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的插曲並沒有打亂幾人的安排。

他們依舊是按照之前的計劃, 到了江南古鎮。

細雨綿綿，煙霧蒙蒙，一切都顯得那樣柔軟。

船動了, 原本停靠在竹木船頂的鳥兒受驚飛走，碧綠的水面蕩開波紋, 竹篙上泛起幾滴清澈的水珠。

“哇……”

坐在小船上, 身側的水波緩緩蕩開，欣喜滿足之餘，再看著那船頭鬢發花白卻仍有一身筋肉的老人, 陸清和目露驚歎。

“陸小姐指定又在想, 不愧是江湖人了。”在另一頭躺平的葉舒羽, 嘴裡叼著不知從哪裡撚來的馬尾巴草晃蕩, 小聲嘟囔，“也不知道她到底看了多少說書人杜撰的話本，上船前還讓我小心些，說那船夫可能是世外高人。”

清衡道長打坐在一旁，聞言認真回複：“這位老人家並無內力，隻是身體強健些。”

葉舒羽笑了：“我當然知道啦，但為了滿足大小姐的憧憬, 我還是順著演了。”

不過，這樣天真的大小姐，倒是挺可愛的。

一路上遇見美景隨口就可以說出她完全不知道的優美詩詞，準備吃食時也會積極幫忙, 倒不像是大小姐雇人護衛，倒像是邀好友一同旅遊了。

應當已經算是好友了吧？

那等這次委托結束之後，再找機會邀陸小姐出來玩吧~

“啾啾！”

肥啾在她胸口跳來跳去，似乎被不斷晃蕩的馬尾巴草逗到了, 興奮地抖著黑色長尾，一個肥啾猛撲直接撞到少女鼻下。

丁點大的小鳥撞人當然不疼，但它的短喙紮人還是難受的。

“你這家夥，叫你吇吇貓還真把自己當貓兒了！”

一手握住雀兒，一手搓了搓紮紮的人中，葉舒羽無奈坐起：“可算是有精神了？”

江南的溫度其實不低，但總是霧蒙蒙的，雀兒隨便飛一圈回來身上絨羽就沾了薄薄水汽，讓它極為不喜，從昨日開始就基本不飛，隻是用兩隻細細爪子在人身上跳來跳去，像隻不會飛的雞崽似的。

肥啾：“啁啾！”

乖乖縮在少女掌心，沒感覺到熟悉的熱度，它不開心地猛啄少女撫摸它的手指，直到葉舒羽無奈地用內力發熱它才滿足地在人手中縮成一團，絨羽逐漸膨起。

真是……

一路上沒怎麼打過架，內力倒是全花在給雀兒保暖上了。

“到時候師姐們問我內力為何精進，我說是因為要給你取暖，定然會被笑話死！”

葉舒羽有點好笑，但還是縱容地摸摸。

看似打坐實則暗中觀察的道長：……

通靈者如此，究竟有何深意呢？

錯非他真的學藝不精認錯了？

道長今日也在懷疑自己。

……

乘坐完竹木船，雖然並未見到話本上那般隱世高手的交鋒，但陸清和依然很開心。

葉舒羽實在好奇，就忍不住問了：“所以，話本上是如何說的？”

陸清和輕快道：“坐在竹船上的人兒會聽見岸上人的笛聲，二人你來我往對話幾句，忽然便開始拈花飛葉過招，最後發覺對方與自己意誌相投，下船後便結為好友~”

葉舒羽托著臉：“拈花飛葉……這得是多深厚的內力才能做到啊！這樣的大人物，應當是早早便相識才對吧？”

陸清和：“唔，還有這樣的說法嗎？”

那般大人物的世界，並不是葉舒羽這個初出茅廬的菜鳥能夠揣度的，所以她實話實說：

“我也隻是猜測啦！不過既然有那樣強的本領，定然是自由不羈的，做出什麼事也不奇怪，說不準真有那舟上交友呢？”

“唉，可惜我實力一般，倒不能帶陸小姐看了。”

葉舒羽裝模作樣地歎氣。

“不不。”陸清和趕緊搖頭，捧起葉舒羽的手，認真開口，“我倒是慶幸自己能與葉姑娘一起，話本上的杜撰看著驚奇刺激，實則危險叵測。”

她捂著心口，柔柔軟軟開口：“大家都隻是小人物，不被危險波及，能貪得半日浮生清歡，就已經很好了。”

她肩上的肥啾歪頭看她，看兩個姑娘相牽的手，開開心心鳴叫：“吇啾~”

旁白登場：

“浪子為自己身邊的兩個女子能和平共處而欣慰。”

“畢竟，叫TA舍去哪一位，都有些可惜。”

