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來自宏強的饋贈》……(1 / 1)

許冥再睜開眼睛時, 已經是晚上十二點。

她人正躺在公司樓下的停車庫裡,就在電梯門邊上。邱雨菲臥在她的旁邊,被值夜保安的手電晃得直眯眼睛。

“誒, 誒!小姑娘!還清醒嗎?”保安大爺的聲音傳過來,初時模模糊糊,很快又變得清晰,“誒這都叫什麼事……沒事吧?要我叫救護車不?”

“……”

許冥聽到“救護車”三個字, 這才徹底清醒過來,忙擺著手坐起身, 才剛一動彈,又覺一陣頭暈腦脹, 胸口酸脹得直想吐。邱雨菲比她狀態要好一些,忙伸手將她扶穩, 隻說兩人是吃夜宵時喝多了酒, 好說歹說,總算是先勸走了熱心的保安大爺。

目送著對方離開, 邱雨菲臉上的表情瞬間垮了下來。

“我去……”她回頭看看身後的電梯, 面上猶帶著幾分恍惚,“冥冥老師,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剛才做了好可怕一個噩夢……”

“夢你大爺。扶我起來。”許冥難受得皺起了臉, “怪談區域的時間流速和現實不一樣,現在抓緊回去躺著, 還能再睡幾個小時。”

“……淦, 所以還真不是夢啊。”邱雨菲臉色又是一變,跟著低頭看了看自己身前,又面露古怪, “我的工牌呢?裡面的東西,難道是不能帶出來的嗎?”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許冥隨口應了一句,同樣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雙手,微微蹙起了眉。

不光是她倆的工牌,她之前抱在懷裡的電腦也不見了。九號規則書倒是還在,又回到了她的包裡。

怪談區域裡的尋常物件是無法帶到現實的,這點許冥心裡有數——可那台電腦呢?

許冥也想思考,可腦殼實在太疼了。邱雨菲試著摸了摸她的額頭,嚇得叫出了聲,趕緊將人扶出了地下車庫,拿出手機,開始叫車。

“誒。”就在被她扶到人行道上的時候,許冥終於忍不住開口,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包,“邱雨菲,你看,這包是什麼顏色的?乾淨嗎?”

“?”邱雨菲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又瞟了下她的包,飛快道,“白的啊,乾淨得很,怎麼了?”

“……”許冥沒再說話,隻垂下目光,若有所思。

她的視野裡,那個被邱雨菲稱為“乾淨得很”的白包,此刻正染著大片的血色,暗沉濃鬱,腥味撲鼻,兀自淅淅瀝瀝地往下淌。

再往周圍一掃——

不遠處的公交車站裡,站著個穿著白裙的女孩兒,脖子以古怪的角度扭曲著,腦袋時不時滾下,又被她遲緩地撿回;再遠點的馬路中央,一個八九歲的小孩正麻木僵硬地站在馬路中央,一輛輛疾馳的電瓶車從他半透明的身體裡穿過,他卻像是什麼都感覺不到一樣,隻在紅綠燈跳轉的時候,會如同驚弓之鳥般,猛烈地轉動下頭顱。

“……”

許冥沉默地收回目光,無奈地閉了閉眼睛。

好消息,她們應該是真的從宏強逃出來了。

壞消息,她那雙見鬼的眼睛,似乎又回來了。

不帶白癡濾鏡的那種。

恰在此時,邱雨菲的手機忽然叮叮叮地響起。她慌忙低頭看起消息,順手拍了拍許冥。

“是嘉怡姐!她拉了群,正在問我倆的狀況。”邱雨菲道,“特彆問了下你,說給你發消息不回,電話也打不通。”

“……”許冥這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的手機,摸出來一看,果不其然,連機也開不了,成磚了。

“要死,那我等等車錢都沒法付……先記你賬上啦。”許冥疲憊地嘖了一聲。正好這會兒邱雨菲叫的車靠了過來,她搖搖晃晃地坐進後座,艱難開口:“師傅,麻煩加一個地址。北灣大道綠竹花園27……唔!”

