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1 章 時光如水(1 / 1)

衛瑰是當初蕭君澤在河陰時無意落下的一顆棋子,總得來說,這些人年輕氣盛,對世事的險惡沒有足夠的心裡準備,所以一連兩次,都是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一次是蕭君澤讓他們一起去襄陽時,這些人留下了,一次是衛瑰帶著一些親友逃亡到襄陽後,試圖威脅綁架蕭君澤,質問他為何放任這一切。

蕭君澤當時還處於一種對著世界充滿敵意和厭惡的心態中,沒有調整過來,所以,當時並沒有開解衛瑰,而是至此放養了他。

如今,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年,衛瑰已經成熟懂事許多,所以蕭君澤便又想起了這顆閒置的棋子,試圖開發一下,看能不能湊合著用。

畢竟,他手上的人手都有大用,放到南齊來,總覺得有點浪費,衛瑰的能力,放到這邊來,就剛剛好。

……

崔曜的回信很快就和衛瑰被一起送到了建康城。

蕭君澤也抽了個空,換了件平民衣裳,又見了這位故人。

這名青年一身粗布麻衣,神情惆悵中帶著寂寥,仿佛一個失意之人,他的神情平靜,看到蕭君澤時,也沒有起身見禮,隻是平靜地凝視著他,仿佛想從他身上看出什麼答案來。

蕭君澤不由微微一笑:“崔曜說是主動願意前來,如今看來,你也並不是願意來助我,而隻是想再見我一面。”

衛瑰平靜道:“這些年來,在下總有一事不能解,若您能解出這個心結,衛瑰這條性命,願意儘付於使君。”

蕭君澤搖頭:“我不需要你的交易,若是你不願意,大可回去,但你想問的問題,可以問我。”

衛瑰深吸一口氣,才認真問道:“當年,使君大人,說我不配,您當初說天生萬物養育人間,那麼,人真的一生下來,就已經注定了高低貴賤麼?”

蕭君澤答道:“我說你不配,是你不配來質疑我的對錯,因為我從不虧欠於你們,甚至於你們有恩,願救是情份,不願是本份,更輪不到你們製造混亂將我帶走,這種事情,於情於法,都是錯誤。”

“至於高低貴賤,不錯,人生而不平等,”蕭君澤篤定道,“但風水輪轉,世間萬物,唯一不變的,隻有變化本身,無論是身份、財富、地位,都不會是一成不變的,你需要的,是如何利用變化去改變自己,而非固執地認定這些都要命運賜予。”

衛瑰追問道:“那我等平民想要搏一個未來,便要拚儘性命或不可得,但如您這樣的人物,卻隻需要一句話,一個眼神,便能改變凡人命運,這難道就不是一種不公麼?那你用來改變的,又改變了什麼?”

“當然是,”蕭君澤凝視著他,“遠古之時,茹毛飲血,共食共婚,便是一種平等,如今皇權深嚴,能決人性命於指掌之間,我能做的,是儘可能地讓庶民有說不的權利,但我也不能保證我的改變就是對的,這需要試錯,需要用人命堆疊出新的秩序,你明白麼?”

衛瑰怔道:“連您也不能確定這是對的麼?”

蕭君澤搖頭:“我覺得自己是對的,我也如此做了?,但我不能左右世人的評價,也無需左右,好了,我的回答到此為止,你可以回去了。”

衛瑰沉默數息:“那我回去了,有會有替代我麼?”

“自然。”蕭君澤點頭,起身離開。

衛瑰終於抬頭:“那,使君您,還願意再給屬下一個機會麼?”

蕭君澤點頭:“可以,但你要明白,這並不是什麼好的任務,你隨時都會有危險。”

衛瑰道:“多謝使君關心,危險的事情,或許才是我想要的。”

蕭君澤也不糾結,從身邊拿出一張畫卷:“這是嶺南、湘州、東吳等地的地圖。”

這次的任務很容易理解,如今在嶺南、廣州、交州等地,都有了大規模的種植園,如果隻是種植園便罷了,關鍵是大量因為種植園而富有的新興貴族們,並沒有太大的底蘊。

尤其是兩廣之地,他們是真的把奴隸當成牲口用,不但沒有人身自由,甚至婚嫁、子嗣都要被拿來隨意買賣,且私刑成風,常以酷虐之刑威懾。

蕭君澤要的就是衛瑰去試驗一些他設想的東西。

“有兩條路,一條是發動那些奴仆,燒掉契約,以眼還眼,”蕭君澤說到這,頓了頓,“另外一條,就是給他們分配土地,建立一個世外桃源,怎麼做,你都可以自己選擇,我會給你提供一些支持。”

衛瑰聽完,提問道:“那麼您呢,你會做什麼?”

