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叩——
在第二次敲門聲響起時, 在辦公桌上托著臉頰午睡的女子睜開了眼睛:“請進。”
她的嗓音有些沙啞,過去長達10年的煙齡將她的音色固定了, 即使現在已經戒煙了也改變不了。
她姣好的面容上有兩個非常明顯的黑眼圈,這兩個黑眼圈不僅沒有影響美感,配合眼角的淚痣反而給她增添了幾分慵懶頹廢的氣質。
稍微整理了一下發型,她起身走向來人。
來人是東京都立咒術高專的校長夜蛾正道,在聽到“請進”後,他推開了虛掩著的門,醫務室獨有的消毒酒精味夾雜著幾絲酒香隨即湧入了他的鼻腔,停頓片刻, 他說:“硝子,你又喝酒了。”
他口中的硝子,就是他面前這個棕發棕瞳的女子, 全名家入硝子,是五條悟和夏油傑的同期,是東京都立咒術高專的畢業生, 現在任職這所學校的校醫兼老師。
“我不能煙酒都不沾,”家入硝子看著夜蛾正道,眼神中充滿了疲憊,“那樣的生活也太沒有樂趣了。”
昨晚收治了很多因為和咒靈戰鬥而受傷的傷者, 雖然她平日裡精神一直不好,但今天格外不好。
夜班是原罪。
她歎了口氣,接著道:“夜蛾校長,最近怎麼樣?要來杯咖啡提提神嗎?”
她這裡彆的東西不多,提神的東西不少,除了咖啡還有綠茶之類的茶飲,提神醒腦, 夜班的好幫手。
這段時間五條悟不在,和高層周旋的工作完全落到了夜蛾正道身上,再加上其本身的校長工作,想來最近必定是相當的累,她想她有必要關心一下。
“還不錯,咖啡就不用了。”墨鏡下的眼睛凝視著家入硝子,他過去的學生,“我隻是來看看你,順便……”他抿了抿嘴唇,“高層想要見你,時間還不確定。”
墨鏡完全擋住了他眼中的神色,他眼中帶著些許懷念,時間過得真快啊,當時不聽管教的學生們都已經成長為能獨當一面的角色了。
不過……
有些發生了偏移。
見她?盯梢的那些眼線不夠?還要特意找上她本人?
“啊……”家入硝子無奈地扶額,“他們到底想要乾什麼?我真的不知道五條那家夥在哪裡。”五條那家夥,又要害她犧牲寶貴的休息時間。
她真的不知道五條悟所在的位置,她最多就是隱瞞了一下五條悟如今的狀態。
五條悟找上她的那天她有些詫異,但不是因為找上她這件事而詫異,而是因為其本身的狀態而詫異。
一個人再異於常人,也依舊是人類,有人類的本性,人類的本性就是遇到困難傾向於尋求同輩的幫助,比起尋求前輩和後輩的幫助,同輩之間的溝通更加高效,而且——
——不會引起不必要的擔心。
除了擔心五條悟本身,還有對咒術界的擔心,五條悟的存在克製著高層和詛咒師,如今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小孩子,即使並不影響實力,也會引得咒術界震蕩。
高層和詛咒師中有一部分人對五條悟積怨極深,那一部分人必定會想試試是否真的不影響實力,畢竟幼年時的五條悟沒有強到離譜的程度,在這種試試中,不知道會有多少無辜的人受到牽連。
此外,她是醫生,簡直是碼上加碼,五條悟找上她不奇怪。
“硝子。”
“我會去的,不會讓你為難。”
這個回答沒有出乎夜蛾正道的意料,根據他的了解,比起個人意願,家入硝子更照顧他的感受,作為學校之寶,家入硝子哪怕拒絕了,高層追究的人也隻會是他。
夜蛾正道靜靜地凝視著家入硝子的背影。
此時被凝視的家入硝子正在衝速溶咖啡,咖啡機是不存在的,煮咖啡的時間裡她早就睡著了,對她來說最合適的就是速溶咖啡。
在飲水機上倒了半杯熱水,拿攪拌棒攪了攪後,倒了些許涼水拌勻,她經常這樣衝泡,這樣非常高效,直接就能喝。
在她剛喝下第一口的時候,夜蛾正道渾厚的嗓音響起:“硝子,悟還好嗎?”