話未說完,腦袋又是一陣抽痛,太陽穴跳得仿佛要爆炸。邱雨菲趕緊把她摁到了椅背上:“行了行了,這樣誰敢讓你一個人回家啊,今晚先去我家吧。”

許冥本想拒絕,但實在難受,想想還是點了點頭。車子很快啟動起來,她迷迷糊糊靠在椅背上,隻覺意識在不斷下沉,卻聽旁邊刷著手機的邱雨菲忽然“啊”了一聲。

“冥冥老師!”

在陷入昏睡前的最後一刻,她聽到的是邱雨菲詫異的低語:

“嘉怡姐打聽到了——

“老李,真的出事了!”

*

老李死了。

一件相當令人無奈且痛心的事。但對他們這些剛從宏強逃出來的人來說,似乎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

真正讓邱雨菲驚訝的,是老李的死因。

……他是死在自己家裡的。

“據說是下午前往拍攝地的時候忽然不舒服,帶隊的王哥就讓他先回去了。結果就在自己家裡猝死了。”

又兩個小時後,邱雨菲租住的小屋裡。

邱雨菲仰躺在床上,手上還在不停地刷手機。她的旁邊,是睡了兩個小時後總算有了點精神的許冥。

後者正在用邱雨菲的筆電挑新手機,聞言蹙了蹙眉:“也就是說,他根本就沒有參加宏強怪談的拍攝?”

“不光如此。”邱雨菲騰地坐起了身,“而且你猜怎麼著?”

“嘉怡姐已經問清楚了,她說我們公司要去拍的那個廢樓,其實根本就不是宏強的樓——那隻是一棟普通的待拆危樓,是網上有人拿著它的照片牽強附會,硬把它和宏強聯係在一起的!”

許冥:“……”

也就是說,老李的死也好,他們公司也好,實際上都和真正的宏強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他們甚至連單方面的業務往來都夠不上,撐死就是個蹭熱度的關係,還是蹭熱未遂。

“你說怪不怪。”邱雨菲穿著睡衣盤坐在床上,一臉莫名其妙,“那我們到底是為什麼是進去的啊?尤其是老李,他的死和宏強好像也沒什麼關係啊?”

許冥:“……有沒可能,是因為我們侵犯了它的版權?”

邱雨菲:“所以它大老遠出警?”

這算什麼,怪談界的迪X尼?

“……”

許冥也就順嘴這麼一扯淡。真要說起來,她老早就在奇怪這件事。

——畢竟,在她的印象裡,不論是有怎樣的牽扯聯係,正常人都是不應該進入怪談區域的。

正常的人類,身上都是自帶保護的。

“正常”和“異常”,“有序”和“無序”,“理性”和“瘋狂”,在她的記憶裡,都是涇渭分明的東西。秩序和理性是人類群體天然的、最強大有力的保護層,正常人天生就會被隔在所謂的“靈異”之外,這才是世界運轉的常態。

像她這種所謂的“通靈體質”的,說白了其實就是先天不足,是一種缺陷。她沒法獲得那種天然又強大的庇護,所以才會成為一度成為這種怪談區域的常客。

至少撫養她長大的阿姨是這麼說的。而且在今天之前,許冥也確實從未見過任何一個正常人,能和自己一樣進入怪談區域——天知道,以前哪怕是和彆的小朋友手牽手走路,或者是被老師背著去醫務室,她也能做到精準被打擊,從來就沒將誰拖下過水。

所以,今天在剛意識到情況不對那會兒,她還挺困惑的。

在遇到袁嘉怡他們後,那種困惑,又變為了更深的慌亂。

——她說不清具體為什麼而慌,隻本能地感到些許不安。雖然沒有更明確的證據,但她能感覺到,在她與“那邊”剝離的四年裡,這個世界的運轉規則,似乎是起了什麼變化。

一種她尚未理解的、不太妙的變化。

思及此處,許冥的心不由又沉了下去。略一沉吟,她又試探地在意識裡開口:

“誒。你還在嗎?

