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星軍校的鍛煉量比在八十七號訓練場的時候大了不少，哪怕隻是普普通通的熱身負重，有幾個同樣坐飛船來的同期在後幾圈的時候已經面色慘白、腳步虛浮著全憑一口氣支撐了。
焦停的體能是在之前不斷換地方與教會狗們打遊擊作戰的時候練出來的，那時候她邊跑幽林這樣的複雜地形，還要邊揮鞭子揍人，慣用主手武器的那隻手臂看似纖細，實際握起來底下全是肌肉。
被迫成為戰鬥魅魔是這樣的。
焦停回憶起過去，默默抹一把辛酸淚，當聽見終點處的自動記錄儀器成功打卡之後，停下已經持續奔跑了近兩個小時的狀態，走動著平緩呼吸。
又過了一會，淩春寧也記錄成功，貼在後脖頸上的黑發一滴一滴往下淌汗，喘著粗氣追上焦停。
“我好餓。”
焦停對她說道。
淩春寧瞥她一眼，“等最後的人跑完就能去食堂了，再堅持一下。”
她的語氣還有些喘，胸膛劇烈起伏著，這時，突然有些複雜地看向早就跑完了正在陰影處乘涼的其他人。
那群新生們三三兩兩地站在一起，隱隱已呈現小團體的趨向，時不時將不耐鄙夷的目光投向還在苦苦跑步的剩下學員。
而剩餘的學員們汗如雨下，有的甚至撐著牆壁開始乾嘔起來，面色慘白如紙。
換成在他們各自星係訓練場的時候，這些“吊車尾”的學員，可都是那部分最先完成訓練任務的優等生。
而到了第一學院，他們卻成了拖後腿的、引人嘲笑的目標。
淩春寧沉著神情。
焦停想起先前看到的場景，開口道：“之前玩做飯遊戲的時候，我看到有一種植入體的人工肺葉廣告，能夠極大程度改善體質，讓人體更適應長時間高強度的劇烈運動。他們那些跑起來輕輕鬆鬆的是不是都往身體裡按了這玩意？”
“不止這些。”
淩春寧搖了搖頭，“資源傾瀉、科技芯片、植入體、昂貴的修複倉、還有數不清的躍升材料……他們從小受到的就是最頂尖的精英教育。而哪怕在訓練完後隨手丟的一瓶修複能量液，在我們那都是能夠引發哄搶的東西。”
焦停咋舌。
她忍不住問道：“那這樣說，豈不是差距會越來越大？”
淩春寧掌心握拳，低頭看向自己手腕上因用力繃緊而凸顯的血管，“這也是為什麼，當STCF發布第一代溯源血網1.0的時候，會引發全星際的轟動。”
“能夠被激發的溯體天賦，是目前唯一能夠彌補這種科技差距的手段。即便隨便一支注射泵都能賣出21000官幣的高價，還是有數不清的人們傾家蕩產也要去買，因為最起碼，富人花這麼多錢激發溯體，窮人也花一樣的錢激發溯體，在這一點上他們能達到微妙的平等。”
焦停大概明白了。
她們等待著最後一名學員生不如死地邁過打卡線，接著倒在地上再沒有走一步路的力氣。
淩春寧拍了下還在那看的焦停，“走吧，去食堂……說實話，我有時候真的擔心你會喊著餓就去撿地上的臟東西吃。”
焦停反駁：“……那不是臟東西，是我的美味點心。”
淩春寧一言難儘地看著她，“我妹妹三歲的時候都知道下雨要回家，地上的東西不能撿。”
焦停：“我沒撿！那次是我在吃莫托的負面欲望！”
淩春寧：“聽起來更惡心了。”
焦停：“……”
焦停垮起個魅魔臭臉，跟在淩春寧後邊進了靠近冰湖側門的二食堂。
隻不過一坐下看到自助菜單上的演示圖案，她臉色又瞬間轉陰為晴，捂著嘴驚喜地朝著淩春寧道：“真的能吃嗎，這麼多食物……真的全部都能點嗎？”
中世紀的魔法時代，原住民大多以粗黑麥面包為每日食物，焦停吃過最好的東西也就是教會供奉台上香料加滿的濃湯。那時候人們普遍不懂料理，能有的吃就不錯了，香料加得愈多，味道越鹹越重，就是上層階級才能吃的“美味”。
淩春寧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你先看看價格再說。後面有食堂特供的免費頁面。”
焦停翻頁一路劃到最後，果然看見了“今日特供”菜單，主食是可以無限加量的面，配菜是一種十一星特有的綠色蔬菜，名字叫“清蒸蜜綠籽”。
配餐機器人將她們的菜品端上來的時候，焦停挨個嘗了一口，動作一瞬間有些停頓。
對面的淩春寧抬眼，還以為她吃不慣，勸道：“雖然簡陋了點，但十一星的學校食堂使用蛋白質合成肉或者科技菜是會被告上法庭的，這邊吃得都是有營養的真材實料，能補充能量。”
焦停抬手抹淚：“細白面，還有糖，糖……這太奢侈了，誰懂啊，來到聖堂了。”
淩春寧：“……”
焦停續了三份面，吃得有些發噎，於是暫時將主食放放，專吃那份嘗起來甜絲絲的綠色蔬菜。
