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0 章 讓你驚喜了嗎?(1 / 1)

生活不易啊!

蕭君澤靠在躺椅上,額頭微微見汗,太難受了。

“這,是很常見的孕吐啊,”魏知善安撫道,“過了這個月便會好了。倒也不必吃什麼藥。”

蕭君澤神色萎靡,縮在那裡,青蚨一臉焦慮:“你這庸醫,想想辦法啊!”

“這能有什麼辦法,”魏知善無奈道,“有些偏方雖能緩解,卻對胎兒有害,服之常會致畸,你也不想看著陛下把孩子生下來後掐死吧?”

青蚨眉頭一皺,看了一眼陛下,隻能無奈退開。

“算了,等這小家夥出來,我再找回它討回公道。”蕭君澤揮揮手,“把今天修法會紀要給我念念。”

他本想去旁邊圍觀的,但如今這模樣,想圍觀還真的不可能,連原來的一些想法都沒辦法實現了。

青蚨擔心地看著他。

但蕭君澤隻是挑眉:“念。”

青蚨幽幽念道:“第一條,天子,得天授之,當為帝王……”

蕭君澤拿著一杯溫水,安靜地聽著,第一條是確定蕭氏皇族的統治權,這並不讓他意外,畢竟蕭衍雖然迷戀佛法,卻是一個再正統不過的儒生。

這一條的修法,是確定皇帝統治天下的權力,也是最簡單的過場,沒有權貴會在這條上有異議,甚至不用一天時間,半個時辰,就已經有了所有人的簽名認證。

但第二條開始,就出現了問題。

按蕭衍的想法,第二條應該是把世家大族的族譜定冊,但這一條立刻就舉行不下去了,因為反對者的人數遠大於支持者——衣冠南渡已經過快兩百年,先過江的世族在經過兩晉、劉宋、南齊的三次大亂後,王謝桓庾這些頂尖世家都已經凋零的不成樣子,許多壯大的世族開始造假族譜,托自己是世族之名。

真要重新厘定世族,不知會惹出多少麻煩,牽出多少冒名之輩,他們當然會拒絕。

若是平時,蕭衍在朝堂之上,推行也就推行了,沒幾個人會反對他,但在這裡,他們仗著法不責眾,全力反對,蕭衍也沒有法子,在台上都被丟了好幾個鞋子。

“啊,他居然沒去把這些吊在門口?”蕭君澤有些驚訝,“這麼早就已經開始當蕭菩薩了麼?”

青蚨知道最近鬨事的都被吊在書院門口兩三個時辰,不由笑道:“您不知道,如今好些人為了規避懲罰,一次穿了兩雙鞋,丟到台上,也能裝成若無其事。”

最近真的是和這些權貴們鬥智鬥勇,違禁之物從早飯、帽子,到隨身的如意、貂尾,再到玉佩、珠串,已經發展到鞋底都要寫上姓名,禁止亂丟了。

蕭君澤聽得無語:“繼續念。”

青蚨於是又說起了第二條法令,這條眾人商議的法令裡,確定了田產等物,都是權貴們的財產,不能隨意剝奪,如果是真的犯法沒收,需要有哪些指令——簡單說,就是禁止州縣的權力過大,侵犯中小世族的權利。

然後便是第三條,這一條是官員的舉薦法令

,這些法令大大小小,各種細節,都有一個中心思想,那就是“維護士族”權利。

青蚨說到這裡,心情有些複雜,忍不住提醒道:陛下,這幾日,修法之會有些太火熱了,會不會控製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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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君澤笑了笑:“為什麼要控製呢?”

他當然知道這幾日有多火熱。

這些大大小小的士族,還是第一次有參與朝政的權利——以前不是沒有,但他們的權利,都是需要找大的權貴世族來代表,他們需要依附其中,但這次,他們居然有了自己發言的權利,許多的自問才華蓋世,隻是懷才不遇的士族,把這當成了展示自己的舞台。

在法會的廣場之外,已經有了許多思想、品性相似的士族們開始串連結盟,一開始靠地域鏈接的小組們正在飛快地解散重組,每天登基改組的吏員們忙的飛起,不得不緊急從書院招來大量的壯丁,加入工作。

他們一個個揮斥方酋,發表見解,還自掏腰包,把自己的理論用油印寫出來,遇到人就派發一張,一時間,建康城的紙價暴漲,不得不從周圍調撥過來。

這些人的想法多種多樣,有的希望朝廷按才取士,在台上大聲斥責高門世家,把一些占據高位的廢物拿出來反複當作典型;結果出門就被人攔住打了一頓,他帶傷把這些人指出來,第二天照舊頂著滿頭紗布頂台。

有的希望按門第取士的,但聲小勢微弱。

南中的夷族侗長們表示願意內附朝廷,每年編戶齊名,被高州等地的士族大罵夷人憑何入我中原。

俚人族長則立刻反擊說都是都是天子治下,不分夷狄,你這是想要國中不寧,居心不良。

對面說夷人女子主政,是牝雞司晨,這與中原君臣父子綱常相悖,連男主外女主內都的綱常都無,有什麼資格自稱天子之民。

冼族長冷笑回應,孝道為先,若老母親管理家事的權利都沒有了,那還算什麼綱常,至於主外,如今權貴欺淩夷人,你們倒是把占據的土地、擄走的男女還回來,讓我們那些孩兒有外可主啊?