“對於我們怎麼進宏強的這事,你有什麼頭緒嗎?”

……

腦海裡面,一片安靜。

許冥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微微蹙了蹙眉,她再次看向旁邊浸透了血的提包。略一糾結,還是放棄了現場刨根問底的打算。

“手機挑好了。”她打了個嗬欠,將筆電遞給旁邊的邱雨菲,“我沒法掃碼登錄,你先幫我付一下。明天再轉錢給你。”

“誒,不用給啦!這個算我送你的好了,畢竟這次多虧你……冥冥?冥冥老師?”

話未說完,卻見旁邊的人已經躺了下去。邱雨菲愣了一下,趕緊戳了戳她,回答她的,卻隻有許冥勻稱悠長的呼吸聲。

合眼才不到三秒的工夫,人已經又睡著了。

邱雨菲:“……”

“這沒事吧……”她咕噥著,又試探地摸了下許冥的額頭,反手替她壓了壓被子,轉頭利落地替許冥處理好付款,也跟著躺了下去,睡了。

*

同一時間。

北灣大道綠竹花園274號公寓樓內,1603號房間門口。

一個頎長的身影正抱著碩大的旅行袋背靠牆壁,正靜靜地站在那裡。

偶爾有剛結束加班或夜生活的人路過,腳步匆匆地從他身前走過。他總會在聽到腳步聲的時候稍稍抬起頭,在確認不是自己要等的人後,又很快垂下腦袋,將身體往背後的牆壁裡藏一些。

藏到最後,幾乎半個身體都陷進了牆壁裡,整個人,像是被水泥糊在了牆上一樣。

鼓鼓的旅行袋忽然蠕動起來。毛絨絨的狗崽腦袋又從袋子裡拱了出來,嚶嚶嚶地到處嗅著。男子小心地將它往裡面按了按,聲音依舊很輕:

“彆急,再等等。

“她應該就快回來了。馬上就能見到了。”

被同樣話術哄騙過幾次的小狗崽這回顯然不太高興了,嚶嚶嚶地更加大聲。直到嚶累了,方泄憤般地在男子手指上咬了一下,氣呼呼地又自己爬了回去。

剩下那年輕男子一人,依舊不聲不響地站在原地,繼續耐心地等待著。

直到又三個多小時過去,第一抹日光從雲層後面透出,大樓裡也逐漸有了人活動的聲音。

伴隨著一聲幾不可查的歎息,男子的身影,這才如泡沫般,原地消失了個乾淨。

*

另一頭。邱雨菲租屋內。

悶頭直睡了八個小時,上午十點鐘,許冥這才懶洋洋地睜開眼睛,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邱雨菲和她差不多時間起。經曆過昨晚一番驚心動魄,兩人一致認為工個屁的作,雙雙請了事假,任憑老板在大群裡瘋狂艾特,隻當看不見。

許冥的燒退得差不多了,頭痛也好了許多。隨便吃了點東西後,便從邱雨菲那兒蹭了張交通卡回家,打開門的瞬間,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一頭倒在床上,仍能感覺到太陽穴在突突地跳。許冥垂眸思索片刻,終於再次打開被血染得通紅的提包,從裡面拿出了那本本子。

九號規則書。封皮依舊是乾乾淨淨。許冥翻來覆去地檢查了一遍,終於確認了一件事——

那些紅色液體,不是來自這本本子。

那就怪了。哪兒來的?

許冥又翻了一遍包,依舊沒什麼頭緒。正好這會兒身邊也沒其他人,索性就直接問出了口:

“我說,你一直都在包裡吧?有看到這血是從哪兒來的嗎?”

