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放心去吧(1 / 1)

帶著一點點的困惑,蕭君澤回到宅中。

這些天,他對北魏的朝局已經基本有些了解了。

如今北魏分為三大勢力,權勢最大的,當然是拓拔家這根正苗紅的皇族,其次便是擁立拓拔家建國的帝族十姓,剩下的,當然就是漢臣。

而最近,最風光的,當然是漢人,因為前些天,拓拔宏命令改姓,所有胡人,都要改成漢姓。

拓拔宏改名為元宏,他們兒子、兄弟,也都跟著改姓了。

在許多胡人看來,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們氏族名都改了、原來的衣服也不穿了、原來職業也不做了、原來語言也不說了,於是大街小巷便流傳起了各種順口溜,最有名的便是一首“無了歌”,唱的是:無了名,無了衣,無了魂!無了國,無了家,無了墳!多年占著漢家地,倒讓自家無了門。

拓拔宏曾經派人去追查這些歌謠的源頭,但這些歌謠根本找不出源頭。

朝上,漢臣和胡臣更是相互攻擊,胡人說這種歌根本不是他們這些字都不認識的胡人能編的,必是漢人嫁禍!

漢臣當然反駁,說他們一心為國,從沒乾過這些,分明是你們這些人心有不服,這才口出狂悖之語。

這當然是個無頭官司,於是糾纏一段時間後,事情便過去了。

但自此一事,漢臣和胡臣的爭端幾乎白熱化,洛陽城中,兩方更是時常為車駕、宅地等一些小事起衝突。

按理,拓拔宏會為這些事而疲於應付,但漢臣之首的李衝卻十分克製,對於胡臣的各種挑釁,多采取避讓之姿,讓道理充分地站在自己這邊,讓拓拔宏想各打五十大板都不好意思。

為了更好的拉攏漢臣,拓拔宏最近還用了新的操作——讓他的弟弟們,全部迎娶漢人做王妃。

除了二弟元乾取的是鮮卑八姓之女外,其它幾位弟弟,全娶了崔盧鄭王李這五大世家的女兒。

而拓拔宏自己,也在這幾姓中各挑了一位女子充入後宮。

要知道他的弟弟原來都是娶有胡人/妻氏的人,如此一來,先娶的反而成了側室……

蕭君澤想到這,不禁歎息。

拓拔宏這操作太過急了。

這才兩年時間,就要一個種族完全變成漢人模樣,那位尚書令李衝,到底是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

隻是兩年的時間,遷都、易服、改鬥量、禁胡語、改姓、這樣的操作,根本就不可能讓帝族心服。

他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他在文明太後手裡隱忍了二十多年的狠人,能在這樣激烈的改革下還改革成功的皇帝,光是這一點,就比後世一些改革失敗的皇帝強無數倍。

所以,平城叛亂是必然的,這屬於是不能調和的矛盾,要以一方低頭為……

原來如此!