【畢竟女俠是自加熱樹杈子，大小姐是掛著漂亮珠玉的樹杈子呢（）】

【而且北長尾山雀本身就是抱團的小鳥呀，既然它將人認為是同伴，那少了誰都不行噠！】

【道長：世界孤立我……】

【哈哈哈哈哈哈我都忘了還有個道長來著！主要是最近他都在角落卜卦，神出鬼沒的。】

【話說，原作後宮隻有兩個嗎？感覺有點少誒。】

【你忘了大明湖畔的李二姑娘嗎？哦還有七絕閣那個酷姐姐！】

走了一段路，一行人聞到了自小巷深處傳來的香氣。

陸清和欲言又止。

葉舒羽：“想到了什麼，陸小姐？”

陸清和：“唔，話本上寫著，江湖裡這樣的小巷異香，定然有一位高手偽裝投毒！”

葉舒羽：“……撰寫話本的真會想。道長？”

清衡道長：“無礙，應當隻是普通糕點鋪。”

幾人這才往裡走，在巷尾果真見到了一間狹窄的店鋪，雖然店小，但看著挺乾淨。

本想買了糕點就走，但老人非常熱情，不斷說著客人可以自己捏糕點，即時出爐。

三人也沒彆的事，回客棧也早，便應下了。

“啾~”

肥啾被單獨安在了一處，爪下是薄薄一層仿若碎雪的粉。

它歪了歪頭，某種基因本能覺醒，開始在並不存在蟲子的粉上啄來啄去，就像提前演練冬日覓食似的。

一抖一抖的小尾巴，整隻啾看上去像是插著筷子顫抖的小湯圓。

“這家夥。”葉舒羽忙裡偷閒回頭看它，就見吇吇貓認真捕食的小背影，忍俊不禁，“平日裡又沒有短過它吃食，現在卻像是餓了半天似的。”

陸清和一看，也笑了，先放下手中糕點，從荷包裡掏出鳥食，特地走過去給那片“雪地”裡加了點獎勵，這才回來繼續。

“吇啾~！”

背景自此時不時傳來小肥啾捕食成功的雀躍音。

哼哼~

看我嚇一下你。

葉舒羽含著壞心思，瞄準著那圓滾滾的背影，照著捏著手中的團子。

陸清和靠過來指點：“尾巴還需薄一些。”

葉舒羽有點驚訝：“陸小姐已經結束了？哇，做得真好！沒想到陸小姐還擅長這個。”

陸清和漂亮的臉蛋上沾著幾處粉末，衣袖也高高挽起，嫌棄耳飾低垂時搗亂也隨手摘下。

她現在看來，完全不像最初所見的端莊閨閣小姐，活潑了許多，就連最初的病氣也減淡不少。

“其實我自小就很喜歡這些。”陸清和邊幫忙捏雀兒的嘴巴，邊輕聲開口，“家裡人有的支持，說這樣能討丈夫歡心；有的反對，說這樣自降身份諂媚。”

葉舒羽眨了眨眼：“可你隻是自己喜歡，乾他人何事？”

陸清和眼睫輕顫：“如果真能那樣說就好了……喏，嘴巴好了。”

大小姐好不容易開口講自己的身世相關，但才講了一兩句便及時收手，讓葉舒羽有點抓心撓肺。

聽著感覺陸小姐家規好嚴的樣子！

那之後該怎麼經常叫陸小姐出來遊曆呢？

她認真擔憂著。

葉舒羽轉頭看清衡道長，正想要不要找這位道長問問，卻看見捏糕點擺爛的道長正將材料暴力揉進逐漸膨大的面球裡，已經看起來不像糕點像圓頭錘了。

感受到目光，他轉頭，眼裡無悲無喜。

葉舒羽：……

這就不是什麼正常的，算了算了。

懶得多想那些比較遙遠的事，她繼續興致勃勃捏糕點。

等肥啾糕出爐，她便蔫壞地靠近那獨自快樂的小家夥，幽幽開口：“玩得很開心呀？”

肥啾頭也不轉：“吇啾~！”

已經愛上這種刻在DNA裡的熟悉覓食方式的小肥啾，認真地在“雪地”裡覓食，轉身時卻忽然撞上了個東西。

抬頭一看，白乎乎的身子，黑褐色的翅膀，呆萌的豆豆眼，正是長相和它一樣的同伴。

肥啾：！

遇見熟悉同伴這件事已經讓它很震驚了，但更讓肥啾震驚的是，葉舒羽竟然將這隻大啾放在了手心，還用手摸。

肥啾：！！

葉舒羽忍不住笑，又轉頭叫陸清和過來一起逗小鳥，現在是兩個人都在摸那隻陌生啾。

肥啾：啾！！

腳爪在粉上劃出一道痕，秀氣的短喙微張，肥啾怒氣值up中——

【啾啾沒認出來這隻是糕點咩？】

【整體形狀挺像的，剛出爐也有溫度，再加上啾寶比較笨蛋，應該是認錯了鵝鵝鵝！】

【壞咯，樹杈子被搶走咯！】

旁白在這時溜出來，說這是女俠和大小姐共謀的，想讓浪子有危機感的一個劇情。

【笑死，替身是吧？】

【嗯，一起做的糕點怎麼不算共謀呢？】

【看得出啾寶很有危機感了，它打算怎麼辦？炸毛爭寵嗎！】

【好耶！我要看肥啾撒嬌！】

但旁白卻說：

“浪子拒絕這樣的試探，憤然離去。”