說話的同時,她還伸手戳了戳面前的本子。

然而等了片刻,仍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面前的本子一動不動,宛如一個徹底的死物。

許冥:“……”

默了一會兒,她果斷拎著本子站起了身,啪地打開煤氣灶,直接將本子湊了上去。

“……誒,誒!乾嘛呢你!沒說話當然就是沒看到啊!”

方才還一動不動的本子,忽然劇烈掙動起來——準確來說,是隻有封面和封底在動,蠟製的封皮上,還突兀地裂開了一道縫隙,縫隙快速張合,露出裡面細密的牙齒。

“拿開!快拿開!多大仇啊——麻煩你搞清楚,這可是你的規則書!”

“又不是我自己要的。”許冥冷冷甩下一句,利落關掉煤氣灶,順手將本子甩到了桌子上。

“之前為什麼裝死?”

“什麼裝死,我那是怕嚇到你好不好……”那道長著牙齒的縫隙咕噥出聲,似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還特意把縫隙又張大了些。

“你看,看這個!你自己說嚇不嚇人!我是為你考慮,你倒好,反手把我往火上架……”

許冥:“……”

老實說,嚇人夠不上,不過確實有點惡心。

尤其是那個蠟製的封面——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接觸了高溫的關係,這會兒明顯多了一種融化感。現在整個封皮都跟軟體動物的斧足似地動來動去,看著更讓人起雞皮疙瘩。

“不是。”許冥忍不住道,“你說話的時候不能把嘴閉上嗎?”

封皮:“……?”

你要不要聽聽看自己在說什麼??

“我是說,你之前不是靠這個的嗎?”許冥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怎麼,現在不可以?”

“當然不可以。”封皮齜牙咧嘴,“我和你之間又沒直接聯係。之所以之前能和你意識溝通,是因為你和這本規則書有精神聯結,而我又恰好被綁在這本規則書上——

“而規則書又隻有在怪談區域裡面才會蘇醒。它現在等於在休息,和你的聯結沒有啟動,我當然也沒法再和你意念溝通啊。”

許冥:“……”

“懂了。”她緩緩點頭,“你其實是送的。”

贈品的贈品。

封皮:……這孩子,會不會說話!

“也就是說,你其實是外面這一層……”許冥又偏頭觀察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那請問,你能,嗯……”

封皮理解地“哦”了一聲,覆蓋在規則書表面的蠟製物忽然開始大幅度地蠕動,如同潮水般朝外湧去,轉眼便完整地從規則書上剝離下來,重新彙聚成褐色的一團,謹慎地窩在了桌角。

隻餘幾縷細細的紅線,連接在它和規則書之間,隨著它的動作不斷延長,像是能無限延伸的樣子。

……這就是它所說的“綁定”?

許冥微微眯起了眼,旋即一拍手掌。

“謝謝配合。”她對著那褐色的一團點了點頭,“話說,怎麼稱呼?”

既然確定了對方和規則書是兩個獨立的個體,那還是有一個專門的稱謂比較好。

那團褐色的蠟製物卻似沒想到她會這麼問,頓了幾秒才再次開口:“名字……倒是沒有專門的,不過我有給自己起過一個,叫海棠。”

許冥:……

啊?

“英文名也有。”褐色蠟製物繼續道,“叫po。”

許冥:……

啊??

“或者你也可以直接以我的本質稱呼我。”它晃了晃不規則的身軀,“鯨脂人。”

許冥:……

“人?”她語氣裡沒忍住飄出了一絲質疑。

“你這什麼語氣,我這隻是圖省事的造型好嗎?”那褐色蠟製物似是不高興了,“隻要我願意,什麼樣的造型我都手到擒來好嗎?”

