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主打捆綁(1 / 1)

一個時辰前——

好夢正酣蘇敬儀被蘇琮從被窩裡揪出來。頂著枯燥發黃的小卷毛,蘇敬儀瞧著銅鏡裡倒影出某個崽精神奕奕的模樣,憋了又憋,沒忍住好奇:“不是說腦子轉得快,比乾苦力還累嗎?蘇琮你要不好好休息休息。咱健健康康活著才最重要!”

雖是學渣,但蘇敬儀也是動過腦的。

法考那天,日判冤案兩百件,他就特彆特彆餓,腦仁疼的要命。比開演唱會蹦蹦跳跳兩個小時還累。以致於每次考完後,他都得蒙頭大睡兩天兩夜!甚至打營養液補充精力。

可是蘇琮作為移動圖書館,竟然一夜就休息好了嗎?

還是說蘇琮是人形百度,在輸入框內一搜索,就能跳到相關頁面?

不是人腦,是機器腦?

被腹誹機器腦的蘇琮倒是頗為感動,隻覺自己像是做出了一道極難的九章算術,讓他克製不住就興奮。於是他認真的解釋自己此刻真沒有強撐:“謝謝敬儀弟弟關心,府醫診脈了我無恙,我還喝了凝神養體的湯藥調理身體。且今日卯時才醒。已經多休息一個時辰了。”

蘇敬儀掰著手指頭一算,不由得抽口氣。卯時是指早上五點到七點這個時間段。

也就是說蘇琮昨晚加班後,今天也依舊早起!

一個十歲的小孩啊,竟然這麼自覺?

不愧是男主!

“我服氣,喊你爹都沒問題!”

“爹,您一定得記得循序漸進,勞逸結合,長命百歲。”蘇敬儀雙手緊握蘇琮左手,發自肺腑,真情實感:“記得帶著我這個不成器的崽吃香喝辣!”

瞧著蘇敬儀雙眸溢出的崇拜光芒,冷不丁被喊了一聲爹的蘇琮昂首挺胸,緊繃著臉克製住自己驕傲上翹的嘴角,道:“敬儀放心,我會帶著你習文練武。今早,府醫也給你診脈過了。需要調養的地方都做了重點批注。比如好好吃飯,按時吃飯。眼下已經巳時三刻,馬上就要午時了。”

最後一句蘇琮聲音壓低了些,反手握住蘇敬儀,殷切叮囑道:“非但不合禮儀,且未按著時辰用膳,會有損身體健康的。以後切莫貪睡了。”

蘇敬儀:“…………”

蘇敬儀抽回自己的手,懨懨著:“知道了。”不就是十點鐘起床嗎?他冬天能睡到下午一點鐘!

“你先用早膳。林嬤嬤請的水路法事的大師們也快要到了。哀樂也在準備了。”蘇琮緩緩籲出一口氣,儘量讓自己柔聲,照顧貌似有厭學小情緒的蘇敬儀:“咱們今日要先學習些商戶喪禮以及寄靈之禮,好供奉娘親蘇金氏的靈位。”

因不是府邸主人至親仙逝,這“閉門守孝”的閉哪道門,該如何請靈,都極其講究。另外就算是父親的私宅,卻也是官邸規製。按著律法條例,商戶都不能居住。即便會有皇商越規矩,那也是上下默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眼下蘇家卻是被無數雙眼睛盯著!

所以規矩禮儀錯不得一步。

聽得入耳各種禮儀規矩的解釋,蘇敬儀咬著牙默念一聲“入鄉隨俗”,止住自己瞌睡蟲,努力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樣兒。正打算飛快解決早飯時,他就見私宅的管事林嬤嬤神色凝重的來報:“兩位少爺,那侯府二管家帶人前來,道榮侯老夫人要求帶兩位少爺回家。這言辭倨傲,恐怕有下馬威之嫌。以老朽之見,兩位少爺還是避避風頭。老身已派人去請侯爺。”

蘇琮聞言眉頭緊擰:“帶我們回家?”

真有心見親孫子,完全可以派仆從守著通州驛站。哪怕父親要結案為重,卻也得按律結案後立馬就回家見長輩。否則便是不孝。可昨日他們來私宅,都算得上暢通無阻。

今日侯府趁著朝會期間前來,還是派二管家前來?

蘇敬儀視線來回在兩人身上掃了一圈,尤其是撞見蘇琮簇起的眉頭,當即眼眸滴溜溜一轉,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往外走邊道:“侯府二管家,聽起來還挺重視我的樣子?”

“這……”蘇琮急急忙忙跟隨。

瞧著蘇敬儀似帶有希冀的模樣,他唇畔張張合合好半晌,發現自己此刻都斟酌不出合理婉轉的話語來形容侯府後院這東風西風。

“你直接說行不行?”蘇敬儀瞧著蘇琮欲言又止的模樣,翻個白眼:“我在人情世故上可聰慧了。看你這模樣,我用腳指頭都猜得出來了。這二管家不是侯老夫人的人,就是三房的人,對不對?”

“擱我親娘,她給我下馬威,她有病嗎?擱農村的話來說,我是她的獨苗苗啊,讓她坐穩侯夫人的位置!”

