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5578 字 1個月前

蘭吹寒一手攥緊了劍鞘,隨時準備拔劍,防備的姿勢泄露了他心中的忐忑。

“你到底知道什麼?是江取憐告訴你的?何時?”解彼安問出一連串的問題。

範無懾欣賞著蘭吹寒扭曲的神情,慢條斯理地問:“你想不想知道前世的真相?”

蘭吹寒薄唇緊抿,緩緩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瞳眸已恢複了清明,他鬆開了攥得生痛的手,淡漠地說:“不需要。前世已逝,今生我隻是銜月閣蘭吹寒,而他隻是禍亂兩界的紅衣鬼王,我與他……誓不兩立。”

範無懾冷笑:“好一個‘誓不兩立’。”他覷了解彼安一眼,“看吧,你們倆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到底是一脈相承,一樣的無情無義。”

解彼安神色複雜地看向蘭吹寒,目光中充滿了探究和詢問,但蘭吹寒卻回避了。這個時候,回避更像是此地無銀,將解彼安的不安不住地放大,難道,江取憐放棄來之不易的地位,不惜與人鬼兩界為敵,與蘭吹寒有關?

草蛇灰線,究竟有多少看似無關之事,其實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甚至跨越時間與空間,是投生轉世都不能放下的執著?

解彼安輕聲道:“蘭大哥,你和江取憐到底……你可有想起什麼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沒有。”蘭吹寒斷然否決,他轉過臉來,看著解彼安的眼睛道,“彼安,你相信我嗎。”

“……”

“我絕不可能串通江取憐,置萬眾蒼生、人鬼兩界於不利之地。”

“這一點我相信你。”解彼安正色道,“但是,我知道被前世記憶侵擾是什麼滋味兒,如果你真的想起了什麼,置之不理絕非長久之計,我或許可以幫你。”

“你不用為我操心,如今唯一重要的,隻有阻止他。”蘭吹寒睨著範無懾,“無論你想如何挑撥,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在這個世間,彼安最不可能相信的人,永遠都是你。”

範無懾的眼中頓時凝起猙獰地殺意:“很好,反正江取憐也不會放過你,我十分想看看,當你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會如何。”

解彼安心道,這句話,亦是他想對範無懾說的,隻

是範無懾究竟有沒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以及“會如何”,他已經絲毫不在乎了。

這時,驛館的前廳傳來響動,三人下了樓,見是許煥去而複返,他面色驚惶,急道:“蒼羽門!祁夢笙突然帶著蒼羽門出現在了酆都!”

“比我想象中來得早。”解彼安問道,“紅王呢?”

“仍不見紅王蹤影,二位巡遊也沒發現紅王。”

“你通知崔府君,同時命城中百姓絕不可以離開家門。”解彼安的目光落到李不語身上,“李盟主,與我一同去會會祁夢笙吧。”

李不語平靜地說:“帝君,請。”

範無懾在經過李不語身邊時,用看死人的眼神掃過這個已經面目全非的老者,李不語面上無波,手指卻在袍袖下悄悄攏緊了。

祁夢笙已經帶著蒼羽門教眾,浩浩蕩蕩地進了酆都城。她端坐於霜雪鎏金輦轎之上,依然是以冰靈融合肉身,又穿著金鏤玉衣,儘管面容比之三年前還要枯朽,但精神並不頹靡。世人皆知她陽壽將近,隻是勉強以冰靈維係,哪知她經曆幾場大戰,依然健在,不知是吃了什麼仙丹妙藥,亦或金鏤玉衣起了效用,總之,想把她熬死的算盤怕是要落空了。

赤帝城一戰,雖然最後被江取憐的一顆火龍蛋攪了局,但仙盟不曾忘記祁夢笙的恐怖,不曾忘記他們險些喪命於昆侖的萬丈雪原,還有那些永遠回不來的同伴。再次面對這個給予他們慘敗和慘勝的強大對手,一些心智不堅的修士甚至開始顫栗起來。

解彼安站定在街心,與祁夢笙遙遙相望,他心中百味陳雜,眼眸變得深沉晦暗,難以捉摸。

祁夢笙開門見山地說:“交出來。”

“從昆侖至蜀中,不遠萬裡,看來這‘東西’對你來說,確實是至關重要。”

祁夢笙柳眉一橫,額上暴起幾道青筋:“交、出、來。”

“我既然敢拿,又怎麼可能輕易給你。”

眾人都不解地看著解彼安,不知道倆人說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身側的範無懾起初還有些疑惑,但見祁夢笙的神色,突然明白了過來,他低下頭,輕聲道:“莫非花想容拿走了程衍之的肉身?”

