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物儘其用(1 / 1)

平城權貴南遷,沿途驛站、州府、世家們自然不敢怠慢,一路上儘可能提供所需物資,解決一切困難,所以,在八月時,大多數的勳貴們,都已經到達洛陽。

馮誕中途收到一封信後,就下了蕭君澤的馬車,不知乾什麼事去了。

沒有了旅遊搭子,蕭君澤還有點不習慣,但問題不大,他看自己已經到了蒲京,過黃河不遠就是洛陽,也懶得和車隊裡的權貴勾心鬥角,乾脆把馬車送給了二皇子,自己帶著兩位隨從策馬離開了隊伍,準備提前演練一下長途奔襲。

中途有人想要追擊他們,但皇帝先前送給他們的幾匹名駒十分給力,輕鬆將那群追擊者甩得沒影了。

於是隻用兩日不到,便抵達了洛陽。

這還是因為青蚨騎術不精,拖了後腿。

青蚨對此十分懊惱,覺得自己最近隻去鑽研了廚藝,沒有去多練練騎術,真心失策。

但許琛在一邊安慰他,隻要跟在公子身邊,機會有的是,不必心急。

就這樣,蕭君澤帶著隨從,還有幾匹絕世名馬,抵達了洛陽。

……

才進洛陽不久,還沒來得及找地方落腳,他就被收到消息馮誕派人前來,請進了剛剛落成的洛陽皇宮。

遷都洛陽才一年的時間,整個皇宮都充斥著趕鴨子上架的局促——遠的不說,這皇宮裡的花花草草都焉不拉嘰的,一看就是從其它處拉來,剛剛埋進去不久,還在水土不服中。

更不必說那些刷漆的牆瓦,大漆的味道尚未散去,越靠近越是提神醒腦。

倒是皇帝的寢殿因為是第一個修,倒顯得富麗堂皇,消去了不少燥氣。

蕭君澤看著宮中的擺件,有一張山川圖做為屏風,沉香木幾散發著安神的幽香,長長的紗帳從梁上落下,窗明幾淨,陽光從許多彩色碎玻璃做的棱窗前透過……

“我在平城燒的垃圾怎麼到了這裡?”蕭君澤低聲問馮誕,“我不是找地方埋了嗎?”

他弄了點純堿,用鐵片壓了一些玻璃,然後挑選合適的給魏知善補回了一個更好的顯微鏡,剩下的廢料為了不惹出什麼麻煩,就隨便找個地方埋了。

“搬遷時被人挖出來了,”馮誕低聲道,“被我妹妹快馬送來,獻給了陛下。”

蕭君澤聽出對方話沒說的意思,就是說這玩意讓他妹妹當成把柄,給皇帝上表達“哥哥把好東西都留給自己用,一點都不關心陛下,妹妹就不一樣,妹妹什麼好東西都緊著陛下……”的意思。

“真是麻煩。”蕭君澤抱怨了一聲,走到正在窗前把玩著一團羊毛線的皇帝面前,“樣品既然到你手裡,我也不多說什麼,你準備給多少錢?”

拓拔宏輕嗤了一聲,似笑非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此物能獻給朕,是你前世修來的福氣,你居然還敢向朕索要錢財?”

蕭君澤冷漠道:“這福氣送你,我不要!再說了,錢財如水,要流通方得天下興旺,你這樣

如貔貅般隻進不出,

才是於國無益。”

“這又是何歪理?”拓拔宏一時被雷到了。

“陛下,

銅錢是什麼?”蕭君澤反問。

拓拔宏本能道:“銅錢便是銅錢,山中采礦煉銅,鑄成方圓,用以易物,還能是何物?”

“那為何民間以銅鑄器,以絹、糧、牲口、金銀易物,而少用、甚至不用銅錢呢?”

“當然是因為民間私鑄銅錢甚多,或份量不足,或夾錫夾鐵,百姓惡之,不願使用。”

“那麼,絹、糧、牲口、金銀,算不算是錢呢?”蕭君澤問。

“也不全是,”拓拔宏嚴肅道,“朝廷稅賦,都是收絹糧金銀的,牲口不收。”

“為何不收?”蕭君澤問,“牲口和前幾者,有何不同?”

“是因為牲口是活的,易死易瘦,容易篡改瞞報……”拓拔宏似乎反應過來,他面色沉靜,若有所思,“因為,變化,因為牲口的價容易變化,它是、他不像絹糧還有金銀,不易變……”

一瞬間,許多問題便在他頭腦中清楚起來:“所以,世人惡錢,因為銅錢大小不同、良莠不齊,都是因為變化,所謂錢,當是一種不變的東西。”

“正是如此,”蕭君澤淡定道,“我稱錢代表的,是價值,它可以作為其它貨物的恒定對比,天下錢多,行商便繁茂,各大世家能相互交易,互通有無。”

“可從古至今,朝廷以商為賤……這錢多了,天下皆為逐利之人,於國何益?”

“愚昧!”蕭君澤不去看皇帝的臉色,“這中原繁華,靠的就是互通有無,越是庶民,越需要商人,因為庶民沒有辦法自給自足!他們需要鹽、需要鐵、需要布、需要油,沒有商人帶來這些,他們便不能獨立生存,需要依靠世家大族庇護而活,因為隻有世家大族,撐得起如此多的產業。如此,陛下你說,錢有什麼用?”

