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微愕, 她和李翾期待的孩子，竟在這個時候來了。

前兩日她確是身上有些不妥，雖然已經生過澄兒, 可這次沒有害喜的反應，她便沒有太放在心上。

“已經近兩個月了。”淩太醫就要起身下跪, 他目露愧疚之色道：“前次給娘娘請脈，臣竟沒有診出來——”

顧昭連忙道：“淩太醫不必自責，本宮月份尚淺, 診不出來亦是情理之中。本宮和腹中孩子還要靠淩太醫照料。”

淩太醫這才謝恩起身。

她還來不及為此高興，想起方才淩太醫凝重的神色, 輕聲問道：“淩太醫, 孩子可有不妥之處？”

站在她身邊的懷霜等人聞言，面露緊張之色, 齊齊望向了淩太醫。

“回娘娘的話，您腹中的皇嗣並無大礙。隻是您這兩日勞累加上情緒起伏，身子虛弱才導致了腹痛。”淩太醫不好說昨夜的事對昭貴妃影響極大, 隻是徐徐道：“臣這就替娘娘擬方子，煎好藥給您送來。”

顧昭明白了他的未儘之言，微微頷首。

“在頭三個月裡您一定要好好休息, 不可勞累。”淩太醫鄭重的叮囑道：“切忌不可情緒起伏過大。”

顧昭一一應下, 有問起了李翾的情況，聽說尚且平穩後, 才稍稍放心了些，命人送淩太醫離開。

“恭喜娘娘！”懷霜見自家主子眉間仍有憂色，露出一張笑臉上前道喜。“咱們瑤華宮以後就要熱鬨起來了。”

初丹也笑著道：“是啊，咱們小殿下以後就有伴了。”

顧昭抬手輕輕護住自己的小腹，唇邊露出淺淺的笑意。

“小殿下, 您慢些——”忽然簾外響起落蕊的聲音，隻聽她一疊聲的道：“讓奴婢給您穿上鞋子——”

隻見門簾晃動，露出虎頭虎腦的小皇子。

看到自己母妃後，他赤著腳小跑著就要衝過來。

懷霜想起自家娘娘已經有喜，經不起小殿下的衝撞，笑盈盈的上前牽住小皇子，道：“殿下，您就這樣跑過來，仔細腳疼。”

小皇子奶聲奶氣的叫了聲“懷霜姑姑”，還是伸著小手要找顧昭。

“澄兒，來。”顧昭對懷霜點點頭，示意她眼下沒事。

小皇子摟住自己母妃的脖子，撒嬌道：“母妃，澄兒肚肚餓。”

顧昭不想因為肚子裡多了個小的就讓澄兒覺得被冷落，任由粘著自己，笑吟吟的道：“母妃陪你一起用午膳。”

偏殿中早有宮人將午膳擺好，得知昭貴妃有喜後，油膩的菜色全部撤下，連湯水中的有話都撇得一乾二淨。

饒是如此，面對著滿桌子豐盛的飯菜，顧昭還是沒什麼胃口。

她先喂小皇子吃飯，給他夾了菜，叮囑他都要吃掉。雖然小皇子不喜歡胡蘿卜，可母妃夾過來的，他還是皺著臉都吃了下去。

“澄兒真乖。”顧昭立刻給他肯定，誇讚道：“澄兒以後定能長成高個子。”

小皇子將口中的菜咽了下去，才點點頭道：“像父皇！”

他說者無心，顧昭聽了唇邊的笑容驀地一滯。

李翾一直念叨著他們要有個女兒，甚至有次不知做了什麼夢，要半睡半醒的她保證，他們下次會生個女兒。

如今她身上終於有了動靜，他卻不是頭一個知道喜訊的人。

“對，像父皇一眼。”顧昭看著兒子主動的拿起湯匙，去挖蛋羹裡的蝦仁，重新恢複了常色。

然而小皇子卻不是自己吃，他舉著湯匙，將嫩滑鮮香的蝦仁送到顧昭唇邊。

“母妃吃！”他睜著那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認真的道。“母妃還沒吃飯——”

顧昭心中一暖。

她雖是沒什麼胃口，卻不忍拂了兒子的好意。

“多謝澄兒。”顧昭微微低下頭，就著小皇子的手，將湯匙中的蝦吃了。

小皇子滿是期待的問她：“好吃？”

膳房的廚子處理蝦時已經想儘了辦法去除腥氣，可顧昭此時不比平常，一點點的腥味都會讓她覺得惡心。

“很好吃！”顧昭笑著點點頭，柔聲道：“澄兒吃罷，母妃自己來。”

她拿起自己的筷子，隻撿著些青菜夾了，新鮮的時蔬湯她也隻喝了兩口就放下了湯匙。

一旁的初丹和懷霜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娘娘這次的胃口似乎遠不如懷著小皇子那時，她幾乎吃不下什麼東西。

好不容易將午膳給糊弄過去，顧昭哄睡了小皇子後，立刻捂著嘴起身。

“娘娘，您可是要吐？”初丹見了，立刻端上了痰盂。

顧昭搖了搖頭，硬撐著走了出去才扶著樹吐了個昏天黑地。

接過懷霜手中的溫水，顧昭漱了口才覺得舒服了些。

“沒吵醒澄兒罷？”她稍稍恢複了些精神，頭一句話就問起了兒子。

初丹忙道：“小殿下還睡著，落蕊在旁邊照看。”

