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這話,瞬間就有些後悔。
林淨寧的眼底浮起一抹很清淡的笑意,側過頭去看向她,慢條斯理地問了一句:“要去廣西昭平嗎?”
溫渝沒有想到他居然還記得。
那是她最愛的毛姆電影《面紗》裡的拍攝基地,昭平的黃姚古鎮,雨裡霧裡,像是天堂,她看過電影便一直想去的地方。隻是總說要旅行,卻遲遲未曾出發。人好像就是這樣,很難踏出第一步,要麼是天氣不好,攻略麻煩,或者沒有時間,你會找到各種理由阻止自己出發。
溫渝又朝他走近了一步。
林淨寧:“怎麼不說話?”
溫渝誠懇地搖了搖頭。
林淨寧揶揄:“剛才不是挺能說的。”
溫渝故意磨蹭了一分鐘,眼睛閃過一絲狡黠,一副難為情的樣子:“要讓我去也行,但是…………”
怎麼變成了他的請求,林淨寧啼笑皆非。
溫渝很快道:“但是你得聽我的。”
林淨寧由著她去了。
或許是夜裡的緣故,路燈照了下來,溫渝的眼睛亮晶晶的,聲音清雅:“你不是工作狂嗎,會有時間?”
林淨寧笑了一聲,語氣多了一些落寞:“你也知道今年的情況,現在無業遊民一個,時間倒是多的很。”
溫渝嚴重懷疑,這種落寞似真似假。
林淨寧輕聲歎了口氣:“等了你半天,真的有些餓了,要不找個地方吃點東西,然後再接著談。”
溫渝故意道:“誰要跟你去,我回家吃。”
林淨寧要笑不笑道:“真是對不住了大小姐,陪你爺爺弄了一會兒菜園子,他現在找老朋友喝酒去了,讓我告訴你一聲,今天沒做你的飯。”
溫渝:“………………”
聽到這話,她這才認真的看了一眼他的衣服,灰色的短袖上沾了濕泥,黑色的褲腿挽了起來,皮鞋上也有泥點,他倒是一點都不在意。
林淨寧趁著她發愣的功夫,走了兩步到她身邊,很熟練地拉過她的手往巷子外面走,溫渝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還不太習慣這種動作,下意識地想抽出手來,卻被他握的更緊了。
溫渝居然有點尷尬:“你乾嗎?”
林淨寧隻是輕道:“陪我吃飯。”
這是溫渝第一次有一種談戀愛的感覺,那種彼此之間的拉扯和真實感,也似乎在此刻更加的強烈了。她沒有再說話,靜靜地跟在他的身邊。其實也沒有去很遠,就在附近的小餐館裡,要了一份豆腐羹和揚州炒飯。
林淨寧吃東西很慢,吃的也少。
溫渝確實有些餓了,低頭咬著豆腐,然後道:“這家老店已經開了好幾十年了,味道不錯吧?”
林淨寧“嗯”了一聲:“你以前常來?”
溫渝說:“讀中學的時候爺爺會經常帶我和溫尋過來吃,後來念了大學,參加工作,很少來這了。”
店裡人不多,光線溫暖。
林淨寧的聲音聽起來低沉緩慢:“揚州到宜城的距離,並不是很近,怎麼想起來去那邊念大學?“
這話他們剛認識的時候林淨寧問過一次,溫渝的回答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怎麼發展,社會怎麼運轉,但這次她沒有這麼說。
溫渝看了一眼店鋪外面的街道,昏黃寬敞,偶爾有路人說著話走過去,她想了想才道:“那時候李碧琦管的太嚴格了,有些喘不過氣,就想擺脫她,最好走得遠一點。”
但這些對於林淨寧來說,都是奢侈。
溫渝笑了笑又道:“我以前不太能理解她,總覺得這個人不太會做媽媽,脾氣暴躁,還很強勢,總是想和她講道理,但你發現根本講不通。”
林淨寧看著她,低聲:“那現在呢?”
