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最後肯安分的自己睡在偏殿, 不僅是父皇拿話哄他，他的“哥哥”也被父皇命人給帶了回來。

小白這一次沒睡在腳踏上，而是蜷縮在大床最外側的床腳, 眯著眼似乎隨時保持警惕的狀態。

顧昭瞧了也暗暗稱奇, 從前溫順乖巧的小白, 到了陌生的環境中竟也展示出了對“弟弟”的保護。

哄著兒子睡下，顧昭隻覺得身上疲倦極了, 雖說下午已經睡了近一個時辰, 她沐浴更衣後仍是哈欠連天。

得知天子有些緊急事務要處理, 顧昭跟懷霜說了聲她先去眯一會兒，等皇上回來了叫她。

當李翾進來時，本想著終於甩開了小家夥能獨占昭昭, 可他看到帳中昭昭伏在軟榻上以一種極不舒服的姿勢睡著, 那點旖旎的心思頓時淡了些。

他阻止了想要給顧昭報信的懷霜, 自己放輕腳步走上前, 將她抱了起來。

顧昭這次睡得格外沉, 在他懷中如同貓兒似的，乖巧溫順。哪怕被挪到了大床上, 她也隻是嘟囔了一聲，眼皮都沒抬一下。

“睡罷。”李翾替她蓋好被子, 自己又另外拿了一條。

來日方長。

李翾安慰自己，等明日後日他們還要去泡溫泉，到那時再一並討回來罷。

***

翌日。

顧昭揉著眼睛醒來時，外頭已是天光大亮。

見身邊已經空了，她抬手摸了下被子，已經沒了熱度。

聽到裡面傳來動靜，有腳步聲響起, 帳子被掀了起來，懷霜溫聲道：“娘娘，您醒了。”

顧昭點點頭，接過了懷霜遞過去的外袍，問起了李翾。

“昨夜皇上回來見您睡著，沒讓奴婢叫醒您，將您從軟榻上抱了過來。”懷霜笑吟吟的道：“皇上今早起來先去練了劍，更衣後去偏殿陪小殿下了。”

顧昭心中一暖，由懷霜她們服侍著梳洗更衣後，悄悄去了偏殿。

“父皇，妹妹呢？”她沒讓人通傳，進去時就聽到小皇子在問自己父皇。

隻聽天子胸有成竹的道：“快了。”

顧昭雙頰微微泛紅，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小皇子捧著自己的小臉兒認真思索了片刻，突然道：“弟弟呢？”

李翾心頭悚然一驚。

自己先前從沒教過澄兒要弟弟，不知他是如何“無師自通”的。

“都買。”小皇子看著自己的父皇，抓起父皇的大手，要跟他拉鉤。“澄兒都要。”

顧昭越聽越覺得離譜，索性發出些聲音走了進來。

“母妃！”小皇子已經被自己父皇拘了整個早上不得去打擾母妃，看到顧昭來就張開手臂掙紮著要過去。

顧昭走到軟榻邊坐下，任由兒子摟住她的脖子撒嬌。她睨了天子一眼，不滿的道：“皇上，您都教了什麼呀！”

李翾心虛的移開了視線。

“今日朕要去一趟近衛營，最遲明日一早回來。”他轉移了話題，對顧昭道：“你先帶澄兒在行宮休息一日，咱們明日去附近的鎮上遊玩。”

顧昭沒再追究“弟弟妹妹”的事，點頭道：“您不必急著趕回來。左右咱們回宮還早，還有的是時候。行宮這麼大，足夠澄兒玩耍了。”

見昭昭心疼自己趕路，李翾含笑應下。

聽說父皇要走，小皇子又有點怏怏不樂，小手攥著他的衣角不說話。

見兒子舍不得自己走，李翾心中暖烘烘的，突然有種兒子也貼心乖巧的錯覺。

他將兒子從昭昭懷中拎出來，給他許諾道：“等父皇回來，給澄兒帶隻小兔子。”