邊說蘇敬儀撩著胳膊。

蘇琮瞧著蘇敬儀露出細長也不粗壯的胳膊,眼眸一疼。尤其是當他撞見蘇敬儀鳳眸冷厲,簇著凶光,氣勢洶洶一副要直接乾架的氣勢。

見狀,他飛快攔下:“敬儀弟弟莫生氣。另外,嬤嬤,咱們不能等父親下朝。勞煩您派人先去扣住那些仆從。”

帶著不容置喙的決然吩咐後,蘇琮語速依舊飛快,解釋原委:“這府邸左鄰右舍都是朝中實權的朝臣。雖是四五品的官吏,卻也是部門中流砥柱。再加上他們的親友、同窗,影響力不容小覷。若是讓侯府仆從一如既往的一哭二鬨公然說不孝不悌的話語,會影響敬儀未來官場名聲。”

林嬤嬤聞言一震,匆匆道一句“是老身想簡單了”便立馬離開。

聽得由近及遠的一疊聲“來人”的呼喊,蘇敬儀雙手揉捏著咯咯作響:“哥,能簡單說一下不孝到底有多嚴重嗎?”

在現代,他知道名聲一詞的重要性。當員工會面臨背調,去考公成功後也會有政審。不管哪一種都離不開周圍人的點評。但點評也不是唯一關鍵因素,會看綜合指標才確定是否錄用。

所以他眼下就迫切想要知道封建社會是單純看點評呢,還是看綜合指標。

“這個孝順還是不孝順,難道任由老娘自己說了算嗎?不看周圍鄰居的評價?不看雙方過往的品性?不看證據嗎?比如給老娘慶祝生辰超級用心,比如生病伺候,比如那個什麼晨昏定省?”

這一聲又一聲的提問響徹耳畔,蘇琮沉默了半晌,才從喉嚨裡憋出音來:“其他人或許會看這些方方面面來佐證一個人是否孝順。但官場不看這些。官場說……說利益一些……”

蘇琮唯恐蘇敬儀一個激動打架出事,於是用詞便愈發嚴重:“是恨不得蘇家出事。爵位,尤其是民爵爵位,以“國”為名號的爵位,有名額規定的。國公隻有七位,侯爺隻有九位。榮國侯世襲五代,就礙了不少人的眼了。假設蘇家沒了爵位,就意味伯子男都可以往上替補,亦或是有武勳新貴可以直接封侯爺。”

“那我們直接讓出爵位讓他們自相殘殺呢?”蘇敬儀聲音壓低了些:“我……我知道一個詞的,叫二桃殺三士。我娘說織造局官吏當初都袖手旁觀,就是想要看各大布商競相廝殺,給他們送禮。”

萬萬沒想到蘇敬儀連爵位都不在乎,蘇琮心跳都驟然加快跳動了起來:“蘇敬儀,你莫要異想天開!哪怕你聰慧無比,你打算自己科考出仕。可最基本的縣試,都需要五名童生互相作保,一位縣學廩生擔保。想當年父親為找人與我作保,也是耗費些功夫的。得虧他自己素日在兵部乾得還行,跟小官小吏都相處不錯。才找齊了作保的人!”

“眼下蘇家就有治家不嚴的鐵證。你若再被人汙蔑不忠不孝,那恐怕沒有人會冒著折損自己名聲的風險來為你作保和擔保!但凡有心科考的,誰不想金榜題名,誰不想當官做宰?誰會因為區區一些銀兩而折腰而讓自己一輩子的官運一開始就有“汙點”?”

說話間,蘇琮甚至動了把蘇敬儀捆綁起來的心,免得人像在通州驛站時那般“耀武揚威”。畢竟眼下禮法這個詞,沒法站在他們身邊。

畢竟以孝治天下!

與此同時,蘇敬儀氣得脖頸都青了,一聲fuck差點直接喊出音來。

穿到封建社會就算了,那麼多架空的社會,乾什麼要穿到科舉文裡?

穿越到一個科舉規章製度如此健全的封建社會裡。

等級鮮明的社會裡!

其他架空主打美食的,肯定沒那麼多破規矩,也不會有那麼多“名聲”要求!!!

心內翻騰著怒罵,蘇敬儀舔了舔嘴唇,免得讓自己罵出聲來。但他越罵,越氣,雙眸就愈發克製不住的閃現凶氣。

一輩子,沒受過這種憋屈!

撞見蘇敬儀渾身溢出的凶氣,尤其是雙眸煞氣騰騰,帶著嗜血的狠厲,仿若真見過血一般。對視一眼,就莫名的讓人感覺在其面前矮個頭。

於是蘇琮見狀幾乎下意識的就想擺出防禦的姿態,就連聲音都帶著些結巴:“蘇敬儀,你……你一定要冷靜。眼下不是打群架,誰厲害的問題。咱們等父親下朝!”

“他來有用,他會當面被一個晚輩無視嘲諷嗎?蘇琮,忘記我先前說得話了,我一不想當官,第二我也沒能耐當官!”蘇琮直勾勾的望著蘇敬儀,一字一字開口:“第三,那個賭博的敗壞祖宗基業,假設他活著,你會孝順嗎?”

