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四十五章 你好,我叫郭舒藝(1 / 1)

“……所以, 你最終選擇,讓海棠先生替你跑這一趟?”

同一時間,另一班公車上。陸月靈理直氣壯地占了許冥旁邊的空位, 正百無聊賴地與她說話:“我說怎麼今早感覺屋子裡安靜很多呢。不過它好像是蠟做的吧?就這樣替你出去, 不會露什麼馬腳嗎?”

“露就露吧, 留一隻手能簽名就行。”許冥靠窗坐著, 刻意攏了下耳邊的頭發,露出戴在頭上的骨傳導耳機, 好向來往乘客證明自己不是在自言自語, 腦子也沒毛病,“哦對,最好還能再留一張嘴。”

懟人用得上。

至於彆的,無所謂了。

陸月靈:……

看得出來,你家庭關係確實不是很和睦了。

“那我們現在是要去哪兒?”陸月靈開口問道,同時好奇地透過車窗向外望。她是A城人, 這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看什麼都新鮮。

許冥望著窗外灰撲撲的街道,卻是一派興趣缺缺:“去我家。”

陸月靈:“……?”

“你家?”她沒聽懂, “海棠先生已經過去的那個?”

許冥卻是搖了搖頭。

“不是。是我自己的家……準確來說,是我自己的房子。”

又一張熟悉的路牌從窗外掠過, 許冥目光下意識追逐了一會兒,很快又抽離回來,神情中難得帶上了幾分憂鬱。

“今早雲舒回來的時候, 你不是也看到了嗎……家裡一下又多兩個。”許冥歎氣,“我那間公寓,是真的有點擠了。”

今天早上跟隨顧雲舒回來的,是酒店裡的兩名舊房客, 一個頂著野牛的頭顱,一個有著馬般的面容,都正處在保有自我意識,但過往記憶模糊的階段。換句話說,就是能思考,但沒記憶。

溝通方面倒是沒什麼問題,名字也有——他們身上都戴有許冥給的臨時工牌,上面有他們給自己起的名字。從短暫的交流來看,性格也讓人很省心,唯獨在如何安置方面,讓許冥有些犯難。

就像陸月靈曾經指出的,她的公寓確實太小了。

本來就是專供給城市小青年的單身公寓,巴掌大點地方。哪怕他們一群非人能夠將自己塞進各種縫隙角落,一旦有超過兩個出來活動,房間也會就顯得擁擠不堪。

更彆提蘭鐸還帶著狗——雖然知道這狗的本質是異常存在,沒有保證運動量的需求,但看著那麼一團毛絨絨成天在那麼小的空間裡活動,連甩個尾巴都隻能上下晃,許冥還是難免有種虧待動物的感覺。

她原本也有考慮要不要換一間更大的房子租,但她現在是空窗期,這樣一來經濟壓力未免有點大,而且要是找了新工作,搞不好房子還得換,到時隻怕又要涉及到退押金、找轉租一係列麻煩事。

恰好昨天,她哥過來問處理老房子的事,這倒叫許冥想起了另一件事。

——除了從自己親生父母那裡繼承的遺產外,她的名下,實際是還有另一套房子的。

那是她阿姨留給她的,農村自建的小洋房。許冥讀書時在那裡住過一陣,印象裡那面積空間還挺大的。

隻是房子位置太偏,從市裡過來要坐很久的車,周圍設施也落後;再加上某個有些複雜的原因,她這幾年一直在外漂著,沒怎麼回來過,以至於這房子在許冥腦海裡的存在感極其稀薄,要不是昨天那事,她還想不起來。

“——啊。”尚在思索中,忽聽旁邊的陸月靈一聲低呼。許冥警覺看過去,卻見對方正坐在椅背的頂端,單手撐著窗面,一臉驚歎地往外看。

“這草長得真好看。”她轉頭對許冥道,即使努力壓抑,眉眼間依舊露出興奮,“還是長在水裡的……這是什麼景觀植物嗎?”

許冥:“……”

她默默往外面看了眼。隻見路的兩旁,是成片種植的水稻——綠色的,間著一點點黃。

……現在的小孩啊。

許冥在內心感歎一句,車子一個轉彎,又駛上另一條路。這回路邊的倒不是水稻了。而是一條接一條的大棚。

城裡小孩陸月靈看得歎為觀止,不由自主地感慨出聲:“你家這邊……真的好偏啊。”

“所以不常回來啊。”許冥再次歎氣,“不過那棟房子很大,周圍也沒什麼鄰居,給你們休息正好。”

許冥都想好了。今天先過去檢查下那房子的狀況,沒問題就先帶著一群人住進去。等她以後找新工作了,再自己搬出來。反正那老房子裡有電話,其他人身上也還有工牌,也不擔心失聯。

