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這都是什麼麻煩事啊(1 / 1)

正月初一時,崔曜忙完北方運河的攤子,晝夜兼程趕來襄陽。

少年錦衣銀冠,身材修長,眉眼間都是意氣風發,看君澤時,沒能忍住,撲上去就給他一個擁抱。

“山長!阿曜回來了!”少年眼眸裡全是純粹的激動,“這一年,阿曜遇到了好多麻煩,但隻要一想到你,我就一點也不怕了!”

君澤一時間被少年的熱情衝到,微微一笑,正要拍手安慰他,一邊斛律明月已經生氣地把他拎開,怒道:“你這一身灰塵,怎麼能能刺史大人如此無禮?”

你這小兒,過份了,怎麼能隨便抱君澤!沒大沒小!

崔曜面帶微笑:“原來是斛律兄,聽說你最近靠著山長的戰船,立下大功,不知官居幾品啊?”

不就是靠君澤嗎?小兒輩,你幾品,知不知道我現在管你!

斛律明月冷冷道:“不才,僅是得了校尉之職,縣男之爵,當然比不得崔公子一飛衝天,以從事之職,遙領郡守之位。”

我是真刀真槍打下來的,你不一樣,靠的是君澤的看重。

“這,小弟這些日子,疏浚運河,得到斛律大那瑰大人之感激,願意與我結拜為兄弟……”崔曜微笑道,“如此看重,小弟雖然感動,卻也不敢如此逾越呢,畢竟還與斛律兄有同門之誼在。”

你知道麼,你老子都對我拉攏,惹我就去當你叔父!

“嗬,那真是可惜了,運河之利,必然落在沿途世家之手。”斛律明月哼道。

你都已經不是當職了,我爹才不會再多看你一眼!

“行了,”蕭君澤看著這兩鬥雞,揉了揉太陽穴,微笑走到崔曜面前,“阿曜,這一年,辛苦你了,先去休息洗漱一番,等些時間,咱們再說北方之事。”

崔曜用力點頭:“那我先去了。”

蕭君澤應了,心說看來這襄陽城,怕是要熱鬨起來了。

……

休息一番之後,崔曜來到蕭君澤的房間,抱著火籠,給他講起北方這一年來的大小事情。

討論最廣的當然是馮皇後私通內宦,並且在皇帝病重時,祈求上天讓皇帝快點死,她能如馮太後一樣當政。

不過這事被皇帝壓了下去,馮後被打入了冷宮,看在馮誕份上,皇帝留下她一條命。

“其實,”崔曜小聲道,“北朝民風開放,若是男人長年在外,婦人尋些外男並不罕見,但是不能弄得人儘皆知。”

當然,這消息其實對朝廷沒什麼大的影響,畢竟有馮誕在,就是馮誕為此十分難過。

另外,就是北方這兩年來,全力推行漢化改製,引來諸多鮮卑士族不滿,皇帝這次沒在洛陽待多久,便又準備再去北方鎮巡視。

還有就是漢人衣衫如今漸漸與北方胡人的衣服融合,把大襖改成小襖,配上襦裙,是如今洛陽十分流行的裝扮。

“這事還是山長你的功勞呢,”崔曜崇拜道,“您自從弄出羊毛卷後,洛陽鬥篷盛行,

許多衣料,都降價許多,許多庶民,都能擠出閒錢,置辦一件衣衫,做成漢裝。”

“?_[(”

崔曜比劃著當時那場面,“那些織機,還有修機器的匠人,幾乎是被世族請著回家當供奉,那次之後,整個司州,多了二十多個織坊,斛律氏族這一年賺的錢,比五年來都多,他們已經聯合了奚人部、還有高車十族,準備收購漠北的羊毛,供應洛陽。”

他還講起了如今羊毛也是分等級的,越是苦寒之地的羊毛,毛越細長,紡出的布柔軟保暖,他們這些靠近長城的塞外部,那些羊毛都隻能紡成粗線,用來織衣,雖然也能賺錢,卻遠不如細羊毛。

斛律家已經準備去吐穀渾部購買那裡細毛羊,吐穀渾部居於河西走廊之南的河湟穀地一帶,那裡是真的偏遠寒冷。

另外,柔然部也看到了機會,已經去西域的天山、阿爾泰一帶找更好的羊種了。

這些北方酋長們,已經敏銳地意識到,他們的部族的命運,可能因此這小小的織機而改變,以前,他們的牛羊是宰殺的,隻能用馬奶、羊奶,平時收集草籽,種些靡子過冬,而羊毛這種以前不被重視隻是用來做氈毯的東西,卻能換來茶葉和糧食,這代表著他們能養育更多的人口,壯大自己的部族。

“斛律大那瑰就是因此想和我結拜,”崔曜忍不住笑道,“他想以此,換得他們船隊在白溝一帶的羊毛承包權限,我自是不能答應。”

