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手上最後一支空試劑管拋出去，焦停調轉方向放慢了一些速度。她垂下的指尖微不可察地彈動兩下，正想要動作，身體突然一激靈，幾乎靠著本能動作整個人向後仰去——
匕首尖端的寒芒擦著她鼻尖劃過，艾弗有些緊繃的面龐出現在視野中。
他嘴角上揚，眼瞳中透著隱隱興奮神色，“抓住你了。”
焦停在心裡罵了一聲。
指尖撐地，腰部緊繃著向後翻折，順勢接一個空翻。
焦停穩住重心，身形扭轉一個掃腿而踢，狠狠踹向對方持握的刀柄！
艾弗的反應速度比想象中的還要快，竟是在揮刺著攻擊狀的途中生生改變角度，反手握住她踢來的腳踝。
焦停再次被他黏住動作，她瞬間轉變思路，上身弓起猛地發力，想要利用自身重力將對方向後帶倒。
若是在以往，這招甚至能夠掀翻體重比她大好幾倍的野生魔物，然而此刻對上艾弗，卻覺得仿佛面對一塊不能被撼動的巨石。
這便是當今科技水平下，人類體質所能達到的程度嗎？
兩人終於在這場對練中真正意義上的“纏鬥”在了一起。
每當焦停想要抬起手或是掙脫而出拉開距離，艾弗卻每一步都能重新掌握進攻權勢。他就像是古戰場時期，被長矛刺破血管而愈戰愈勇的鬥牛，稍有不慎，被他抓住黏上來便是不死不休。
再一次，焦停五指攥拳朝艾弗面中砸去，凸起指骨擦過面頰，一旁已經“死亡”正在觀戰的楚肖忍不住喊道：“注意他的刀！用我之前說的方法，抓弱點！”
“嗬，就算抓到又能把我怎麼樣？”
聽到這聲喊話，艾弗輕嗤了一聲，匕首轉動著向焦停脖頸間探去：“認輸吧。”
焦停抬眼看他：“你在說什麼？”
“哈？”
語音落地的刹那間，終於抓住他破綻的空隙！焦停張開手掌，垂直著懸放在對方面前。
艾弗下意識想要以力相抵，在手臂伸出去的一瞬間，卻感到下方的胸口一陣悶痛。
“……”
他沉默著低下頭，看見炸開的試劑管迸裂在胸前的衣襟裡。數塊碎片濺開，順著衣擺叮叮當當地墜落在地上。
焦停收回手，腳尖重新落在地上。
她朝著艾弗偏了偏頭，“你被炸死咯。”
隨後，從作戰服外套的內袋裡，抖出兩根在一開始就被藏起來的管子。
看到這裡，艾弗逐漸明白過來一切竟都是她的計劃，神情沉得有些嚇人。
場地外圍，教官吹響象征著比賽結束的哨聲。
“雖然有些取巧，但是乾得漂亮。”
楚肖忍不住拍拍焦停的肩，宣布了這次學員對練的獲勝者。
人群中，有幾道“就這樣也能算贏嗎？”的竊竊私語聲響起，楚肖面朝人群，原本有些打趣的神情重新變得肅穆。
“有誰還記得，在一開始上課的時候，我說了什麼嗎？”他沉聲問道。
助教也走過來背手與他站在一起，學員們靜默了片刻，一名出身於地區特訓選拔的少年有些猶豫地舉手。
“參與進恐怖襲擊相關的緊急任務中，首要目標是保證附近民眾的安全，在儘量避免傷亡情況出現的前提下，製服罪犯。”
“很好。”
楚肖一副肅然之態：“早在我喊你們上來進行對練演示的時候就說過，警衛要在不造成群眾傷亡的前提下，以最快速度製服炸彈客。然而從這場對練的一開始，艾弗你扮作的警員，一心隻想著進攻，與炸彈客交手糾纏，卻絲毫不顧及周圍公民們的安全。即使看到焦停瘋狂往人群中投擲‘炸彈’，你也沒有進行任何挽救措施，你的眼中就隻有自己的勝利。”
艾弗猛地皺起眉頭，攥拳看過來。
楚肖沒有理會他的不滿，聲線更沉：“你們這幫小兔崽子們都給我記好了！這才是在你們入學的第一節課上，我們真正想要告訴你們的東西。
不管過往如何，一旦踏入這扇門，從此之後，你們所代表的身份是晨星學院的學生，是捍衛公民與政府權利的一柄刀刃。將來上了前線，你們便是人類這條船上的先驅者，抵禦風暴浪潮的第一道防線！”
“人類命運高於一切。”
有力的話語在訓練場中回蕩著，部分學員們面露動容，而大多數人不以為意，隻是沉默地站定在原地。
“……”
楚肖的胸口微微起伏著激蕩，他深吸一口氣，倒是也沒指望在第一天就能轉變這幫眼高於頂、一個比一個有個性的年輕人們的思想。
助教在邊上拍了拍他的肩，楚肖清清嗓子，將一塊任務面板的投影共享在場地中央。
“都給我回去好好想想吧……現在，如何登錄軍校係統，在對應頻道上接取外出任務這種小事，就不用我教了吧？”
楚肖哼了一聲，“趕緊麻利點準備吧，兔崽子們，這就是你們第一項需要完成的課後作業。”
——“期限半個月，接取並完成一次軍用頻道犯罪清理任務（緊急任務不限）。作業超時或未完成，就立馬給我滾蛋。”
……
