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8 章 曆史的車輪(1 / 1)

八月的天氣還是很熱的,尤其是郢州和建康,都是後世有名的三大火爐城市之一。

傍晚時,大船靠港。

這是沿途供客船休息補給的小港,是一個叫當塗的小縣修築的,靠著港口,有數十名力夫等著搬貨的活計,看大船進港占了泊位,出來的都是人後,便像沒看到食物的鯉魚,帶著怨念散開了去。

沿途的小販們也在吆喝下讓開位置,他們相互抱怨著最近收入,攤位費要上漲,還有蕭丞相一手遮天,蒙蔽了陛下,讓他們的日子又不好過了。

蕭君澤的親衛很快上岸,開始清查人員,並且拎來一個四十餘歲的縣令,在這位惶恐又帶著一點激動的神色裡,找到了縣城裡最好的屋宅。

宅中的原主紛紛出門,雖然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要下榻,但天上落下這等好事,是無論如何都要抓住的。

宅主隻是一名普通的縣中大族,對著禁衛統領的許琛點頭哈腰,不但準備了各種牲口,甚至還拿出了他準備嫁女兒而重金買來的一對大雁。

許琛當然沒有要這些東西,他們船上備好了足夠的牲口和米糧。

一個時辰後,萬事俱備,蕭君澤終於從船下下來的,找到一個適合休息的地方。

他本想日夜兼程,但身體實在不允許,加上天氣炎熱,讓他本能地小心起來,放緩了速度。

在會館裡休息了半個時辰後,飯食也端了上來,因著暑氣讓他食欲不振,幾道菜都是涼拌的小菜,將雞肉煮熟後做成肉絲,與黃瓜、萵筍等拌食,配上一點米飯,也算是勉強能吃些。

蕭君澤本來還想尋思一下到了建康城怎麼安撫蕭衍,但很快就放棄了,到底還是身體最重要,早點休息,早點回去。

隻是,才休息到半夜,突然聽到院外一陣喧嘩。

蕭君澤從涼被中起身,就聽見了大片槍聲。

青蚨匆忙過來,幫著主上穿上外袍,急道:“陛下,有精銳騎兵前來夜襲,定是那蕭衍想要謀朝篡位了,咱們需要立刻回到襄陽,再調集大軍,圍剿叛逆!”

蕭君澤有些驚訝地挑眉:“不可能,蕭衍不會如此失智,就算要殺我,也不該是在這半程路上,畢竟,他的大軍調撥,根本沒法隱瞞,而我這裡的衛隊,沒有上萬人,是圍殺不了的。”

青蚨怒道:“這是說這些的時候麼,快躲起來。”

“躲什麼啊,”蕭君澤笑了笑,“我進來時,周圍都已經布好了交插火力網,若是人多處理不了,許琛早就過來帶我逃亡了,而不會是如今這般,什麼事都沒有。”

他還有點遺憾呢,沒法親自上陣。

看陛下這麼鎮定,青蚨的慌亂也平息下來:“那,那便先等一下吧。”

說著,青蚨又派人前去探聽消息,同時,蕭君澤給他倒了一杯水,遞給他,讓他壓壓驚。

……

半個時辰後,槍聲停歇。

許琛帶著一身血氣回來稟報:“陛下,已經從

俘虜口中探查清楚,那領兵來攻的是斛斯椿,他們從青州一路南下,投奔蕭丞相,是否為丞相指使,還在審訊中,隻可惜亂軍之中,沒能擒住那斛斯椿,屬下已經派人前去追擊。”

蕭君澤指尖在指桌案上輕點:既然如此,你先讓追殺的人回來,此事不要聲張。?[(”

許琛驚訝地瞪大眼睛:“陛下……”

蕭君澤擺擺手:“這事無論是不是蕭衍指使,他都要負些責任,我們先去石頭城,然後讓蕭衍來見我就是。”

許琛還要再勸:“陛下,這樣十分危險,一但蕭衍有不臣之心,您這便是羊入虎口。”

蕭君澤淡定道:“不是羊入虎口,而是蕭衍跟隨我那麼多年,南國安穩,他功不可沒,我必須給他一次機會。”

青蚨眉頭皺得特彆緊:“那若是有危險……”

蕭君澤平靜道:“我會做好準備。如果蕭衍真的有不臣之心,那肯定會在退路上布下天羅地網,反而是向前而行,才會有活路,實在不行,咱們也能放出熱氣球,從天上逃走,隻是那樣,會損失許多禁衛,我不想。”

石頭城是建康城外的衛城,他這一次遇到的意外,其實也是他和蕭衍之間,最後的一次考驗。

但他是相信這事和蕭衍沒什麼關係的。

因為他在鎮定下來後,他突然想起一段非常遙遠,早已死去的回憶——在“原著故事”的後半段,蕭衍因為輕敵,收攏了北方降將,惹得北方名將高歡也追了過來。

降將居然在一長串機緣巧合之中,攻進了建康城,城中大亂,青蚨就是在這次大亂之中,穿走了原主衣服,替他死在亂軍裡,原主躲藏一陣後,被人尋到,獻給了北方降將,又在北方兜兜轉轉,成了戰利品一樣的人物,玩了許多花樣,把一些海棠特彆常見的重口虐身劇情過了二十多個付費大章,花樣百出,最後被蕭衍的兒子找到,感覺已經已經臟了,與小孩兒玩了一番你是我真愛不嫌棄的劇情,最後感覺這小孩兒對自己最好,回到了南國。

嗯,老實說,這劇情當時看時,蕭君澤看得心潮澎湃,但如今回想起來,卻是興致缺缺。

都是浮雲,他懷孕時也和賀狗玩過了許多,根本沒有書裡寫得那麼爽。

都是假的!

