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5 章 世道易變(1 / 1)

時光一轉,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十月,在襄陽立國,三月初開始征戰的大軍,已經征伐過半。

青州全境,包括高歡在內的六鎮軍民在經過一番“友好”的協商後,已經基本同意被召安。

這也算是蕭君澤這麼多年的言出必行的對內對外手段,雖然他這些年搞了很多背後操作,但在明面上,他答應過的條件,沒有哪一條在事後不執行的。

有時候,誠信會是一筆非常大的無形資產,在它存在感強的時候,可以作為抵押物,完成許多本需要額外條件才能做到的事情。

唯一被傷害到的就是襄陽調來的大批文官團隊們,在東征的這半年,他們長期處於超負荷狀態,為了這場巨大的戰役,他們還不得不召集了數量龐大的臨時工,每天調集糧草,重訂戶籍、收編降卒,安置流民的各種繁瑣之事,襄陽書院的畢業生根本不夠用。

在無奈之下,後勤部除了在河北、青州各地招納能寫會算的讀書人外,還緊急聯絡了南朝的曆陽書院,調撥了一千多畢業後還沒有找到合心意工作的學生們。

蕭君澤聽說他們每天都至少要打壞十把算盤,很多糧草從襄陽調撥過來都來不及,還是從南國布置在淮河常平倉裡按三分利借來,然後走水路和運河送過去的,運費另算。

崔曜對此還暗自抱怨:“陛下啊,這錢糧雖然是從南齊調撥的,但不也是自家人麼,回頭算利息還賬又是好大一樁麻煩,不如早日南下,把這筆賬給平了?”

蕭君澤對此自然是反對:“哪有以戰化債的道理,蕭衍不可能同意的。”

崔曜幽幽道:“今年征戰,咱們襄陽的存糧耗費大半,河北、青州因為戰事,必然大量減產,到時還要再從南國調撥糧食,這一進一出,您知道要另外給多少錢糧麼?”

蕭君澤當然知道,他笑道:“這些才是經濟流動嘛,有借有還,才能讓北方快些恢複元氣,可以先還利息,過兩年恢複了,再還本金不遲,賴賬之風絕不可長,行了,回頭我會另外往北方拔糧的。”

崔曜這才作罷,但是他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前些日子,你說選考這次散騎常侍和黃門侍郎,您什麼時候去挑選?”

散騎常侍和其實黃門侍郎就是皇帝身邊的顧問加秘書,平時都是輪值,定額是十二名,以前沒稱帝建國,當然也就沒用這些配置,如今事情多了,各種事物要傳達,這些也就該配上了。

蕭君澤一怔,疑惑道:“這點小事,按考試成績錄取就是,他們有試用期的,你名單都沒給我,要怎麼挑選?”

崔曜也睜大了眼睛,目光裡透出一點茫然後,瞬間又恢複正常:“這,你不是說要挑選麼?”

蕭君澤莫名有些頭痛:“說吧,你弄了什麼事?”

崔曜立刻一推四五六:“什麼叫為臣弄了事,您說要挑選,臣隻是傳達下去了意思,選考之人來了四十餘,臣覺得拿不了主意,這才讓您自己挑選。”

蕭君澤懂了

,左右一看,果然沒看到三狗和獨孤如願,幽幽道:“走吧,我便去挑選挑選。”

……

太極殿中。

數名考官穿著一身窄袖勁衫,正在一群認真寫文的士子中,拿著戒尺,監視著這一個個即將進入皇帝秘書處的人選。

他們可都是河北各大士族精挑細選,花了無數心力,才找出來的人物。

窗戶大開著,蕭端端趴在窗台上,正用天真又純潔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些人選。

獨孤如願神情冷漠,護著蕭三狗,免得他滑下來。

蕭端端貼著如願的胸口,有些興奮地道:“如願如願,你看前面那個好看,還是後邊那個好看。”

獨孤如願的低沉聲音在他的腦後響起:“都醜。”

蕭端端猛然回頭,驚訝地看著他:“如願,你眼睛什麼時候花的。”

獨孤少年冷淡道:“後邊那位,執筆無力,可見無練字之毅力;脊背彎曲,可見無竹蘭之身姿;額頭有汗,可見無強健之體魄。如此,空有一張臉蛋,有何可比?”

蕭端端覺得好像有那麼一點道理:“那前面這個,背直、字好、無汗,為什麼也醜?”

“面容尚可,但他那題做錯了,”獨孤如願認真道,“這是為國選士,這種題都能錯,卻還敢來,可見無自知之明,那樣,又怎能稱美?”

蕭端端於是又選了另外一個,兩個。

但不管是哪個,獨孤如願總能犀利地挑選出對方的缺點,並且一針見血,讓人無從反駁。

蕭端端對此十分驚訝:“沒想到如願你那麼會看人啊,但是,如願啊,爹爹說過,人無完人,你這麼挑撿,以後找喜歡的人,可不容易啊。”

獨孤如微微一笑:“哪裡不易,陛下,不就是完人麼?”

