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抱歉,好像出了點問題。”不斷閃動著藍色弧光的光團頓了一下,繼續發出機械的聲音道,“我沒有想到這裡會有一隻將死的山雀。”
在光團的對面,一隻圓潤蓬鬆的銀喉長尾山雀正在努力撲騰翅膀,和其他山雀不同,他飛得很不好,哪怕是一陣微弱的山風,都能將他吹得在空中翻滾,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他才剛學會飛。
就在前不久,他還是人類,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類。
眼前這個光團,是在那個世界負責接引人類靈魂的使者,當然,光團接引的對象不是他,他隻是一個無辜的、受到牽連的倒黴蛋,作為補償,光團提出了兩個建議,一是讓他在異世界複活,不過對異世界的選定是隨機的,二是正常死亡。
他才20歲,一個不是很想死的年紀,經過短暫的考慮,他接受了第一個建議。
“你有發現合適的軀殼嗎?”
在生物死亡的瞬間,生物的軀殼會吸納附近不含惡意的靈魂,他的靈魂經過數次瞬移已經有些承受不住了,因此光團在確保這裡沒有將死的生物後,讓他在這裡等待,沒有想到遺漏了一隻山雀。
“世界穿梭的保護機製已經消失了,如果我強行抽出你的靈魂,在這個世界的力量體係下,你會變成一個理智時有時無的怪物,我猜,你不喜歡這樣。”
聽到這話,他一下子忘記了撲騰翅膀,幸好有一隻看上去比其他山雀大上不少的山雀飛過來作為支撐讓他不至於自由落體。
“往好處想,山雀沒有人類的智慧,你的族群不會覺得你和之前不一樣。”光團的語氣沒有絲毫波動,“而且,你現在這具軀殼的隱匿天賦其實很不錯。”
他並沒有仔細聽光團說的話,剛剛救過他的山雀此時正在不遠處的樹枝上歪頭盯著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在那雙純黑的豆豆眼中看出了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也是,銀喉長尾山雀可是以行動敏捷著稱的鳥類,真是對不起,他給整個族群丟臉了。
沉默了一會,伴隨著閃動頻率明顯變高的藍色弧光,光團道:“我有辦法了,對了,你還記得你的名字嗎?”
名字……
他的名字……
“……我忘記了。”不僅僅是名字,連對過往的記憶都越來越模糊。
“已經忘記了嗎?”光團似乎並不意外,“那個辦法需要你的名字,既然這樣的話,我們就不要浪費時間了,我還有很多的工作要做。”
“……我懷疑你在騙我。”
“我沒有騙你的必要,世界穿梭會模糊記憶,但還有一定的可能你會記得,因此我抱著僥幸的心理問了你。”
濕冷而寂靜的森林中,日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灑下了斑駁的樹影和難得的溫暖,除此之外,還有時不時地傳來的鳥鳴聲,以及細碎的、微弱的蟲鳴聲。
藍色弧光的閃動頻率趨於平穩,光團靜靜地漂浮在半空,似乎在等待某種回應。
“那就叫我見雀吧。”在一陣山風的吹拂中,忘記了自己過去名字的見雀這樣說道,“雖然有些奇怪,但我並不討厭現在的狀態。”模糊的記憶告訴他,他的過去充滿痛苦,終日躺在病床上,看不到未來,現在自由自在的狀態很好,不是嗎?
站在樹枝上,感到寒冷的他蹭了蹭身邊體格健壯的白團子,就是剛剛救過他的那隻山雀,白團子是他給對方取的名字。
“好的,謝謝你的配合。”話音剛落,光團瞬間消失。
??
什麼東西不見了??
就在他懷疑人生的時候,光團又出現了。
見雀:……
“抱歉,我忘了這個。”
一顆晶瑩剔透的藍寶石漸漸顯現,漂浮在半空,在日光下,美得耀眼奪目。
“這是一個不算完善的二代抽卡扮演係統,不完善的點在於它不是那麼智能,它對貼合度的要求特彆高,甚至到了嚴苛的程度,而抽到的人物卡如果貼合度低於1%會導致人物卡消失。”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光團帶著藍寶石貼近了些,解釋道:“正常來說,每個世界的力量體係是固定的,這個係統能將綁定者獲得的印象值轉化為能量,如果有充足的能量,讓綁定者化形也不是不可能。”
化形?等等,綁定者=他,那他豈不是能化形了?
見雀有些高興,二十年的時間已經讓他習慣了曾經的身體。高興的同時,他更加疑惑了,這個係統的缺點聽上去不像缺點,不智能的缺點很適合對自由抱有執念的他,仿佛為他量身定製。
他試探性地問道:“我們之前認識嗎?”
