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灰色的烏雲低垂在天際,散發著不祥的氣息,不多時,綿密的細雨開始在風中飄搖,伴隨著一道撕裂的天空的巨大閃電,雨越下越大,沉重的雨滴砸在平坦的路面上,濺起陣陣水花,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土腥味。
蒙蒙的雨幕中,鋪滿了一層雨水的路面上駛過十幾輛看上去不怎麼顯眼的黑色轎車,在駛在最前頭的司機出具了相關證明後,鏤花鐵門“吱呀吱呀”地向兩邊敞開,最終齊齊停在了在夜間散發著夢幻光暈的高檔酒店前。
酒店的侍者們身穿透明雨衣,合力懷抱著一卷沉甸甸的紅毯,嚴陣以待地站在鑲了金邊的玻璃門前。當他們看到停在台階下的轎車時,立刻將紅毯放下,在酒店的負責人黑川昌二的指揮下,數十個侍者分散在紅毯兩邊,自上而下,平穩而快速地將其推向轎車。
紅毯鋪設完畢,身穿西裝,眼戴墨鏡的保鏢們率先下車,高舉著黑傘,在他們的包圍中,兩輛轎車的車門緩緩開啟。
這真的是宴請,而不是參加葬禮嗎?
見雀操控著馬甲,看向從另一輛轎車下來的中津利明,對方回了他一個友好卻不刻意討好的笑容。
“中津先生,在下黑川,謹代表本酒店的全體員工向您表示熱烈的歡迎。”
黑川撐著一把透明雨傘,笑容滿面地靠近中津利明,然後被幾個保鏢伸手攔在了兩三米外的位置。
他倒是不尷尬,臉上的笑容不減反增,更加恭敬地說道:“今天天氣不好,在下就不客套了,您先裡邊請,我已經為您準備好了本酒店觀景視野最好的雅間。”
中津利明微微頷首,卻沒有立即行動,而是轉身向不遠處沉默寡言的青年發出了邀請:“大師,一道走吧。”
“嗯。”青年漠然地回道。
接著,在保鏢們的簇擁中,被擠到最後的黑川眼睜睜地看著中津利明為那個他從未見過的青年打起了傘。
?中津利明在……打傘??那個青年是什麼身份???
各式各樣的財經報刊上出現的面容慢慢和正在為青年打傘的老者重疊在一起,他不著痕跡地掐了自己一把,手腕上傳來的疼痛告訴他這不是在做夢。
雖然因為眼前的場景震驚到失語,但豐富的經驗和良好的素養還是讓他極快地恢複了以往的鎮定,輕咳幾聲後,他重新帶上職業性的笑容小跑著追了上去。
周圍的侍者們面面相覷,他們好像被遺忘了。
就在見雀和中津利明在追上來的黑川的帶領下乘坐電梯的時候,地下一層的雜物間裡,散落滿地的各種鮮花中,一隻渾身白綠相間的小型咒靈輕盈地蹦跳著,它的五官偏向幼態的獸類,頭部層層疊疊,微卷的邊緣仿佛花瓣。
或許是發泄完了初生的興奮感,它跳到了角落裡,好奇地打量著暈倒在高聳的雜物後面,被捆得格外結實的侍者。
半個小時前,成功潛入酒店的諸伏景光注意到了這個看上去有些異樣的侍者,根據在警校多年的經驗,他沒多想就尾隨跟上,最終在雜物間裡打暈了對方。
他使用的力度很巧妙,三個小時內這個侍者絕對醒不過來,不過出於穩妥考慮,他還是把對方捆住,並拿出隨身攜帶的布團塞進了對方的嘴裡。
理論上,這樣就足夠穩妥了,但他沒想到這個世界上會存在因人類的惡意而誕生的咒靈。在他換上侍者的衣物離開後,由傾倒的桶裡的鮮花延伸而出,細碎的黑色光點漂浮在半空,逐漸融合,形成模糊的幻影。
幻影凝實後的實體就是此時雜物間裡的這隻小型咒靈。
小型咒靈的咒力稀鬆平常,如果能看到,連非咒術師都能輕易地殺死它們,因此,它們的破壞欲不高,往往會隱藏自己,對人類乃至這個世界沒有任何影響。
但這隻花朵模樣的小型咒靈不一樣,它的好奇心非常旺盛,不明白什麼是失去意識,它朝沒有動靜的侍者吐出了一口深綠色的黏液,恰好糊住了對方現在唯一能呼吸的鼻腔。
感到窒息的侍者悠悠轉醒,強烈的求生欲讓他像條蠕蟲一樣咕湧著蹭向牆壁,把臉上隱形的黏液全部蹭掉。
空氣重新回到了他的鼻腔中,沒等他躺下好好休息,又是一口黏液糊了過來,一次又一次,對詭異的黏液不斷加深的恐懼讓他終於意識到了要自救,他連忙側翻面向牆壁,緊緊貼著。
小型咒靈茫然地盯著似乎不打算再繼續陪它玩的侍者,試探性地朝對方的背部吐了一口黏液。
背部傳來的濕意讓侍者被捆在背後的雙手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整個身體抖動得厲害,但他依舊沒有回頭,隻是加快了在心中祈求各路神明垂憐的速度。
仿佛是聽到了他的祈求,在一片滲人的寂靜中,身後不仔細聽就聽不到的動靜離他越來越遠,很快就隨著門把手轉動的聲音消失了。
又過了十分鐘左右,身體緊繃,渾身肌肉發酸的侍者才放鬆了一些,開始思考起自己目前的處境。他嘗試掙脫身上的繩索,但即使他身上多了幾道幾乎要磨破皮膚的紅印,也還是失敗了。
警校教出來的捆綁方式,不是普通人能輕易掙脫的。
休息了好一會,又經過幾輪新的嘗試,他不得不使用那個他最不想使用的方式逃離這裡。他一邊發出“嗚嗚”的叫聲,一邊咕湧著朝門外爬去。
這裡少有人來,電梯是用不了了,但這層樓道的門應該開著,他隻要爬到一樓,撞響一樓的門,就能獲救。
…………
“大師,您在想什麼?”