冷不丁聽到這聲質問,蘇琮一個激靈,“我……我……”

作為一個十歲的秀才,作為一個飽讀詩書的,知道禮義廉恥的人。作為旁觀者,他定會狠狠唾罵鞭笞蘇承衍的。可作為蘇承衍的親兒子,當他看到皇商蘇家落敗的記載後,他……他蘇琮……蘇琮心裡滋生出邪惡的一絲愉悅,恨不得拍手讚歎一句死得好!死了,他重新奮鬥出一個蘇家,太容易了!

可……可……可如此想法,不亞於畜生。

隻要宣出於口,讓旁人知曉,恐怕蘇琮一輩子的官運都會斷的一乾二淨。

蘇琮想著自己曾經齷齪的念頭,有瞬間心虛的都不敢與蘇敬儀對視。

他……他其實也是挺有自己小心思的。他曾經覺得跌落成商賈很慘,拚命想要展現自己優越天賦,讓父親不舍得放棄。

“你不是很聰明嗎?想想孔子的話。”蘇敬儀看著似乎被自己震撼住,在思考要不要愚孝的蘇琮,趕忙訴說的高光時刻——大皇子解救蘇琮,用孔子的八親孝順大法,而不是朱熹這個……這個過於嚴苛的愚孝。本文是不認同“天下無不是父母”這理論的。

“我記得叫八親中的一親叫什麼……”故作思忖了半晌,蘇敬儀道:“就是勸諫父母,不能事事順著父母搞愚孝的那個。”

話語到最後,仿若想到主意過於欣喜,尾音都勾出幾分悅耳。

聽得這聲脆響,蘇琮壓下翻騰的思緒,抬眸望著雙眸都迸發出光亮的蘇敬儀。沉默一瞬,他還是艱難的開了口:“《論語·裡仁篇》的確有雲,事父母幾諫。可它後面還有三句話——見誌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

蘇敬儀眼皮一跳,“直白通俗解釋。”

“對父母不對的地方要委婉勸說。倘若自己勸說的意見沒有被采納,也要對他們依舊恭恭敬敬,替他們操勞,不能因此心生怨恨!”

蘇敬儀:“…………”

蘇敬儀:“…………”

蘇敬儀:“…………”

蘇敬儀氣得跳腳:“那把蘇從斌找回來有什麼用?他要顧忌爵位,那意味著就一輩子要被老娘用孝道拿捏?甚至我們也要捏著鼻子孝順一輩子是吧?不分善惡不辨好壞,就得捏著鼻子,割肉喂鷹一樣孝順?”

“不,敬儀你不能衝動。這情況很複雜……”蘇琮撞見瞬間目帶凶光的蘇琮,趕忙抬手去捂著蘇敬儀的嘴巴:“二管家是三嬸娘的人。眼下榮府中饋可以說掌握在三嬸娘的手裡。因為她娘家是皇商,有錢供養著祖母依舊維持富貴榮華。”

“但到底是商賈,換句話說我們可以拿捏陸家,反過來拿捏嬸娘和祖母!”這一句話,蘇琮湊在蘇敬儀耳畔悄聲道。

感受著身側同樣噗通亂跳的心跳聲,蘇敬儀反手拍拍自己的胸膛,眯著眼定定的看著蘇琮。

蘇琮不躲不閃,任由人打量。

他……他又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他也……也會有些小情緒的。更彆提曾經作為侯門繼承人,作為侯門最重要的第五代繼承人,他可肩負承上啟下,改換門庭的重要傳承延續作用。因此他率先學的就是官場黑暗。父親就差拿大理寺的卷宗來教育他了。

蘇敬儀按壓自己額頭青筋,憋住“沒個屁用”的回答,邊朝大門走,邊硬生生逼著自己好奇,問:“咱們冷靜慢慢捋。我不解了,這傳說中的三叔不是祖母的寶貝疙瘩嗎?怎麼會讓他娶個皇商?”

蘇琮聽得這似乎裹挾幾分興趣的話語,再看看面色來來回回變化,卻咬著牙儘可能冷靜狀的蘇敬儀,當即微微籲口氣,趕忙解釋起來:“據聞二叔婚事過後,那些攀龍附鳳想要圖個侯府名聲的小官小吏也都不屑蘇家了。故此就隻能婚嫁更……更低一個圈子。且陸家說起來,也是因為祖父提攜才擠入皇商行列的,因此從情誼論倒顯得兩家有些不圖世俗名利。”

“你怕不是還藏著掖著什麼信息?比如陸家這個商戶,特彆特彆想要自己的嫡親外孫搖身一變成侯爺?”蘇敬儀話鋒一轉,帶著些尖銳問道:“因此給了蘇瑜很多很多很多錢,才讓堂堂的安定伯三公子都為錢挑釁你鄙夷我?”

