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您是在跟我開玩笑嗎。”沈鳶茉直勾勾地看著老醫生, 表情冰冷。

“怎麼了？”醫生帶著異樣的興奮，“你可能還沒聽說過我和我的團隊，我們可是擁有當前全國最先進的異變研究理念和技術, 如果你……”

“如果我能加入，那說明豬都能滿天亂飛了。”沈鳶茉生硬地打斷。她的太陽穴到現在還一跳一跳地疼著, 手腳也還在發麻。

剛經曆過“酷刑”, 她現在沒心情開玩笑。

這麼先進的團隊, 邀請她一個新生考核都沒通過的新人加入？用筋條想也不可能會是什麼正常操作。眼前這個醫生好像還當是什麼天大的好事，興高采烈地跟她介紹……

他不會是什麼江湖騙子吧。

沈鳶茉用懷疑的眼神打量著老醫生, 又戒備地看了眼自己的老師。

“醫生，不如我們先來探討一下沈鳶茉同學的情況吧。”老師打破了場面的僵持。

“也行，”醫生收起那個異常的興奮勁兒，換上嚴肅的表情，看向沈鳶茉，“你先仔細回想一下, 剛才測試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哪裡不舒服？”

那還用得著問？當然是渾身上下哪裡都不舒服。

沈鳶茉耐著性子回答：“頭發……”

醫生詫異道：“頭發不舒服嗎！”他眼裡又開始閃爍那種詭異的光芒。

沈鳶茉當著醫生的面, 翻了個白眼, “頭發以外, 有感覺的地方, 全都不舒服。”

醫生像是有些失望，翻看著病例單上的數據, “那你形容一下, 是哪種不舒服呢？”

“一會兒火燒火燎, 一會兒是被針紮，一會兒又像數九天墜入大冰窟窿，你能想到的不舒服我都有。”

“那你有沒有什麼特彆的衝動, 比如想破壞點什麼東西？”醫生皺著眉頭抬眼，看向沈鳶茉。

“你好好想想，這一點很重要。”老師看了醫生一眼，又看著沈鳶茉蒼白的臉頰，認真說道。

沈鳶茉安靜地回想著。

她這幾次無論在醫院、特異所，還是體檢中心，經曆都算不上美妙。也許今天的難受程度遠超前面幾次，她這一次沒有產生絲毫的對抗意識，沒再想著反抗命運，而是放棄了掙紮，平靜地接受了自己想像中的“死亡”。

沈鳶茉其實腦子還有些亂。她到現在才意識到，她的過去就像揮之不去的噩夢，她以為自己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但事實上，她還沒有放下。

老師看著沈鳶茉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陰影，擋住了她的黑眼圈。老師突然有些心疼。

雖然沈鳶茉年紀大，天賦高，還有很多奇思妙想，但她同樣，需要在極短的時間內，強迫自己接受命運的急轉彎。

這樣聰明伶俐的女孩子，如果按照原本的軌跡，大學畢業後，找一份安逸穩定的工作，就足以實現從貧民窟到小資的蛻變。或許那樣的人生，才最令人羨慕。

偏偏她突然之間，覺醒了異能，整個人生，從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她跟班裡其他的孩子不一樣。

自小覺醒的孩子，未來的命運都是早已被寫好的，他們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就要學會接受；

但沈鳶茉不一樣。她原本可以有完全不同的選擇，她本可以過另一種生活的。

這種轉變，很多人都無法接受。

所有的大齡覺醒者，面臨的第一個嚴峻考驗，就是要學會接受。

他們當中的大多數，都因為精神上不夠堅韌，在放棄的瞬間，就會爆體而亡。

沈鳶茉卻在那麼巨大的能量爆發當中，咬牙堅持了下來。

正如今天，她能從測試中醒來，也是因為有那份意誌力。

在面對難關的時候，不僅僅需要頑強地對抗，選擇接受也許更加艱難。

“沒有，今天沒有想要破壞。”沈鳶茉平靜地回答，“我今天選擇接受死亡。”

老師突然紅了眼眶。她轉過頭，咳嗽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失態。

“很好。”醫生突然對沈鳶茉笑了一下。這一次是很普通、很慈祥的笑容。

“不好吧。”沈鳶茉那種焦躁的情緒已經在回想的過程中消散，現在她更關心，自己到底出了什麼事，“我的同學們看起來都沒什麼事，為什麼我會這麼難受，是我有什麼問題嗎？”

醫生用犀利的眼神看過來，“在進行這項測試之前，你就沒有感覺到什麼嗎？”

感覺到什麼……沈鳶茉隻疑惑了兩秒，突然想起，“我看著他們一個個躺進這些透明棺材……器材，就覺得很不舒服，輪到我的時候也特彆不想進去。”

“那就對了，”醫生跟老師對視了一眼，“在實際測試開始之前，你就已經感知到了空氣中逸散的乾擾素，所以你本能地開始抵觸。”

