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5956 字 1個月前

解彼安這次上蜀山,除了想見宋春歸之外,還有一件前世未完之事,需要去處理,那就是宗明赫的屍體。

時至今日,千帆過儘,他對宗明赫已經沒有了恨。宗明赫一輩子自私薄情,妻兒、兄弟、道義都可以犧牲,卻最終也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不僅被挖了金丹、含恨而死,死後還被鎮壓在天罡正極縛魔陣下,遭受百年死生不能的折磨,最後魂飛魄散。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宗明赫已經遭到了報應。

如今這個名字聽來就像個陌生人,儘管與他同宗同源,卻與那些覬覦他金丹的惡人沒什麼分彆。隻是身為宗氏子孫,幾百年的家業和聲譽都亡於他手,已經令他深為愧疚,將宗明赫的屍身歸於宗族的陵園,是他僅能做的告慰列祖列宗的事。

解彼安說出自己的目的後,範無懾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曾經對宗明赫僅剩的兩分父子之情,也在看到玉策中大哥的遭遇後,轉化成了至深的恨,可以說,前世的一切悲劇都因宗明赫冷酷的貪欲而起,如果他活著,也會死在自己手裡。

範無懾冷冷道:“宗氏的列祖列宗,會想看到宗明赫入祖墳嗎?”

宗明赫做的那些事,天怒人怨,無情無恥,無論放在哪個大家小戶,都是恥辱的存在。

解彼安皺了皺眉,心想宗明赫確實不配入祖墳,但也不能一直留在這裡:“他畢竟是一代宗天子,將他葬在大名山吧。”

“他就該死無葬身之地。”

“是不是還應該被挫骨揚灰。”解彼安覷了範無懾一眼,“就像你對我娘和沈家祖墳做的那樣。”

範無懾心虛地垂眸,氣焰頓時暗淡了下去:“大哥……”他想解釋什麼,卻又發現他做過的惡、犯過的錯,根本無從辯解。

“走吧。”——

倆人上了雲嵿,宋春歸到山門處親自相迎。此前來蜀山,李至清總是很殷勤,重要的客人幾乎都由他來招待,但他現在怕是根本不敢出現在倆人面前。

短短一個月不見,宋春歸像是蒼老了十歲,身形瘦了一圈,頭發都有了幾縷摻白,眼眶凹陷呈青紫色,看上去十分疲倦,他接手的是

家底深厚的天下第一大門派不假,可同時也是天下第一的大爛攤子。

宋春歸不卑不亢地微微躬身:“白仙君。”他看也不看範無懾。

面對這個把前掌門打得魂飛魄散的魔尊,對比一群青衣道士如臨大敵的模樣,他能做到隱忍不發,已經是最顧全大局的表現。

解彼安斜了範無懾一眼,他本想獨身來雲嵿,但範無懾不允,非要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宋真人,酆都一彆,你看起來不太好。”

宋春歸淡道:“白仙君看起來也不太好,這時局,誰能獨善其身。”

“是啊。”

“白仙君,請。”

解彼安走了兩步,範無懾亦步亦趨地跟著,宋春歸終於忍無可忍,衝著範無懾冷冷說道:“過了這道山門,便是我無量派門內之地,你在此留步吧。”

範無懾陰惻惻地看著他:“李不語犯下的過錯,我本要你無量派滿門償還,若不是我大哥求了情,你們都不能站在這兒,你想攔,你就攔。”

“師尊有錯,但我身為弟子,不能為他報仇已是不孝,又豈能讓你大搖大擺地踏進我無量派的地盤。”

“我踏平此處,也是易如反掌。”

宋春歸激怒,伸手就要拔劍。

解彼安揮出一道靈壓,打偏了他的手肘,冷道:“都什麼時候了,李不語這個畜生死有餘辜,你現在是無量派的掌門,要拉著所有人給他陪葬嗎。”

宋春歸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雙拳握得咯咯響。

“他對你來說,如師如父,可你在他心中究竟算什麼,你一點數都沒有嗎。”解彼安眼前浮現了李不語年輕時那張曲意逢迎的臉,“最初引我們來無量派的,是孟克非的死,但這麼多年了,殺他的凶手一直沒有查出來,如今還需要查嗎?”