蘇琮迎著蘇敬儀犀利的眼神,那種曆經世事淬煉一般,帶著老練的眼神,騰得一下紅了臉,小聲訴說齟齬:“大……大堂兄其實……其實還挺好收拾的。不管文武,他都贏不了我。至於陸外祖,作為商人他還是有些精明的。自打我救了安樂侯後,他也不敢再蠢蠢欲動了。”

“三叔和三嬸娘愛哄著祖母。祖母是豁出去帶著他們夫婦兩去參加各種宴會。可三叔資質還不如大堂兄,因此至今也就過了府試而已。至於三嬸娘折騰後宅,娘親一般也不予計較。”

“為什麼不計較啊?”蘇敬儀好奇著追問。

“父親原配李氏,是祖父麾下昔年小將之女。李氏因難產一屍兩命,五年後父親續弦娶了娘親。”蘇琮歎口氣:“因祖父走了,祖母又……又這個秉性。故而父親也低娶,娶的是技術官之女。”

蘇敬儀眉頭一挑:“詳細說說。”

“便是非文武正統官吏,諸如太醫院的太醫,欽天監的官吏,以及供皇家宣召的宮廷畫師書法家這些。”儘可能通俗的解釋技術官吏後,蘇琮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蘇敬儀的神情:“娘親柳氏便是出身軍醫世家。這……這軍醫比太醫還低一個圈子。隻比民間大夫略有些體面。”

蘇敬儀腳步一頓,反過來小心翼翼看著蘇琮:“軍醫世家,不體面嗎?”

擱《甄嬛傳》沒有溫哥哥的技術,沒有溫太醫的遮掩,鈕鈷祿牛逼不起來的。

“你們京城真的貴人好多好複雜啊!有一門技術,能治病救人,能妙手回春的,竟然……竟然用階級觀念來看?這難道不該用醫術高低來區分嗎?神醫能救人啊!“

“可醫道終究是中九流,屬工階級。”蘇琮恨不得蘇敬儀理解律法規矩一詞,因此解釋的頗為詳細:“士農工商,在京城這地界錯不得。商賈哪怕是皇商都穿不了絲綢。”

“咱們……咱們互相慢慢理解。但前提您得說出來,否則的話我按著自己思維方式理解的話,那肯定敬佩大夫的!”蘇敬儀強調完,又迫不及待開口問道,一副要了解侯門後宅的模樣:“可到底柳家還算官吏吧?柳氏也應該有侯夫人的誥命吧?為何她不掌中饋?”

“娘的性子比較溫婉。且……我長大後父親也跟我偷偷解釋過,家裡產業其實被祖父他們折騰的差不多了。倒不如就給三嬸娘折騰。而娘倒是可以靜下來寫寫藥膳,亦或是整理各種食物相生相克的方子。將這些方子交給阿姐,讓阿姐借此結交太後,方便阿姐得些庇佑。”蘇琮說完,眉眼間帶著些遺憾。

原本他有些天才之名,阿姐又得太後庇佑後,家裡三姐的婚事,還有堂姐們都算還行。嫁的都是家境殷實,有出息的兒郎。本四姐也許好人家了,是京城大興縣縣令之子。十七歲的少年舉人,前途算得上極好的。

可偏偏及笄禮上又爆出真假少爺一事,對方便當場毀了婚。蔡姨娘自然……自然無命了,四姐也……也趁人不備,一根繩自縊了。

“父親膝下五女,眼下也就剩阿姐和三姐了。二姐幼年早殤,四姐……四姐也去了。”

蘇敬儀抬手拍拍傷感起來的蘇琮,抬眸看向快要到達的大門。

將自己“今日”得到的後宅信息,外加上開掛看過的全文想了一遍,他再一次開口問:“孔子的八親真不能批判愚孝這個詞嗎?”

蘇琮眉頭一擰,糾正:“敬儀弟弟,應該說儒家的確有提倡八親,第一、養親。來源《孝經》中曾子說起孝來,認為“大者尊親,其次弗辱,其下能養”。第二……八親中也就禮親稍微可以用來自保,有……”

望著蘇敬儀略灰暗的面龐,蘇琮止住咬文嚼字,通俗解釋:“就好像曾子問孔子:“如果國君死去,又趕上父母之喪,應該如何對待呢?”孔子就回答:可以先在家裡為父母守孝。一旦國君那裡有事,就要立即前去,早晚守候在國君那裡。簡言之國事大於家事,國喪大於家喪!”

“這個我懂,民間說的當官厲害了,就可以奪情!”蘇敬儀感慨過後,抬手揪了揪自己的頭發,“我想想。咱們肯定不能沒長輩護著就進侯府,到時候兩個人被怎麼家法處理都不知道。畢竟蘇瑜這個罪魁禍首據說挨打了五十棍。但也不能讓那個二管家在外瞎逼逼……”

話還沒說完,蘇敬儀就聽得一聲中氣十足的響聲從外傳來:“造孽啊,這真少爺都還沒認祖歸宗呢,一來就仗著自己身份欺負人,無視老親故舊的情誼,害得大少爺挨打了,被驅逐國子監。眼下老朽不過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他嫡親祖母的命令來請他回家,卻被你們這麼刁難?這京裡的規矩,多年的仆從都有些體面。正所謂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我是奉老太太的命令前來,怎麼真少爺打算仗著禮法,無視血緣,無視孝這個詞嗎?”