顧昭這才鬆了口氣。

“你也留下照看澄兒，我去趟書房。”她輕聲道：“若澄兒醒了要找我，你先穩住他再派人來。”

初丹目露心疼之色，還請點了頭。

“娘娘，您得要休息。”懷霜扶著顧昭從回廊上慢慢的走著，勸她道：“等皇上醒來看到您憔悴的模樣，定要心疼極了。”

顧昭從善如流的應道：“書房裡還有張榻，我去眯會兒。”

等兩人到時，還來不及去看天子，便見趙雲亭趕了過來，他身後還跟著風塵仆仆的周臨歧。

“臣見過貴妃娘娘。”周臨歧上前行禮道。

顧昭頷首道：“周副統領不必多禮。”

兩人已經有段時日未見，周臨歧敏銳的發現顧昭那張燦若桃花的臉上看上去有些憔悴，臉色隱隱發白。

皇上出了事，最擔心的便是她了。

在來的路上，趙雲亭已經將行宮中發生的事告知了他。聽說是顧昭親眼看著天子昏過去，不免有些心疼。

三人到了書房中說話。

羽林衛的人是最忠心於天子的人，尤其是趙雲亭、周臨歧這等天子心腹，她選擇信任天子，自然也信任他們。

“今日瑞王來，提到了十七年前西北戰場的事。”顧昭道：“他說當年皇上力挽狂瀾的大捷，是皇上設下的圈套，用定北侯所率將士的生命，去成就自己的名聲。”

兩人聽完，目露愕然之色。

“瑞王這是胡言亂語！”

“瑞王的話不可信！”

周臨歧和趙雲亭幾乎同時開口，不約而同的否定了李珵的話。

“本宮也不信。”顧昭寬慰之餘，輕聲道：“但他先是鼓動大皇子對皇上下毒，又重提舊事，顯然還有後招，不得不防。”

“周副統領，要麻煩你查一查西北舊事。”她看著周臨歧，猶豫了片刻，還是道：“有一個人我想查一查他的經曆。”

周臨歧毫不猶豫的道：“貴妃娘娘您說。”

“慕清淮。”顧昭說著這個猶自覺得陌生的名字，神色鄭重道：“我要他的生平所有事，儘量詳細些。”

這個名字周臨歧聽著並非全然陌生，總覺得聽過似的。

周臨歧答應下來。

外面有事要找趙雲亭，他先告退離開，隻剩下了顧昭和周臨歧。

“貴妃娘娘，您的臉色不大好。”周臨歧到底還是沒忍住，低聲道：“為了皇上，為了小皇子，您更要保重好自己。”

顧昭含笑點點頭，溫聲道：“小侯爺放心，我心裡有數。”

聽她改了舊日的稱呼，似乎還透著一絲俏皮和戲謔。周臨歧心神一鬆，也並不再緊繃著自己。

“宮裡那邊，還是先瞞著太後娘娘罷。”顧昭歎了口氣，道：“若太後娘娘問起你行宮的事，還請幫忙遮掩一二。”

周臨歧回京並不是秘密，隻是具體時間沒人知道。

雖是天子離開了皇宮，羽林衛仍有護衛皇宮的責任。

周臨歧都應了。

正當他要離開時，顧昭感覺胃裡不住的往上反酸水，明明已經吐過一次。

“貴妃娘娘，您哪裡不舒服？還是傳太醫吧！”周臨歧急道：“這次隨行的是不是淩太醫——”

顧昭擺了下手，懷霜立刻道：“周副統領放心，娘娘沒有大礙。請您先回去罷，娘娘需要休息。”

見周臨歧仍是滿臉不解，初丹給他使了個眼色，引著他先走了出去。

“昭貴妃脾胃弱，是不是引發了舊疾？”周臨歧向來冷淡的面孔上透著焦急之色，道：“此事拖延不得。”

初丹神色微變，周副統領是如何得知此事的？自家主子脾胃弱，非親近之人不知。

“您放心，娘娘這是正常反應。且娘娘已經經曆過一遭，有了經驗。”初丹隱晦的告訴了他，並未點破。

周臨歧將信將疑的離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

難道顧昭有喜了？

想起她無意中護住小腹的動作、還有格外難看的臉色，他愈發堅信自己的猜測。

自己曾暗自發誓會保護她，如今她正是最無助的時候，他會幫她的。

周臨歧穩了穩心神，避開趙雲亭提供的瑞王眼線所在，悄無聲息的從行宮離開。

***

顧昭進了天子所在的臥房，讓身邊服侍的人都退下，自己在床邊坐下。

她牽起李翾的手，輕輕的放在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上。

“先前咱們說好的溫泉怕是要一筆勾銷了。”她戲謔的道：“若這麼看，這個孩子來得正是時候。”

李翾沒能給她任何回應。

“您不是想要個小公主麼？”顧昭看著天子俊美沉靜的臉，繼續道：“不過這胎月份尚淺，不知是男是女。”

她想著都說女兒像爹爹，可她就更像自己娘親，跟她爹爹不太像。

若她真的生了小公主，會像誰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