……

次日,建康城。

蕭衍收到了蕭君澤的手書。

那字十分好認,他家陛下不習慣用毛筆,手書常用竹筆,寫的字鐵劃銀勾,剛勁有力,一般人就算仿的了他的筆跡,也仿不了他的語氣。

“丞相啊,我先前在當塗遇到了北方降將斛斯椿的襲擊,有三名衛士在這次襲擊裡身亡,十餘人受傷,對面留下了一百多屍體,還有一百多俘虜,斛斯椿逃了,如今我在石頭城,你看是不是要來給我解釋一下。”

蕭衍看著信上的文字,眨了眨眼睛,然後又不信邪地重新看了一次!

再看一遍後,確定沒有一個字看錯後,蕭衍一股無名怒火直衝天靈,氣得他險些當場暈過去。

然後沒有一點遲疑,他將自己的弟弟還有幾個心腹幕僚叫來,問這事是誰乾的。

幕僚和親弟弟們一臉茫然,紛紛使出渾身解數,證明自己沒有乾這事啊。

在認真詢問一番後,蕭衍不得不承認,這真的是個意外。

但意外歸意外,去石頭城這事,還是被蕭衍的親隨們強烈反對。

他的意見都十分一致,降將是蕭衍招納的,事情是降將做的,蕭衍在這事上,一時半會是說不清的,如果就這樣過去,陛下為了以防萬一,就算不要蕭衍的性命,也必然會將他囚禁起來。

蕭衍不隻是一個人,他是一整個龐大的勢力,他身邊的親隨,幕僚、手下,都是依靠著他討生活,一旦蕭衍不在朝中,他們就沒有未來!

而且,如今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一旦蕭衍登基,他們都能更進一步,而且皇帝身邊的親衛也不多,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這些人一個個抱著蕭衍的腿,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叩首不止,有的呼天搶地,直把蕭衍看得頭皮青筋直跳。

最後隻能歎息道:“你們都出去,讓我好好想想。”

眾人看他沒有了過去的意思,這才紛紛鬆了口氣,退出門外。

蕭衍坐在榻上,長長一歎。

說不猶豫,是假的。

但是,躊躇許久,他還是拿起一本手紮,緩緩翻開。

若是蕭君澤在場,就會發現,那是當初他的建康城時,與蕭衍談起治世時,偶爾隨口一說的記錄。

這些一字一句,每個前因後果,都寫在這本手劄上。

當年,蕭衍自問學究天人,卻被蕭君澤的一個氣候論?”驚到失語,後來助蕭君澤繼位,他更是在佛法之外,深深地鑽研著君澤傳來的學說製度。

在那些冰冷的描述與分析字句中,一個無比清晰的世道輪回便展現在他眼前。

他想用佛儒道三法合一彌合世族與庶民的想法,在他的面前,顯得可笑又無知,讓他深受打擊之餘,便是將深研此道作為一生之學。

所以,越是學習,他越是向往陛下的道途,想與他一起見證,見證一個盛世王朝統一天下,而不是如今南朝這樣盤踞一隅,得過且過。

“篡位?”蕭衍眉目間閃過一縷輕蔑,“陛下,你未免太看不起我蕭衍了!”

你都可以視皇位如糞土,我又如何會把這皇位看做真金?

或許我達不到你那通天徹地的能力,但在這大爭之世中,也必是領銜之人,又豈會如你的意,隻為私欲,而成為你開辟盛世的獻祭?

想通之後,蕭衍將茶水放下,緩緩起身。

從後門翻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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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君澤並沒有等太久。

蕭衍便穿著青衣小帽,一身便裝,像個普通老頭一樣,騎著青驢來了石頭城。

看蕭君澤時,冷哼一聲,從懷裡拿出了斛斯椿的降書,憤怒地丟到自家陛下面前。

蕭君澤微微一笑:“哎呀,丞相啊,這麼一點小事,就生氣了啊?”

“你不就要老臣親自過來,證明你看人識人的本事麼?”蕭衍冷冷道。

“不是我要證明,而是你要給你的手下證明啊,”蕭君澤微笑著托著頭,“我有點好奇,那些確定了你不會篡位的人,會不會另外找個人,給他披上皇袍呢?”

蕭衍道:“若真如此,不用陛下出手,為臣自會清理門戶。”

“唉,”蕭君澤可惜道,“本來想讓你來當這個亡國之君的,如今看來,這鍋,還真得我來背了。”

蕭衍不由冷笑:“那臣還真要多謝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