蕭君澤也笑了起來:“如此甚好,至少,有了利益糾紛,將來草原上的爭端,咱們便也能說得上話了。”

“隻是……”崔曜說到這,欲言又止。

“但說無妨。”蕭君澤點頭。

“隻是,河北世族已經開始在運河沿岸設卡,他們設立洗毛、梳毛的工坊,強行要求過路船支,在他們的工坊洗好了,才能送到洛陽,”崔曜小聲道,“如果草原商隊走陸路,運到洛陽後,價格又會貴上不少。”

運河雖然是逆流,但運送成本卻是馬車的五十分之一不到,若算上從洛陽運貨回幽州的錢,就差得更遠了。

這其中的巨大利益,怎麼能不讓河北世族眼紅。

蕭君澤想了數息,笑道:“不必擔心,隨他們去吧,咱們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

崔曜目露疑惑,請教道:“可是山長,若如此,咱們不是白折騰這麼久麼?”

蕭君澤微笑道:“修運河時,我便想到了這一點。阿曜,人的利益,是要靠自己去爭取的,咱們能做的,就是給他們看看,有些路上,可以得到什麼,到時,他們就知道,該怎麼選,再說了,陛下是明君,他知道該怎麼做。”

崔曜頓時心悅誠服,是他關心則亂了,自己都能

看清楚的事情,

陛下怎麼會不知道呢?

蕭君澤看他一臉明白了的表情,

卻沒有過多解釋。

元宏能管一時,卻管不了一世,隻有等真正盤根錯節的漢人門閥開始吸取北魏的血液,壓迫日深時,才會激起黎民的反抗。

工業在沒有控製地發展時,會如黑洞一般,吸儘每個參與者的血液,無分年齡,無分老幼。

那無數次反抗,便是用血與火鑄就,否則,在能有美好生活的時代,誰陪你去灑熱血?!

而襄陽,他治下的雍州,就是給天下的打樣,真正的發展,應該是個什麼樣子。

隻有親眼所見,好的世道該是什麼樣子,才會把讓人反思、反抗的速度提前。

-

元宵節,上元燈會。

從襄陽城的東門,一路支起的燈籠,綿延到了魚梁舟,在這寂靜的夜晚,點燃了一條通向燈會的長路。

魚梁洲作為新的開發區,這些日子路上早已經出現了各種茶棚、面攤、補衣的小攤子,而如今,這條路上更是繁華,除了燈光之外,周邊的農人也帶著草編、自家織的粗布、雞蛋之類的雜貨,來到這條小路。

襄陽城這些日子大興土木,白花花的銀子如水一樣灑出去,也讓這些在寒冬臘月上工的民夫們,終於有一點閒錢,過一個不錯的年。

為此,他還給民夫們發了年終獎——二兩豆油,一兩鹽。

所以,這次燈會,繁華得像是走在洛陽城中。

魚梁洲的臨時搭建戲台上,好幾個雜耍的藝人正在賣力的表演。

一些鄉間豪族投其所好,把自家的家伎們也送上去表演了一番,引得許多人的叫好。

……

蕭君澤帶著青蚨,在晚上出門,準備去逛逛這盛會。

但還沒出門,便有盛裝打扮的崔曜戴著小冠,乾淨俊美的臉上帶著笑意:“山長,我剛剛到襄陽,沒參加過如此盛會,擔心失禮,你能和我一起去嗎?”

“當然可以,”蕭君澤就當是再帶一個朋友了,“一起吧。”

但還沒出門,斛律明月便一身勁裝,編著剛剛梳好的辮子,一根掛著水晶的細辮心機地勒過額頭,越發朝氣蓬勃:“君澤我們一起出門——你怎麼在這裡?”

崔曜冷笑道:“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

蕭君澤無奈道:“彆說話了,走吧!”

等出了院門,院子裡的池硯舟先是一怔,然後立刻提起一口袋零食和水:“老師,我能加入你們麼?”

難道還能說不難嗎?

於是隊伍又加一人。

當他們五個人氣氛微妙地出門時,蕭君澤抬眸一看,發現門外正等著一個看著二樓閣樓的少年,他看到蕭君澤時神色明顯充滿了驚喜,但看到他身邊那些盛裝少年時,頓時又有些自卑地低下頭。

隻是等再抬頭時,那一行人已經有說有笑地走遠了。

少年垂下頭,宛如一隻敗犬,靠在院牆上,默默地坐下,抬頭望天。

但過了些時候,他又重新抬起頭,似乎想到什麼,飛快爬起來,回到自家的小院。

院中,他的小弟們正在把竹子鋸成一節節,這些放到火裡燒時,便會炸開,爆竹是過年時小孩大人都很喜歡的玩意,在集市上也早占好了攤位。

“你們的攤子,分一個角給我!”他匆忙道。

“老大不是說今晚有重要的事,不參加麼?”

“計劃有變!”他才不會坐以待斃,他給阿蕭準備的元宵節禮物,一定要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