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8 章 還是你懂(1 / 1)

初春,冰雪融化,河流解凍。

洛陽碼頭上,碼頭工人們赤著胳膊,汗水淋漓,正努力從船上搬下一捆捆羊毛。

在牧場上已經初梳過一次的羊毛用專門的箱子擠壓後,再用麻繩捆實,一捆兩尺寬一尺厚的羊毛,足有一百餘斤,背在背上,麻繩便深深地勒進胳膊的皮肉之中。

放羊毛的板車早已經備好,放上三十餘捆後,便有三五人拖起繩子,從小步推,到快走,漸漸加速,消失在長長的棧道上。

“洛陽如今有五千餘名民夫,以此為生,目前,有三個幫派……”在遠處的酒樓上,一名年輕人正和新認識的朋友說起自己對洛陽了解,“哎,你們都是從幽州過來的,有沒有軍船?那邊如今有什麼緊俏的物資,趁著大河解封,可以賺一筆啊。”

“哪那麼容易,”一名二十餘歲,長相俊美英武,身著軍甲的青年拿起酒杯,“我在賀將軍麾下,他治軍甚嚴,若我私用公船,他能立刻治罪,再說了,幽州大戰方過,哪來的錢購入財貨,還指著朝廷拔糧賑濟呢。”

說到這,對面青年頓時露出了八卦的眸光:“對了,羊兄,賀將軍那事,是真的麼?”

名將羊侃的年輕人默默地喝了口酒水,瞥他一眼,並沒作答。

“羊兄,說說罷,”年輕人雙手合十,抓耳撓腮,“聽說陛下想要封他為後,這是真還是假的啊,那他還能繼續當大將軍麼?若是,那陛下也太委屈名將了,若不是,那豈不是後宮乾政?”

羊侃幽幽道:“這是陛下的大事,我哪能知曉,這種事,若無冊封,便也隻是嘴上說說。”

“那,那陛下是真的寵愛賀將軍麼?”年輕人靠得更近了。

“這是真的寵愛,”羊侃回想著先前在軍中看到的場景,“連幾位皇子都是叫他母親,這都不算寵愛,哪個才算?”

“對了,聽說二皇子與賀將軍一樣,是藍眸,你說這會不會是賀將軍悄悄生的,陛下寵愛賀將軍,乾脆就養入玉牒?”

“你說這事,倒也有不少猜測,但是……”羊侃忍不住壓低聲音道,“也有人猜測……說賀將軍也許是位女子,那三個皇子,是他生的。”

然後,還講解了兩位皇子在軍中與他們的母慈子孝的情節:“記得有一次……還有另外一次……最近一次,就是前些日子回朝時,兩位皇子不知怎麼回事,想去河裡冬泳,賀將軍嚇得立刻到河裡救他們,結果他水性不好,反而讓兩位皇子撈上岸來。”

“啊,若是落水,那豈不是一眼就可以看出端倪?”

“唉,問題就在這裡,當時看他脫衣烤火,確實是男兒身沒錯!”

“哎,這樣,那豈不是,陛下……”

“胡說,陛下何等雄才偉略,豈會給賀將軍生下子嗣,再說了,陛下當年可是在孝文帝、馮司徒身邊行事的,若真是有什麼隱秘,怕是早就入了後宮了,豈會讓賀將軍撿到桃子?”

“有道理啊……”

兩人越談越是離譜,最後居然編出一個神仙送子劇情。

旁邊有人聽了一耳朵,還插了一句嘴:“怎麼會是神仙送子呢,聽說這三個孩子都是孝文帝的托夢而生的,天生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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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城中,流言四起,當事人卻沒有什麼感覺。

蕭君澤哼著歌,寫著昭書,還抬頭看了一眼端坐著挺直了脊背的賀歡。

他的大將軍生明明生得是一張冷俊驕傲,不近人情的臉,如今卻是低眉順目,像一個溫柔小媳婦,看他的眸光,都含情脈脈。

你可真要確定了,這詔書發下去,你的威望、名聲,怕是都會大大掃地,搞不好就和西漢董賢一個名聲了。()”蕭君澤拿起印璽,再一次確定。

賀歡神情鄭重:“我確定,阿蕭,你是懂我的,在我眼裡,富貴於我如浮雲,錢財於我如糞土,這些年,我隻求在你身邊,長長久久,其它的,都是過眼煙雲,不重要的。”

蕭道途忍不住笑出聲來:“母親,前幾天我找你要糞土時,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賀歡警告地看他一眼,對蕭君澤委屈道:“阿蕭你看看,這沒有個名分,孩子都可以糟踐我……”

蕭道途一時被噎到,震驚地指了指自己,正要說話,三狗立刻捂住他的嘴,大狗把他脖頸勒住,哥哥弟弟連手,把他拖走了。

蕭君澤無奈地笑了笑,起身走到他身邊,把蓋好印的詔書遞給他:“看看,還有沒錯處,沒有的話,我便著人抄送傳發了。”

賀歡大大方方地接過,瀏覽一遍後,指著其中一個字道:“這個名字前邊,可不可以加個吾愛?”

