“給我吧，我拿去丟掉。”柳辭南沒有因為她的背對而生氣，而是朝她伸出了手。

卿澄把毛巾還給他，手心裡又多了一件黑色襯衣。

“不喜歡被彆人看見，可以用這個披著。”男人的腔調裡有一絲安慰意味的輕笑，“我有個小侄女，她患有社交恐懼症，也像你一樣不愛出門，不擅長社交，一被人看見，就渾身不自在。”

看來是誤會她是個社恐了。

卿澄用襯衫把自己的腦袋裹起來，隻露出一雙眼睛，然後慢慢地轉過身去，像一隻海豹。

然後她看見男人的臉上笑意更深。

她這樣，很好笑嗎……

消防車拉著警笛很快到場，訓練有素的消防員們一邊疏散群眾，一邊拿著水槍衝上樓滅火。

柳辭南拉著她往人群外圈又多走了兩步，遠離喧囂。

望著自己那已經被燒得黑黢黢的陽台，卿澄陷入了沉默。

眼看著好不容易全網黑進度動了一些，關鍵時刻居然攤上了火災。

真是天不遂人願。

“這裡的房子不能住了，你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在市中心還有一套房子。”柳辭南微微捏緊了手指，“隻是可能要委屈你和我一起……”

這就是傳說中的中國好鄰居嗎？

卿澄抬頭看他：“這樣合適嗎？”

柳辭南馬上改口道：“我去住賓館。”

卿澄：“我的意思是，我就這樣白住了你的房子合適嗎？我還是給你租金吧。”

柳辭南的臉空白了一瞬。

或許是怕她反悔，他很快答應了下來：“好，我那是舊房子了，不需要給太多租金。”

火很快被撲滅了，幸而無人受傷。

柳辭南和卿澄一起上樓，找一找有沒有還能用的東西。

卿澄的房子因為隔火源太近，是被燒得最厲害的，如果不是剛才跑得快，恐怕人也會被殃及。

電腦、手機這些東西已經燒毀不能用了，萬幸是重要的身份證件和銀行卡還在。

柳辭南家就要好得多，隻是牆壁被熏黑了一大片。

他也是隻揀了些要緊的東西，然後拿上鑰匙把門鎖好。

“用這個吧。”他掏出剛找到的口罩。

卿澄接過來換上，終於可以不用做海豹了。

在去柳辭南家的路上，卿澄借他的手機登了自己的綠信號。

一登上去，消息塞滿了整個屏幕。

叮叮當當地響個不停。

柳辭南從後視鏡裡投來一瞥。

卿澄先給官方解釋了一下原因，說自己家裡起火了。

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這樣的理由算比較扯的了。

她本來以為會賠錢，結果對方相當體貼，噓寒問暖了好一陣。

然後就是安撫兩條魚。

忙完這一切後，卿澄退出登錄，銷毀痕跡。

“我們先去超市，買些日用品。”柳辭南把車開進一家商場的地下停車庫。

一進超市，明亮的光照下來，卿澄打量了一下玻璃反射中的自己，才發現有多狼狽。

衣服上都是灰，活像個難民。

“我要買衣服，就在這兒。”卿澄受不了一點。

“好。”柳辭南帶她去了服飾區。

卿澄挑來挑去，最終挑了兩件黑T恤和黑褲子，陰沉沉的，非常符合她現在的社恐人設。

柳辭南伸手，拿了兩件同款式白T恤放進了購物車。

卿澄疑惑地看著他。

柳辭南無辜地笑了笑：“我的大部分衣服都在那套房子裡，現在也缺衣服穿，而且……”

他的目光從另外一派海灘氣息十分濃厚的花T恤移過：“以我的年齡，好像也不太適合穿這種衣服了。”

相當完美的解釋，令人挑不出什麼錯。

兩人又買了些吃的。

這是卿澄最期待的部分。

說實話，她也可以選擇去住賓館，答應柳辭南住進他家裡，不過是饞他的手藝罷了。

當然，也是為了任務。

卿澄這麼堅定的想。

“我要吃魚。”路過生鮮區的時候，她毫不客氣地指著水缸裡的石斑魚說道。

柳辭南上前讓賣魚的大叔幫忙打撈。

“想吃牛排。”她指著冷凍櫃裡的剛包裝好的五A牛肉。

柳辭南一口氣拿了五盒。

“蛋糕。”路過甜品區時她一眼就看中了提拉米蘇。

這回柳辭南沒拿，而是說：“我做的比這個好吃。”

行吧，信你一回。

在卿澄的指揮下，柳辭南足足買了兩大購物車的東西，吃的喝的用的全都有，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要辦什麼聚會。

看著堆成小山的購物車，卿澄難得心虛了一下：“會不會買得有點多？”

“你是客人，你的願望我當然要儘力滿足。”柳辭南讓她幫忙拿下外套，一個人去結賬。

結完賬以後，居然還有人可以幫忙送貨。

等到了柳辭南家以後，東西都已經放在他門口了。

真是省時省力。

卿澄抬頭望了一下這棟彆墅。

原來這就是柳辭南口中的舊房子。

她開口調侃道：“柳辭南，你真大方。”

柳辭南笑了笑，耳根漫上紅暈。

把戲穿幫了，他的確有些不好意思。

“這套房子有五樓，你可以選一層喜歡的。”柳辭南帶著她轉了一圈。

“你住在第幾樓？”她問。

“二樓。”

“那我住四樓。”平時她既要直播，又要養魚，暫且還不想被聽到。

敲定後，柳辭南又幫她收拾了一下房間。

雖說這裡平時都有保姆上門打掃，但一些細節還是需要人再處理一遍，這樣住得才舒心。

柳辭南把空調調到了最適宜的溫度，然後和她道了晚安。

卿澄關上門，愜意地洗了個澡，然後躺倒在床上，心裡卻有些遺憾。

手機葬身火場，今晚打不成遊戲了。

算了，事已至此，先睡覺吧。

次日，等柳辭南幫她訂的電腦和手機送上門時，她打開自己的主頁一看，才覺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