蕭君澤緩緩回過味來。

在這場胡漢之爭裡,拓拔宏沒有拖泥帶水,全然倒向漢化,獲得漢臣的全面支持。

隻有河北

漢臣的支持,才有可能一統南國,否則,拓拔宏的全部精力都將牽扯在平衡改製上,沒有十幾年,無法達成效果。

而如果得到漢臣支持,再借漢臣與宗室之力壓製住帝族,那他就可以全力南下,完成自己的抱負……

李衝並不是給誰灌了迷湯,而是把握住了皇帝的脈搏,提供了最讓皇帝滿意的選擇。

如果按這種想法去推斷。

李衝他們一定會……激化皇帝與平城勳貴的矛盾,削弱他們的勢力,他們不能放過這樣的機會。

因為,皇帝畢竟是胡人!誰也不知道他會堅持多久。

想通這一點後,蕭君澤發現自己如今暫時介入不到這麼高階的鬥爭裡。

他如果積極參與,就與自己與世無爭,一心治學的人設不符合,再者,他也沒有必要幫助平城勳貴抵擋來自漢人攻勢。

他來北魏,不是為了反對改革,而是為了借助北魏這波改革的春風,發展自己的勢力,把世界改成他喜歡的樣子。

為此,前期他需要蟄伏,將根係深深紮入這個國度,才能在它崩潰之前汲取到最大的養分。

……

在分析完局勢,蕭君澤幾乎也能想到漢臣會如何針對平城勳貴,又為何會波及馮誕了。

李衝他們那麼精明的人物,怎麼可能允許太子恂那樣抵觸漢化的太子上位?

而對平城勳貴而言,太子恂是他們對抗漢化最好的一張牌——君不見當年北魏太武帝滅佛,而他的太子信佛,不但挽救了大量僧尼,保留無數典籍,還在太武帝死後,重新恢複佛法,並且耗費巨資開鑿了武州山雲崗佛窟。

所以,漢臣與平城勳貴的角力,必然落在換太子一事上,而做為平城勳貴的代表,在這事上,馮家不可能不被卷進去。

他們具體會怎麼做呢?

蕭君澤想了好一會,才微微搖頭。

信息太少了,他不可能憑借幾句風言風語,就推測出兩邊的謀劃。

隻能提高警惕,先靜觀其變。

-

蕭君澤再入宮時,已經是二月初。

洛陽的二月已有了些春意,枯草之下,隱隱能見些黃色嫩芽。

拓拔宏——如今他已經改名為元宏,接見蕭君澤時,肉眼可見的清減了許多,想來這個月的改姓風波,讓他耗費太多心力。

“君澤又長高了。”

看到義弟入宮,馮誕很是歡喜,起身上前相迎。

這算是最正確的打開方式了,蕭君澤輕咳一聲:“阿兄謬讚,也不是長得太高,不過半寸罷了。”

男孩子嘛,生長期肯定要長高的。

“哪有,元恪十四歲了,也不見長。”馮誕隨便舉出一個反例,“快坐,可曾吃了朝食?”

蕭君澤點頭,從袖裡拿出一個小玻璃罐:“這是南方的茶葉,我如今每天用它與奶同煮,能增進食欲,生津止渴,提神解乏,阿兄可以試試。”

這是他前些日子讓人去南朝找來的茶,如今

茶還算是一味草藥,沒有正式進入飲品行業,這種產品,如果想要打開銷路,那走上層路線無疑的最好的。

馮誕微笑著收下,便見旁邊一隻皇帝一手倚著憑幾,托著頭,感慨道:“如此不入人眼,這皇帝當著實在無趣,阿誕你說對否……”

“?_[(”

說著,他對馮誕微笑道:“阿兄,洛陽煩悶,你與阿弟一起,同遊這大好山河如何?”

馮誕眼睛微亮:“這,倒是個好主意……”

“一派胡言!”原本靠著憑幾的拓拔宏瞬間坐正了身子,“一國司徒,三公之首,隨你一個小兒前去修河,怕是要被嘲朕國中無人!若隻是要個有威望的,誰人不能去?”

他腦中飛快轉了一圈,排除一些脾氣不好的,一些必須留在身邊處理國事的,然後便獻祭了自家最乖巧的一個弟弟:“彭城王元勰(音:斜),性情恭謹,心思縝密,行事有靜氣,當能助你成事!”

馮誕正要說話,拓拔宏已經大手一揮,斬釘截鐵道:“不用問他,君無戲言,就這麼定了,擬旨吧!”