“不管什麼膚色、不管什麼種族、不管什麼性彆……口口和口口想捏多大就捏多大;口口也是想怎麼捏就怎麼捏,甚至還能和口口捏到一起……就算想要獸耳也是——”

“行行行,我知道了!不用介紹了,你不用介紹了!”眼見話題就要滑到越來越奇怪的地方,許冥不得不趕緊叫停——

感謝邱雨菲的熏陶,她現在算是明白對方為什麼要給自己取名叫海棠了。

話說這種東西真的不會被掃黃掃掉嗎?

許冥真心實意地冒出疑問,閉了閉眼,目光終是落在旁邊的規則書上。

——剝離了厚重的蠟製封皮,這本本子終於徹底對她展露真容。

真正的封面,卻是令人驚訝的素淨。淡藍色的底色,材質很軟,封底甚至還有印有生產廠家和條形碼,光看外表,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軟面抄而已。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在封面的右下角,分明還寫著一個字:

【冥】

用的是黑色水筆,字跡有點漫不經心。但許冥一眼就認出來,這是自己的字跡。

她大學自學畫畫,先學的手繪。也是在那時,她給自己起了個“許冥”的筆名。那段時間,她每幅練筆下面,都會很中二地簽上這樣一個冥字——她不會認錯。

……所以這本子,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腦海裡的問號越來越多,多到許冥覺得自己的腦袋又要開始痛了。

心知這時候亂想也沒用,她深吸口氣,終究還是將那本本子又拿在了手裡。

而後輕輕翻開。

不知是不是已經脫離怪談區域的原因,這會兒翻動起來異常輕鬆,沒有任何阻礙。

最開始的幾頁,都是她這兩天的亂寫亂畫,有些是開會時的敷衍記錄,有些是上班摸魚的塗鴉;一直翻到十幾頁的位置,許冥才終於看到點兒不一樣的東西。

她看到了三個方框。

特彆規整的方框,縱向列在一面紙上,彼此之間都空著幾大行。前兩個方框裡面都畫著問號,唯有第三個方框裡,寫著四個整齊的手寫字:

【紙袍權威】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同樣是秀氣的手寫體,像是對這四字的注釋——

【當他們以為你身披王袍,胡說八道也可成真理;當他們看破你僅著紙衣,大聲嘶吼也無人傾聽】

許冥:……

怎麼說,看懂了,但沒完全看懂。

所幸,再往下,就是更為詳細的、如同遊戲說明般的大片文字:

【紙袍權威:當某種存在得到廣泛的認可,即可將其視為權威。當你持有足夠的[權威]時,便可以以其為依據,對當前怪談區域的規則進行修改;或是建立自己的規則。

【權威依據共分三個等級,不同等級可實現的效果不同:

【一級規則依據:憑此類依據,你可成為任何怪談區域中的有力話事人。可修改怪談區域中的核心規則,對於同樣信服此依據的存在而言,你的規則將天然具有核心規則的效力。】

【二級規則依據:此等級的依據,可幫助你修改當前怪談區域中的非核心規則,或建立一些邊緣規則。但請注意,當你運用此等級的依據時,會隨機付出一定程度的代價。

【當一個概念得到當前怪談區域內的某類群體集體認可時,便可判定為二級規則依據。廣為人知的常識,無論對錯,皆可直接列為二級規則依據。】

【三級規則依據:最低等級依據。沒有任何修改或建立規則的效力。但你仍可對相信此依據的人存在施加一定的精神影響,且憑此依據創建的非規則類信息,將無法被任何存在修改、扭曲和抹除。

【當身處怪談區域時,你可以嘗試建立新的三級依據。若脫離怪談區域時,相信此依據的人達到兩個及以上,則視為建立成功。你將可以在其他怪談區域中,繼續使用或升級此依據。】

【請注意!請不要在沒有任何依據的情況下,強行修改任何規則!這或許會讓你付出慘重的代價!】

……或許?

也就是不一定咯?