解彼安未予解答,也算默認。

祁夢笙惡狠狠

地說:“我一直都想留你性命,但你和那個賤婢,都找死。”

“真的嗎?你想留我性命?”解彼安嗤笑一聲,“你或許心中尚有一絲愧疚,或許以為自己還顧念昔年交情,但等你真得了我的丹,一定會斬草除根,因為你這個人,從來就不相信情義,更不相信彆人的情義。”

祁夢笙危險地眯起眼睛。

“所以你不知道朝夕相處的雲中君幾時變成了紅鬼王,也不知道花想容根本不在乎什麼飛翎使的地位和未來的掌門之位,她在乎的隻有她的師姐。倘若你沒有將‘情義’二字看得一文不值,以你的聰明,就不可能想不到她會叛變。因為你薄情寡義,所以利用程衍之的感情,將所有人耍得團團轉,因為你薄情寡義,為了一己之私,就將那麼多人拖入深淵!”解彼安一口氣說完後,他的手按在了君蘭劍上。

祁夢笙看著解彼安那隻將要拔劍的手,目光沉沉,她意識到了什麼,她的胸膛明顯地起伏了幾下,才慢慢趨於平靜。她頹然垂下了頭,半晌,才慢慢抬起。

倆人隔著不遠的距離對望,四目相交的瞬間,一切都已在彼此心中了然。

祁夢笙啞聲道:“你想怎麼樣。”

“交出金鏤玉衣,交出你為了在神農鼎煉丹掠奪的各仙門世家的天材地寶,退回昆侖,永遠不犯中原。”

祁夢笙沉默片刻,又低低笑了起來:“我籌謀半生,傾儘所有,隻為了得到一個完美的肉身,沒有什麼能夠讓我放棄。你拿走的東西可以威脅我不假,但我手裡也有一樣東西,我相信你一定也很想要。”

“什麼。”

“金篋玉策。”祁夢笙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解彼安,“不妨想想,倘若我將你前世的一切公諸於眾……”

解彼安一僵,頭皮陣陣發麻,瞪著祁夢笙的目光如炬。

金篋玉策中載錄著有關他的所有,真如祁夢笙所說,無異於將他扒光了遊街,世人會知道他是怎樣一個可悲的、可笑的、懦弱的失敗者,會知道他與魔尊之間的臟汙苟且,更會知道大名宗氏有多少卑劣不堪,一代皇族在消亡百年之後還要被撕毀僅剩的榮譽。

而範無懾也會知道關於前世的真相,他會如何呢,質疑?愧疚?

後悔?無論是什麼,都會讓解彼安感到由衷地厭惡。

不行。他前世種種,絕不該被第三個人知曉。

祁夢笙在解彼安臉上看到了令她滿意的答案,她道:“我拿金篋玉策,換你手中之物。”

眾人嘩然。對於解彼安究竟拿了祁夢笙何物,議論紛紛。

儘管人皇轉世的身份已經廣為天下人知,金篋玉策對於祁夢笙來說暫時無用了,但到底是一樣上古法寶,將來必有其他用處,就這樣拿來易物,看來交換的必然是十分重要的東西,眾人自是分外好奇,卻因為對人皇和魔尊的畏懼,不敢問。

李不語已經被祁夢笙的話震得五內忐忑,而蘭吹寒一直沒有開口詢問,是因為他已經猜到了,當初鐘馗就曾經拿那樣東西來換他。一個冰棺換另一個冰棺,除他以外,還有什麼能如此牽製祁夢笙。

範無懾以命令的口吻道:“換。”他一直想得到金篋玉策,隻是苦無機會。

解彼安不為所動,他正色道:“祁夢笙,我可以與你交換,但不是現在。我為你保守著這樣東西,也為你保守著秘密,你若硬來,我就毀了他。今日中元節,你不是我的主要目標,紅衣鬼王叛變乃冥府之內務,你彆摻和。明天天明以後,如果我們都還活著,你我之間再來從頭算這筆賬。”

祁夢笙徐徐說出兩個字——“也罷。”

“江取憐在何處,你不可能不知道。”解彼安問道。

“你要我不摻和。”祁夢笙下巴微揚,居高臨下地看著解彼安,“隻是今夜之後,你是否還能活著……”

範無懾沉聲道:“今夜之後,你是否還能活著?”

祁夢笙感受到範無懾散發出來的靈壓,心室一窒:“沒有天機符的魔尊,終究差了幾步棋,但紅王卻已經排兵布陣了許久。”

一直沒開口的李不語,發出老邁卻不失威嚴的聲音:“有我們在,又豈能叫你們輕易得逞。祁夢笙,你從來沒贏過,今日也不外乎。”

“我亦從來沒輸過。”祁夢笙抬起頭,看向逐漸沉澱的天,“太陽,就要落山了。”

在場眾人,各懷鬼胎。當日暮降臨的那一刻,各方勢力將為了自己的目的開啟一場血腥的盛筵,陰謀、貪婪、殺戮、仇恨,將穿透橫跨兩界、周回三千裡的羅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