蕭君澤圍觀了這場自救,忍不住對兄長調侃道:“相逢豈有分彆時,當是,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馮誕敲了阿弟的額頭:“莫貧嘴,元勰性情安忍,雖有少年意氣,卻是守禮莊重,你與他共事,切莫欺負他。”

蕭君澤悠悠道:“弟弟我呀,豈是欺淩弱小之輩?阿兄也太操心了些。”

嘖,他本意是想把馮誕帶走這是非是地,如今看來,怕是不能了,那他暫時也不能離開洛陽——沒有馮誕的庇護,他那姿色就能帶來無窮麻煩,隻能看到時能不能借勢再整個大活了。

這樣話,勘察、聯絡、各方勢力周旋的前期工作,就能隻交給那位隻見過數面的彭城王元勰了。

於是他微笑道:“如此,事不宜遲,把元勰叫來,我與他分說分說。”

元宏輕咳一聲,似乎這時才回過味來,覺得賣弟弟賣得太快,有些心虛,點頭道:“也好。”

有他看著,也免得六弟那個老實孩子,被人騙得什麼都不剩下,便讓人將六弟尋來。

於是蕭君澤趁著沒事,給馮誕衝泡起茶來。

當成中藥送來的茶葉,沒有殺青揉撚過,隻是陰乾後自然卷曲,衝泡時,留下的風味自然也比不過後世新茶,不過這時代的人,本身也沒那麼挑剔,那淡淡的茶水在飲下後,些許苦澀又有一絲回甘。

倒是頗得馮誕的喜歡。

元宏想蹭一杯,蕭君澤按住茶罐,義正嚴詞地表示你身為帝王,當時時緊醒自身安危身係家國,不能隨便喝這種來曆不明的東西。

這玩意沒有大規模種植,非常少,蕭衍都在信裡抱怨他為什麼找這麼偏門的東西,他手上就拿到兩斤,還要給將要來洛陽草原頭人們試喝,是他從牙縫裡省下

來的,豈能再分一份。

看著少年嚴肅的模樣,元宏笑了笑,隨後,便用微帶著挑釁的目光,拿起馮誕沒喝完的半碗剩茶,一飲而儘。

“還行。”

“⒐”

蕭君澤看了一眼青年,開口道:“陛下,這修河之事,一個中書令尚且差了許多。”

元宏微微挑眉:“好大的口氣,你這是非要一位三公來給你作配麼?”

蕭君澤微微搖頭:“那倒不必,我是想提議,由陛下你設立一處,條例司。”

“條例司?何解?”

“在三省六部之外,獨設一司,能過問財權,有聞風奏事之權,有征地征丁之權,”蕭君澤自信道,“獨享財權,此司獨受陛下節製,如此,方能行修河大計,不必被六部牽扯。”

說穿了,其實和後世的(XX計劃委員會)差不多,不必受上官節製,拿著的權力,隻對皇帝負責。

元宏輕聲道:“為你,獨開一司?”

蕭君澤搖頭:“不是為臣,而是為修河大計,河成之日,便可以解散這條例司,各去安置。”

“朝廷官職,豈容如此兒戲!”

蕭君澤沒有回答,隻是又衝了一碗茶,遞給馮誕。

元宏皺眉數息,終於道:“這條例司,當由六弟主持。”

身為一名有為之君,他連朝廷整個官製都改成九品中正製了,也不怕多加個講議司,但君澤畢竟年紀還小,他不能輕易將這權力交出。

“這是自然,以後諸多大事,都要仰仗彭城王奔忙,”蕭君澤果斷道,“修河之事,最重勘探,如今首要,便是記錄當年白溝、平虜渠,漕渠如今的是何水位,還剩多少河段,各地又有多少存糧,可供修河之需……”

他一一例數,大工程嘛,最重要的就是人、物資、工程進度,中途的施工、監理,可麻煩了。

元宏聽完後,正色道:“這些事,便交你與元勰主持,莫要讓朕失望。”

蕭君澤點頭起身:“如此甚好,六殿下,隨我來吧,咱們邊走邊說。”

元勰滿臉疑惑:“皇兄……”

我是你親弟弟啊,你不多交代兩句的嗎……

“跟他去便是!有朕在,他不敢吃你!”元宏毫無負擔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