聽到這話,她拿著咖啡杯的手有些難以察覺的僵硬,連忙重新舉起咖啡杯喝了一口進行掩飾:“想來很好吧,畢竟是‘最強’,誰能限製‘最強’的自由?他以前不是經常翹課嗎?他能翹課自然也能逃班,估計是最近太累了,想要逃班一陣子。”說完她習慣性地撩了撩頭發。
“我記得你也經常翹課。”在家入硝子開口辯解前,夜蛾正道繼續道:“好了,硝子,我還要去見樂岩寺校長,時間緊迫,先走了。”
區彆於高層的懷疑,他確信五條悟來找過家入硝子。
詢問五條悟的近況不是為了彆的,而是為了確認對方的安全,他看待對方自動去除了那些所謂‘最強’的光環,他隻是在擔心學生而已。
家入硝子緊張和不緊張時,表面上看不出來,實際上撩頭發的動作略有不同。
這份緊張並沒有附帶其他不好的情緒,想來五條悟過得和家入硝子說的那樣很好,因此他就沒有繼續糾結這個問題。
目送夜蛾正道離開後,家入硝子輕輕揉了揉眉心,在心中感歎道:不愧是教了他們那麼多年的老師,敏銳的觀察力不是蓋的,就是不知道她哪裡暴露了。
現在想睡也睡不著了。
她一口氣將咖啡杯中的咖啡倒進了肚子裡,然後踩著高跟鞋來到不鏽鋼製的電子門前,按下了開啟的按鈕。
她待的醫務室和普通的醫務室不同,直接連接著手術室,手術室裡的醫療器械非常齊全,可惜不怎麼用得上。
她的反轉術式能治好當場就治好了,不管是內部的傷,還是外部的傷,大大小小的傷都能治好,治不好……
就治不好。
她無能為力。
這些醫療器械唯一的用途是以防萬一,畢竟她體內的咒力有限,而反轉術式消耗的咒力本來就比其他術式多得多,如果有大量咒術師受傷,其中受傷不嚴重的就需要靠這些醫療器材先頂著,頂到她體內的咒力慢慢恢複。
不過現在多了一個用途。
她走到最近才拿出來的各種實驗器材前,將幾個培養皿從培養箱中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
五條悟交給她的那壺茶水裡有一種尚未被醫學界發現的物質,經過初步實驗,這種物質沒有毒且不致病,但還需要不斷實驗,畢竟有活生生變小的例子在,這種物質必定有問題。
考醫師執照時她看過許多醫學類的書籍,無奈時間的跨度太大,再加上她本來就不擅長做實驗,挑選哪幾種物質和這種物質搭配實驗她不得不特地請教了當時考醫師執照時的補課老師。
用顯微鏡觀察時,她不由得分神想起了那天的場景。
五條悟找上她的那天。
“五條,你不打算保護你的那幾個學生了嗎?”
“我保護的目的是讓他們活蹦亂跳地成長,周邊對他們來說特彆危險的咒靈我已經連夜祓除了,他們現在能接到的都是他們能力範圍內的任務,”五條悟跳上手術台,無比自然地坐了下來,“我不會自以為是地將他們困在名為安全的牢籠中,受傷對咒術師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看著五條悟晃來晃去的小短腿,家入硝子露出了一副難以言喻的神情,複又露出了些許感慨的神色,她想到了夏油傑,如果過去的夏油傑看到這個場面,一定會哈哈大笑。
其實她私心認為五條悟憑借武力直接滅掉高層是最好的選擇,倘若乾脆利落地滅掉了高層,現在也不用為了躲避高層的眼線而躲藏起來。
那群詛咒師沒有高層那樣手眼通天,五條悟即使以變小的樣子待在高專,他們也不會得知這個消息。
她不怎麼理解五條悟,但她向來幫親不幫理,不理解歸不理解,支持歸支持,這是兩碼事。
想到這,她開口道:“那你要待在哪裡?”
五條悟晃腿的動作立刻頓住,抬頭看向家入硝子:“我不能告訴你。”說完他連貫地繼續了晃腿的動作。
他沒有特彆高尚的道德觀念,但他有屬於自己的一套邏輯,有的符合常理,有的不合常理,見雀幫他隱瞞,即使對方沒有提彆的要求,在他的邏輯中他也得幫對方隱瞞。
“……我說,”家入硝子叉著雙臂,眼神有些複雜,“你能不能不要真的把自己當小孩子,身體變小了,心智也變小了嗎?你做這樣的動作並不可愛。”她沒有追問,而是順勢轉移了話題。
“真的嗎?那你為什麼會聯想到‘可愛’這個形容詞呢?”
五條悟咧著嘴角,笑嘻嘻地接過話茬道:“承認吧,硝子,成年的我帥氣,幼年的我可愛,very good!”
明明自己起的頭,卻砸了自己的腳,家入硝子的沉默震耳欲聾。
時間回到了現在。
想起五條悟那副樣子的家入硝子瞬間露出了一副無言以對的神情。
希望她和五條悟下次見面的時候,五條悟不會在成年人之間的默契中莫名其妙地“發病”。
十分鐘後,家入硝子收起了桌子上的器械。
顯微鏡的鏡頭下並沒有什麼異常,那個老師挑選出來的幾種物質和這種物質完全不起反應,她歎了口氣,心道:上夜班已經夠痛苦了,這種物質能不能不要再為難我這種“假”醫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