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研究所的人來說, 白狼脫離種群是一件糟糕的事，但對於在此蟄伏許久的某些人來說，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們等了半年, 可算找到機會了。

自白狼出現之時, 暗處就有對它的懸賞, 並隨著它的人氣攀升而不斷加碼，如今的數字已經大到了足以讓一群人冒著法律和道義風險一試的程度。

他們最開始打算趁白狼名氣不大時下手。

但沒過多久, 白狼便在追逐獵物時意外受傷，送進庇護所躲了三月。

三月結束, 聽聞研究所的那群人想讓白狼融入狼群, 他們邊渾水摸魚在網上帶動輿論表示反對, 邊加緊了布置, 打算趁白狼還是獨自一狼時趕緊將它捉住。

然後，白狼就開始叼著攝像頭在荒原裡到處丟, 讓研究所清理陌生氣息了。

他們的氣味貌似還格外惹白狼厭惡，哪怕及時收走了那些布置, 白狼仍會在他們所停留過的林子裡扔下攝像頭, 哪怕一無所獲也反複幾次, 讓他們隻能收手。

好吧好吧, 真是有靈性的小動物。

或許是感知到了他們家裡牆壁上懸掛著與它同種的白色皮毛？知道要用來捉它的陷阱裡曾經流過其他白狼的血？

沒關係, 它馬上就可以和它夢寐以求的親族們團聚了。

一家狼, 整整齊齊嘛。

發覺白狼並不會對研究所生疑，在研究所擴大規模時, 他們便找機會混入其中，在所負責的監視領域裡安置了額外的信號處理器，隻要白狼走進去，發生什麼可就沒人知道了。

即便這樣, 白狼似乎也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但所幸，它還是秉持著謹慎態度，並沒有對帶有研究所氣息的物件表露什麼異樣態度。

又到了一個冬天，他們等了足足半年，總算等到了一個下手的機會。

再等下去，等四隻小狼長成成年狼，五隻巨型狼加在一起的威力，哪怕他們擁有槍支也心裡發怵。

現在，是最好時機。

“嘭——”

瞄準靶心，扣動扳機，正中目標。

雖然雇主的要求是活取，但他更喜歡用槍一擊致命。

可惜，這次隻能先用麻醉了。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他把玩著手中的槍支，眼裡是隱隱帶血的詭異興奮。

要他說，既然那些人說著要尊重自然，為什麼還要保護白狼呢？它即便被人類滅絕，不也是它技不如人，本就該死嗎？人類走上食物鏈頂端，能決定其他物種生死，不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嗎？

所以，他對於自己預備殺害世界上最後一隻北美白狼這件事，毫無愧疚感。

他堅信，這一切都是自然法則。

-

啪嗒。

啪嗒。

外面落著雪，白狼窩在洞穴裡一動不動，神情懨懨。

【狼狼怎麼了啊……就算生氣，飯還是要吃的嘛，今晚不去狩獵嗎？】

【越聰明的動物越容易抑鬱，唉，我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還是覺得，一開始就不應該接納其他灰狼。四隻傻白甜沒啥感覺，但對於白狼來說，就相當於自己的生存空間被擠占了……】