蕭君澤笑了笑:“我會給你一點新手時間,讓你不那麼快被滅掉。”

-

送走了衛瑰,蕭君澤又回到宮中,青蚨聽完了全程,但他早在八百年前就看不懂陛下的操作了,所以適應良好。

蕭君澤去看了自家三狗,魏知善把十二分的心力都放在關懷這個小寶貝身上了,越關心就越有感情,於是萬分反對叫蕭君澤叫他三狗,甚至於在門口就要求陛下改口,否則不能看孩子。

蕭君澤無奈,隻能同意,於是三狗便改名叫了三娃,這才能順利進去,雖然他沒感覺出兩個名字差彆在哪裡。

三娃正在床上吐著泡泡,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不哭不鬨,長得漂亮極了,蕭君澤沒忍住,伸手把孩子抱在懷裡一口咬在他臉上。

三娃不但沒覺得害怕,反而笑了起來,拿根本沒長牙的小嘴一口含在了蕭君澤臉上。

於是兩個幼稚鬼就你咬我我咬你,弄得一臉口水,魏知善看不下去了,急忙拿了熱毛巾給小寶貝擦乾淨臉蛋,然後才凶狠問道:“陛下這麼閒,是奶水足了,想給三寶喂奶麼?”

蕭君澤無奈地聳聳肩:“他是早產啊,我哪來的奶,行了行了,我當爹的看看怎麼了,你彆跟個老母雞似的,孩子要是不能玩,那多無趣啊,你看大狗二狗,如今一點都沒有三歲時好玩了。”

說到這事,魏知善忍不住問道:“你把他們放在外邊一年了,便一點都不想他們麼,也是時候,把他們帶回來了吧?”

蕭君澤挑眉

道:“不急,我這不是沒時間襄陽麼,等下次去襄陽,我就把他們帶回來了。”

魏知善很想說把賀妃一起帶回來她不會吃醋的,但一想到陛下的體質,又把話吞回肚子裡,感慨了一會,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蕭君澤玩了一會不怕生人的小孩兒,便又回到了書房。

南朝的消息還是那些,差不多就是各地士族對朝廷陽奉陰違,開始大規模在南邊開墾山地,種植桑林,還有各種甘蔗等作物。還有就是他讓人在交州種的棕油果已經開始發芽了,至於會長成什麼樣,還不知道。

蕭君澤也不心急,這些事情,都要慢慢來。

而襄陽的事情也沒多大變化,差不多就是又新建了多少工坊,增加了多少產量。

這其中比較重要的事情,就是斛律明月真的聯合高句麗一起,在碣石建立一個海港,在排除萬難後,開始以海船試航——高句麗常有海船會被海風吹到蘇杭地區,所以,他們對這線路還比較熟悉,更重要的是,有襄陽提供了大量的、廉價的風帆,這樣的大船隻要沿著幽州、青州的海岸不遠處,航行二十餘日,便能抵達江口。

唯一的問題是,海船不但需要足夠的船,還需要足夠熟練的水手,若是沒有,那出海就是送的,以高句麗和東吳的海船積累,也不過是勉強派出十餘能出海的船。

但是,世間最大的阻礙從不是困難,而是沒有利益,可一旦其中有錢賺了,那有的是人願意排除萬難,從中漁利。

斛律明月和草原諸部的計劃是先讓海船在渤海這個風浪不是那麼大的地方練習,草原上出產的羊毛,可以通過海船送往高麗和青州(山東),再從青州送往南齊或者襄陽,至少青州的世家要價便宜一點,胃口不往幽州冀州的胃口那麼大。

蕭君澤表揚了他們的想法,感慨著這也未嘗不是一種新的大航海時代開啟。

剩下的,便北魏的消息了。

在元勰徹底放手後,高肇越發肆無忌憚,和元勰齊名的任城王元澄也沒法過日子了,為自保,每日喝酒昏醉,所行所為詭詐越禮,連高肇都覺得他神經錯亂了。

宗王們看元勰和元澄都這樣了,也紛紛擺爛,要麼投奔高肇麾下,要麼沉迷酒色,有的甚至對新來治下的郡縣小官都公然要求索取賄賂,整個北魏到處都是烏煙瘴氣。

而爾朱榮也開始了自己的表演,他許多在襄陽用起來不方便的手段,在洛陽可是太好用了,最有效果的就是,洛陽朝廷的高家、元家,他們是真的要收錢辦事啊!

於是,隻用了三個月,爾朱榮便已經和高肇、李光等朝廷大員稱兄道弟,官位也一升再升,以前在襄陽不信佛的他,也飛快入鄉隨俗,手上盤起了佛珠,隻不過嘛,羊毛出在羊身上,這樣的結果就是他的親朋故舊們,紛紛在洛陽朝廷裡得到新的職位,並且肆意妄為——以至於百姓辱罵的貪官人選中,他家也飛快入列。

更讓蕭君澤驚訝的是,元恪對這樣的情況不能說是熟視無睹,也可以說是不管不顧了。

他親自在式乾殿講解《維摩詰經》,眾臣和高僧們一起來聽,洛陽有三千多的西域和尚沒有住處,元恪讓人河南尹在洛嵩山建立了極岩壑土木之美的寺廟,在元恪的身體力行之下,北朝有數的寺院,就有一萬三千多座。

蕭君澤看到這,心中有數。

差不多了,就等元恪有了皇子,就該讓他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