小皇子還沒見過活蹦亂跳的兔子，自幼陪在身邊的寵物是小白，頓時也生出幾分向往。

安撫好兒子，李翾就準備出發了。

顧昭牽著小皇子，將他一路送到了長錦宮門前。

“就到這兒罷。”李翾沒讓她們再往外走，看著嬌妻幼子，雖然隻是暫時分開一日，卻格外有些不舍。

“皇上，您彆著急趕夜路。”顧昭上前，替他整理好鬥篷。“我和澄兒等您回來。”

小皇子揮了揮自己肉乎乎的小手，奶聲奶氣的道：“澄兒等父皇，等兔兔！”

李翾彎起了唇角，溫柔的應了聲。

***

近衛營。

李翾正在看西北送來的軍報，張卓英放輕腳步走了進來，恭聲道：“皇上，大郡王求見。”

聽到來人是李泓衡，李翾皺了下眉。

兩個月前李泓衡來見他，說想在朝中求個差事，他已經知錯，不會像以前那般浮躁。李翾便將他放到工部去磨一磨性子，觀察他是否真心悔過。

幾日前他問起工部的劉侍郎，大郡王近來表現如何，得到“踏實肯學”的評價。

李翾聽出了其中的水分，“踏實”不過是說李泓衡勉強安分，“肯學”更是委婉的點了李泓衡的天資不足。

“讓他進來。”李翾放下了手中的奏報，面上已看不出情緒。

門簾掀起，身著靛青色勁裝的李泓衡走了進來，恭聲行禮道：“兒臣見過父皇。”

李翾抬眼望向他，淡淡的道：“朕記得工部本旬該上奏京郊河堤重修之事，你可是為此而來？”

天子話音才落，李泓衡立刻心虛地移開視線。

“父皇，此事並非兒臣負責。”他還不知道劉侍郎為了在天子面前給他說好話，準備將這件事的功勞給他。

他已經有十數日沒去過工部點卯。

李翾也沒戳破，等著他說出來意。

“父皇，兒臣的側妃衛氏昨夜誕下一子，兒臣特來向父皇報喜。”李泓衡懷中揣著折子，脫口而出的卻是這件事。

他滿是期待的看向自己父皇。

李翾聽罷，想起他的側妃衛氏正是心術不正的衛嫣，她又是正妃衛媞的堂妹，隻怕以後大皇子的後院不會平靜。

“母子二人可都好？”李翾沒有流露出對衛嫣的不喜，神色如常道。

李泓衡有點失望。

無論衛嫣如何，可這孩子卻是父皇的長孫，父皇竟沒有任何驚喜之色。

“多謝父皇關心，母子均安。”李泓衡心中存了怨氣，垂眸道：“兒臣已經讓人去宮中給皇祖母、母妃報喜。”

李翾微微頷首，吩咐張卓英準備給大郡王府的賞賜。

父皇和顧昭的六皇子出生時，父皇也是這般冷淡麼？

李泓衡定了定神，終於說出了今日來意。

“兒臣近來想到幾點在糧草運送方面可以改進之處，已經整理成文，請父皇過目。”他從袖中拿出一本折子，直接呈到了天子面前。

李翾微微蹙眉，還是接了過來。

他接了過來，粗粗翻了一遍，寫的確實不錯。

然而李翾臉色卻有些難看。

李泓衡從未去過邊關前線，撰寫此文的人卻不難看出是有過實戰經驗的，這怕是他人代筆。不僅如此，他命李泓衡去工部，李泓衡卻在覬覦兵部。

隻怕他是想接觸兵權——

“這是你寫的？”李翾扣下了折子，目光如炬的望向李泓衡。

李泓衡私下練習了無數次，確信自己的表情不會露餡，神色沉穩的道：“正是兒臣一點淺薄見識。”