【鏡頭能不能給四小隻那邊看看啊，我想知道它們現在在乾什麼。】

【白狼都養它們一年了，不至於直接走吧……為什麼還沒回來啊？？】

鏡頭非常懂事地分屏，在懨懨趴伏的白狼旁邊，四隻小狼正在林中抱團，探著鼻子嗅聞，似乎在找尋什麼。

是在尋找獵物嗎？

觀眾們想著，下一秒便看見一隻小狼開心地叫起來，呼喚著同伴過來，然後一口將所發現的東西叼起。

——卻不是觀眾預料中的野兔，而是一塊石頭。

【咦？】

【這是在乾嘛？】

【不是，之前也沒這麼廢啊，隔這聞半天就找個石頭？】

但，其他三隻小狼沒有像觀眾預想那樣對這隻小狼表示鄙夷，而是同樣興奮地跳了跳，蹭著它的鼻子以示鼓勵。

所以，大晚上的，它們不狩獵，反而在找石頭？？

眼尖的觀眾指出，這並不是石頭，而是偽裝成石頭的攝像機。

觀眾們更加迷惑了。

【啥意思，所以是學白狼叼攝像機向人類求助嗎？】

【感覺有可能……嘶，原來這四小隻這麼聰明的嗎？還是白狼教得好？】

【研究所會來管小狼們嗎？不過其實四隻抱團我覺得已經能活了來著。】

旁白在這時插嘴：

“雖然被誤會被驅逐，但大家並未灰心，回憶著TA平日裡的舉動，哪怕餓著肚子也要先準備賠罪的禮物。”

本以為猜測到了真相，但旁白一番話讓觀眾們重歸迷茫。

【啊什麼？？】

【哦，我記得，在四小隻來之後，白狼偶爾也會叼著攝像頭巡邏來著。】

【所以四小隻以為白狼喜歡攝像頭，所以想用這個討它歡心嗎？？】

【……我靠，震撼我一整年。】

白狼一貫聰明，它有這樣細膩的心思觀眾們早已習慣了。

但觀眾們想不到的是，總是看著傻乎乎的四小隻，竟然也會有著這樣豐富的小心思。

他們本以為，四小隻被驅逐後不願意走，試探著返回，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結果卻是，四小隻哪怕忍著饑餓不去狩獵，也想著要先找到白狼喜歡的東西安慰它。

這其實並不符合普通狼的本能。

它們已經一歲了，身強體壯，又是四兄弟，按理來說被驅逐後應當自己組建狼群，瀟灑地自己快活。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像個戀家的嚶嚶怪，努力挑揀著禮物去給王順毛。

在本該最緊迫的生存面前，它們卻選擇了更高一層的精神需求——維係家庭。

【啊啊這就是雙向奔赴！白狼你快來看看啊，四個小孩真的很努力了嗚嗚。】

【心智都不是普通的狼啊……經此一遭再團聚後，我相信不會有變故了。】

【直球狼崽衝啊！給我看HE嗚嗚嗚。】

……

……

“吼！”

“嗷嗚——！”

原本安靜趴在洞穴裡，半點沒有狩獵意願的白狼忽然抬頭。

那兩聲鑽進它耳中的叫聲，一聲源自小狼，一聲源自它不了解的動物。

某隻小狼像是出事了。

白狼下意識起身，又努力讓自己趴下。

幾秒後，它在洞穴裡有些煩躁地踱步好幾圈，最終還是遵循內心的想法，跳出洞口，朝聲源處跑去。

嗷嗚？

與此同時，在直播間的另外半屏裡，本來叼著攝像機的小狼疑惑地歪了歪頭，用腦袋頂了頂旁邊的另一隻小狼。

——哥們，有狼的聲音和你好像哦。

小狼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疑惑之際耳朵動了動，忽然聽見遠處白狼發出的呼喚聲：“嗚——”

小狼們：？？

它們自然聽出了狼王叫聲裡對那隻小狼的安撫意味，不禁震怒——

可惡啊，是哪個混蛋狼崽子模仿它們的叫聲騙王！

果然灰狼沒有一個好東西！！

先是蠱惑它們進入狼群讓王生氣，現在又趁虛而入想要取代它們的位置！!

