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1 / 1)

無常劫 水千丞 4799 字 1個月前

蘭吹寒這個“天下第一公子”,素有風流之名,他的露水情緣細數起來怕是不少,且男女不忌。而蒼羽門不像中原門派那般自命清高,雙修是稀鬆平常的,這樣看來,蘭吹寒和雲中君有過些什麼,也不足為奇。

可裹著雲中君的殼的人,是紅衣鬼王呀,解彼安怎麼都無法想象江取憐會委身人下。從他這一世有記憶以來,他就害怕紅鬼王,那是個連崔玨都摸不出底的人,手握重權,修為高深,行事狠戾詭魅,其在冥府乃至整個九幽的影響力,甚至高於並不理政的五方鬼帝。

也許,一句“露水情緣”足以解釋一切了。

蘭吹寒的神色說不上來的古怪,一反平日瀟灑倜儻的氣度,似乎夾雜了許多難以啟齒的情緒。

解彼安也跟著尷尬起來:“有件事我至今不解,雲中君從頭到尾都是江取憐,還是中途被取代了?”

“至少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是江取憐了。”

“那麼你們相識以來,他沒有一次在你面前露出馬腳嗎?”

蘭吹寒苦笑:“我本也不了解蒼羽門的事,對他說過的話從未細究,何況,他就算再怎麼反常,我也不可能猜到他隻是個偶身啊。”

解彼安歎道:“說的也是。”

“他對我說過的話,或許……”蘭吹寒垂眸,用長長的睫毛擋住了心緒,“沒有一句是真的。”

“他騙了所有人。”解彼安道,“他從未與你提前過,對人間有什麼特殊的留戀嗎?他為何如此執著於要投胎為人?”這一點實在叫人費解,除非江取憐在撒謊,否則任人想破腦袋,也不知道江取憐為什麼非要做人。

蘭吹寒緩緩搖頭。

“他口中沒什麼真話,這麼說,很有可能隻是為了掩蓋真正的目的,此人定然有更大的野心,說不定他想得到的是天機符。”解彼安想到這個可能,頭皮頓時一陣發麻,“他本就是鬼王,若也能馭使天機符,就是五方鬼帝也未必壓得住他。”

“所以宗子梟防備他,如此說來,倆人確實不太可能再結盟。”提到宗子梟,蘭吹寒瞥了解彼安一眼,“彼安,你和他……”

解彼安不

覺手握成拳。

“難怪他對你的態度那麼不同尋常,他是帶著前世的記憶投胎的,他一直都是魔尊,隻不過在韜光養晦罷了,如今想來,真叫人不寒而栗。”

“是我太蠢了,曾經有許多預兆,許多事實,都在提醒我,可我偏偏視而不見,其實我心中不是沒有懷疑,我隻是不想相信,甚至自欺欺人。如果我早點拆穿他,很多事都會不一樣,或許師尊的命運也能改寫。”解彼安的聲音與眼神一樣空洞,像是這具看似完整的軀殼內被挖空了一塊又一塊。

“他有兩世的記憶,有備而來,當然能將所有人蒙在鼓裡,彼安,這絕不是你的錯。”蘭吹寒的口氣沉穩又誠摯,自有一股令人安定的力量,“天師的命運,是多方陰謀和抉擇下難以違抗的天道。江取憐的目的不是為了害死天師,範無懾更是不知情,我不是為他們辯解,我隻是希望你明白,這不是你的錯,這一切不是因為你沒有認出魔尊,而天師這樣的人,注定要為蒼生立命。彼安,你已經吃夠了苦,彆再自責了,天師也不會想看到你為難自己。”

“蘭大哥,你不懂。”解彼安神色愴然,“前世今生,我都保護不了我想保護的人,甚至主宰不了自己的命運。什麼天人轉世,帝王命格,什麼絕頂天資,我隻是一敗塗地。”

蘭吹寒眼看著解彼安,有一種痛苦像隱於水下的暗流,表面再平靜,內裡已被攪得千瘡百孔,他心裡難受極了:“彼安,天人下凡,注定是要曆劫的。若非你前世的犧牲,修仙界恐怕在百年前就灰飛煙滅了,你沒能保護自己和重要的人,卻護佑了蒼生。”