第一節格鬥基礎下課，幾乎隻卡著極限留出一點吃飯時間，下午緊挨著的便是模擬訓練指導課。
焦停一邊瘋狂往嘴裡塞食堂今日免費菜，一邊不放心地給智腦軍用頻道設置了特殊的提示信息，免得自己錯過任務刷新。
一道黑影落在她面前，再緊接著，咚的一聲悶響，一枚托盤被重重擱置在對面的桌案上。
“……”
焦停掀起眼皮看清來者的面孔，幾乎不曾多想，抱著自己的碗起身就走。
“嘖，你跑什麼，心虛了？”
艾弗抬腳踹翻旁邊的端菜機器人，小機器人滾了一圈直直倒在面前攔住她的去路。
焦停有些無言，默默將它扶起來，轉過身語氣無辜地踩雷：“我有什麼好心虛的，被炸死後輸掉的又不是我。”
艾弗：“……”
他放在桌面上的五指攥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敢不敢跟我再比一次？昨天你放我一晚上鴿子，這事你說我會不會就這麼算了？”
“不要。”
焦停拒絕得十分利落，“我要上課去了，再見。”
艾弗猛砸了一下桌案，追著她站起身，“你彆敬酒不吃吃罰酒！”
焦停對他的威脅視而不見，徑直往前走。
這時，餘光瞥到什麼，她身形突然頓了一秒。
一名有些眼熟的男生正貌似若無其事地坐在邊上的座位上，他的一隻眼睛中閃爍著紅光。
如果是在一開始，焦停會以為隻是這個世界的人有眼部疾病，後來在淩春寧無語的掃盲課堂上，她才知道，這意味著彆人在進行拍攝。
那個男生在拍他們。
焦停皺著眉打量了一會，發現她還真見過那張臉，對方是之前跟他們一起在Z903訓練場時候的同期，同樣被入選乘飛船來的十一星。
她正想要說什麼，就見下一秒，艾弗從她身後大步走過，竟是暴起伸手掐著那男生的後脖頸按在餐桌上！
好大一聲動靜，艾弗指尖用力，抓著那男生後頸往桌上砸了一下，語氣狠厲，“你在拍什麼，誰讓你過來的？”
“啊啊啊沒有，我就是、就是路過……”
“焦、焦停，救我，救救我！”
男生面中被撞擊出幾道血痕，看到焦停在邊上，連忙抬頭喊出她的名字，“他們會打死我的，他們會……救救我，求求你了！”
這一回，焦停徹底看清了對方的面容，一時有些沉默。
“……”
她依舊記得，在第一天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蜷縮在盥洗室中的場景與身上濕透的衣服。
這個男生跟莫托他們是一夥的，他們霸淩過“焦停”。
“你求誰？”
艾弗見狀冷笑一聲，面部被沾上飛濺的血點，整個人看起來暴戾又可怕。他動作狠辣地硬生生拔出男生後頸的插件凹槽，並沒有借助任何工具，男生逸出淒厲的慘叫，皮膚上的裸露電線發出滋啦的燒焦聲。
一塊插件芯片被扯了出來。
艾弗將甚至還在持續記錄的芯片扔在桌面上，抓著頭發將男生的臉按在旁邊，“說，誰讓你來的！”
男生幾乎痛哭流涕，語音沙啞著說不出話來。
畢竟是在公共食堂，這邊鬨出的動靜早已大到驚動學院。
不一會，兩名巡邏教官衝進食堂內部，一左一右將仍處於暴怒狀態中的艾弗拉開。而這一下甚至沒拉動對方，艾弗就像是腳下生了根，赤紅著眼珠死死掐著那男生。
“他要窒息了，快放開他！”
教官們有些著急，不免使用了強製手段。
兩人終於被分開，教官們用上了臨時手銬將明顯情緒失控的艾弗箍在原地。虛弱著倒在地上的男生則被架起，急匆匆地送往學院的醫療點。
焦停掃了眼那頭被拷在椅背上呼吸急喘的艾弗，目光向下，看見那枚在混亂中掉落地上，還沾著液體的記錄芯片。
她彎身將其撿了起來，打量片刻。
“……”
“艾弗。”
焦停喊了一聲對方的名字。
“我認得這個標誌。”
正將臉埋在手掌中平複情緒的人猛地抬頭，那雙有些充血的眼珠死死盯視著她。
“你說什麼？”
“我見過這個標誌。”
焦停將芯片翻到反面，指腹擦過右下角邊緣處被寥寥幾筆勾勒出來的圖案，又確認了一遍，“沒錯。”
艾弗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身，剛想要問她在哪見過，腕口處的臨時手銬碰撞著發出錚響，又將他的身型拖拽了回去。
他擰著眉嘖了一聲，下一秒，竟是抬腳猛地踹向座椅，幾下巨響後，將固定在地面上的一條椅腿給踢斷。
焦停：“這可是你一個人踢的，你賠全部的錢，跟我沒關係。”
“……沒人會讓你付錢。”
艾弗沒好氣地看她一眼，“跟我來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