微微挑眉,她將紙張又翻過一頁,終於到了她之前在電梯中瞥到的那行字:

【已建立:三級規則依據:[怪談拆遷辦]】

再下面,就是大片的空白。

許冥默了一下,又將頁面往前翻了回去,視線掃過一遍又一遍,神情越發微妙。

……能說嗎?即使換成了遊戲說明體,她依舊看的不是很懂。

不過結合之前什麼鯨脂人在宏強透露的情報,大致的狀況,她總算是有些明白了——

那家夥曾說過,這本規則書編號為九號,這就說明,它最初創建時,就用了三個“根”。

這三個根,很可能分彆對應著三種技能,也就是最前面的三個方框。隻是現在,她剛解鎖了其中一個,也就是那個頗為拗口的“紙袍權威”。

這個技能,許冥目前的理解就是扯著雞毛當令箭,扯起大旗作虎皮。搬一個似是而非的道理,或是唬人的概念出來,再靠這個,去影響怪談區域內已有的規則。

就比如之前在宏強的那兩次——

第一次,用了“力的作用就是相互的”這一常識,從而建立了“人能打到靈體”的規則,代價是體力的過快流失。

第二次,則是用了“給多少錢乾多少事”的打工人共同認知,減弱了原有規則對其他人的影響,付出的代價則是劇烈的咳嗽……嗯,四舍五入算是健康。

“等等。”許冥突然反應過來,“隻是減弱影響,這也需要付出代價嗎?”

正在試圖把自己搓成完美球形的鯨脂人“啊”了一聲,得知許冥的疑問後,倒也沉默了一會兒。

“肯定不止減弱啊。”它道,“肯定還是有改動一些的。”

比如“員工必須忠於公司”這一條,雖說以精神施壓為主,但本身還是有一定強製約束力在的,隻是弱且不明顯——一般來說,這種規則的約束力,隻會在員工進行某些觸及底線的操作時觸發。

然而事實是,後面許冥幾人連偷用電腦和打印彆家工牌這種大逆不道的操作都做出來了,這條規則卻始終沒有表現出應有的約束力。

唯一的可能就是,它在許冥跟那兒激情宣揚“拿錢辦事、拒絕加班、拒絕職場pua”的覺悟時,就被順帶乾廢了。

“……”許冥再次沉默。這麼說起來,邱雨菲確實也有提過,說《員工守則》裡那些很不講道理的規則,不知怎麼突然就變淡了……

她仔細琢磨了下,忽然感到有些後怕:“那假如這條規則沒有被改掉呢?會怎樣?”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宏強本強。”鯨脂人幽幽道,“不過類似的案例,我倒是曾見過。”

不知想到了什麼,它忽然嘻嘻笑了起來,聲音裡透著些令人牙齒發酸的尖銳:

“那大概是在兩年前,另一個怪談區域裡,一群不幸被卷入的倒黴蛋,好不容易找到了逃出的法子。但就因為類似規則的約束,到了最後一步,愣是沒人敢下得去手。最後硬生生耗得一點清醒也不剩下,又被帶回去了。”

它說著,又嘰嘰咯咯地笑起來,似是覺得這事有趣極了。不料沒笑一會兒,一個杯墊忽然從旁邊飛了過來,差點把它從桌角砸翻下去。

“嘿!”艱難地穩住身形,它不高興地開口,“好好說話,你突然砸我乾嘛?”

“看你不爽,行不行?”許冥沒好氣地懟了回去,盯著它看了一會兒,突然又皺了皺眉。

“我說……”她再次開口,聲音卻變得認真起來,“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雖然到現在為止的表現一直沒展示出什麼威脅性,逃生過程中也稱得上是配合,可許冥始終記得它在自己和邱雨菲最初撞鬼時那嘻嘻的兩聲笑,心裡的警惕始終沒有放下過。

而現在,聽到它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她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眼前這東西,絕不是什麼善茬。

套用自己看過的小說橋段,搞不好就是因為它太危險,才會和這本規則書捆綁在一起……

思及此處,許冥的目光越發凝重。另一邊,那團褐色的蠟製物卻是低低“誒”了一聲。

“有意思,我還以為你不準備問呢。”它語氣倒是十分坦然,“當然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隻是一個異化的根的罷了。”

許冥:“……?”

