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個小時前。
“大師,真的沒有嗎?”
問話的老人穿著深色的西裝,面目慈祥,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看上去儒雅而紳士,他身後的兩個護衛,和他一起,齊齊看向房間內的青年。
不同的是,老人的眼裡飽含期待,兩個護衛戴著墨鏡,除了知道他們在看哪個方向,根本看不清他們的神情。
黑發的青年沒有立刻回答,他在老人灼熱的目光中來回走動著,最終停在了地毯的邊緣,他蹲下身,用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木地板上細小的白點。
白色的粉末沾到了指腹上,他撚了撚,粉末在亮堂的燈光下失去了蹤影。
他沒有再沾些許粉末嗅聞,咒術師的五感通常比非咒術師的五感強得多,他已經能確定這種粉末沒有味道了。
“大師,這是?”老人疑惑地問道。
青年沉默片刻,道:“不知道。”
他是祓除咒靈的咒術師,不是偵探,他對破案一竅不通。
岩崎智夫給他介紹了這單生意,聽了具體情況他本來想拒絕,但那位大人通過山雀信使傳達了建議。
他接受了。
這個老人叫中津利明,年輕時在歐洲拚搏經商,獲得了巨大的財富,臨老和他的妻子商量了一下,打算回到家鄉養老,他和他的妻子在這裡度過了一段相當幸福的時光,可惜,他的妻子在半年前因病去世了。
因為過於思念去世的妻子,他失眠的症狀一天比一天嚴重,但卻不願意吃藥治療,就這樣他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這種情況持續到了某天夜裡。
那天夜裡,在半夢半醒間,他見到了他的妻子,如煙霧般模糊虛幻的妻子坐在床邊告訴他,讓他一定要乖乖吃藥,長命百歲,不然她會不高興。
自此之後,他聽話地開始吃藥,但他的妻子之後就沒有出現了。
他想再次見到他的妻子。
岩崎智夫是成百上千個巴結他的人中的一個,他抱著試試看的態度,邀請了對方口中精通靈異現象的大師。
中津利明的修養極好,雖然他重金請來的大師一問三不知,但他仍然彬彬有禮。當然,除了自身的修養,還有一個原因是他相信宇智波鼬不是騙子。
那樣沉著冷靜的人,不可能是騙子。
與其說相信宇智波鼬,不如說他相信自己在外拚搏了幾十年後看人的眼光。
“大師,理子生前在樓下的花園裡種了很多不同品種的梔子花,她非常喜歡那些花,你說她的靈魂現在會不會在花園裡?”
理子是中津利明的妻子,遺照上的理子笑容燦爛,溫柔而知性,和中津利明很有夫妻相。
宇智波鼬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對方在委婉地表示讓他再去花園裡看看。
其實這座裝修得像歐式宮廷的莊園,他已經裡裡外外看了好幾遍了,區彆就是哪裡看得多,哪裡看得少。
中津利明所說的花園,就在莊園的入口處,梔子花屬於常綠灌木,花株矮小,看過去一目了然,他絕對沒有看到任何非人類的存在。
在來之前,他想過對方見到的妻子是咒靈的可能性,但現在他嚴重懷疑那是精神失常下的幻象,咒術師都難以見到靈魂,更何況是非咒術師。
不過……
“花園裡我去過三次,這三次的時間間隔很長,那裡沒有你的妻子。”他簡單地婉拒後偏頭看向進門右側的牆壁上巨大的油畫:“中津先生,這間房間裡的熏香似乎很特彆。”
聞言,中津利明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然後睜開眼睛道:“你是想說這裡的味道香得讓你特彆難受吧。”
“……還行。”
“難受很正常,”中津利明笑了笑,轉身指著兩個護衛道:“哪怕是聞這個味道聞了好久的他們,都不知道在心裡怎麼吐槽呢。”
“boss……”他們似乎有些緊張。
中津利明比了個“噓”的手勢,他們立刻噤聲。
他順著宇智波鼬的目光走到巨大的油畫前,隔著覆在油畫上的玻璃,伸手撫摸油畫。
“這是理子的畫作,她真的非常喜歡梔子花,不僅畫梔子花,甚至連畫這幅畫的顏料都混合了她自己提取的梔子花香。”
“這間房間是我和理子的臥室,在理子死後,我每天都會在這裡點燃梔子花香的熏香,不然我完全睡不著,聞著這個味道就像是理子還在一樣,至於其他的房間……”
中津利明歎了口氣,道:“說起來,有些奇怪,我沒有易過敏體質,理子也沒有,我們的女兒竟然會對梔子花過……”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砰——
“父親!”
