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一場熱鬨(1 / 1)

襄陽城的空氣並不是那麼好。

雖然有泥灰和青石鋪出的主路,但街巷、小院之中依然是黃土夯成,每日人來人往,車馬來去,塵土飛揚再所難免。

如今的襄陽城,主城區大多在東邊的魚梁洲,這裡的大片灘塗已經被修出堤壩,街道縱橫開闊,綠樹成蔭,唯一不太好的,就是這些綠樹大小參差不齊,品種各異,一眼看去,跟進了果園似的。

如今七月正是掛果時節,大大小小的樹上桃子李子梨子應有儘有,還有貪食的小孩兒爬在樹上不肯下來。

蕭君澤掀開車簾,一看那掃得乾乾淨淨,落葉都見不到幾片的街道,就忍不住微微歎了一口氣。

估計在他來這之前,崔曜肯定狠狠地抓了一番市容市貌,但這種事,也不是什麼壞事,隨他去吧。

這時,崔曜似乎想到了什麼,看似漫不經心地道:“主上,先前那個姓桓的小子就在南陽,你要是想見他,可以悄悄透個消息過去。”

斛律明月眼神一動,終於明白為什麼前些日子崔曜大索襄陽,要把那些幫會頭子關進監獄了——原來就為了把他們趕遠一點啊,學到了學到了。

蕭君澤略作思考,微微搖頭:“不必了,他們有他們的緣法,我總不能一直盯著他們。”

他隻是灑下一把種子,至於能不能生出花,能生多少花,他並沒有過多期待,至於結出多少果,他更是想都沒有想。

都還太早了。

……

回到官邸,蕭君澤說出這次過來的主要目的——他想去洛陽,看看元宏。

崔曜立刻就反對道:“主上,陛下對您早有防備,這三年來,他策反了一位我們的人,對襄陽的控製大有加強,隻是礙於你還在南朝,所以才按兵不動,你要是過去,他怕是就要立刻收網了。”

斛律明月大驚:“還有此事?是誰,我立刻過去殺了他!”

崔曜冷冷道:“你若知道,必然打草驚蛇,所以我才遲遲沒有告訴你,反正也與你無關,何必多問呢?”

斛律明月歎息道:“所以,我最討厭你們這些文臣,大丈夫光明磊落,哪能成日埋頭於狗苟蠅營之事。”

崔曜正要反唇相譏,蕭君澤就已經打斷他們這爭吵,對明月笑道:“不錯啊,如今你都會說成語了。”

斛律明月俊臉微紅:“這,平日裡我也有讀書,學習數術,隻是進境緩慢,不能和那些聰明人比。”

蕭君澤讚道:“已經是十分努力了,明月也給我講講,這三年來,你都遇到些與難事,或許我能與你分憂一番。”

斛律明月也不扭捏,他想說的話,想說的事可太多了。

這三年來,因為他在襄陽城,能拿到不少貨物,加上當中間商,賺些差價,他們部族的男丁已經幾乎翻了一倍,搶到了大片草場,很多四十多的歲的老人都不用再於冬天離開帳篷。

部族興盛後,他的父親成了朝廷的籠絡對象,父兄皆升官發財。

還有,這些年來,很多小的部族投奔了他們,將他們的青壯送到襄陽來做工,賺到糧食、鐵鍋,都讓他們的生活變得更好了,尤其是如今襄陽出產的油氈,防水還能保溫,雖然夏天用起來味道很大,但真的是好用啊,很多氏族的帳篷都是補了又補的,油氈不貴,防水輕便,能把帳篷支得更大,到冬天時牲口也會活下來更多……

他越說越興奮,眉眼間都洋溢著笑意:“主上,我們部族上下,都很感激你啊。”

蕭君澤沉默了一下,緩緩問道:“難道,你們就不覺得,這事也有朝廷和陛下的功勞麼?”

斛律明月頓時陰沉了臉色,輕輕磨了磨牙齒,君澤面前好懸沒崩出一長串草原臟話。

過了好幾息,他才理清思路,深吸了一口氣:“主上,當初你花費那麼多錢財,疏浚的北河,如今已經被河北之地的世族圈河抽稅,我們我身在襄陽,加上您當初是修河之人,還能依靠招收部曲的名義,不被盤剝。但草原氏族每次南下,都要上下打點,尤其是茶葉,他們已經多次上書,要由朝廷專營……”

如果一開始就是這樣,那他們也不是不能接受,但要知道,在開始那幾年,君澤還在襄陽,彭城王還在管理運河,每次部族南下,都能拿到豐足的糧食茶葉和鹽。

兩相比較,草原上已經是怨氣衝天。

但元魏朝廷勢大,部族不敢輕易去試探,便開始從周圍小氏族中找補,後來,甚至發展到大部族和軍鎮鎮將勾結,掠劫一些小的軍鎮鄉裡。

蕭君澤聽完後,也對朝廷局勢有了更深的了解。

又問崔曜如今朝廷還有什麼情況沒有。

崔曜努力想了想,搖頭道:“一些宗族衝突的小事尚有,若說大事,便是陛下病重了,能與此相比的,並無。”