“宗子梟因我入魔,阻止他是我的責任,是我理所應當做的,談何犧牲。”

“你本可以什麼都不做,本可以在宗子梟的蔭蔽下,繼續做你的宗天子,世人對你再多誤解,你也不可以妄自菲薄。”

解彼安慢慢繃緊了下顎:“無論如何,前世今生,阻止他都是我的使命。”

“天師地下有知,隻會因你而驕傲。”蘭吹寒伸出手,“你不是孤軍奮戰,我蘭家會與你共進退。”

解彼安感激地看著蘭吹寒,“啪”地一聲,合掌與其緊緊相握——

解彼

安回到冥府時,恍如隔世。

天師宮看起來一如往昔,卻已經缺失了最重要的人。薄燭遠遠在門口等著他,一見到他,就含淚撲進他懷裡,卻悶悶地不出聲。

是怕他難過吧,所以不敢哭出來。

解彼安摸了摸薄燭的頭,輕柔地說:“這次出門太久了,也忘了給你帶禮物。”

薄燭的肩膀劇烈顫抖著,含糊地說:“白爺,你回來就好。”

解彼安眼眶一熱:“對不起,我沒能帶師尊回來。”他離開冥府時,信誓旦旦地說定要為師尊逆天改命,人在天命面前,真的隻能潰敗嗎?

薄燭緊緊抱住了解彼安的腰,抵著他的胸口小聲嗚咽起來。

解彼安的心泛起無邊的痛。

回到天師宮後,解彼安既不敢去鐘馗的寢臥,也不敢靠近範無懾曾經的居所。雖然自範無懾拜入鐘馗門下,三人待在天師宮的日子非常短,但這裡的每一處,都滿是回憶。事到如今,他還是難以說服自己,他的師尊已經不在了,他用所有的意誌在抗拒,偏偏事實不會饒過任何人。

他在天師宮實在待不住了,便拿上兩壺酒,去了判官府。

崔玨在等他,用一種帶著疼惜和哀傷的目光深深望著他。

“崔府君。”解彼安拱了拱手。

崔玨輕聲道:“彼安,難為你了。”

解彼安抿了抿唇:“崔府君,多虧了你派出日遊和夜遊,否則人間恐怕已經生靈塗炭。”

崔玨歎息一聲,沉痛道:“是我失職,若能早點拆穿江取憐的偽裝,不會走到這一步。”

“江取憐藏得太深了,無論在人間還是鬼界,他騙了所有人。”

“此次他又消失,不知何時才能找到。”崔玨凝重道,“他可以自由出入人間鬼界,危險至極,萬不得已,恐怕要請鬼帝出馬,隻是……”

“隻是崔府君也不太信任鬼帝。”

崔玨點點頭:“江取憐能做到如今的位置,多賴嵇康的提攜,倆人後來疏遠,誰知道是不是江取憐的計謀。”

“對,此時不能輕信任何人。”

“何況,還有範無懾。”崔玨憂心道,“他已經拿回了山河社稷圖,待他恢複前世的修為,或許真的有可能撼動東皇鐘。”

解彼安黯然道:“人間鬼界,

皆是岌岌可危。”

二人一陣沉默。

“我派出的陰差仍在尋找二人,事已至此,吾等當全力以赴,對抗這場浩劫。”崔玨用沉靜的目光看著解彼安,“彼安,不要太沉湎於過去的對錯和責咎,天師想看到你承繼他的衣缽,以蒼生為己任,令浩氣長存。”

解彼安眼眶一熱:“是。”他咬了咬唇,“師尊他……”

“你是不是想問,天師為何就這麼投胎了。”

解彼安含淚點點頭。

“天師說,若是見到你,怕就舍不得走了。”崔玨輕輕拉開抽屜,拿出一封信,“天師對我們已經交代完了,對你,他留了這封信。”

解彼安渾身一震,他顫抖地接過了信。這薄薄幾頁紙,突然重逾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