中津利明走向站在落地窗前的宇智波鼬,自他再次見到理子之日起,他對眼前這個青年的稱呼就變成了尊稱,當然,尊稱不完全是因為理子。
“什麼都沒想。”見雀接過中津利明遞來的紅酒,道:“如果你今天還有其他的目的,請直說吧,我的時間很寶貴。”
說完,他又看向窗外,這間房間的觀景視野的確不錯,遙遠的燈火如同點綴在夜空中的星辰,連綿的雨滴更是為其增添了幾分朦朧的美感。
此話一出,房間裡頓時針落可聞。
雨滴順著玻璃窗流淌,他伸出手,隔著玻璃窗,輕輕地撫過,在其中某顆雨滴流淌到邊緣時,他開口問道:“是因為那封信上的內容嗎?”
“我有一個問題,”印在玻璃窗上的中津利明,面容清晰可見,蒼老的面容上略顯愁緒,“那封信上的條件真的不能商量嗎?您能不能和……”
修建那座在森林裡的庭院幾乎花光了他所有的流動資產,他將修建庭院的事情全權委托給了他的管家平田章,未曾親自插手過,正常來說,不會有人知道那座庭院的真實歸屬。
他很清楚平田的能力,做事堪稱天衣無縫。
至於平田是否存在背叛的可能,他寧願懷疑是自己喝醉泄露了消息,也不願懷疑對方的忠誠,他隻是對青年口中的那位大人越發感到恐懼。
他現在已經沒有了年輕時的勇敢無畏,而那位大人竟然能自如地驅使這個身手好到能在幾百個保鏢的包圍中輕易奪取他性命的青年。
想起那天青年頃刻間放倒了一地保鏢,以及他的兩個貼身護衛的場景,他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那天是他的一次試探,在那次試探後,他徹底放下了自己的懷疑。
“恐怕不能,”見雀平靜地打斷道,“首先,我並不知道那封信上的內容,其次,哪怕我知道,我也無權乾涉那位大人的決定。”
他其實知道,但他坦然得很。他的本體知道,關他的馬甲什麼事。
那封信是他親自寫的,第一次使用漂浮在半空的紙筆寫字頗具挑戰,他寫廢了三四張紙才成功,內容是讓中津利明再次見到理子的條件,那座庭院的歸屬。
他認為他和那座庭院十分投緣,理應擁有。更何況,他那個還未擁有名字的空殼組織需要一個合適的根據地。
要叫什麼名字呢?
他不由得皺了皺眉。
中津利明在玻璃窗上隱約看到了青年有些嚴肅的神情,不由得心中一緊,生怕自己引起了對方的不滿,連忙道:“我隻是隨便說說,相關的轉讓協議我會安排平田整理好直接送到您府上,請您無視我剛剛的話吧。”
……?
還以為要多說兩句才行的見雀對著玻璃窗上的倒影眨了眨眼睛,這麼輕鬆?
咚咚咚——
此時,房間裡響起了清晰的敲門聲。
中津利明調整了一下表情,收起了那副謙卑的模樣,頗具威嚴地說道:“進來。”
“中津先生,”平田恭敬地站在門口鞠了一躬,“侍者們到了,您和宇智波先生現在要用餐嗎?”
“我都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平田,在問候我之前,要先問候大師。”中津利明面露不悅。
“是,請您原諒我的疏忽。”平田道。
中津利明:“沒有下次了。”
平田:“是。”
教訓完自己的管家,中津利明轉過身,和藹地說道:“大師,您現在要用餐嗎?”
“……”
見雀沉默地點點頭,學無止境,變臉的藝術,他還需要繼續學習啊。
隨著侍者們端著餐盤陸陸續續地走進來,沉寂的係統突然提示有重要人物出現,他的目光下意識地在他們中掃視了一圈。
全部都是……非咒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