溫渝微微悵然道:“你說現在啊。”
林淨寧低垂著眉眼。
溫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緩緩道:“真的理解了嗎?好像又沒有,大概是因為第一次意識到她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強大,所以就這麼理解了。如果我爸還在的話,她應該不是這樣的。”
林淨寧放下勺子,往後靠去。
他很喜歡聽溫渝說這些事情。
但溫渝的臉色瞬間淡了下來,豆腐羹簡單吃了幾口,低了低頭,說:“有時候覺得小時候特彆好,乾嗎要長大呢。”
林淨寧笑了一聲,問她:“要不要玩猜謎?”
溫渝“啊?”了一下。
林淨寧不慌不忙地開口:“看你反應這麼遲鈍,給你玩個簡單的,你說說烏龜的屁股怎麼解釋,打一生活用語。”
溫渝確實遲鈍,想了半天。
林淨寧低眼:“猜不出來?”
溫渝搖頭。
林淨寧說了兩個字:“規定。”
溫渝:“………………”
林淨寧又道:“烏龜倒立。”
溫渝琢磨了半晌,一臉疑惑但還是很認真的猜到:“烏龜的屁股是龜腚,倒立的規定,有這麼個詞兒嗎?”
林淨寧:“你也知道沒有了。”
溫渝:“那是什麼?”
林淨寧悠哉道:“上面有規定。”
溫渝:“………………”
林淨寧笑意漸深:“大烏龜背了個小烏龜。”
溫渝總算知道謎底的套路了,這次真的是絞儘腦汁,想了很久,然後試探地回答:“大規定和小規定?”
林淨寧拿起一支乾淨的一次性筷子,很輕地敲了一下溫渝的頭,無奈笑著開口:“上面又有新規定。”
溫渝氣急,皺巴著臉:“還有嗎?”
林淨寧不急不徐道:“有三隻烏龜過馬路,中間那隻一會兒想往左走,一會兒又想往右走,能猜出來嗎?”
溫渝已經被他繞暈乎了。
忘了這人玩這個很一流。
林淨寧扔了筷子到桌上,若有所思道:“這樣吧今晚之前,猜得出來你說了算,猜不出來你答應我一件事。”
溫渝還在猶豫:“你不會耍詐吧?”
林淨寧坦然道:“我像是那種人嗎?”
溫渝表情嫌棄:“從我對你的認識來看呢,現在還不太好說,萬一你要是挖了坑讓我跳怎麼辦,防人之心不可無。”
林淨寧:“………………”
溫渝:“但是贏了真的我說了算?”
林淨寧笑了。
溫渝:“騙我是豬。”
林淨寧輕描淡寫道:“要不出去走走?我記得前面有條街,晚上應該挺熱鬨,保不齊就有靈感了。”
後來溫渝還是勉強同意這個玩法,怎麼說不能太丟面子。他們從小餐館出來,溫渝還在思考,走路差點撞上電線杆子,被林淨寧扯著胳膊拉開到一邊。
她一邊走一邊低喃:“一會兒往左走,一會兒往右走,還是三隻烏龜,中間那隻想要乾嗎?”
林淨寧克製著笑意: “現在認輸也行。”
溫渝哼了一聲,往前走去。
大概是要過乞巧節的關係,街上掛滿了很多小燈籠,到了晚上這個時間,四周已經很熱鬨了,大人帶著小孩出來玩,拎著小燈籠,有很多人手裡拿著小吃走過去。聞到味道,溫渝又想吃了。這邊的街道四通八達,走到裡面不知道東南西北。
林淨寧跟在後面叮囑:“從這兒走。”
不過一會兒,溫渝已經吃了好幾樣兒東西,林淨寧還在結賬,她已經眼饞彆的去了。就這麼拐了幾個彎,到最後溫渝也不清楚到了哪裡,但這地方僻靜雅致。
她問林淨寧:“你找的路對嗎?”