彆說柔然串通邊將擾襲邊境了,就是柔然打過來,對強大的北魏來說也是小事。

“主上,司州有禁衛十萬,您不能去冒險啊!”崔曜焦慮道。

蕭君澤微微一笑:“不是我去冒險,是你去冒險。”

這話一出,崔曜眼睛一亮,拿出掛在腰間的面具,晃了晃。

蕭君澤微微點頭:“不錯,你向朝廷請求參與朝會,元勰已經提前回洛陽去了,他知道怎麼安排。”

崔曜果斷道:“好,屬下這就去安排。”

……

商量了大半天後,蕭君澤也累了,便先回房休息。

讓他心中略暖的是,他的宅邸這三年來,一如往常,被元宏帶走的家具都換上一模一樣的新款不說,連院子裡的熊貓,都多了兩隻。

沒錯,是兩隻。

“去歲時,山陽蠻又販來一隻白羆,我看是公的,便買來與您的緩緩做伴,這一年下來,便多一隻小羆,”斛律明月邀功一樣過去,拿了一根鮮筍,從緩緩懷裡把那隻貓兒一樣大小的熊貓從母親懷裡換出來,獻寶一樣交給君澤,“您抱抱。”

蕭君澤頓時搓了搓手,驚喜地從明月懷裡接過這隻柔柔軟

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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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的眼線又粗又長,神似當年他排隊兩小時才看到的網紅熊貓花花。

“明月可真棒。”蕭君澤捏著任人魚肉的小幼崽,在它奶聲叫喚中,埋了胸蹭了頸,這才把小大熊貓放在地上,讓它爬回去找母親,“你也辛苦一天,早些休息。”

明月沉默了一下,低聲道:“主上,您一定要去麼?”

蕭君澤挑眉道:“你想告訴我什麼嗎?”

斛律明月微微搖頭:“沒有,隻是,屬下總覺得有些不安,以前跟著您時,從未有過這等感覺,那位陛下死不死,就真的那麼重要麼?要您親自去?”

蕭君澤沉默了一下,輕聲道:“要真說起來,也不是那麼重要,但若不去,那就沒什麼參與感了。”

明月更疑惑了。

蕭君澤輕笑一聲,他抬起頭,看著天上的那輪明月,緩緩道:“明月啊,我這人,總是找不到什麼活著的感覺,這人世間於我,輕如鴻毛,隻是親自去參與,去體會那生死之間,命懸一線間,改變命運的快樂,才讓我覺得,這世界上,活著也挺美妙。”

斛律明月沉默了數息,輕聲問道:“主上,您,沒有重要的人麼?”

蕭君澤笑道:“怎麼會呢,你和阿曜,都是我重要的人啊。”

斛律明月搖頭:“不,不是,我和他,對您很重要,但不是那種重要,所以對您,我們不重要……”

蕭君澤看著失落的明月,主動上前,擁抱住這位已經長大的少年:“重要的,明月,你是會保護我,也是我想保護的人。所以,我離開的時候,你要守好我們的家園。”

斛律明月微微低頭,少年五官沒有年少時的柔和,已經變得深邃俊美,但臉上的欣喜,卻怎麼也掩蓋不住。

於是蕭君澤鬆開手,回房,輕輕關上門。

斛律明月心情也明快起來,少年心思單純,他得到的答案也許不是最想聽,但也足夠了。

唯一可惜的,便是不能和君澤一起北上,畢竟襄陽之地,需要有人鎮守。

-

同一時間,洛陽城。

元勰回到了洛陽時,沒有先去自家宅邸,也沒去看那個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而是去宮城,見自己在重病中的兄長。

按左右所說,兄長最近病情加重,已經病了七八日,大司徒馮誕親自侍藥,不見左右,甚至不見太子,朝廷之事,幾乎全托付給了馮司徒。

他的步履匆忙,一路風塵,面帶憂慮,稟告了自己的來意後,不由心中憂慮,如今連太子都見不得陛下,他又能不能去見兄長一面呢?

想到小時兄長對他兄弟的關愛,雖然比不上和馮誕關係,可那是真是他記憶裡最美好時光,他像一棵大樹,擋住了所有風雨……

他守了許久,發現周圍宮人都已經退下,也沒有人來回稟,於是更加憂慮。

就在他坐等了快三個時辰,已近深夜時,旁邊突然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

元勰猛然抬頭,便見自己家兄長正站在門前,不由揉了揉眼睛:“皇兄?”

元宏走到他身邊,看著他弟弟身邊那沒有動過一口食物,神情帶點嫌棄,又帶點感動:“是朕。”

元勰忍不住上前,仔細打量:“您、您沒病?”

“先前病得厲害,好在你送來的神藥有效,半月前方才好轉,”元宏隨意道,“但這些日子,朝中倒是有不少人蠢蠢欲動,朕索性便多病幾日,看看會有多有兔子忍不住跳出來。”

元勰表情頓時扭曲。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