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5351 字 1個月前

範無懾禦劍騰空,往東皇鐘的方向飛去。

江取憐哈哈大笑起來:“今日冥府必亡。”

解彼安也飛身而起,追向範無懾。

矗立在山穀間的金光燦燦的東皇鐘已經清晰可見,這古老而強大的法寶,百年來一直守護著酆都結界,如果沒有它,魔尊當年對結界的破壞就足夠毀了人鬼兩界,如果沒有它,江取憐撕開的或許就不僅僅隻是一道罅隙。

如今鐘馗已仙逝,東皇鐘無主,隻是沉默地留在原地,它一旦被撼動,後果不堪設想。

範無懾款款落地,指尖撫上那溫涼的黃銅古鐘,輕輕滑過它雕刻的紋理。

解彼安站在不遠處,瞳孔猛地收縮,胸膛劇烈起伏著。

“為什麼留下那株花。”範無懾微抿了抿唇。

“彆動東皇鐘。”解彼安深吸一口氣,“如果酆都結界被破壞,人間就毀了。”

“為什麼留下那株花。”範無懾偏頭看著解彼安,直直盯進他瞳眸深處,固執地問道。

“……它活了,我為什麼不留下。”

“你做了人皇,本可以將蘭花種滿無極宮,可你獨獨留了它一株。”範無懾的目光愈發灼熱,“是因為它是我留下的嗎。”

解彼安心臟一緊,漠然道:“彆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宗仲名離宮的時候,你給了他足夠開宗立派的財寶、君蘭劍以及蕩山荷。”範無懾的氣息也開始有些絮亂,“這株花在你心裡,是不是真的很重要。”

“與你無關。”他不會忘記,身在無極宮的那些年,他是以怎樣的心情嗬護著這株蕩山荷,他和小九十幾年兄弟情,最後給他留下的不過一株花,在小九杳無音信的十年裡,他悉心照料著這株花,一如他曾經悉心照料過他最疼愛的弟弟,這株花成了他僅剩的寄托和念想,若它悠然綻放,也許小九也在人間的某個角落,好好地活著。

即便等了十年,想了十年,他盼來的是一個對他隻有滿腔恨意的小九,這株花,依然在他心中重逾萬金,甚至成了他能念及的、小九給他的最後的情義。

思及此,解彼安的心揪痛得厲害,眼前的這個人,這張臉,讓他

回想起了太多不堪的往事,如今何苦還要把唯一乾乾淨淨的東西也牽扯進他們的齟齬之間。

“與我無關?蕩山荷與我無關,還能與誰有關!”

解彼安心道,因為你不配提起它,因為它是我弟弟留給我的。他輕顫著說:“你想證明什麼?我告訴你,無論你想聽什麼,想證明什麼,都不會如願,你我之間,所有的過往都不必再提。此時此刻此地,你敢動東皇鐘,就要踏過我的屍首。”

範無懾的瞳孔猛地收縮,胸中怨憤翻湧:“如果我們的過往不值得提,你憑什麼還能站在我面前?我憑什麼為了你一次次擱置自己的計劃?宗子珩,你就是靠著我們少時的那點美好的過往,苟活到現在的。”

“我不想聽這些。”解彼安用劍指著範無懾,“這是師尊用命守護過的東皇鐘,你休想碰它。”

範無懾定定望著這張他愛極又恨極的無情的臉,隻覺心肺間堵著一股躁鬱之氣,連呼吸都變得艱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對我說,留著那株花,是因為你心中始終掛念著我,哪怕是騙我的,我也……也不枉跨過生死輪回,還要與你重逢。”

“與我重逢,就為了騙我和利用我。”解彼安的眸中隻有冷意,“彆再說了,彆再說你對我如何念念不忘如何用情至深了,我覺得惡心。”

範無懾的瞳色一暗,面容頓時變得有幾分扭曲和猙獰,他抵禦著心室的劇痛,點點頭:“無妨,我隻要你聽話,聽話地留在我身邊,聽話地被我艸,這也是你自己選的。”他攤開手,山河社稷圖在他掌心緩緩鋪展。

解彼安舉劍刺向範無懾。冥府已經快要失守,東皇鐘是最後的屏障,誰也不知道山河社稷圖能否撬動東皇鐘,若東皇鐘被挪動後,又會否失去對酆都結界的維係。身為九幽之樞紐,萬鬼之朝堂的冥府,今日落到要被攻破的境地,冥府不複,人間何以維存?他唯有拚命阻止範無懾。

範無懾提劍格擋,口中誦念咒語。

“不要動東皇鐘!”解彼安大吼道,“若酆都結界破了,人間就完了!”