“不認識。”
沒等他再次試探,光團就打斷了他:“我的工作真的很忙,請儘快決定。”
明明是催促,見雀卻詭異地沒有感到絲毫被催促的心煩,他又在腦海中搜尋了一遍關於光團的記憶,可惜沒有任何收獲。
沉默了一會,他揮動翅膀,離光團近了些,問道:“你的建議呢?綁定嗎?”
“山雀的軀殼稱不上強大。”
沒有五官的光團看不出喜怒,在說完這句話後,遠離了他,奪目的藍寶石依然漂浮在原地,顯得孤零零的。
稱不上強大,就是弱小了,強大或許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但弱小隻有一個,那就是任人宰割。見雀下意識地忽略了心底因光團遠離他而出現的淡淡感傷,問道:“我要怎麼做?”
“觸碰。”
見雀揮動翅膀到藍寶石下方,仰頭輕輕頂了頂,藍寶石顫動了一下,化作了星點,很快星點又在他的脖頸上化作了一條細小的藍寶石吊墜,隱藏在潔白的絨毛裡。
這個係統,的確很適合他,功能不多卻夠用。
最主要的功能有兩個,一是抽卡,一次花費1000點印象值,抽到的人物卡會有相應的人物介紹,二是將印象值轉化為能量供養他的本體。
他嘗試在係統中設定了目標——化形,係統顯示達成這個目標需要10000點印象值的轉化供養,並且因為化形初期形態不穩定需要能量維持穩定,化形1個小時需要消耗1000點印象值的能量。
初期的持續時間,係統沒有顯示,不知道是以什麼來判定的。
除了這兩個單獨列出來的功能,還有一個功能他很在意,這個功能是提示重要人物出現,重要人物給的印象值會比普通人多,但重要人物的判定標準又是什麼呢?
這就是不完善的係統嗎?
在見雀沉浸在對係統的研究裡時,藍色弧光的閃動頻率又開始變高,隨著閃動頻率變得越來越高,光團很快就徹底消失了。
如果白團子聽得懂人類的語言,它會告訴見雀,那個光團在消失前留下了像是喃喃自語的話,那句話是“再見,我的朋友”,可惜它聽不懂。
…………
滾燙的煙頭擦過他的臉頰,掉落在地上,隱約察覺到不對的吉野順平茫然地睜開眼睛,眼前的場景讓他不由自主地倒在背後的鐵絲網上,剛剛還準備要燙他額頭的人此時正滿臉驚恐地跌坐在地上。
黃色的液體沿著磚石的紋路蔓延過來,他連忙往外挪了幾步,又跑了幾步,沒有被攔下的他加速跑開了。
過了一會,他又折了回來。
看著地上失去意識的霸淩者們,他心中升起一股隱秘的快感,但很快就被他掐滅了,他蹲下身推了推時不時抽搐的伊藤翔太,輕聲道:“你還好嗎?”
沒有得到回應的吉野順平掏出了外套口袋裡的手機,在急救電話撥通的瞬間,他下意識地掛斷了電話。
如果不管他們,他的電影鑒賞社團是不是就暫時安全了呢?如果不管他們,他們死了,是不是就永遠安全了呢?
可怕的想法在腦海中浮現,甚至愈演愈烈。
“其實我很不理解你的傲慢。”
就在吉野順平和電話對面的醫護工作者說完具體地址的時候,一道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
吉野順平緊張地環顧四周,最終在他之前靠過的鐵絲網上方發現了藏身於茂盛的樹枝和樹葉中的青年。
黑發黑眸的青年眼神漠然,穿著黑色短袖,露出的右手臂上有大面積的黑色紋身,似乎是某種鳥類的簡化紋身,比較圓潤的那種。
“你是誰?”吉野順平警惕地看著站在樹枝上的陌生青年,“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明明那麼憎惡對方,卻不屑於趁人之危,這不是傲慢嗎?”
藏在內心深處的想法被彆人說出口,他的眼神有些躲閃:“對不起,我還是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剛剛,想過殺了他們吧。”
青年的語調平靜而緩慢,卻在吉野順平的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他抿了抿唇,下意識地拔高聲音:“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想過這種事情!”