拓拔宏目光變化,他從沒想過這治理世間,居然可以從這種角度來解析,卻又是如此的合理,渾然天成。

他自繼位以來,多親力親為,對朝廷的戶籍、編戶十分清楚,當然也知道自三長製、均田製改革後,各地奴婢數量不減反曾,他以為是稅過於重了,時常對下減稅一年半年,卻不見成效。

但按君澤說法,減稅並不能改變那些庶民的生活,隻能減輕一些,等恢複之後,又不見成效。

而若商業繁茂,小民們便能減輕對世家之依附……

拓拔宏深吸了一口氣:“如此推之,若商業繁茂,還能以奇巧之物,將門閥之家積蓄的錢糧換出,流入市井,如此,便能讓更多貧者有衣有食,這也是君澤你,弄出這奇物的原由?”

蕭君澤這才滿意:“行,還算機敏,懂得其中關係。”

拓拔宏深受啟發:“君澤你果然是罕見的人物,昔日大儒們,於朕眼前,提起治國,無非是勸客農桑、興修水利、輕徭薄賦,而你所見所思,卻是人發人深省,得見前人所不得……”

“你再吹捧我,也是要付錢

的。”蕭君澤冷漠地打斷他。

拓拔宏停滯了有兩三秒,才輕輕磨牙道:“朕最近修築洛陽城,又減免稅賦,還剛剛結束南征,賞了有功之臣,更彆提為了平城禮佛,動工了洛陽佛窟,朕、沒有錢!”

蕭君澤看著他,目光冷漠,帶著控訴。

拓拔宏一臉無奈,面帶可惜,那意思,反正我就是沒錢,你還能打我不成?

馮誕見氣氛越發激烈,立刻道:“既然都是能做錢,那土地亦能做錢,君澤要築學堂,廣收門徒,陛下您看哪片地方合適,便劃給君澤,作為補償,你看如何?”

拓拔宏頓時微笑起來:“阿誕果然聰慧,來人,上洛陽輿圖!”

於是也不要蕭君澤點頭同意,讓侍者攤開輿圖,用手在上邊畫了一個圈:“這些地方,都已經被劃走了,這些地方,另有用處,這些地方,是將來皇宮擴建之所,嗯……這城外十、城外二十裡外的山巒,你可以隨意挑選。”

蕭君澤看他:“隨意挑選?”

“隨意挑選!”拓拔宏斬釘截鐵地說。

反正這些地方荒廢多年,無人開墾,都是他的國土,指山給磨,提一筆的事情,當然想怎麼給,就怎麼給。

蕭君澤也懶得和這厚臉皮的家夥爭,於是仔細看了一眼,便圈了一處地:“我那礦山在此地不遠,離大河也近,這裡此地十裡方圓都給我,可否?”

拓拔宏看了一眼那地盤,都是荒山野嶺,便點頭道:“可!”

……

見完皇帝,蕭君澤便去看了自己的領地,在洛陽城外的西北角處選了一小塊地,用來修築學舍。

自從權貴遷都洛陽後,世家大族都在瘋狂侵占土地,洛陽城西這處地因著離城甚遠,且接靠近礦山,不易耕作,在馮誕的幫助下,很容易便拿到了地契。

拿到了歸拿到了,可工匠一時半會卻找不到——

馮誕有些尷尬地道:“如今,整個洛陽都在大興土木,宗王勳貴們都有自家工匠,自然要先緊著自己,朝廷的工匠都在建更重要的建築、比如太學、國子監等重要地標,陛下當初說好給你的五百工匠,如今都被征用,正在修築祭天的圜丘。”

“這樣啊。”但蕭君澤卻也不急:“勞煩兄長,幫我找些擅長術數之人。”

“好!”馮誕還補充道,“如今木料也甚是稀缺,為兄會為你備著,最多兩個月,你這學舍,便能動工。”

蕭君澤目光一動:“兄長,也不一定全要木匠,你幫我搜尋一下,石匠也可。”

馮誕允了。

……

不得不說,蕭君澤選擇認識相助馮誕這事,十二分地劃算。

甚至他感覺比直接救拓拔宏的命還劃算——拓拔宏不是個輕易能被拿捏的,他思維敏捷,誌向遠大,且心眼不大,有著年輕人特有的傲氣。

馮誕沒有這些臭毛病,柔順懂事,與人為善,當然,他是拓拔宏天然的維護者,不會做有損於朝廷的事情,但有事求到他頭上,能

幫助的,他不會拒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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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情況下,蕭君澤請馮誕找幾個懂得術數的人物來他的學校當老師,就顯得輕描淡寫了,馮誕根本不用把這事說給拓拔宏找他要支持,隻需要向幾個熟悉的世家大族暗示一下,便立刻有人行動起來。

誰不知道馮司徒在陛下心裡的地位,馮司徒的善緣,可不是那麼容易結的。

於是乎,洛陽周邊的幾乎所有州府,便都行動了起來,四處尋找精通數術之人。

還真彆說,半個月不到,各地就舉薦了十餘位精通數術的士子,連夜裝進馬車,送到洛陽。

蕭君澤將他們收攏到一起,打量了一番,這些人中有四五十歲的中老年人,也有二三十歲的風華士子,身上的衣料都算不錯,這年頭,能研究數術的,都是有一定家底,且對數學有足夠興趣的人。

對數學有興趣,基本上就已經是合格的數學人才了——一般人是很難對數學有興趣的。

他和這些士子們聊了一會,便大為滿意。

這些士子們基本都是學過大數學家劉徽《九章算術注》和《海島算經》,知識理論水平已經達到了可以解方程、算圓錐體積的水平,無限接近於微積分的邊角了。

有了這些人才,他隻需要把牛爵士《數學原理》給教導出去,他的學校裡,老師就有了。

他們還能自學、研究!正好,還可以用新的理論,讓他們修一個石頭建築的學校……

想到這,他越發滿意。

這才是,物儘其用,人儘其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