林淨寧眼神平和極了,不動聲色地開口:“要是不知道的的話,人家還以為我是本地人,現在吃也吃了,玩也玩了,猜出來了嗎?”
溫渝:“………………”
她的腦子都快炸了,往路邊的長椅上一坐,直接泄氣道:“不猜了不猜了,你說答案吧。”
林淨寧低頭看她:“其實很簡單。”
溫渝:“哪簡單了?”
林淨寧扯了扯嘴角道:“一會兒往左走,一會兒往右走,還是中間那隻,說明中央的規定又變了。”
溫渝已經無話可說,願賭服輸。
林淨寧看了一眼手表,說:“現在時間還早,我得回酒店一趟,然後再想想讓你做什麼事情。”
溫渝:“你晚上住哪兒?”
林淨寧對著她身後揚了揚下巴。
溫渝近乎木訥的轉過身去,後面是一家裝飾古樸的老宅子,門口的紅色燈籠上寫著修雅兩個字,紅色的鐵門微微關著,兩邊種著香樟樹,樹枝伸進了宅子裡,一部分枝椏穿過門廊,襯得這地方隱蔽極了。
林淨寧說:“總得換身衣服吧。”
他這話倒也無可厚非,濕泥已經乾了。
溫渝當時沒有想太多,或許有一點是出於對這宅子的好奇,她在揚州生活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有這麼個地方,便跟著林淨寧走了進去,一路上經過長廊,拐了幾個道,去了最裡面的房子,倒是沒有見到什麼人。
林淨寧去了洗手間,她站在窗邊往外看。
過了一會兒,還不見林淨寧出來,溫渝喊了他一聲,沒有回應,她下意識擔心起來,擰開門鎖進去一看,林淨寧還穿著那條黑色褲子,光裸著上身,正在解皮帶,聽到聲音朝她看了過來。
溫渝臉頰滾燙。
雖然該做的事情都做過了,但那畢竟是在漆黑的夜晚,現在這樣明亮的空間裡,溫渝臉頰都燙了,但她想轉身就走,已經來不及了。好像此刻她才明白過來,林淨寧這人是一句一個陷阱讓她往裡鑽。後來迷迷糊糊之間,溫渝已經渾身癱軟,隻記得他在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一會兒彆走了。”
昨晚的溫存還在,她紅著臉不吭聲。
但僅有的理智還是讓她清醒過來,掙紮著說道:“你還沒說要做什麼事情呢,現在是在揚州,夜不歸宿不行的。”
溫渝說完反應了幾秒,懂了。
她咬著唇:“林淨寧?!”
林淨寧一邊解開皮帶,一邊俯身吻向她的脖子,目光一片濃稠,說晚一點送你回去,然後又低聲笑了,玩味道:“真不想要?”
這萬籟俱寂的地方,安寧的讓人著迷。
溫渝的思緒已經飄到了遠方,她不知道現實裡的黃姚古鎮是不是還是電影裡的那個樣子,好像聽到的風景總是比看到的更要美好,但她依然想要再去一次。她的瞳孔已經張開,輕柔的對林淨寧說我們談談昭平吧,林淨寧低喘著看她,道:“你說吧,我聽著呢。”
又過了很久,老宅子外面下起了雨。
雨聲嘩嘩啦啦打著玻璃窗,溫渝好些日子沒有看到下雨了,此刻空氣乾燥,她腦子裡一片空白,聽著窗外落地的雨水,慢慢放鬆了下來,隻覺得身體敏感極了。過了會兒,起風了,夾雜著雨聲,胡亂拍打著玻璃,風勢漸大,吹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溫渝小嘴微張,仰頭看著天花板。
大概是感覺到她有些遊離,林淨寧動作慢了下來,俯身在她耳邊低聲問了一句:“許泊敏送你回來的?”
溫渝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