帶著陸月靈一起過來,則純粹是因為其他人多餘的關心。蘭鐸好像很擔心許冥會走著走著,又自己跑到怪談區域裡去,偏偏這會兒鯨脂人不在、他自己行動不便、顧雲舒……

哦對,顧雲舒還不知道這事。

因為就在顧雲舒今早回來的第一時間,許冥就把自己要到的地址重寫了一份,認真遞給了她。

思及此處,許冥腦子不由閃過當時顧雲舒的表情。說不上多驚喜或激動,隻是怔怔地站在那兒,盯著那紙看。眼神原本一片空白,慢慢地,又一點點湧上茫然,叫人想到一個被人用水緩慢注滿的空杯子。

許冥看著她將紙條緩慢地攥起,又朝自己深深低下了頭,像是在做無聲的感謝;她給顧雲舒解釋了紙條的來曆,又問她之後的打算,本想著和她一起去那個地址看看。顧雲舒思考良久,卻是緩慢又用力地搖了搖頭。

“不用。”她對許冥認真道,“不用你陪。我自己去就好。”

“你確定?”許冥卻有些擔心,“這裡離新區有段距離,而且那個地址還挺複雜……”

“我可以。”顧雲舒卻很堅定,“我認得路,也分得清四和六。”

正推著拖把從後面路過蘭鐸:“……”

???

“安心,她沒說你。”許冥見狀,趕緊衝他擺了擺手,“彆多想。”

蘭鐸:“……”

不知是不是許冥的錯覺,蘭鐸聽到她這麼說,眼神反而更幽怨了。

不管怎樣,見顧雲舒這麼堅持,許冥也就沒再多說什麼。顧雲舒行動力也很強,和許冥約定好回來的時間後就直接出去了,剩下許冥一個,和她新接回來的牛頭馬面面面相覷,看了看公寓內所剩無幾的活動空間,又看了看外面尚早的天色。

最終果斷決定向顧雲舒學習,擇日不如撞日,當場收拾東西,準備出去看房子了。

蘭鐸出於擔憂,趕緊追出門給她送了個鈴鐺,又送了個陸月靈;現在一個正掛在她的包上,另一個則掛在窗上,對著窗外的大棚大驚小怪。

“感覺住在這種地方也挺不錯的呢,田園生活。”陸月靈又往窗戶上貼了貼,裙擺都垂到許冥腿上,“你就不能在這附近找工作嗎?”

“城鄉結合部,能找到什麼合適的工作。”許冥偏了偏頭,“不過這事也不急。這邊生活開銷低,我還能接單畫畫,應該也夠維持。”

“畫畫?”陸月靈驚訝地望了過來,“你還會這個?”

許冥:……不然你以為你工牌上超萌Q版二頭身是怎麼來的?天生掉下來的嗎?

“所以還是你的手繪……”陸月靈低頭捧起自己的工牌,盯著看了會兒後,又饒有興致地坐了下來,開始問許冥的賬號。

許冥也沒想隱瞞,直接拿出手機,打開賬號主頁給她看。陸月靈看到那粉絲數,登時驚了:“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大觸。”

“算不上。隻是碰巧有些畫喜歡的人多而已。”許冥說著,收回手機,順手點開賬號的消息箱,快速瀏覽起來。

這個賬號是她大學時建的,原本隻是當個畫稿的自留地,慢慢就發展成了商用號。隻是畢業那年許冥要忙的事太多,實在沒空打理,之後又不幸進了個996公司,導致她自己也很久沒上來看過了。

一打開消息箱,成片的未讀消息登時晃得人眼花。許冥嘴角微微一抽,頭疼的同時又有些抱歉,趁著現在有空,索性便一條條回複起來。

最新的消息,發送時間是在兩天前。不得不說,這種過了很久還被人記得的感覺,還真挺奇妙。

陸月靈坐在旁邊,歪頭看著她整理私信,漸漸地,似乎也從裡面找到了些樂子。

“現在的小孩啊,也不知道受的是什麼教育。”許冥聽見她道,“短短一段話裡,居然用上十多個‘救救孩子’,詞彙匱乏成這樣,也真是種本事。”

“管他呢,又不是什麼很要命的事。”許冥對此倒很看得開,“夠用就行。”

相比起來,她覺得不認識水稻好像還更要命一點。

恰在此時,卻又聽“叮”一聲響。屏幕上方一條彈窗推廣跳出來,彈窗上,是一行清楚的小字:

【你好,我叫郭舒藝。我現在被綁架了……】

“……”許冥正打算刪掉彈窗的手驀地一頓,旁邊的陸月靈已經若有所思地開口:

“郭舒藝?這名字好耳熟啊,好像在哪兒看過。”

“電視劇吧。”許冥嘴角微抿,又克製不住地歎了口氣,“也有可能是新聞或者都市傳說。”

陸月靈:“?”

