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心 ......(1 / 1)

遠處傳來時隱時現的喊殺聲,康熙對著宮女們揮手:“都出去吧。”

這些宮女們早嚇得手腳軟了,聽了吩咐立即退下,然後貼著帳篷小跑跑遠了。

裡面沒了宮女,顧問行進來,繞過屏風看到康熙坐在床沿上,轉身去床頭把疊好的衣服拿了一件抖開給康熙披上。

康熙問他:“多少逆賊在外面?”

顧問行彎著腰回答:“因為天黑,具體不清楚,人數不多,看套路應該是江湖蟊賊。”

康熙攏了一下衣服,冷笑一聲:“俠以武犯禁......算了,給朕拿本書來,等會把人抓了查查是哪兒來的?”

顧問行答應了一聲,向後退了幾步,剛要轉身,破空之聲轉瞬而至,“啪”的一聲,一根長箭穿破帳篷紮在了屏風上,尾羽還在不停的顫動。

顧問行嚇得立即大喊:“救駕!”

這時候一身盔甲提著劍的鄂倫岱殺氣騰騰的闖了進來,身後跟著一隊穿黃馬褂的侍衛。

他快速跑到屏風後面,看到康熙安然無恙,又轉到屏風的另一邊看了一眼,再轉到康熙跟前說:“這是蟊賊的箭,與咱們用的不一樣,皇上,這裡不妥當,帳殿引人注目,萬一再有冷箭飛來可怎麼辦?您移駕吧。”

說著上前拉著康熙的胳膊,扯著他到了床後,一劍劃開帳篷,拉著他鑽了出去,其他的侍衛立即跟上紛紛從布洞裡鑽出去了。

顧問行趕緊把最近的幾支蠟燭吹滅也跟著出去了。

康熙不敢高聲嚷嚷,怕引人矚目,跟鄂倫岱說:“朕還沒穿衣服和鞋呢!”

鄂倫岱壓低聲音:“都什麼時候了,您怎麼還惦記衣服鞋呢,逃命要緊!”

康熙快氣死了,幾個蟊賊而已,逼的他在大隊隨從的保護下穿著寢衣光著腳跑出去,傳出去他豈不是成了笑話。

鄂倫岱是個敢和康熙對著吵架的人,鄂倫岱連他老子都不怕,氣的佟國綱幾次想弄死他,而且父子兩個的矛盾每次激烈爆發後還需要康熙給勸和,所以康熙被他扯著就是生氣也沒用。

鄂倫岱一邊跑一邊說康熙:“是命要緊還是臉面要緊,我是知道你的,等會沒事兒了,各大臣來找你,一看皇帝嚇得衣服都沒穿,光著腳跑出來了,你擔心被大臣看了笑話,沒了英明神武的樣子。屁,誰不怕死?他們這會也嚇的屁滾尿流,你放心,敢笑話你的大臣我罵他們。”

說話的時候他們還在陰影處奔跑,康熙真的被外面的碎石子紮破了腳。

鄂倫岱不管這個,隻要皇帝沒事兒就行,一點外傷算不得上什麼,找個一個好位置摁著康熙蹲下,安排人守在四周,他自己擋在康熙的外面:“你往裡蹲蹲,回頭有冷箭我替你擋著。”

說話的時候,康熙就看到一支火箭從東邊飛到帳殿,帳殿很大,用的都是布料,遇到火箭其中的一側燒了起來,天乾物燥,火勢瞬間猛竄。

火光比剛才更大,各種喊叫聲也更多更雜,殺敵的,吆喝著保駕的混成一片,整個營地口號喊聲腳步聲混合著馬匹嘶鳴一瞬間爆發出來。

鄂倫岱就得意的跟康熙說:“我就說了,帳殿引人矚目,出來是對的。”

康熙不想搭理他,前後不過片刻,火被撲滅,似乎蟊賊也被抓了,外面開始尋找皇帝。

康熙聽見領侍衛內大臣索額圖下令尋找皇帝,對著鄂倫岱捅了一下,鄂倫岱這才站起來說:“皇上在這裡。”侍衛們分出幾個去叫索額圖來請罪。

索額圖立即帶著隨行官員來請罪,一群人簇擁著康熙到了最近的帳篷,有隨行的太醫來給康熙清理腳上的外傷。

康熙躺在帳篷裡的木板上,一邊看這太醫包紮一邊問:“都抓了?”

索額圖跪在地上小聲的說:“回您的話,一共八個逆賊,兩個自儘三個重傷,剩下的三個是輕傷,都抓了,剛才草草的問了幾句,這是一些前明餘孽。”

索額圖看了一眼康熙被包紮好的腳:“皇上,不如這時候移駕徐州.......”