蘇敬儀:“…………”

蘇敬儀疾步走到大門,揮開仆從,透著門縫望著穿著光鮮靚麗,看著就肥頭大腦的二管家。

他眯著眼定定掃了眼,就見不知何時門口都雲集了不少圍觀看熱鬨的吃瓜群眾。

“你們京城老百姓那麼愛看熱鬨嗎?不怕卷入高門大戶的是非中?”蘇敬儀揮揮手,示意蘇琮過來,低聲詢問道。

蘇琮順著門縫往外看了一眼,騰得一下整張臉都紅了,咬著牙:“基本……基本都是各家小廝。聞風而來。他們看蘇家熱鬨都……都成習慣了。”

這一句話說完後,蘇琮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燒灼的疼得慌。

他知道蘇家的落魄,知道……知道父親教導謹小慎微,禮法為矛盾,小心翼翼積攢羽翼。可……可他隻要想起來某些人那麼肆意,而他,而坎坷才能被找回的蘇敬儀礙於孝道也不得侯府繼承人的尊榮,甚至或許沒了“天才”這一榮耀後,會更慘,他蘇琮……

蘇琮就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這一刻都滋生出怨懟,滋生出強烈的恨意。

“習慣了?”蘇敬儀磨牙:“沒聽過通州驛站嗎?沒聽過曆史是不斷發展創新嗎?既然敢這麼沒規矩,我要是不教教他們規矩,那蘇家真就成軟柿子讓人拿捏了。”

“蘇琮,你現在有自己戶籍了,彆出去折騰。到時候或許得你撈我一把!”

帶著告誡,蘇敬儀拍拍蘇琮的肩膀:“我是你義父啊,你必須聽話的!”

說完他毫不猶豫看向林嬤嬤,問:“先前說治喪隊伍來了?”

林嬤嬤聽得這話,頗為不安的看向蘇敬儀:“敬儀少爺,您……”

“閉嘴,我是少爺,是你們主子唯一的獨苗苗!血脈獨苗苗,禮法上就是無敵的!”蘇敬儀毫不猶豫:“不用看蘇琮,你們還得給我把蘇琮捆嚴嚴實實的,彆讓他跑出去。我要是禮法懟不過,我就去投奔錦衣衛!”

林嬤嬤聽得最後一詞,駭然瞪圓了眼:“您……您莫要說孩子氣的話語。這……這非正統官吏,您可是封國的侯爺繼承人。”

“就是,我還是個孩子。祖母那麼仁厚的一個人,怎麼舍得跟我一個孩子計較呢?且嬤嬤您說錯一句話,任何事物都有個興衰發展的過程。眼下錦衣衛對我而言反倒是最好的去處。”蘇敬儀拉長了音調,再一次看了眼面色鐵青的蘇琮,一字一字就差用遺囑一詞說出來了:“記得彆出去。”

能壓孝這個詞的就隻有君,就隻有成帝王的刀刃了。

迎著從未見過的銳利眼神,蘇琮一驚,反過來示意林嬤嬤聽他的命令:“來人看住敬儀。敬儀世人憐弱又憐老!且……且不是我無理,而是祖母太會哭了。哪怕有人知道為母不慈,也會道一句到底是十月懷胎之恩,道一句老了,沒幾年好活了,且好好讓她開心最後一程。”

這一聲的話語,帶著蘇琮無限的心酸苦澀,又帶著某些看客高高在上的慷慨之心。蘇敬儀感慨著,閉著眼聽得外頭一聲又一聲中氣十足,就差直接來一串“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話語,緩緩睜開眼,示意蘇琮退後:“你功名都被剝奪了,那些朝臣有臉用孝用養恩逼你嗎?倘若逼你的話,你就問功名呢。”

“記住不要自證,不要內耗。他們要看戲,就拉著他們一起下地獄!”

蘇琮迎著從未有過的冷戾眼神,瞬間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燃燒著怨恨的火焰,恨自己哪怕飽讀詩書卻找不出合理反駁的理由來,恨自己此刻過於弱小過於理智,真順著蘇敬儀的要求退開了。

瞧著不矯情不膩歪的蘇琮,蘇敬儀眉頭一挑,拍拍自己的喪服,以及隨身攜帶的各種證明,他便示意林嬤嬤打開中門。

在外喊了大半天的二管家聽得哢嚓開門栓的聲響,當即眼眸帶著些嘚瑟看向緩緩走出來的人。豈料倒不是跌落商賈賤籍的蘇琮蘇少爺,反而是一個瘦骨嶙峋,看起來就黑兮兮的少年人。

見狀,他當即有數,聲音愈發拔高了些,喊道:“這便是敬儀少爺吧?老奴在這等您許久了,您可總算舍得出來了。老夫人還等著您一起用午膳呢,眼下趕過去,到底也不會餓著老夫人。”

聽得這一聲直白說蘇敬儀不孝的話語,前來的看客們哪怕是各家仆從,卻也是十分膽大,指指點點的:“這就是真少爺啊?”

“這個時間點來邀請用膳,真是……真是嘖嘖嘖。”

“驛站的事情是不是誇大其詞了?真少爺看起來也不太精明啊!”

“還是瞎貓撞到死耗子了?”

“就是蘇從……蘇侯生不出有氣性的兒子吧?”

“…………”

嗡嗡嗡的議論聲中到底有一句還是頗為有用。蘇敬儀睥睨一眼仆從,掃了眼改口的某人,微微鬆口氣。

看,通州驛站一出,某些人就會知道禮法規矩!