嗷嗷嗷！

它們頓時也不再猶豫，叼著攝像頭便往王的方向悶頭猛衝。

觀眾們：？

【啊不是等會？】

【誰在叫白狼啊？這四隻嘴裡都叼著東西沒叫啊。】

【我靠，鬼故事！不會是壞蛋吧？】

【啊啊啊不不不不，最後一隻白狼，要是出事我真的會爆炸的！！】

【怎麼敢的啊，這不是每個區域都是研究所攝像頭嗎？而且白狼保護法案不是都通過了嗎？】

【可能他們打算把白狼引入死角下手？不過大家不用擔心，四隻小狼一嘴一個攝像誒……】

【哈哈哈哈哈未曾設想的解決方式！狼崽子們衝鴨！】

【話說，不是隻要狼崽子們叫一聲打假就好了嘛？】

【！不瞞你說你沒提的時候我都沒想到，所以可能四小隻叼著東西就更想不到了……？】

噠噠噠——

白狼的速度很快，很快便來到了聲源處。

望著眼前曾經讓它不喜的密林，它短暫猶豫了一下，但想到痛呼著的小狼，白狼還是走了進去。

一路上風平浪靜，直到走到樹林中心的空地，它頓住腳步。

除了最開始的聲音，這裡沒有任何新鮮殘留的小狼氣味，貌似一切都是它的幻覺。

愈是深入林中，某種不詳感愈是加深，白狼用嘴吸氣，止不住嗅聞著，發出短促的嗚咽聲，這一切都表示著它此刻莫名的焦慮與不安。

它轉身，想要立刻離開。

嘭！

如驚雷的聲響忽然炸在它的前路，白狼被驚嚇到，下意識又扭轉了方向往裡跑。

理智回籠，它很快意識到自己大概是中了埋伏，不應該繼續深入，立刻又想要轉變方向。

嘭！

但恰到好處的槍擊又落在它的生路上，逼迫它隻能往裡走。

白狼被這樣戲謔地逗弄幾次，忽然就停在原地，呼吸急促起伏著，像是在極力思考。

如果是普通的小動物，定然會被槍聲嚇得六神無主，直直往最終的陷阱奔去。

但白狼很聰明，在幾次險之又險卻隻是恐嚇的槍彈後，它忽然意識到，或許幕後黑手並不會真正地射殺它。

所以當再次試圖調頭被槍彈警告後，白狼沒有被嚇到，而是繃緊肌肉，不顧一切地繼續朝出口奔逃。

“……喲，真聰明啊。”

躲在樹上的人有些驚訝，旋即又笑了：“但我就喜歡看這樣聰明的動物絕望。”

噠噠——

白狼跑得飛快，雖然方才被消耗了許多體力，但求生的意誌讓它不敢有任何鬆懈。

離出口近了。

更近了。

生還的機會就在眼前——

“咚！”

就在幾步之遙，忽然天降大網，各角綁著鐵球，直接將白狼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嗷嗚……”

白狼企圖掙紮，撕開這困住它的大網，但完全無濟於事，隻能垂下腦袋。

身後幾名人類的腳步聲緩慢逼近，白狼的眼裡逐漸漫上絕望。

【艸！】

【啊啊啊啊啊啊啊心真黑我恨死了去死啊啊啊啊！！】

【我靠這個地方明明有監控的他怎麼敢啊啊！！】

【救命，救命啊，快來人啊，有沒有人知道這裡的情況啊……】

【四隻小狼到了！！】

“嗷嗷嗷！！”

在針筒即將碰到白狼時，四枚灰色炮彈突然竄出，惡狠狠砸在了幾人身上。

將幾人均是砸個踉蹌後它們並不戀戰，趕緊回到倒在地上的狼王身邊，在惡狠狠地衝著人類齜牙的同時，不忘回頭嚶嚶安慰王一句。

“……”

白狼原本眼睛都閉上了，但聽見幾隻小狼的動靜，它又睜開了眼。

呼吸急促起伏，它低低吼了幾聲。

卻不是感謝或是求助，而是驅趕。

“嗷嗚？”

四小隻縮了縮脖子，雖然有點委屈，但還是固執守在白狼身邊，與對面的幾名人類對峙著。

“嗚——”

白狼疲憊地合眼。

它當然不是到了這個時候還糾結著種群分彆，而是想要讓四隻小狼趕緊逃。

對面的幾人現在不動手，是忌憚著狼群，可一旦最後那位持槍的獵人趕到，他們就不怕了。

場面陷入僵持。

狼群這方看著凶惡，實則虛張聲勢，能打的大白狼被困在網中，四隻小狼尚才一歲，根本沒多少配合技巧。

人類那方對此心知肚明，但他們並不想冒險，便等著最後一人歸隊。

反正，結局已定，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

果真如此嗎？

……

“老師！有四個鏡頭莫名其妙黑掉了！！”