“說得直白點,你也可以理解為道具成了精什麼的。”那蠟製物咕噥著,忽然裂開身體上的縫隙,像是露出一個誇張的笑。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吧?根是一種自然形成的能量寄體,隻會伴隨著死人出現……但你也知道,死人是會丟東西的。

“那些生前的記憶、情感,都會逐漸消失……當這些都完全失去,又沒有新的意誌去支撐它的行為,那它還能做什麼呢?它有什麼資本,再去使用自己的根呢?

“所以這個時候,有些根就會反向吞噬自己的持有者——而一旦吞噬成功,就能擁有更強大的活性,甚至擁有獨立的人格……”

那褐色蠟製物輕聲說著,忽然一個後仰,整個摔下了桌面,下一瞬,卻又見大量的褐蠟原地拔起,在空中飛快地蠕動、旋轉、塑形——

直至最後,凝成了一具線條婀娜的軀體。

皮膚瑩白,身材勻稱,留著黑色的短發,一張臉美得妖豔又雌雄莫辨。

“……以及全新的身體。”

他唇角微揚,這才慢悠悠地說完了後半句,旋即炫耀般地原地轉了個圈。

“看吧,我就說了,什麼樣的模樣我都能捏。怎樣,好看嗎?”

許冥:“……”

她視線微微往下,很快又抬了起來,暗自慶幸這家夥面前好歹還有個桌子擋著。

畢竟她真的不太想知道它現在長的到底是口口還是口口還是口口加口口……

“懂了,說白了就是植物人。”她憑自己精妙的理解對異化根的概念做出總結,順便抬了抬手指,“以及,變回去。”

鯨脂人瞪大眼睛:“為什麼啊,不好看嗎……”

許冥:“變回去。”

鯨脂人:“這種都不行啊?還是你比較喜歡獸人或者人魚……”

許冥:“……變回去!不然我開熱空調了!”

“……”不高興地翻了個白眼,鯨脂人的身體總算矮了下去。片刻後,又見那個土豆般的褐色團子,哼哧哼哧地爬回了桌面。

許冥這才鬆了口氣,又好奇道:“所以你是為什麼和這本規則書綁上的啊?”

“我怎麼知道?之前被人類抓到,再醒過來就這樣了。”鯨脂人百無聊賴道,“當時嚇死人家了,還以為要被喂了呢,沒想到一覺醒來,倒是沒什麼事,隻是被人固定在了這本規則書上……”

說到這兒,它似是意識到什麼,突然住了口。

同一時間,許冥也反應過來,啪地拍上桌子:

“也就是說,異化根也可以用來喂規則書?”

“……”

鯨脂人沒敢再吱聲。

僵硬片刻,他馬鈴薯般的身軀下突然長出了一排腳,撒開蹄子就是一陣狂奔,連滾帶爬地滾下桌子,頭也不回鑽進了床底。

許冥:“……”

不是,咱倆到底誰是非人類啊。

不過這玩意兒的反應倒是提醒了她另一件事。

……她抱回來的電腦呢?

那麼大一台電腦呢?還連著打印機的?總不至於說沒了就沒了。

再次看向手裡的本子,許冥似是想到什麼,又往後連著翻了幾頁,終於在其中一頁上,找到了些許痕跡——

頁面上,是一台電腦,與一台打印機。下面是兩行簡短的文字說明。

【來自某谘詢公司的饋贈,一台能夠隨意打印工牌的設備。戴上工牌的存在將和規則書產生一定的綁定關係,該綁定關係可隨規則書強化而升級。取下工牌後,關係解除。】

【請記住:隻有信息完整的,才能被稱為工牌。】

許冥:“……”

雖然但是,怎麼打印?

