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海棠先進宮看孩子,抱著兒子親了親小臉,跟兒子說:“在家乖乖的,彆鬨人,額娘過幾天就回來了。”
德妃說:“你快走吧,趕緊把孩子放下,現在還小著呢,不能豎著抱,看你帶孩子我就不放心,快把你兒子放下。”
在炕上歪著玩九連環的桂枝就說:“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額娘居然開始嫌棄姐姐了,這在以前都不敢想。”
德妃看她一眼:“你是最早被嫌棄的,會說風涼話了,閉上你的嘴,彆耽擱了弘陽睡覺。”說完把弘陽放到懷裡拍著,弘陽確實困了,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睛。
海棠就說:“白天讓他少睡會,晚上嚎起來前面延禧宮都能聽見,你自己也睡不好,彆為了帶孩子把自己折騰得憔悴不堪。”
德妃雖然覺得女兒挺孝順的,然而還是不會帶孩子,孩子一天到頭都在睡,醒來也是因為餓了,哪裡分什麼白天夜裡。就說:“路上慢點,外面冷多穿點,彆把自己逼得那麼緊,該歇著的時候歇著,你不用掛念弘陽,我看著呢。走你的吧!”
海棠就告辭出來,見了康熙也是一樣的說法,放心孩子,有德妃照顧呢。
海棠就坐車出宮,鄂倫岱騎在馬上,打著哈欠在等海棠。出了城,海棠就看到鄂倫岱騎著馬搖搖晃晃,那模樣像是要睡著卻要強忍著一樣,海棠就跟外面的侍衛說:“讓老鄂去後面車上睡一會兒,他這樣子跌下來可怎麼辦?”
鄂倫岱就去後面運送物資的車上睡了起來,一路顛簸沒擋住他的呼嚕聲,下午在一處驛站停留,鄂倫岱迷迷糊糊地被叫醒下車,迷迷糊糊地坐在海棠身邊等著開飯。
海棠問:“昨日沒睡好?”
鄂倫岱就說:“年紀大了,兩千裡路跑回來,疲憊不堪隻想倒頭就睡,從昨日回宮到早上一直睡著沒醒,兩個夢都沒做,哦,也沒洗臉。”說完又打了一個哈欠。
海棠隻能道一聲辛苦。
飯菜端上來,不是大魚大肉,鄉間粗茶淡飯量大管飽。海棠和鄂倫岱都沒嫌棄,鄂倫岱吃的時候跟海棠說:“奴才打算過幾年回京城來,這幾年先提拔個可靠的副手,這事兒要提前跟皇上商量,奴才先給您透個底。”
海棠問:“怎麼提前回京城任職?難道是老大人身體有恙?昨日看著挺精神的啊!”
鄂倫岱搖頭:“他身體還行,一二十年內應該沒事。雖然身體好,腦子卻開始糊塗了。”
有嗎?
海棠回憶了一下:“沒有吧,這一家我見到舅爺的次數也不少,無論是私下說話還是和汗阿瑪對答,還是一如既往啊,沒見有什麼糊塗的地方啊!”
鄂倫岱有氣無力地搖頭:“不是說這種糊塗,格格說的是老糊塗,老了不認識人了,腦子不清楚了,那是老糊塗了。奴才說得糊塗是一開始都糊塗,是腦子……跟格格說一件事,昨日奴才回去和他打架了,您知道吧?”
海棠點頭。
鄂倫岱說:“那一對老家夥提前有準備,
讓二房的那幾個兄弟提前埋伏,奴才在家裡召集人手準備出去??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被他們一擁而上拿住,五花大綁地抬堂上去了。
他們綁得不結實,他們兄弟就知道奴才這人容易犯渾,也知道奴才會和老家夥打起來,正經想息事寧人的人自然是先製服了奴才再慢慢說道理,說通說不通是一回事,讓奴才沒法子反抗聽他們講道理是一回事。
可這些人綁得鬆垮,就是料定了奴才和老家夥會打起來,老家夥年紀越來越大,氣出毛病或者是奴才失手把人打死打傷最後是什麼結果?打一架不算什麼,失手把老家夥打得重傷起不來皇上是饒不了奴才,皇上定然把奴才發配到寧古塔去。奴才既然被流放發配,奴才的兒子還小,法海那廝和垮岱是文官,那火器營統領的位置讓大房握著還是二房握著就能好好地說道說道了。不得不說這群孫子是包藏禍心。”
海棠嘴裡嚼著飯菜,皺眉在想這件事。
鄂倫岱人是混賬了些,但是這是正經的嫡長子,按照家主養出來的孩子,昨日一個舉動就有這些發現,足以證明這人這些年沒成個廢物。
海棠問:“你要不跟舅爺聊聊?”
鄂倫岱搖頭:“將來弘暉算計了弘陽,還沒留下證據,弘陽把這事說出來,你怎麼想?兩個老家夥是有感情的,但是年紀大了,家族大了,避免不了的隻要分家了。”
他歎口氣:“佟家富貴已極,再往下不分家就沒好事了。”
“怎麼說?”