“啾！”

與此同時，鏡頭裡緊繃的小鳥鳴叫一聲，在所有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振翅起飛，倏地消失在店內。

葉舒羽：！

陸清和：！

清衡道長若有所思：“之前，被關在窗外也是這樣吧，它氣性很大，經不起玩笑。”

看著前面驚慌的二人，他冷靜分析：“所以，當覺得自己被放棄時，它不會想著爭取，隻會瀟灑離開……呃？”

“啊啊我知道了我這次真的知道了！”葉舒羽拽住他的領子，“彆分析了快一起找鳥！”

“把糕點也帶上！估計又得讓那祖宗出口氣才行……”

“抱歉弄臟了您的店！銀子我放這裡啦！”

坐在搖椅上的老人，看著風風火火離去的幾位年輕人，再想那隻格外靈動的雀兒，不禁搖頭感慨：

“真是一群特彆的孩子啊。”

……

讓肥啾吃醋撒嬌，是不可能的。

觀眾們現在深刻意識到了這點。

【啾寶說飛就飛啊，真不怕自己在外面凍死啊。】

【或許因為它之前就是離群獨自生存的，所以比較敏感，不想被拋棄所以會主動離開的那種……】

【但兩姑娘本意也隻是逗逗小鳥來的，隻能說大家都還在互相磨合啦~】

【嗚嗚嗚可憐啾啾，來姨姨懷裡，姨姨不會逗你麼麼。】

鏡頭裡的肥啾飛得極快，本身鳥身型就小，再加上江南的樹上仍有深黃葉子，就連觀眾一時都有點難以捕捉肥啾的身影。

好不容易穩定，就看著肥啾站在高處的樹枝上，蹦躂著激烈鳴叫著。

觀眾們猜測小鳥現在可能在罵人。

看樣子肥啾還是舍不得的。

【等等就好，反正有指南針道長，大家肯定可以找過來的。】

【看著看著我感覺我都懂鳥語了，像這樣急促不連貫的叫聲就是啾寶在罵人鵝鵝鵝。】

【笑死，啾寶會不會在想：難怪要讓我練習冬日捕食呢，原來你們已經找好新的啾了！】

【哈哈哈哈哈彆說了，越說啾寶越慘！】

但看著看著，觀眾們有些笑不出來了。

因為有天上盤旋的大鳥，忽然朝樹枝上的小肥啾撲來，差點就把小鳥叼進嘴裡了。

肥啾慌亂地躲藏，不斷往下墜，最後隻能在低矮的草木裡低飛，羽毛上蹭到了不少水，瑟瑟發抖。

這樣弱小的鳥兒，怪不得需要抱團生存，一隻在野外基本無法活下去。

不是被大鳥野貓毒蛇吃了，就是自己被凍死了。

眼看幾分鐘前還蓬蓬可愛的肥啾變成現在的乾癟小鳥，觀眾們心痛不已：

【可惡，責怪總是逗啾啾的女俠一分鐘。】

【嗚嗚好慘，小鳥還是好好寵著吧，不要讓它生氣了。】

【原來肥啾在野外這麼危險啊……好可憐的樣子。】

這時，旁白忽然開口：

“憤然離去的浪子一開始過得並不好，但很快，TA便遇上了又一位保護TA的人。”

【！好耶！】

【大概是原作後宮……但是無所謂，快來保護一下啾寶！】

【祈禱是有內力的，可以讓啾寶取暖。】

獨自在濕漉漉的草叢裡跳來跳去，防備著頭頂，肥啾忽然聽見了一聲輕哨聲。

聲源處，幾米遠的樹下，一位黑衣女子朝它伸手，雖然表情冷若冰霜，但動作卻很溫柔。

“來。”

肥啾甩了甩身子，沒能抖掉羽毛上的水汽，又不知道該不該靠近眼前的人，一時間像個雕塑似的不敢動彈。

然後，一陣熱風就送到了它身上。

肥啾眼睛一亮。

……

……

“啾啾~”

好不容易找到鳥，看到的一幕卻是它在陌生人身上蹦躂的場景，葉舒羽心情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