就會知道怕!

“你誰?”蘇敬儀捋了捋自己喪服,一臉哀慟著:“彆擋著我迎亡母靈位!”

二管家聽得這話,挑起眉頭橫掃了眼蘇敬儀,絲毫不遮掩自己的鄙夷:“敬儀少爺,您眼下是超品榮國侯的嫡長子,哪來的亡母靈位?侯老夫人,您的嫡親祖母還在等著您回家一起用膳呢。您還是隨我們回去,莫要沾了些賤戶小家子氣。”

“你說回去就回去?你有戶籍嗎?有憑證嗎?憑什麼你張嘴說回去就回去?”蘇敬儀一臉機警著:“我娘教我莫要跟陌生人走。我那個侯爺爹都呆了半月拿出各種文書證明自己呢!”

二管家鼻子裡發出一點哼聲,不屑地笑了笑,抬手朝馬車方向示意:“敬儀大少爺您看見了嗎?此乃蘇家的徽記,老虎威風凜凜,乃是太、祖爺特許的。用開府老太爺的名字做的家徽!”

“不能假冒嗎?你以為蘇家很厲害,所有人都得認識你蘇家的家徽啊?”蘇敬儀張口,將自己不願離開的緣由強調的清清楚楚:“我隻看憑證,隻看朝廷的憑證,有路引給路引,有戶貼給戶貼。什麼都沒有,滾一邊去,彆在我家嚎!再說了,要是蘇家的奴才,有必要嗷嗷嗷的嚎叫,還誹謗本少爺不孝嗎?本少爺孝順養母都如此恭敬,孝順祖母難道還會差嗎?”

蘇敬儀話語到最後,帶著十歲孩童遇到突發事情的崩潰,口吻都有有些慌張,甚至還破了音。於是看戲的眾人不由得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來,原來先前聲聲路引戶籍的都是在強撐。倒是跟傳聞中通州驛站一戰差不多,都是強調禮法一詞,借此來維持自己的底氣。

可到底還年輕不經事,一副強弩之末的模樣,泄露了自己的外強中乾。

“不管怎麼樣,這真少爺還有些氣性。”

“就不許老夫人隔輩親嗎?先入為主,這麼惡意揣測,也不是君子所為。那蘇琮自身完美,那老夫人就算如傳聞那般偏心眼,可何曾說過蘇琮半句不是?”也有人借機煽風點火的。

而二管家聽得看客們的話語,眼眸轉了一圈,順著打開的門往裡看:“敬儀少爺您還真是跟傳聞一樣那麼暴脾氣。您誤會了,真的誤會了,彆暴脾氣的話隻聽半句啊。不信老奴一行人,您讓二少爺……哎喲,瞧我這張賤嘴,您讓蘇琮出來作證辨認一番不就行了?”

邊說,二管家朝跟隨自己而來的護衛一個眼神示意,而後繼續道:“說來侯老夫人對蘇琮可真正也是極好的。念著這些年的養育之恩,故此絞儘腦汁琢磨了又琢磨,打算讓琮少爺也回家。哪怕當不了正兒八經的侯門少爺,卻也找了極好的去處。拜入皇商陸家門下當個學徒,跟著學做些生意往來,到時候也好自立門戶,光耀商戶蘇家曾經的榮光。”

——把蘇琮控製在三房手裡,還愁日後大少爺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沒準還能當官做宰!

護衛隨著二管家的訴說就要往大門闖。

一群護衛倒是個個身形魁梧,連成一排頗具氣場。蘇敬儀眼眸一沉直接站在了門檻石上,冷喝道:“你們打算強闖嗎?沒有名帖就是壞蛋,去告官!”

“還有誰說蘇琮要當學徒了?”蘇敬儀叉腰:“大周超品榮國侯,我的親父可是出了名的孝順,出了名的好脾氣,也是出了名的公平公正。真假少爺抱錯這件醜聞,本就與商戶蘇家沒有太多的關係。蘇琮沒有替父母狀告蘇侯,狀告蘇家讓他們這一家人分崩離析,生死相隔,便已經是他還了情誼了。”

刻意咬重了狀告一詞,蘇敬儀橫掃眾人,尤其目光死死的盯著二管家。

二管家愈發不屑,甚至還想翻個白眼:“敬儀少爺,您看看您這瘦骨嶙峋的小身板,再想想蘇琮。如此鮮明對比,您還能替他說話?誰不知道士農工商,這商賈乃是最低賤的。說來宰相門前七品官呢。倘若蘇琮仗著自己才華倨傲,都不願回府參加宴席。那恐怕從今後都沒有資格在踏入侯府半步了。”

“你說沒資格就沒資格?”蘇敬儀薄唇輕啟,傲然無比:“我的父親因為愧疚,外加上梳理蘇家關係,發現昔年開國時,兩位開府的老人家一同在太、祖麾下,交情也不錯。故此,蘇侯,也就是我的父親按著輩分,將蘇琮認作了義父!!!”

最後一句話開口的時候,蘇敬儀還秀上了自己學了半年的播音腔,是力求字音準確,內容準確,具有莊重性,符合時代潮流,傳達百年深情厚誼,把握時代對孝道的要求!