深夜，某個工作人員發現了異樣。

先是幾隻小狼挑揀著攝像頭，吸引來了一批深夜衝浪網友的注意。

單是這樣，網友頂多感慨一句白狼言傳身教得好。

但旋即，鏡頭開始飛速變化，四隻小狼從某一刻開始不約而同地奔跑起來，俯瞰鏡頭顯示，它們在追逐著白狼。

古怪，有點古怪。

不過硬要圓，也可以說得過去。

白狼餓了大半夜，忽然想要狩獵，中途叫了一聲，讓四隻小狼知道了它的位置，然後四小隻趕忙歸隊。

工作人員盯著白狼的軌跡和沿途鏡頭，生怕它出半點問題。

一路上都很正常，白狼不久後所進入區域的鏡頭裡也是正常的影像，它照常狩獵，在林中閒逛，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直到，四隻小狼也叼著攝像頭靠近，四個鏡頭不約而同地黑屏，人們才驚覺不對。

那片區域一定有問題！！

都不用向上申請，研究所立刻組織一支隊伍，借用了軍方力量，心急如焚地朝那片區域趕去。

是想乾什麼，要特地用假錄像偽裝實時畫面？

光是想想可能的緣由，觀察了白狼一整年的專家們都要窒息了。

一路上，所有人都在罵：

“該死，就是有那種該死的人類至上主義者。”

“目光短淺！！眼睛裡隻有金錢的臭蟲！！”

“今晚過後所有研究人員的背景都給我重新調查一遍！”

剛下車，拿好設備，他們便聽見了林中的一聲槍響。

……

……

狼群沒有援兵，它們固執守候狼王的舉動，似乎隻是在做無用功。

因為對面的援兵到了。

“它們怎麼在這？”

持槍人皺了皺眉：“它們也受到研究所關注，不會引人來吧？你們在等什麼？竟然一直不動手等我過來？？”

“嗚嗚……”

聞見熟悉的氣息，原本都閉眼的白狼又開始呼喚。被一動不動困住很久，這次它的聲音很低很輕，幾乎是柔和勸告著其他小狼趕緊離開。

四隻小狼努力回應它，用身體替王擋住風雪，輕輕舔舐著王有些發冷的面頰，仍然沒有要走的意思。

“嘖，可真深情。”

持槍人感覺有點難辦。

如果直接射殺四隻小狼，留下屍體和血，那偷獵的事情就板上釘釘了。按照現在全世界對白狼的關注，哪怕他們把自己的尾巴藏得很好，也有被抓住的風險。

但如果白狼是悄無聲息的消失，再加上一天前狼群爆出的爭執，大可以操縱輿論將事實引向“白狼心冷自己離開”，便不用有受調查的風險。

反正兩歲前的白狼也沒人發現過，就證明白狼確實可以逃到一個人類發現不了的地方。

本來都計劃好好的……

持槍人眯著眼打量著前面緊緊挨著白狼的四隻小狼，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招，便打算先恐嚇它們一下。

嘭！

對於動物來說仿佛驚雷的槍聲落在四隻小狼腳掌邊，它們驚得立起耳朵，騷亂了一下，但最後還是沒跑。

哦，有戲，多嚇嚇就好。

持槍人瞄準更近的地方，手指搭上扳機，扣動。

“嘭——！”

槍響，卻是在他自己的肩膀上炸開。

他被那巨大的力道衝撞著，踉蹌倒在地上，手一鬆，槍落在了地上。

四隻小狼警覺地轉頭，看向了林中出現的另一股勢力。

全副武裝出現的另一批人，先是又難過又痛惜地看了一眼雪地裡報團取暖的五隻，然後怒氣值MAX地衝著林中的偷獵者大喊：

“該死，你們馬上就要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