“常年飽受欺淩的你,竟然放棄了這樣的好機會,真是傲慢啊。”
沉默蔓延在這片偏僻的角落裡。
這片沒有監控的角落他是常客了,他經常被那個有錢有閒的大少爺伊藤翔太和大少爺的跟班們帶到這裡“放鬆”。
他以為今天和之前一樣,被打一頓就好了,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想要他的社團活動室,其他事情就算了,電影鑒賞社團是他最後的自尊,他絕對,絕對不會答應。
在他做好被折磨的準備時,出了意外,他們暈倒了,他是有過一些可怕的想法,但想法歸想法,他最終還是救了他們,對渣滓,他已經做得夠好了。
“你想怎麼樣?”吉野順平突然開口道,“報警嗎?警察可不會因為你莫須有的猜測浪費警力。”
青年,操控著“宇智波鼬”的見雀,怔了一下,道:“你是不是沒有想過他們暈倒的原因?我和你之間,絕對不是你想象的敵對關係。”
他對吉野順平沒有惡意,他出現在這裡隻是因為係統提示有重要人物出現,他來刷下印象值,初次綁定贈送的1000點印象值,他已經抽了卡,急需補充。吉野順平是他遇到的第一個重要人物,他暫時不想讓對方對他有誤會。
主動解釋大概並不貼合他現在的馬甲,話音剛落,見雀的腦海中就響起了“‘宇智波鼬’貼合度-2%”的警告。
見雀:……
卡池裡的人物卡初始的人物貼合度都是10%,這張人物卡也不例外。在他的不懈努力下,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刷了300點印象值,3%的貼合度,現在一下子扣了2%。
情緒的波動讓見雀眼中浮現出血色,三勾玉緩緩轉動,又很快隨著不祥的血色隱沒,他將這雙不聽話的眼睛強行壓製住了。人物自帶技能的熟練程度和貼合度綁定,在現在的貼合度下,他使用技能容易造成誤傷。
吉野順平沒有錯過那一瞬間的血色,他的思維隨即停滯了片刻,腦部有些若有若無的刺痛感。
過了一會,他突然想到那幾張驚恐得仿佛身處煉獄的臉,終於意識到他們暈倒是因為某種超自然的力量,他對超自然的力量接受良好,不害怕,甚至興奮,他有很多問題想問,話到嘴邊卻被他咽了下去,時機不對,現在最重要的不是答疑解惑。
他剛剛還說警察不會因為莫須有的猜測浪費警力,但要是受害者報警呢?按照伊藤翔太的性格,這件事絕對不會輕易結束。
不過他不後悔再次撥打了那通急救電話,冷靜下來的他十分慶幸自己沒有因為社團活動室即將被奪走的無助和痛恨做出不好的事情,他對他們的憎惡,還沒有到那個地步。
要說後悔……
吉野順平垂下眼簾,他不該帶著惡意擅自揣測青年的想法。他的世界一直是灰色的,同學的欺淩,老師的漠視,他已經習慣了這個大家互相漠不關心的世界,沒有想到竟然會收到善意。
這裡沒有監控,唯一的嫌疑犯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一直和他們一起“玩”的他,當然,這是建立在沒有人看到青年的基礎上。
救護車就要到了。
“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但謝謝你,非常感謝。”在深思熟慮後,他抬起頭和眼前這個古怪的青年對視,眼底的情緒複雜,“他們醒來會報警的,你快走,在這裡被看到的話很難和警察解釋。”
他知道如果沒有青年的出現,他是否受到折磨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乎的社團活動室逃不過被奪走的結局,正因為知道,他才不能心安理得地逃避,他畢竟沒有動手,而青年的超自然力量他不確定有沒有留下痕跡。
看著身上的厭世氣息明顯變淡的吉野順平,見雀有些莫名,仔細想了想,才意識到對方感謝他的理由。
他對付那幾個高中生,隻是為了刷印象值,順便看看在這個世界的力量體係下,這張人物卡的技能效果如何,因為不是出於善意,就忘記了這是值得被感謝的事情。
說起來,他看走眼了。
所謂的傲慢不過是他瞎說的,現在的孩子基本都中二,他隨便說說提升點好感度罷了,沒有想到看上去那麼懦弱的人竟然想著獨自承擔,真是有趣。
見雀儘量保持面無表情,根據他的理解,親手覆滅自己家族的人恐怕很難有外在的情緒波動:“他們不會報警。”恐懼到了一定的程度,會喪失求生的勇氣,雖然報警不完全等於求生,但二者有類似的地方。
說完,他跳下了樹枝,揮手道:“再見,順平。”
“等等!”
想追上去卻被鐵絲網攔住,又怕引來麻煩不敢肆意叫喊,吉野順平控製著音量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還是那麼親昵的叫法。
遠去的背影沒有回答,此刻見雀的精神已經回到了他的本體,多說多錯,多做多錯,不如讓能自動模擬他言行的馬甲自己走回來。
一顆鮮豔飽滿的果子被叼著遞到嘴邊,見雀接過白團子遞來的果子,愉悅地清點著這幾天的收獲:加上吉野順平給的500點印象值,他現在共有800點印象值。
希望接下來的日子裡多遇到幾個適合刷印象值的對象,讓他儘快有足夠的印象值抽新的人物卡。
他初步做出的計劃需要數個馬甲的共同努力,畢竟不管是為了化形還是變強,都需要大量的印象值,僅靠個體實在是杯水車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