這個問題隻在她腦海中停留了短短一瞬,很快,許冥便又注意到了這段話中的另外兩個詞。

“強化”、“升級”。

規則書可以強化,強化後,攜帶的技能也能升級,非常直白的獎勵機製,就像玩遊戲一樣。

但怎麼強化?被喂下的“根”,以技能的方式增添進了規則書中,這是否就算是一種強化?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當初那個騙走雲姐錫製心臟的人,是否也有一本規則書?

她會不會,就是為了去騙雲姐手裡的“根”,所以才進入了宏強,然後三言兩語就攻略了雲姐,就像攻略一個遊戲裡的道具NPC那樣?

許冥心臟忽然沉了下去。她將面前的本子又翻回到前面幾頁,看著那縱向排列的三個方框,唇角不覺緊抿。

三個方框、三個技能、三個“根”。

這些根又是哪裡來的?

她之前思考的方向,一直都是這東西和她有什麼關係;又能帶來什麼效果,給她什麼能力,但直到此刻,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個更為重要的問題。

……這東西,她真的該碰嗎?

許冥呼吸微滯,腦袋又開始陣陣作痛。片刻後,終於下定決心般,將手中本子緩緩合上——恰在此時,卻聽門外傳來了“砰砰”幾聲。

許冥被嚇了一跳,差點沒拿住手裡的東西。她第一反應就是昨晚訂的手機到了,匆匆將手上本子塞進抽屜,轉身就往門邊走去,對著貓眼看了一眼,卻一下覺出不對。

門外的不是快遞員,而是一個穿著小西裝的女孩子。

看著比自己要年長一些,妝容得體,面容秀麗,手上抱著一個文件夾,像是來做什麼調查的樣子。

……是賣保險的?還是上門推銷信用卡的?

不想搭理。要不還是裝不在家吧。

許冥默默想著,躡手躡腳地朝後退去。就在此時,門外那女生卻似察覺什麼似的,驀地抬起頭來,雙眼直直看向貓眼。緊跟著清了清嗓子,匆忙出聲:

“顧銘女士是吧?麻煩開下門好嗎,我知道你在家。

“請不要害怕,我是來幫助你的。我知道,你不久前剛經曆了一些很糟糕的事,方便的話,我想和你聊聊。”

許冥:“……”

“不好意思,不太方便。”她揉了揉又開始抽痛的太陽穴,想了想,直接道,“我現在也不是很想聊,請回吧。”

“啊……”

門外的女孩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麼直白地拒絕,明顯愣了一下。

“你、你確定嗎?你其實不用太防備,我真的是來幫你的,你不用太硬撐……”

“沒硬撐。”許冥扶著腦門認真道,“謝謝你的好意,心領了,請回吧。”

門外女孩:“……”

她有些煩惱地搔了搔臉頰,又抓抓頭發,像是一時不知該怎麼辦了。過了會兒,才聽她又道:

“行,那我先不打擾你了。我留一張名片給你,如果有任何需要,你打我電話就行,也可以直接加我微信。然後,呃……”

她翻開手裡的文件夾看一眼,不太熟練地開口:“如果最近有噩夢或者幻覺症狀的話,也請聯係我,嗯,那就先這樣。”

她掏出一張名片,抬手就準備插進門縫裡。不料才剛動作,面前的門忽然往外一頂——

她嚇得往後一仰,下一秒,便見許冥的臉從門後探了出來。

“不好意思。”許冥輕聲說著,視線掃了過來,“名片,能給我看看嗎?”

“……”那女生怔了下,忙將名片遞了過來。許冥垂眸,盯著上面的葉子標記看了一會兒,眉心微微一動。

“冒犯了。”她說著,往裡讓了讓,“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