“待我拿回天機符,百萬鬼民也隻是我麾下士卒,人鬼兩界當在我掌握之內。”範無懾閃過犀利的一劍,

旋身回刺,“我要它完,它才能完。”

這座山穀的地貌逐漸在山河社稷圖上顯現,包括四周布下的重重陣法,而東皇鐘如沙盤上的敵軍大營,被“釘”在畫卷正中央。

山河社稷圖靈光陣陣,東皇鐘似乎有所感應,黃銅鐘身上的圖騰也光芒畢現,這些光又逐漸流瀉向東皇鐘下的陣法,龐大而複雜的符陣像是星羅密布的河流,無數的支流帶著渾厚的靈力彙湧向海,它們彼此交融,最後光芒越來越盛,漸成星河。

腳下的大地傳來震顫,東皇鐘發出低沉的嗡鳴。

解彼安飛身刺出狠辣的一劍,打斷了範無懾的靈力釋放,東皇鐘的光芒馬上黯淡下來。範無懾一面與解彼安纏鬥,一面要支撐山河社稷圖巨大的靈力消耗,也不好過。他的臉龐愈蒼白,就愈顯妖異俊美。

上古神寶對靈力的需求就像一彎永遠填不滿的湖,任憑水流湍湍,彙進去也激不起什麼漣漪,所以解彼安馭使社稷圖時,才有被吸走靈力的錯覺,那種感覺會讓人從魂靈深處感到恐慌,他不知道範無懾何以支撐這樣的靈力消耗,此人的天資,實在叫人望而生畏。

解彼安不計後果地進攻,他知道即便拖延下去也未必能等來援軍,大部分陰差都被調派去了對付江取憐和被江取憐放出去的厲鬼。

範無懾被解彼安橫掃而來的劍氣擊飛了出去,後背狠狠撞上東皇鐘,發出“咣”地一聲響,手中法寶險些脫手,解彼安不給他喘息之機,長劍凶猛地追著他的咽喉襲來。

解彼安確實不喜宗玄劍法的歹毒狠辣,但這套劍法作為殺招,也確實厲害,難怪能統治修仙界三百年,他靈力已經所剩無多,必須速戰速決。

範無懾提劍防衛和閃躲,但社稷圖的靈力消耗影響了他的攻守,快一步也慢一步,被君蘭劍擦過脖子,一陣火辣辣地痛,不淺的傷口崩裂開來,血花飛濺。他的眼眸寒芒迸射,那一劍若他躲不及,就會被捅穿喉嚨,這個人真的想殺他,每一招都是殺招,毫不留情地,想殺他!

範無懾隻覺痛徹心扉,恨意難消。他攥緊了手中佩劍,注入靈力,奮起反擊,同時山河社稷圖再起光芒,畫卷上小小的東皇鐘跟著晃動起來

,而大地為之顫抖。

倆人都已是強弩之末,勝負在此一舉。

解彼安目眥欲裂,兩生兩世,所有的悲憤在這瞬間襲上心頭,讓他生出想要毀滅一切、終結一切的渴望。這些醜陋的仇恨啊,恩怨啊,罪孽啊,邪惡啊,通通都消失吧,都消失吧!他不顧一切的調動靈力,長劍起式,劍走滿月,宗玄劍第八重天,以排山倒海之勢襲向範無懾。

範無懾被解彼安急於置他於死地的攻勢激得怒火攻心,百年來所有的痛苦、絕望、怨恨和不甘都襲上心頭,當宗玄劍第八重天起式,那洶湧而來的殺氣令他渾身寒毛倒豎,他一瞬間回想起了百年前倆人在無極宮的那一場決戰,那一戰,他的大哥也是抱著與他同歸於儘的心思,使出了自己並不能完全駕馭的第八重天。

“宗、子、珩!”意識到解彼安想做什麼,範無懾隻覺肝腸寸斷,他眼中一片腥紅,他收攏社稷圖,將靈力彙湧入汀墨,他必須破了這一劍,否則倆人都會死。

同樣的起式,同樣的劍招,同樣強橫的靈壓在天地間狠狠碰撞。

一百年了,當年那場宗玄劍的巔峰對決,毀了大半個正極殿,險些當場要了人皇的性命,這一幕跟當年何其相似,結局是否也會重演?

白光轟閃,炫亮了大半個山穀,巨響之下,龐大的靈壓如同一場席卷大地的颶風,飛沙走石,天地蒼茫,猶如末日災禍在此刻降臨。

最後,白光漸漸暗去,一切歸於平靜。

解彼安半跪於地,一手撐著劍,一手捂著心口,嘴角不住噴湧出陣陣鮮血,目光渙散而灰敗。

“你當年就敗了,今日又敗了。”範無懾勉強站在解彼安身前,他身形微晃,亦是受了重傷,“你在我面前,永遠都是敗軍之將,任我宰割。”

解彼安緩緩抬起頭,隻是這一個動作,竟耗儘他的氣力,他張了張嘴,隻是留出更多的血,卻發不出聲音,他所有的情緒,都伴著淚水從眼中流瀉而出。

“是你逼我的,為何你一定要逼我傷你。”範無懾抓著山河社稷圖,扭頭看著高聳的、威嚴的東皇鐘,喃喃道,“沒有人可以阻止我,你也不行。”

社稷圖的畫卷再次鋪展。範無懾釋出全部靈力,東皇鐘龐大的身軀開始了足以撼動天地的顫動。

解彼安絕望地伸出手,徒勞地抓向東皇鐘。

師尊,對不起,徒兒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