宋春歸沉默不語。

“罷了,我今日來,不是為了李不語。請吧。”

酆都城一戰後,本就久病的修仙界幾乎已經氣息奄奄。

宋春歸回到無量派後,一面要與李至清拉扯,穩固門內之事,一面又要奔走於其他教派間,希望維係住仙盟,這樣才能震懾那些零散的門派,不至於分崩離析,否則,為了洞府、武器、仙藥、法寶,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八方割據、互相混戰

的局面。

然而每個門派都焦頭爛額,無量派不用說,其他門派也各有各的災禍,自顧不暇,於是人間邪祟橫行,苦了萬千普通百姓。

許之南令純陽教的處境尷尬至極,他們等於同時失去了能夠獨當一面的掌門、鎮派之寶和五百年來建立的聲譽,此時不得不縮在落金烏,低調行事。

自赤帝城一戰後,銜月閣漸成仙盟中的一枚重要梁柱,可蘭吹寒的“死”,令蘭自珍大受打擊,銜月閣也消沉了下去。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蒼羽門現在自身難保,那些搖擺不定的教派無依無靠,隻能靜觀其變,這也給了無量派重新立威的機會,隻不過,宋春歸所面對的處境,幾乎等於重建仙盟,舉步維艱。

這萬難的境地之下,解彼安得知,雷祖寶誥竟然在李至清的手裡,這也是宋春歸至今無法名正言順成為無量派掌門的原因。

“你要取來有何難。”解彼安皺眉道。

“師兄不給,我宋某人絕不強求。”宋春歸平靜說道。

解彼安正色道:“沒有雷祖寶誥,你就不是無量派掌門,無量派需要掌門,仙盟需要盟主。”

“我一個孤兒,何德何能掌舵無量派,掌舵仙盟。”宋春歸搖了搖頭,“我隻想完成師尊臨終前對我的囑托。”

“修仙界需要仙盟,九州也需要仙盟。江取憐從冥府放出去那麼多凶鬼惡靈,四處殘害百姓,修仙界亂成這樣,誰去管?”解彼安嚴肅地說,“宋真人,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也不是你礙於道義就可以推辭的,你必須把這一盤散沙重新聚攏起來,共同禦敵。”

宋春歸深深皺起眉。

“是啊,宋師兄,白仙君說得對,掌門師尊將無量派交給你,如今你代行掌門之職,不過差一個雷祖寶誥。”

“仙盟一日無主,就會繼續亂下去。”

宋春歸這一派的修士和長老,七嘴八舌地勸了起來。

“我……”

“把李至清給我叫來。”解彼安發號施令,儘顯人皇威儀。

“白仙君。”宋春歸面色凝重,“先容我想想吧。”

解彼安見宋春歸為難的樣子,也不想逼他太甚,轉而道:“我此次來,還有一件事,想必宋真人也能猜到。”

宋春歸點點頭

:“那次驗屍之後,就已經封棺,白仙君要打開看看嗎?”這段話他說的很是彆扭,他們討論的畢竟是一代宗天子的遺體,卻好像去集市買東西開箱驗貨般,實在詭異。

“不必,你不是李不語,我相信你。”

“是否由我派人送回大名?”

解彼安衝範無懾伸出手:“公輸矩。”

範無懾馬上拿出公輸矩,交到了解彼安手中。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那夜在酆都城發生的事,已經由幸存者添油加醋地傳遍了修仙界,魔尊與人皇那段離奇的愛恨糾葛,聽得人能驚掉下巴,可耳聞遠不如目見,這令人聞風喪膽,能顛覆蒼生的魔尊,在解彼安面前竟像個下屬般安靜又聽話。

宋春歸屏退左右,將解彼安和範無懾帶到了宗明赫的棺木前。

範無懾陰鷙的目光恨不能在上面瞪出窟窿,解彼安卻隻是隨意地掃了一眼,就用公輸矩將其縮小,收了起來。

“白仙君,你此次來蜀山,當真隻是為了我嗎?”宋春歸自然不信,所以選在四下無人時才問。

“我們此次來這裡,的確還有更重要的事。”

“與紅王有關吧?”

“我來找此地的城隍,助我偷偷潛回九幽。”

宋春歸了然道:“我能做些什麼?”

“確實需要宋真人助力,月圓之夜,城隍要打開鬼門關,到時候需要你派人把手城隍廟,以備萬一。”

“沒問題。”宋春歸猶豫了一下,問道,“白仙君,蘭公子他……他真的死了嗎?”

“他被江取憐帶去了冥府,活人也可以去冥府,他並沒有死。”解彼安憂心道,“但他定然被江取憐囚禁了起來,活人長期留在幽冥界,對身體損耗極大。”

“希望你們此次能救出他。有蘭公子在,我才有信心重建仙盟,我實在難以服眾。”

“宋真人不必妄自菲薄。”

“這並非妄自菲薄。”宋春歸沉重地說,“我出身微寒,又是殘疾,修仙界最看中家世,千百年來,一直是大仙家們在主導。現在幾個大仙家都沒落了,銜月閣這個後起之秀就成了砥柱中流,青年一代中,蘭公子風頭最盛,若有他與我聯手,方可能穩住局勢。”

解彼安將目光投向峰巒聳翠的蜀山,清晰而篤定地說道:“我一定會救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