“你可真肉麻。”

“阿蕭~~~”

“行了行了,老夫老妻了,”蕭君澤無奈起身,又重寫了一份,便見賀歡將手上那份交給他,把新那份折疊起來收好,“你這和老鼠似得,總喜歡藏東西。”

“這不同,前一份是寫給天下的,這一份,是你寫給我的婚書。”賀歡深吸了一口氣,“阿蕭,我感覺像夢一樣。”

蕭君澤挑眉,微笑道:“其實我一直挺疑惑,我哪裡好了,以前崔曜、明月、蕭衍都算是喜歡我,後來我給他們加的班多了,那愛慕之心,便一年比一年淡,隻有你,一如往常。”

不但不像崔曜蕭衍那樣怨氣衝天,還努力一個人宮鬥,表現得最好,對於他的幾次冷淡都毫不在意,生生讓本來隻是饞個身子的他,生出了不算多,但也是真正的情愛來,說一句修成正果,都不為過。

“哪有那麼多的理由,”賀歡換了個姿勢,躺在他懷裡,“你都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

彆的不說,第一次的那個晚上,他真的用儘了所有理智,才克製住沒有那麼主動。

更不必說,他當年賣掉了一把小刀時,哭了一夜,而後來重遇那個人時,像是又重活了一生。

而這些,他一開始都不能說,因為他知道,這些都會成為他修成正果路上的負擔。

阿蕭太輕

() 了,飄渺地像隨時會回到天上去,他需要用最添加負擔的方式,粘上去,才不會被落得太遠。

不過,會賺到幾個崽兒這事,他是真沒想到的。

“你在笑什麼?”蕭君澤捏了捏他的喉結,“像是傻子一樣。”

“我想到一些好笑事情。”

“說給我聽聽?”蕭君澤感興趣地道。

“我們換個地方說啊,你聞聞,我用的皂角洗過頭發,加了桃花,有沒有一點點的香味……”

“桃花沒有香味。”

“有的,你再聞聞我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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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君澤立後詔書,傳抄出去時,許多人是懵的。

雖然沒有什麼皇後玉冊、中宮之類的,但隻是一個名頭,就足夠讓天下震驚了。

原本賢名的賀將軍,瞬間便成了有飛燕合德之名的妖人了,倒是蕭君澤的名聲沒怎麼受影響,畢竟這位皇帝在人們心中,是真正的明君,論治理天下,無人能出其左右。

賀皇後居然還不放下官職,實在是說不過去!

一時間,百官民間都各種上書,此事不可,擔心賀將軍有異心。

蕭君澤卻毫不動搖,不僅如此,他還把襄陽的中樞官吏乾脆全部遷到洛陽——這裡報紙還沒那麼興盛,能少聽點嘀咕,少看點學生們上書。

這事當然讓賀歡又有了更多的非議。

但因為皇子們都有了,過了十天半月,這熱度也就下去了,雖然很多郡過刺史想要獻上美人,但都沒有什麼效果,被蕭君澤遣散了。

這事傳到南朝,南朝從百官到庶民,紛紛哄笑,覺得北方昭國的皇帝也太荒唐了,古往今來哪有立男人為後的,這北方皇帝的英名神武,都是吹出來的吧,那他們可就不用那麼擔心北方又南下了。

畢竟,他們的皇帝雖然近些年被蕭衍迷惑,但也是天下安定;雖然被魏貴妃迷惑,但魏貴妃年近五旬還生下了三個皇子,也是辛苦;雖然不理朝政,但他不亂折騰啊!

所以,我們的陛下,還是比北方的陛下,更優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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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國,建康。

國舅謝川淼正在宮中照看著兩個小孩子。

兩個孩子都已經會走路了,還能叫他舅翁,生得機靈可愛。

“陛下也真是狠心,居然就放你們在這裡,也不想想,這風險何其大。”謝國舅抱著小公主,“他既然稱帝了,就不該回來,征戰天下,哪有不死人的。”

蕭衍在旁邊逗弄著另外一個孩子,平靜道:“他總有數不儘的理由和借口,不過,若能少些傷亡,也是幸事,你我都老了,再幫最後一把,便可功成身退。”

“可是,陛下想要再啟土斷。”謝川淼眉心蹙起,“土斷之事,牽扯甚大,當年就因此,唐寓之起兵叛亂,東南血火,逼得朝廷不得不停止此事。”

唐寓之這個名字一出,青蚨平靜地看他了一眼,沒有說話,做漠不關心狀。

蕭衍淡然道:“自晉以來,土斷雖牽扯甚多,但曆朝皆有,先把事情做出來,至於要牽連多大,便看陛下的意願了。”

一開始規模不要搞那麼大,讓人以為是朝廷沒有錢了,需要清查土地富戶,世族們就不會那麼操心,等到規模大起來時,他們一定也會擔心,從而招兵買馬,到那時,襄陽再趁機打過來,事情就算成了。

多簡單。

謝川淼不由得苦笑。

陛下的意願,陛下的意願就是唯恐天下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