康熙立即面色不善的瞪過去:“大半夜大張旗鼓的令人開城門,豈不是昭告天下朕遇刺了,明天各種流言蜚語滿天飛,用不了三五天,傳的都是朕遇刺身亡了消息,是不是?”

索額圖立即跪地:“奴才妄言!”

康熙看了他一眼:“你乃是柱國大臣,彆令朕失望!”

索額圖滿頭冷汗,俯首磕頭不止:“是是是,奴才知錯了。”

康熙沒再看他,對其他大臣說:“今日之事封口,活著的刺客教給有司定罪,今日都保駕有功,回頭朕有賞。”

兩邊大臣同時接旨謝恩,康熙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下,跟這時候跑來的梁九功說:“準備紙筆,朕親自給老祖宗皇太後和太子寫信。你找個妥當的人送去,彆驚著老人家了。”

梁九功彎腰退了出去,顧問行抱著被子蓋在了康熙的身上。

鄂倫岱沒走,他拄著劍跟康熙說:“索老三就是糊塗蟲!”

索額圖在家排行第三。

康熙聽了沒說話,索額圖可不糊塗,他隻是拱衛太子太用力了。康熙明白索額圖一方面是真的怕再有人刺殺,另一方面無時無刻不在給太子在百官前面樹立好形象,抓住機會就做,沒機會也要創造機會去做。

隻是他如今年輕,太子年紀也小,他和索額圖的想法一樣,太子必須英明神武,必須比前明的太子更像個太子,要讓漢人們心服口服才行。對索額圖的那點心思覺得沒什麼,他有外祖佟家做臂膀,自然也想讓赫舍裡氏做太子的臂膀,要是赫舍裡不給太子出力,康熙才容不下他們。

所以康熙聽了鄂倫岱的話嫌棄的看了他一眼:“你彆說的那麼難聽,索額圖怎麼說也是和你阿瑪一輩的人,你知道人家是怎麼說你的嗎?”

“奴才坦坦蕩蕩,又不藏著掖著,人家想怎麼說都行,不跟佟國綱似的,就是個求牌坊的貨色。”

佟國綱是他親爹,康熙聽他如此評價親爹,知道他們父子又鬨了,瞬間頭疼:“你們又為什麼鬨起來了?”

“他想弄死奴才給他那丫頭養的兒子法海騰地方。”

“你那張嘴能不能彆那麼臭。你阿瑪就不是那意思!法海也是你兄弟!”

“法海不是丫頭小老婆養的?奴才哪兒說錯了?佟國綱慣會在您跟前裝好人,寵妾滅妻的玩意,我能不知道他!您就偏心他吧,早晚他弄死奴才了,您連個表哥都沒了。”

梁九功端著筆墨進來,康熙不想看見這糟心的表哥,立即說:“滾滾滾,明日彆喝酒了,誰跟你似的,在乾清宮當值喝的醉醺醺的又吐又鬨還撒酒瘋。”這要不是有親戚關係,早幾百年發配寧古塔了。

鄂倫岱嗯了一聲,退後幾步出去了。

康熙趕緊提筆寫信報平安,事兒也不嚴重,他儘量寫的風輕雲淡,寫完封裝的時候跟梁九功說:“回去緩緩的說,千萬彆讓老祖宗他們惦記。”

“是,奴才安排的人嘴嚴,不會亂說說的。”

康熙這才躺了下來,看到兩隻腳被包的跟粽子似的,又想起夢中海棠給自己找鞋。

他想著這事兒想了一個後半夜沒睡著,夢裡海棠扔給他兩隻鞋子,說逃命不穿鞋會紮腳,結果現在腳傷了,他越想越奇異。

對顧問行說:“叫梁九功進來,朕有話囑咐。”

顧問行到了帳篷門口跟小太監吩咐了幾句,沒一會梁九功進來了。

康熙想了一會跟他說:“你交代人,回去之後打聽了一下這兩日九格格的言行,務必打聽的清楚明白。”

梁九功心裡一動,立即答應下來。

梁九功的人回去之後先是去拜見了太子,太子得知康熙遇刺,問清楚後一起去了太皇太後跟前。

太皇太後的身體最近不好,小病不斷,先是胃口不好,好不容易胃口好了,又有了風寒,風寒剛好,覺得沒精神。

太皇太後和蘇麻喇姑說:“我的大限也到了,我聽見長生天在召喚了,也就這一兩年,早晚是要去見列祖列宗的。”

蘇麻喇姑就說:“您這是沒事兒做胡思亂想呢,不如出去走走,看看花花草草也不想那麼多了。”也就是蘇麻喇姑這個陪著她一起從科爾沁草原到盛京再到京城的人敢這麼說。太皇太後笑嗬嗬的就和她一起到院子裡走動,這時候太子和信差一起到了,太皇太後就在院子裡和太子說話。