怕他們蘇家有個天才,有個儲備人才是吧?

沒事,他蘇敬儀替爹認個爹!

還能講“爵位”繼承。

等以後蘇琮有出息了,萬一有爵位了,一個開心傳給蘇從斌這個“大胖兒子”呢?

反正都是姓蘇,可以連宗的!

連宗的!

宗譜連在一起,就是一個宗族。

與此同時,此言不亞於雷霆萬鈞直擊大地,震的在場所有人,不管什麼心思什麼立場,都齊齊腦中白茫茫一片。

還能……還能認……認義父?

義父?

“你……你這簡直枉顧人倫道德!哪有堂堂一侯爺認區區一商賈賤人為義父的?”二管家氣得脫口而出,甚至還直接高抬手:“來人,把蘇琮還有這得了鬼疰都帶回侯府去,免得丟了侯府的顏面!”

“怎麼沒有了?祖父不就是打破規矩嗎?堂堂一侯爺用軍功扶妾轉正?要知道在此之前可沒有賤妾轉正的規矩!因此我蘇家從來不按著常理來辦事!”蘇敬儀冷笑:“你果然不是侯府的人,否則你會認為自己的主子,認為侯門老太太,我的親祖母是賤籍嗎?竟然光天化日之下還強闖?”

聽得這直接掀榮侯老夫人老底的話語,圍觀的小廝好幾個撒腿就狂奔,打算給自家主子報信。這回刺激了!蘇家找回的真少爺是個硬茬子啊!

“敬儀少爺,什麼叫強闖。您這麼暴脾氣的,真是鬼疰?!聽老奴好好跟您解釋解釋,這府邸本也屬於侯府的家產。父母在無私產,可是律法規定的。”二管家瞧著對鬼疰一詞毫不在意的蘇敬儀,雙眸笑得倒是更加猖狂了些:“您莫不是要活活氣死侯老夫人,您嫡親的祖母才開心?”

蘇敬儀聽得氣死這個大帽子,一回想被“孝”壓得的種種憋屈氣,當即深呼吸一口氣,失聲尖叫起來:“什麼,我竟然死氣了祖母?啊,我真是不忠不孝不仁以不義啊。祖母啊,我這個不孝子去送您最後一程。林嬤嬤,這哀樂呢?吹起來!”

“我要送祖母一程,讓祖母在天之靈安息!”

被點名的林嬤嬤一怔。

在府內被重重看著的蘇琮瞧著眼眸帶著些瘋狂決然的蘇敬儀,瞧著人毫無儀態的狂奔直喊“祖母在天之靈安息”的話語,手指掐進掌心:“林嬤嬤趕緊跟上去,照辦。告訴敬儀鬼疰的危害!”

飛速耳語幾句後,蘇琮扭頭就往府內跑,“先前錦衣衛送的蘇家舊物在哪裡?我賭一把。”

或許他骨子裡也是個賭徒!

瘋狂的賭徒!

儒學也非一日之功,非一日發展壯大的,是順應時代變化的。

那他蘇琮就可以成為狀告為父不慈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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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結束,蘇敬儀將仆從對峙的話語一五一十道出,再低聲道了一句我也不知道蘇琮到底去哪賭一把後,還頗為一臉真摯的開口:“爹,你們京城人都怪好的。孩兒因為粗鄙不認字,一路哭嚎過來,好多好心人替孩兒指點道路啊,免得孩兒磕錯了門。”

簡言之,半個北京城都知道榮玉嬌被我活活氣死啦!

都要來吃席拉!

剛被告知自己多了個義父的蘇從斌:“…………”

蘇從斌緩緩捏緊成拳,真竭力想要穩定自己的情緒時,就聽得身後響起一聲熟悉的哭嚎:“老爺啊,我……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隻是派人去叫兩個孩子回來吃頓團圓飯而已,沒想到……沒想到竟然惹出這笑話,竟然有人活活要咒我死啊!”

聞言,蘇從斌側眸看了眼捂著帕子哭得淚眼汪汪的榮玉嬌,他的親娘。

沉默一瞬,他垂首看向蘇敬儀。

就見蘇敬儀雙眸熠熠生輝:“哎呀,我是見到神仙姐姐了嗎?哎喲,瞧我這張賤嘴啊,喊老爺,那爹,她就是我娘嗎?”

“娘啊!”蘇敬儀喊得是一唱三歎,悲切至極,甚至還頗為嫻熟跪地行個大禮:“孩兒可想您了!”

攙扶榮玉嬌出來的蘇從文掃過真如傳聞中一般隻會磕頭跪地的蘇敬儀,冷笑一聲,高喝道:“大哥你還是好好教教規矩。蘇敬儀,這是你的祖母。”

“什麼?”蘇敬儀一驚一乍著:“可她分明剛才衝出來對著我爹喊老爺啊!我沒聽錯啊!老爺對應的不就是夫人嗎?”

“那是娘親時時刻刻想著父親。”蘇從文冷著臉強調道。

榮玉嬌掃了眼越來越多雲集的看客,拿著帕子遮掩住自己的精光後,仿若依舊沉浸在過往的榮光裡,哭訴聲更大了些:“老爺啊,我這命苦啊,自打您走了以後,我戰戰兢兢拉扯孩子們長大,豈料卻鬨出真假少爺的醜聞來,甚至還要活活咒我死啊,要咒我死。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孽障,我還不如隨您去了!”