山中夷人和兩廣、雲湘之地士族的紛爭許多人都有耳聞,內地的士族並不願意這些邊地士族發展壯大後再來分割士族的權利,於是便也支持夷人與這些士族對抗,在拉攏和打壓之下,幾支夷族居然得到了大部分士族支持,隻要法令被蕭君澤準許,便能正式成為南齊子民。

蕭君澤聽到這時,倒是有些驚喜:“真是巾幗英雄。”

青蚨也這樣覺得,他今天去看時,那位女子神色淡然高傲,對陣許多的大族面不改色,許多世家女子羨慕極了,紛紛私下購買夷族的糖茶以做支持,還有女子悄悄拿自己的積蓄去支持她。

這兩日也就這幾條通過了,剩下的新法還在提出,還在繼續扯皮,不過,場外的戰鬥可比場內更精彩。

這幾日,曆陽書院外時常有混戰頻發,許多能打的普通部曲在這些戰鬥中嶄露頭角,梅山蠻,南中爨氏等都被各種看好,許多士族伸出了橄欖樹,想要征招他們為戰。

一時間,這個修法大會居然成為了一個巨大的舞台⒘,上中下的士族庶族平時都有天塹一樣距離,在這裡卻是像熔爐一樣被混合在了一起。

以前找不到的機會,卻在這裡顯露出來。

蕭衍雖然對這些人混亂桀驁十分不喜,但卻也發現,隻要在會上說服了大部分的士族,他的許多政治主張,也能更容易地推行,於是這幾日他一有空,就伏案改稿——畢竟在他的幕僚裡,就他文采最好,彆人寫的,都入不了他的眼。

“那效果呢?”蕭君澤笑著問。

“不多,”青蚨忍不住笑道,“他的講稿,引經據典,駢詞綺麗,可以寫在紙上反複回味,就是不適合在台上講解。”

許多人聽他洋洋灑灑了一番,反應隻是啊,他在說什麼,我要好好想想。

“沒事,他是聰明人,很快就會發現其中原因,到時就會改正了。”蕭君澤喝了一口水,應道。

但他又忍不住托起頭,陷入了沉思。

“陛下,這法會十分順利,這盛事甚至已經傳到北朝,聽說許多士族都想趕來見識,您卻似乎有些不喜?”青蚨疑惑地問。

“沒有不喜歡,反而十分欣慰,不開心隻是因為,我好像弄出一些麻煩,有的忙了。”蕭君澤無奈地搖頭,“但原因在我,是我小覷了天下人。”

青蚨更加不解:“這從何說起,你是天人,所學所知,非凡人能及,他們怎麼能與您想比呢?”

蕭君澤輕歎道:“南朝士庶、漢夷之間矛盾甚深,又佛法廣傳,我做這事,本是想催化這矛盾的……”

青蚨覺得這太深奧了,隻能不答。

但蕭君澤本來也不需要他回答,隻是無奈道:“但我未想到,這反而弄巧成拙,不是他們沒看出來其中危害,而是找不到出路,我給他們的,明明是岔路,他們卻在自己尋找出路。那些頑固、守舊,隻圖利益的人,有,但是那些想要救天下,一展長才的人,也同樣不少。我將他們忽略了。”

是他失策了,這由君主開議會的法子,在後世看來,自然是落後的、虛偽的,但這是個什麼時代啊,是王權最衰弱,思想最混亂的時代,這時候的人,他們也有思想,也在迷茫地尋找著出路。

所以,就算他隻是打開一條縫隙,這個時代的人們便如成群的飛蛾,拚命地尋找著出路,他們彌合著矛盾,合縱連橫,雖然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但當實現的利益最多的,那何嘗不是多數人的利益呢?

他們也許不懂曆史發展順序,不懂製度先不先進,但卻也在尋找著最適合時代,最能帶來安穩時代的道路。

這是曆史在告訴他,這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還有比這更值得驚歎的事情麼?

“這真是,太厲害了。”

他輕輕說出這句話。

青蚨幫他把手中冷掉的水換成溫水,畢竟他是真的理解不了,他能幫陛下的,也就是這些小事了。

蕭君澤輕輕喝了一口,放下水杯。

賀歡也好,南朝也罷,甚至是北朝,都是他種下種子,隻需要靜靜地等,等開出的花。

“也好,就讓天命來選,誰是最合適的路,”蕭君澤抬起頭,看著窗外,“這種事,我喜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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