“什麼乾擾素，”沈鳶茉問道，“所以我是對這個乾擾素過敏嗎？哦對，實驗中途我確實還感覺到窒息，呼吸的時候，肺管子都像被刀片刮開似的。”

“不是過敏，是你的異能對乾擾素非常敏感，會覺得難受，也是由於異能對乾擾素的強對抗性引起的。”

沈鳶茉盯著醫生，等待他的下文。

“所謂乾擾素，實際上是毗拉斯莫斯毒素的統稱，”老師清了下嗓子，解釋道，“這個我們過兩天的實踐課上會講，你現在隻要記住，毗拉斯莫斯就是我們成為異能者之後，面對的最危險的敵人，它們的毒素，就是我們需要想儘一切辦法消滅的對象。”

“所以這個屁什麼，就是我們未來的敵人？”沈鳶茉問道，“那怎麼到處都查不到它們的信息？我從來都沒聽說過這個東西，網上沒有，課本也沒有。”

“其實在你通過考核之前，我們也不該跟你說這些的，”老師看了眼醫生，“但你的情況比較特殊，考核對你而言沒什麼難度，而且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你的反應遠比其他人來得激烈，需要你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沈鳶茉思索了片刻，“就是說，需要我做好一旦接觸到屁什麼，就會疼到昏厥的準備嗎？”

“不，那倒不至於，”老師沒忍住笑了下，又正色道，“乾擾素最大的危險在於，它能夠寄生於人體細胞，而異變α能量化驗的主要目的，就是檢測異能者是否有被入侵的跡象，以及異能者對乾擾素的抗性。”

老師頓了頓，繼續道，“執教幾年，上百位新人異能者，你是我見過的，對乾擾素抗性最高的一位。”

“哼，彆說你了，”醫生把病例單放到一邊，“我研究α異變這麼多年，也從來都沒見過有人能完全不受乾擾素的影響，甚至還可以潛意識裡調動全部異能，將其徹徹底底消滅乾淨的！”

“徹底消滅乾淨了嗎？”老師驚訝地問道。

“對，徹徹底底，乾乾淨淨！”老頭大聲答道，臉上的胡子顫抖著。

然後激動萬分的一人又一齊看向沈鳶茉。

沈鳶茉：“哦。”

看他們一人還定在原地，沈鳶茉隻得繼續問，“所以呢？問題就在於，我太敏感了嗎？”

老師心裡感歎，這姑娘真是心性堅定，而且關於毗拉斯莫斯和乾擾素，現在也不方便解釋更多，她隻道，“嗯，但你不用擔心，α異變化驗和測試的是乾擾素入侵體內的情形，你們遇到這種極端險情的概率非常小，大多數人做這個測試也隻是走個過場。”

沈鳶茉點點頭，“那麼，為什麼異能者的主要敵人屁……什麼乾擾素，在課本和網絡都沒有出現過呢？”

“這是上面經過研究做出的決定，最主要的考量是為了避免引起普通民眾的恐慌，雖然大部分決策都是公開透明的，但也有一些，國家沒有辦法簡單地將其公之於眾，我想你應該能夠理解。”老師慎重地回答道。

“嗯，明白了。”沈鳶茉覺得也沒必要追問下去了，知道得太多也不一定是好事。

而且剛才老師也特彆提到了一句，“在她通過考核之前”，說明這可能是一個節點，等她先把近在眼前的考試通過，以後該她知道該她面對的，反正躲也躲不掉，不急於這一時。

看老師和老醫生的樣子，她也許應該慶幸。

被什麼東西寄生，聽起來就又恐怖又惡心。

惡心更多一些。

如果在疼痛和寄生當中一選一，現在她覺得疼痛還好忍受一些。

……反正也疼習慣了快。

醫生還絮絮叨叨地不死心，試圖說服沈鳶茉加入他那什麼賊牛逼的研究團隊。沈鳶茉沒有給出確定的答複，沒答應，但也沒把話說死。她現在能了解到的信息太少，不可能草率地做出決定。

老師幫忙把醫生應付了過去，並問清楚了沈鳶茉這個情況，接下來需要注意的問題。

等這邊事情全部解決，沈鳶茉正準備去休息室跟同學們彙合，就見到匆匆趕來的菲力和喬莎。

“咦，好巧啊。你們倆也過來體檢嗎？”沈鳶茉喝著醫生剛給開的營養口服液，看見一人從外側走廊直奔自己而來。

“不巧！”喬莎情緒非常激動，聲音大到走廊裡的醫護工偶眼睛都閃爍警告的紅燈了，“我們還在上課呢，就突然接到你的警報，這不就趕緊過來了。”

“什麼警報，我沒報警啊。”沈鳶茉滿臉疑惑。

真報警也報不到你們那去啊。

菲力輕輕拍了拍喬莎的後背，一邊安撫她，一邊把自己的終端舉到沈鳶茉面前，“剛才顯示你的異能值在短時間飆升到了3.8Wkimi，觸發了警報程序。所有跟你綁定過的人，都會在第一時間收到警報和你的實時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