最後一句說完,她眼角餘光瞄了眼蘇從斌。

原本這不忠不孝她應該最後說的,但誰叫蘇從斌這個孽障似乎心野了。那就彆怪他直接當眾敲打敲打。

迎來親娘告誡的眼神,得了一個義父的蘇從斌還在恍恍惚惚。

畢竟蘇琮要帶著皇商蘇家的舊物,跑去賭。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否則就是一場輿論笑話而已。

蘇家已經很多笑話了!

而另一邊聽得當眾說出如此嚴重罪名的話語,蘇從文克製不住的嘴角上翹了幾分。其他圍觀的看客們聞言也哦了一聲:“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是重罪啊!”

“就算老夫人有些偏心,可眼下這整整齊齊送喪隊伍也的確太過誅心啊,實乃不敬。”

“這治家不嚴不是剛被參奏過?”

“蘇家,這蘇敬儀也都有負皇恩!”

“嫡親祖母這麼說,蘇敬儀前途就斷了吧?”

“蘇敬儀恐怕不知道這八個字的威懾力吧?畢竟有傳聞人粗鄙不堪啊。”

“…………”

仿若熱鍋裡倒入一滴水,所有人都因八個字而沸沸揚揚,議論聲甚至毫不遮掩,都快壓下了哭嚎聲。

而榮玉嬌聽得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評價,拿著帕子慢條斯理的擦拭一下淚水,想要看到蘇從斌再一次彎腰低頭,卑微的匍匐叩首。

蘇從斌這個家主收拾老實了,蘇敬儀這區區一個半大小子收拾起來還不如容易?

就在榮玉嬌傲然時,蘇敬儀沒錯過自己血緣上祖母的微表情變化,眼底簇著些殺氣。

作為演技被魔鬼培訓過的愛豆,他分辨得出來真哭還是假嚎,更知道榮玉嬌的手段。因此一聽得榮玉嬌老夫人這聲聲悲切,卻是收放自如的哭聲,他便立馬有樣學樣跟著哭:“榮府夫人的老爺啊,我那個祖父啊,孫兒我命苦啊,自打落地後,是戰戰兢兢顛沛流離,破產後吃過豬食跟狗搶過糧食,當過小乞丐,挨過旱災搶過水打過架受過傷,艱難活著。活著如此艱難,我的確跟個畜牲一樣,不知道忠孝節義,還不如隨您去了!”

榮玉嬌聽得這聲坦坦蕩蕩當眾承認自己跟個畜牲一樣的話語,眼皮猛得一跳。於是她才正眼打量了一下蘇敬儀。可隻一眼,她又移開了視線。

畢竟皮膚黝黑,又瘦弱嶙峋的蘇敬儀,穿著喪服,整個人真是……真是一眼就醜,看著就晦氣,毫無世家貴胄的風度。

迎著榮玉嬌這打量的小眼神,蘇敬儀還頗為積極的邀請,說的是孝順可嘉,聲聲發自肺腑:“世人都道隔輩親,但今日我蘇敬儀讓他們明白什麼叫孫子孝!祖母您今日既然要殉情——”

刻意咬重殉情兩個字後,蘇敬儀拔高音調,接著道:“追隨我祖父去,您的老爺,您時時刻刻念著的老爺而去,那我蘇敬儀朝廷認證的侯府嫡長子,未來繼承人跟著您一起去,作為孫子在地府好好伺候您二老!也讓祖父好好教導我什麼叫忠孝節義!”

他主打的就是個捆綁營業!跟祖父捆綁!

“蘇敬儀,你……你是要逼死娘親嗎?娘親什麼時候說要殉情了?”蘇從文聽得傳入耳畔的殉情一詞,急得急赤白臉,道。

“這不是您說的。祖母口口聲聲的老爺是祖父,是她的相公。她也說遇到我這個畜生倒不如跟隨祖父的步伐。”蘇敬儀慢條斯理反問:“難道就隻是說著玩玩的嗎?何來逼這個詞啊,我也一起死啊!我拿命死啊,我用命來顯孝道啊。那祖母難道不用命來彰顯愛情嗎?否則她對得起祖父為她冒天下人倫道德,扶妾為正嗎?”

“這樣的愛情難道不值得謳歌嗎?祖母苟活至今不就是想看祖父子子孫孫枝繁葉茂嗎?作為祖父的嫡長孫,我用親情來一命報答一命,不對嗎?叔叔,還有爹,你們作為兒子不能這麼自私自利啊!”

榮玉嬌聽得這一連串劈裡啪響快得讓人回應不過來的話術,氣得渾身顫栗,一副要昏的模樣。

“不怕,童子尿,現成的神藥,一泡下去,保準祖母清醒。”蘇敬儀啞著嗓子,眼尖的盯著搖搖欲墜似乎要昏倒的祖母,道。

他來的時候假設萬千,還做好一命換一命的準備。

他想回家。

回不了家,哪怕死也不受這個窩囊氣!

榮玉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