蜜綠籽的口感很清脆，清蒸的烹製方式能夠最大程度還原它的清甜味，汁水豐盈，她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嘗到這種味道了。
她連續加菜，直到食堂後台專門為她們這一桌重新啟用了一個新的送餐機器人。
淩春寧有些不忍直視地偏過頭。
就在這時，機械桌面的邊緣突然被指關節輕輕叩了叩。
“喂。”
焦停咀嚼著一嘴清甜的蜜綠籽，抬眼看過去，發現是一群看起來有些眼生的學員。
“我們又見面啦。”
名叫尤莉安的女生從人群中走出，自來熟地端著托盤坐到她身邊，接著又朝著淩春寧笑了笑。“你們來吃飯怎麼也不叫我呀，我們不是朋友嗎？怎麼樣，食堂還吃得慣吧？”
說到朋友兩個字的時候，尤莉安似是自己都控製不住地勾了勾唇角，邊上圍著的那夥人紛紛發出哄笑聲。
尤莉安掀了掀眼皮，“你們笑什麼，我關心一下朋友不是應該的嗎？”
“可你的朋友怎麼吃著特供餐啊，好可憐。”
一名男生大笑道，朝著尤莉安擠眉弄眼，“幫她們一把吧，尤莉。”
尤莉安扯著嘴角，從托盤上隨手拿起一個餐碟，高高抬著手，倒進焦停面前的飯碗中。
“也是，那點特供菜可填不飽肚子。喏，吃吧。”
那夥人又開始笑起來，饒有興致地起著哄，淩春寧放在桌案上的手指驀的攥緊了拳頭。
“你們……”
——“真的嗎？”
焦停看了眼自己原本見底的碗中多出幾塊鮮美的肉，與之前在Z903吃過的蟲子蛋白質合成肉完全不同，是完全帶著血的真肉烹製而成。
她猛地抬眼看向尤莉安，“你人還怪好嘞！”
尤莉安臉上的笑容僵硬了：“……”
“你都不吃飯嗎，那我可以吃你的菜嗎，我還想吃這個。”
焦停目光掃過對方托盤中幾乎沒動過的佳肴，都是食堂餐單上排在最前面的昂貴營養餐，光看上去都能把人香迷糊。
她眼巴巴地看著尤莉安：“可以嗎，可以給我吃嗎？”
想了想，似乎覺得自己有點得寸進尺，畢竟在她生存的那個時候，一塊黑面包能比人的命還重要，搶彆人的食物就等於在搶他們的命根子。
焦停戀戀不舍地補充了一句：“或者給我嘗一口也行。”
尤莉安：“……”
淩春寧：“……”
後面那夥人的笑容也開始僵硬起來，看怪物似的看著焦停。
尤莉安沉默一會，勉強打起精神，試圖繼續用言語擊垮對方。
“嗬，吃吧。”
她木著臉將托盤推過去，口中有些機械地道，“你知道在我們家，隻有傭人才會吃主人家不要的飯菜吧。”
“那你們家傭人也太幸福了。”
焦停埋頭乾飯，有些含糊不清道：“我們在訓練場的時候隻能吃蛋白質蟲子，比傭人還不如呢，對吧淩姐？”
淩春寧閉眼扶額：“……”
尤莉安哽了一下，把口中準備的下一句“你難道比我們家傭人還不如嗎”的嘲諷又咽了回去。
“……”
尤莉安在原地坐了半天，看焦停在邊上乾飯乾得香噴噴，對比得她自己看起來甚至還有幾分見鬼的茫然無措。
她不可置信地呆坐了一會，一時都有些恍惚他們究竟是來乾嗎的。
片刻，尤莉安猛地抬起眼，看向身邊也有些看傻了的其他人。
之前說話的那個男生反應過來，及時轉變了策略，捋起袖子上前一步想要掀翻焦停的餐盤。
下一秒，對方卻仿佛背後長了眼睛，猛地躥起將餐盤抱在自己懷裡，口中叼著未吃完的腿肉警惕地看著他。
“你乾嘛？”
焦停迅速嚼完肉塊，蹲立在椅子上朝男生齜了齜牙。
男生愣了一下，隨後目光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她，壓低嗓音惡意道：“你是狗嗎？還是說這種事情……已經做熟練了？”
焦停一改先前星星眼感謝給吃飯的模樣，眯起眼瞼盯著他。
這邊鬨出的動靜逐漸吸引了食堂中其他學員的注意，隻不過似乎是對類似的場景司空見慣，大多數學生隻是繼續之前的動作吃飯，時不時地往這邊看一眼。
男生抬起一隻手握住餐盤的一邊，另一手越過來想要抓焦停。
“賤民就老老實實地待在垃圾場裡，不要帶著一身臭氣地闖進自己不該來的地方，還汙了彆人的眼睛。”
說著，他似是想起先前的一幕，又拿說過的話來羞辱焦停。
“當然了，或者你也可以選擇把自己洗乾淨了，然後來找我……給我當‘女傭’？我說不定會考慮一下。”
男生好整以暇地看著對方，卻發現後者臉上竟是露出一個如出一轍的笑容。
焦停不怒反笑，回手穩穩當當地將餐盤放回桌面上，勾起嘴角。
“這麼喜歡我？”
“……”
一片粉色的恍惚幻光中，大腦也隨之眩暈混沌。
那男生瞪大眼瞳，仿佛看見眼前披著人皮的惡魔笑得動人，露出底下森白的獠牙。
——“那就當我的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