因為說到康熙遇刺的事兒,彆的宮人遠遠的站著,太皇太後和蘇麻喇姑聽著。

太皇太後聽了沒多大的觸動,滿人的皇帝下江南,沒人刺殺才奇怪呢。要是擔心刺殺而回鑾這天下也彆要了,回關外偏居一隅算了。

她跟太子說:“沒什麼大事兒,你不必憂慮。”

太子真的很擔心康熙,臉上免不了布滿憂愁。

太皇太後就說:“這算什麼?當初太宗皇帝四處征戰,那真是刀尖上過日子,次次衝鋒陷陣,那日子過的才危機重重。你汗阿瑪比起祖宗來日子過的強太多了,幾個蟊賊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太子隻能點頭稱是,站起來說:“好幾日沒去給皇祖母請安了,請老祖宗示下,這事兒要不要跟皇祖母說一聲?”

“不必,她那人藏不住事兒,隻說你汗阿瑪報平安就行。”

太子應了一聲,帶著信差去了壽康宮。

海棠早就從永和宮回來了,太子來的時候正在榻上打滾。

信差太監要打聽九格格前幾日的日常,暗暗的看了幾眼九格格。

太子給太後請安後就摟著海棠的胖身子問:“孤前幾日給你的奶豆腐你吃了嗎?”

海棠重重的點頭,“好次!”

太子就笑:“沒你不愛吃的,弄點野菜給你拌拌你也愛吃。”

海棠就在他懷裡鬨起來,一頭頂在他的胸前,差點把人從榻上頂下去。後面的宮女趕緊扶著,太子就說:“你一身牛勁兒,這幾天乖不乖?”

海棠在他懷裡含糊不清的說了一聲乖。

旁邊的人把他們的對話翻譯給太後聽,太後立即說:“彆聽她胡說,這幾日鬨人呢,我還說教她幾句蒙古話,她是一句都沒學會,教她幾句滿話,吃了一頓飯全忘了。後來不願意學了,你來的是正滿炕打滾逃學呢!”

太子抱著她:“這可不行啊,你不僅要會說,還要會寫。”

海棠帶著一股子奶腔充滿絕望的咆哮了一聲,心想自己才一歲,一歲!

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接著就聽見太子說:“孤四歲都會滿蒙漢藏四語了。”

海棠從他的懷裡抬頭,滿臉寫著崇拜!

看海棠眨著星星眼,太子得意的笑起來:“你可要好好的學啊,學不會哥哥姐姐笑話你,就是將來被弟弟妹妹超過了也沒臉面不是。”

說來說去還要學,海棠哀嚎一聲接著一頭撞在他的身上。

滿身都表達出不想學的氣息。

太子揉著她的卷毛:“你現在趕快學,將來學不會了要是罰你不準吃飯怎麼辦?餓肚子很難受的,簡王府的雅爾江阿你還記得嗎?以前他犯錯被他阿瑪關禁閉,餓了好幾天,就靠他奴才給他偷送的一個白蘿卜活命,你以後也要這樣嗎?”

海棠驚恐的睜大眼睛。

太子發出愉悅的笑聲,那種騙到妹妹的得意溢於言表。

海棠發現他是在哄自己,氣的哼了一聲,轉身撲到太後的懷裡了。

太子知道她生氣了,也不再逗她,從榻上下來跟太後告辭,乾清宮還要一堆的功課在等他呢。

傳信太監跟著太子一起回去了,他思來想去,覺得九格格看著沒什麼不妥當,就是一個早慧的格格,說起早慧,太子爺也早慧啊!

但是上面的命令又不能不執行,於是把皇上遇刺前後三日九格格的言行記下來給南邊送去。

康熙看著秘折,海棠也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想想海棠畢竟是自己的女兒,而且當初大喇嘛親口說的她有福氣,或許福氣就應在了托夢這上面。

讓人把火盆端來,他自己把秘折扔進火盆裡,這事兒也就算過了。

看著秘折被燒,他問外面的梁九功:“明日到江寧?”

梁九功躬身應是,康熙站起來,出了船艙看著江岸景色,跟梁九功交代:“上岸之後,你派人悄悄的去買些江南之物,回去跟幾個年紀小的皇子皇女分了,給九格格的厚上幾分,就說......她在太後跟前伺候有功,朕特意賞她的。”

梁九功心裡鬨不清楚九格格到底在皇上心心裡是個什麼地位,要說寵愛也確實寵愛,但是為什麼要問她那幾日的行蹤舉止呢?

他這些話隻能想想,隨後立即接旨,盤算著什麼小玩意能討阿哥和格格們歡心。

康熙看著濤濤江水,深呼吸一次,這一次他下江南就是化解漢人對滿人的怨氣,這一路上的刺殺讓他知道不做出點什麼是不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