蕭端端用力搖頭:“爹爹壞起來,那可太厲害了。”

獨孤如願伸手摸了摸三殿下的的頭發:“那你喜歡這裡面的哪個?”

蕭端端認真道:“這可是爹爹選的妃,我一個都不喜歡,他們才沒如願好看呢,我喜歡如願!”

獨孤如願臉微微一紅:“殿下慎言。”

蕭端端驕傲道:“為什麼要慎言,端端我啊,最喜歡如願了!”

但是這話說了,卻沒等來獨孤如願的回答,蕭端端正不滿地回頭,就見一隻手橫空而至,把蕭端端的衣領提起來:“噢,最喜歡如願了,爹爹排在第幾?”

蕭端端本來像個貓貓一樣正在用力掙紮,聽到這話,短小的胳膊腿立刻安靜地垂下來的,無辜又委屈地道:“爹爹怎麼會有排位呢?爹爹是爹爹,彆人是彆人,爹爹怎麼能和彆人比呢?”

“嘖,”蕭君澤把兒子放下,看著這乖巧的狗子,“我和你母親都是誠實人家,你這見人說鬼話的本事,是和誰學的啊?崔曜是不是你教的?”

關我什麼事?

崔曜恭敬道:“臣不敢,臣惶恐!”

蕭君澤看著大殿內的春花秋月,長相氣

質都優秀到隨便挑一個都能練習出道的士子們,不由感慨:“這些人能挑選到那麼多神似阿歡和新歡的人物,也是挺有能耐的。”

似乎感覺到窗外的目光,有士子側頭一眼後,怔了數息,然後便如觸電一樣埋頭,有些人的背脊一瞬間都挺成了反弓。

崔曜幽幽道:“所以,臣才讓您親自來挑選啊……”

蕭三狗認真道:“爹爹,我幫你選過了!”

蕭君澤有些驚訝道:“哦?”

蕭三狗於是把獨孤如願剛剛的點評掐頭去尾,挑選出些缺點,但也加上自己看出的優點,頗有幾分指點江山意味:“就從第一個說,他生得的好看,身姿挺拔,氣質溫柔,但做錯了一個題……”

蕭君澤看了一眼整個臉都青掉獨孤如願,又聽了一會,佩服兒子的記憶力之餘,才打斷他:“好了,選什麼選,你母親到時又要鬨了,小孩子,少亂折騰,你作業做完了麼?”

蕭三狗頓時嘟起了小嘴。

獨孤如願非常有眼力見地把小殿下拉走了。

蕭君澤這才緩緩走進大殿,坐上主位,托頭打量了一下下方,淡定道:“收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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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遠在渤海郡,攻打幽州門戶的範陽城的賀歡收到消息,雖然有許多勢力獻上美人,想要入選散騎常侍和黃門侍郎,但在陛下的慧眼如炬下,挑選出他們考題的問題,把他們全部敲打了一番,才將他們編入後勤之中。

賀歡鬆了一口氣。

而同一時間,高歡正在青州,在洛陽派出的文官指導下,處理起他手中的六鎮軍民。

如今這些軍民有幾條出路,一條是回到六鎮,繼續經營牧場、朝廷會將牧場劃分,每個部族都會有自己的牧場,並且提供牛羊和牧草種子的貸款。

另外一條是在青州就近安置,將一些因為戰事和清查田畝的無主之地分發下來,但這些能容納的數量有限,而且會分散安置在青州各地。

還有就是加入新成立的“昭國第X工兵隊”,開始走南闖北,進行各種道路、運河的修繕、農田水利、大型屋宅的建設,如果願意,他們的家眷會安置在城中,每月的工資一部分自留,一部分發給家眷。

這三條道路,哪條都很讓人糾結,在六鎮流民中引發了軒然大波,但在反複商量後,他們也大多做出選擇,其中,有高達三成五的流民們,願意回到六鎮,繼續牧羊——他們非常期待獲得自己的牧場。

還有二成的老弱,被有限安排在青州,他們會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被分發土地,成為農戶。

剩下近九萬餘人,其中有將近四萬的青壯,則進入了一個新成立的,工兵隊伍,他們的第一件工事,就是帶著家眷前去大梁,也就是運河南北的交彙處,修築自家家眷的宅院、碼頭,以及河中的淤泥。

高歡看著這些跟著他好些年的同鄉們,有些惆悵。

“大哥,沒什麼好難過的,”他的手下堯雄笑道,“至少,咱們以後,都算是開國之將了。”

高歡苦笑一聲,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他當然明白,能在最後時間,跳上這昭國的大船,已經算是幸運,但是看著這些同鄉畏懼又帶著一點興奮的商量著歸處——他就明白,他們在這一刻,歸附了新的朝廷。

不是那種無路可去,跟在身邊的追隨,而是發自內心地喜樂與期待,拜服於新朝。

明明是好事,便莫名的,他就是突然從心湧出一股遺憾。

好像,有什麼命運,永遠地離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