“父皇，兒臣想去兵部曆練。”李泓衡見天子露出若有所思的之色，還以為自己打動了父皇，終於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正當他以為十拿九穩時，隻聽天子冷聲道：“李泓衡，你真當朕如此好糊弄？”

“這封折子究竟是誰所寫，你心裡最清楚。”李翾眸光銳利，看得李泓衡低下了頭。“工部你也不必去了，回府禁足思過！”

李泓衡愕然的望向自己父皇。

“念在你府中添丁，朕不想讓你太難看。若你執迷不悟，朕自會命人送你回去。”李翾態度堅決，強壓著怒火道。

李泓衡臉色灰白的愣了片刻，才蹣跚著走了出去。

隻是離開前，他眼底已隱隱浮現出怨毒之色。

***

長錦宮。

顧昭看著小皇子在軟榻上解九連環玩，午後日光正好，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許是生了澄兒後體力不比從前，昨日趕路來行宮的那點子疲倦，直到今日還未恢複過來。

小皇子懂事，看出了自己母妃的倦色，也並不鬨著要去外面玩耍，帶著小白在軟榻上擺弄著他的玩具，由懷霜和落蕊在一旁陪她。

顧昭悄悄去了床上，準備小憩片刻。

等她醒來時，已是日頭西斜，不知不覺竟睡了這麼久！

她才要起身，忽然發現兒子小小的身影就在旁邊。

隻見小皇子手中拿著他最喜歡的布老虎，百無聊賴的擺弄著老虎的胡須，也沒弄出聲響來。

聽到動靜，他圓溜溜的大眼睛中綻放出光彩來，撲到顧昭懷中，奶聲奶氣的道：“母妃，您醒啦！”

看著乖巧懂事的兒子，滿心的柔軟。

“澄兒這麼乖呀。”顧昭摸了摸兒子的小臉，柔聲道：“夜裡母妃帶澄兒去捉螢火蟲好不好？”

昨夜見她累，李翾便哄著兒子早些回來，到底沒去捉。

小皇子先是高興的要點頭，很快又搖了搖頭。

“澄兒等父皇。”小皇子想起父皇對他的叮囑，小奶音裡也透著堅定。“澄兒玩老虎。”

顧昭揉了揉兒子的發心，溫柔的笑笑。

入夜。

天子今夜不回來，小皇子被抱了過來，沐浴更衣後的小皇子在大床上滾來滾去的撒歡兒。

“澄兒，來。”顧昭招了招手，讓兒子乖乖的停下。“早些睡，明日父皇回來，澄兒還要去接父皇對不對？”

小皇子用力的點點頭，自己拉上被子躺好。

顧昭在外側護著他，免得他翻下去。

她輕輕拍著他的小身子，哼著小調哄睡了兒子。

於是白日裡睡多了，顧昭並沒有困意，反而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不知過了多久，正當她要朦朧睡去時，帳外突然響起懷霜急促的聲音。

“娘娘，皇上回來了。”

顧昭猛然驚醒。

她立刻披衣起身，看兒子睡得正熟，叫來了落蕊來照看，自己跟著懷霜過去。

“娘娘，皇上的精神不大好。”懷霜低聲道：“眼下正在書房。”

顧昭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天子本不會夤夜趕路讓她擔心，必是發生了什麼事。

等見到李翾時，顧昭才知道究竟是怎麼個“不好”法。

隻見他俊美的臉蒼白得厲害，合著眼，仿佛一尊冰冷的神像。

“昭昭，來了？”聽到動靜，李翾疲憊睜開了眼，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顧昭慌了神，踉蹌了一下才走到他身邊。“皇上，究竟出什麼事了？您哪裡難受？”

說著，她讓人立刻去請太醫。

“昭昭，記著朕的話，若明日有人來問你朕在何處，都要說不知道。”

“朕已經安排好，彆怕，很快就沒事了。”

李翾話音才落，閉上眼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