“保奈美?”中津利明下意識地往他右側的護衛身後躲,“你怎麼回來了?”
突然推門進來的女人大約四十歲上下,穿著職業的裙裝,行色匆匆,略顯鬆垮的後盤發隨著她的走動散落了幾撮發絲,她給了那個護衛一個眼神,那個護衛幾乎是瞬間跳開。
她走到避無可避的中津利明面前,道:“岩崎智夫滿嘴謊言,您怎麼能隨便接見他推薦的人呢?”
說著,她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宇智波鼬,和那雙漆黑的眼睛對上了視線,她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出那句“這樣的騙子”。
這個人不像騙子。
冷靜了許多的中津保奈美終於意識到她在哪裡,她連忙捂住口鼻,但已經暴露在過敏原裡的臉部還是快速泛紅。
這種過敏不會致死,但會很折磨,發燙且發癢。
“快,快出去!”
中津保奈美的眼睛和理子的眼睛非常相似,明亮有神,被那樣相似的眼睛如求救般注視著,雖然明知對方是為了阻止他繼續尋找理子的靈魂,中津利明此時也沒有了躲避的心思。
他將他和理子的愛情結晶看得格外重要,如果不是實在過於思念理子,他絕對不會在臥室裡熏香。
他扶著中津保奈美出了臥室,兩個護衛也跟了出去。
被留下的宇智波鼬:……
過了一會,他沒有等到中津利明,卻等到了一通意外又不意外的電話。
“鼬君~”
“是。”
“請面向窗外,閉上眼睛,倒數十秒再睜開。”
“是。”
10、9、8……3、2、1,倒數結束後,他睜開了眼睛。
五顏六色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又如流星般漫天飛舞著墜落,在絢爛的光芒的映照下,襯得向來冷漠的他溫柔了許多。
“我在煙火大會的現場,你那邊能看到嗎?”
“……嗯。”
沉默片刻,他又道:“謝謝。”
“不用道謝,我該謝你才是,明明你一開始不想接下這單生意的,”手機另一端不斷地傳來“砰砰砰”的聲響,“都是因為我的任性。”
“您言重了。”
“鼬君,”手機另一端的聲音突然嚴肅了起來,“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你勉強自己。”
“……嗯。”
…………
熱鬨的煙火大會現場。
一個高挑白淨的青年走在人群中,人群自動為他分開了一條道路。
他身穿棉製的純白裡衣,又在裡衣外穿了一件絲綢製的青灰羽織,袖口繡著竹葉狀的暗紋,柔順的黑發垂至腰際,隨著輕柔的晚風微微晃動。
如果他沒有拿著兩大杯關東煮,嘴上還叼著一個肉丸子,這本該是幅充滿雅致的畫面。
砰——
“唔……”
見雀艱難地吞著肉丸子,這一聲巨響差點沒讓他噎死。
等等……
他看了看手中吃了一大半的關東煮,沉默了,他剛剛一直在用鳥類的進食方式吞食,完全沒有想到咬碎再吃下去。
“啊!”
一個穿著不合身的和服奔跑的少年被衣角絆到,地面上的紋路在他眼中漸漸放大,他連忙閉上了眼睛。
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感到絲毫的疼痛,他似乎摔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上。
他茫然地睜開眼睛,看上去很貴的布料上全是泛著水光的汙漬,他下意識地偏頭看向手中幾乎灑乾淨了的關東煮。
下一秒,意識到自己不但摔到了彆人身上,還弄臟了彆人衣服的少年,手忙腳亂地站直身體,鄭重地鞠了一躬,並大喊道:
“對不起!那,那個,衣服我會儘力賠的!
“衣服不要緊,你有燙到嗎?”
和他設想的不同,他沒有聽到任何的指責,讓人如沐春風般的聲音讓他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下來,他不禁在心中感歎道:爺爺,我遇到好心人了!
“你有燙到嗎?”那道聲音又重複了一遍。
“沒有!”少年連忙收回思緒,抬頭揚起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謝……啊,你真好看。”
“謝……謝?”見雀回道。
在他化形後,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直白的誇獎。
說到化形,他不由得皺了皺眉。
在他化形後,眼前出現了全屏炸裂的係統提示,在人類的形態下,他對馬甲的態度也是馬甲自動模擬的依據,可能會影響馬甲自動模擬時的行為,如果之後不想分散精神冒著人物貼合度下降的風險親自操控,最好還是注意。
簡單來說,就是他在馬甲面前也要演,不過畢竟是本體,他不用像操控馬甲那樣嚴謹,大致符合設定就可以了。
但……
還是比不上當一隻快樂的小山雀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