“這地方,就城南這塊兒,前兩年出過一個大案。”許冥繼續道,“連環少女分屍案。那段時間鬨得還挺大的。”

說起來,她上大學後就基本沒再回城南,一部分原因也正是因為這事——她上學時這案子還沒破。她又比較怕死,阿姨那個時候也已經不在,回來也沒啥必要。索性就不來了。

“……!”陸月靈卻是微微瞪大眼,片刻後,方不確定地蹙了蹙眉,“我好像,有印象……那個凶手,是不是已經被抓住了?”

“嗯。”許冥點頭,“年前抓住的。據說已經行刑了。”

“而抓到人的關鍵,據說就是這位郭舒藝——”

或者說,是對方留下的信。

而在此之前,凶手足足逃亡近兩年。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接連殺人、分屍、拋屍,卻總沒留下指向性的證據。甚至被他丟掉的屍塊,都往往是過了十天半個月後才被人發現。放在這個高度現代化的城市,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城南這地方,說是城鄉結合部,但到底算是一線城市,早就有了發達的電子監控網絡和信息庫。即使如此,他們也始終無法確定凶手的身份。

最後,還是有人在城南這邊盤下了一間舊倉庫,準備修繕時在某個房間的牆壁裡面找到了不少手寫的信紙,才知道那房間曾被凶手用作囚|禁受害人的地點。而那些信紙上,正是郭舒藝在被囚期間留下的各種記錄——

因為她的第一封信是求救信,所以後來有人猜測,她當時其實是想把信紙丟到外面的。但在意識到這點實在很難辦到後,她就轉而用寫信的方式,儘可能記錄下自己觀察到的一切,並趕在自己遇害前,將它們藏到了牆壁的裡面……

這些記錄裡反複提到凶手的種種特征,甚至根據其中的部分特征做出了進一步的推理,這些都在後期警方鎖定嫌疑犯時,起到了相當大的幫助作用。

也因為這事本身太過離奇,所以當時在網絡上一度傳得廣泛。再加上郭舒藝這個女孩本身就有些特彆——據說她性格孤僻古怪,成績卻相當優秀,在學校裡時,也是屬於獨來獨往、不擅交際的小天才那一掛。這個人設,毫無疑問讓事情的討論度又上了一個台階。

於是很快就有人抓住了這個事的熱度,將其改編成了小說和劇。而所有作品裡,都毫無例外地保留了“郭舒藝”這個名字。

“……好玄乎啊。”陸月靈聽完許冥的講述,面上難得露出幾分呆滯,緩過來後,眼神卻變得更加微妙,“可現在刑偵手段那麼發達,最後幫助破案的居然是幾封信,這個發展未免也太小說了……”

“所以它才被改編了啊。”許冥道,“我們大學的法學課上還有討論過這個案例,不過那個時候郭舒藝的信還沒被發現,這案子也是作為懸案來討論……”

等等。

許冥說到這兒,忽然停住。

——這案子出現的時間是兩年前。是自己還在讀大學的時候。

那段時間,也正是規則書大量出現,某些持有者又在犯渾的時候。

……而且按施綿的說法,在當時那個環境裡,一些持有者是會主動躲進怪談裡的,怪談區域又基本都與世隔絕……

兩個時間段正好重合,會是巧合嗎?

假如凶手確實掌握著一些能將自己從現世剝離的手段,那警方找不到證據一事,似乎也更說得過去……

許冥眸光微微轉動著,眉頭不由自主地擰起。正思索間,卻見陸月靈撩了下裙擺,又輕輕挪到了她的旁邊。

“那個彈窗……”她邊說邊試探地看過來,“你已經刪掉了嗎?”

許冥:“……”

許冥:“還沒,你要看啊?”

“有點興趣而已。”陸月靈目光再次飄過來,“所以那個推廣的到底是什麼?小說?”

許冥呼出口氣,配合地替她將窗口點開,快速掃了眼後道:“不是。好像是關於那事的報告文學。”

估計是因為她在等車的時候順手搜了關於城南的一些信息,大數據就自動關聯到這事了。畢竟城南現在熱度最高的關聯詞條就是這個。

相關事件許冥早就在網上了解過一遍,現在也不是很想回顧。不過看陸月靈很有興趣的樣子,便還是展開文章,又將手機刻意往陸月靈的方向推了推。

陸月靈微微探頭,當即好奇地看了起來。閱讀過程中,披在肩上的長發時不時彈動一下,時而又緊張地絞擰,好像也在表達情緒的樣子。

反倒叫許冥看得有些傻眼。小心觀察了一會兒後,方收回目光,跟著一起看向手機的文章,那曾在無數網頁上見過的開頭,便再次跳入眼簾——

【你好,我叫郭舒藝。

【我現在被綁架了。如果你能看到這封信,求求你,請一定要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