“從外面爭不到的滿足不了的,就開始在自家裡面撕咬。”
放眼京城,佟家已經是頂級的權貴豪門了,比一些貝勒府貝子府都有面子,號稱佟半朝,娶媳婦都看不上紅帶子家的姑娘。這狀態就是進無可進,到了這一步,隻能內部爭權奪利,做這個家族的舵手。分家的後果是一個頂級權貴拆分成兩個上等權貴,不分家的後果就是內部鬥得你死我活,最終走向沒落。
鄂倫岱把飯菜吃完,跟海棠說:“奴才回去後找老家夥說一說,他要是樂意,奴才還不用太操心,要是不樂意,奴才帶著孩子淨身出戶,免得將來被二房帶累了,我看著那群孫子個個不懷好意,沒幾個好人!”
吃完飯海棠在驛站的床上睡不著,鄂倫岱解釋了一個家族一個團體從盛向衰的過程。當一群狼把外面的羊吃完後,養大了胃口的惡獸已經吃飽了,卻欲壑難填,還想多吃多占,就開始打同伴的主意,大家想法是一樣的,開始捉對廝殺,最終這群草原上捕食從來都有收獲的團隊在沒有了目標後開始自我毀滅。
海棠因此心情複雜,人性如此,從來都不知道節製和收斂。
幾日後到達察哈爾,這裡的廠房已經建造好了,織機也安裝好了,送來的蒸汽機放在梳毛的環節,各處開始運轉,目前而言蒸汽機已經代替了水流,因為北方在冬天容易上凍,速度比水流更快,更有效率。
但是在使用中也有很多毛病,比如說需要的煤炭很多,比如說用起來很臟,比如說京城出故障。
看完之後海棠帶著鄂
倫岱去看船。
“蒸汽機裝在船上,現在開始在內河運送東西,好用是好用,就是容易壞,壞了沒人會修,船就漂在水上,很耽擱事兒。”海棠一邊走一邊說:“下面人消極對待,京城有人鼓吹蒸汽機壞風水,也有人說用這些東西不仁義。”
“壞風水奴才想得明白,無非是冒煙還動靜大,一群沒見識的愚民人家說什麼就信了。怎麼就牽扯到仁義上了?”
“剛才在織坊看過來嗎?用了蒸汽機就不用絞盤了,推絞盤的人就沒了活兒乾,他們沒活兒乾餓著肚子,用機器的人就成了不仁義。在內河上討生活的人也是這樣,一邊罵著不把人當人,讓他們祖祖輩輩在內河河運上累死累活,一邊又反對用機器,因為一旦用上機器,他們擔心連累死累活的機會都沒有了,沒米下鍋可怎麼辦?
你我這些肉食者就站在中間,偏向了機器,百姓民不聊生。偏向了人,一切停滯不前,今年和百年前千年前有什麼區彆?總想找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可是又沒有,這是兩難啊!”
鄂倫岱問:“為什麼要和以前不一樣呢?以前日子都過了,將來日子難道就過不下去了?”
海棠問他:“秦滅六國,六國的國君難道不想和以前一樣嗎?他們才是最想保持現狀的人,想和以前一樣社稷宗廟一代傳一代,父傳子,子傳孫,無論誰是天子,他們的封地一直是他們的封地。可是秦國曆代國君同意了嗎?”
鄂倫岱有些話是不敢說的,海棠能議論這些話題,因為她的出身就是免罪金牌。鄂倫岱哪怕是皇親國戚也是臣子是奴才,有些話是不能說的。
在察哈爾看了很多,海棠回去的路上在車裡口述讓孫玫執筆寫了折子,打算就下面執行的情況和康熙好好地聊一聊。
而這時候已經是農曆的十一月了,弘陽已經兩個月了,比海棠走的是大了一圈。海棠沒見到,但是紮拉豐阿見到了,是六阿哥抱出來給他看的,紮拉豐阿心心念念,攛掇著海棠把兒子抱回來照顧一陣子再送回去。
海棠不答應他,年底了,紮拉豐阿的事兒也多,請他喝酒的、他同僚家裡辦事兒、加上宗室婚喪嫁娶這些事兒都要讓他去,他整日不著家,就放個孩子在家裡,雖然有乳母照顧,海棠還是不放心,讓德妃照顧著挺好的。
因為兒子沒回家,紮拉豐阿就表現得鬱鬱寡歡,經過一晚上就生龍活虎起來,覺得兒子不再也挺好的。白天就高高興興地出門去了,可是下午他就從外面回來,在家裡表現得坐立不安。
海棠在乾清宮待了大半天,晚上回王府,剛下車杜富貴就說:“公爺回來了,不知道怎麼了,這會在家裡歎氣呢。”
嗯?
海棠好奇起來,紮拉豐阿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