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1 / 1)

賞賜送到秦芬屋裡時,她又驚又喜,旁人隻當她是看著賞賜高興,都來湊趣:“太太當真疼姑娘,四姑娘也是個友愛的,替姑娘想了這麼多呢。”

秦芬笑著受了眾人的謝,又留紫晶:“有勞姐姐走一趟,請姐姐喝口茶再走。”

此番紫晶倒不曾拔腳就走,反多說得幾句:“姑娘的屋子臨水,這紗被蓋著透氣舒服,是太太特意選了賞下來的,桃香也該早些想著給五姑娘把紗簾遮上,如今雖沒生蚊子,花裡的小黑蟲子咬人也是厲害的。”說著又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來,道:“這是太太特意賞給姑娘的,姑娘請看。”

秦芬見她特意拔了塞子送到自己面前,便湊上前去,老遠就聞見一陣清涼的香氣,知道大約是燙傷膏,她明白紫晶的意思,親手接了,籠在袖中,笑道:“多謝太太的賞。”

太太的意思,一則是賞賜,二則是命五姑娘將此事隱下不說,紫晶原還當自己要費一番唇舌才能叫五姑娘明白,誰知她不用自己說,竟全應了下來,紫晶不由得又高看了這位五姑娘一眼,破例又敘了兩句閒話,這才告退回去了。

待眾人散去,桃香也去安置東西了,秦芬這才從袖中取出那瓶藥膏仔細端詳,半晌後,微微笑了起來。

這次的事,她倒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原本隻是想替自己立住了不受欺侮,誰知楊氏那裡竟給了豐厚賞賜,秦芬並不傻,稍一盤算就知道是自己那位嫡姐去替她在嫡母面前說了好話,這樣看來,這位嫡姐雖然有些倨傲冷淡,脾氣也有些古怪,卻算個恩怨分明的人。

嫡庶有彆,二人本就不可能立場一致,秦貞娘能做到恩怨分明,秦芬已經很滿足了。

“姑娘在屋裡嗎?”外頭響起一道聲音,桃香迎了出去,卻是徐姨娘院裡的小丫頭蓮子,見了桃香,喜洋洋地一笑,“桃香姐姐,咱們姨娘得著賞了,請姑娘回去挑東西呢。”

桃香領了蓮子進來,回稟了這事,秦芬不由得笑了,命桃香將才得的東西取上兩樣,“既是姨娘喚,我回去瞧瞧也成。”

才來絳草軒時不好隨意走動,如今閒著各處走走,楊氏卻是不問的,且為的又是這樣的喜事,楊氏知道了,隻有滿意的。

蓮子在前頭領路,邊走邊道:“我們都聽說了,說咱們姑娘明事理,太太這才特意賞賜的,姨娘知道了可高興了。”

秦芬隱約覺得,明事理這三個字,或許和桃香有關係,自然了,無論桃香是有心還是無心,都是為著自己好,然而細想還是覺得慶幸,若是當日傻愣愣地說出什麼初來乍到和立起面子的話,隻怕桃香也會被套了話去。若是傳出那樣的話,此時的賞賜便全沒有了,恐怕還要落下好大的不是。這麼一想,秦芬更加堅定了一個信念,歹事全不做,好話不全說。

到得徐姨娘院中,竟似換了一番天地,各處牆角擺著十來盆茉莉素馨,看著不像尋常品種,都是難尋的,桌上擺了一個紅漆托盤,上頭是幾匹好料子,徐姨娘坐在桌邊對著料子左看右看,待得秦芬進屋,她喜氣洋洋地上來握住秦芬的手:“芬兒回來了!”

秦芬命桃香把東西放在桌上:“我那裡得了太太的賞,挑了兩樣來給姨娘賞玩。”

徐姨娘看也不看,一把按住桃香的手:“姨娘怎麼能要你的東西?我這裡得了太太的好料子,該給你裁衣裳才是!”

秦芬笑著搖搖頭,徐姨娘又懇切地說得幾句,隻是要她收下,秦芬便不答話,低頭看那料子,卻見是幾匹天香絹,一匹水紅,一匹粉紫,另有兩匹素色。

這幾匹料子倒是好的,顏色卻不合秦芬,秦芬去了絳草軒有些日子,楊氏的喜惡也知道了些,她喜歡家中女兒端莊活潑,給女兒們的打扮要麼是大紅真紫,要麼是鵝黃嫩綠,大多是正顏色,哪怕是秦珮這個不討人喜歡的庶女,楊氏也不會在這上頭分出來。

然而徐姨娘卻是不知道這些的,她見料子是好的,顏色也是輕的,滿心裡想著的便是要把好東西留給女兒,秦芬心裡知道好歹,狠推不過,隻得道:“若是我拿了這個去做衣裳,可不顯得太太沒給我衣裳穿似的?不光是料子,連那鮮花,姨娘也不必給我。”

徐姨娘不曾想到這一節,聞言連忙點頭:“是,是,姨娘竟沒想到這些。”她欣喜女兒懂事,心下甚慰,不知怎麼疼女兒才好,便忙著張羅留秦芬吃午飯。

絳草軒裡尋常是各人自己用午飯的,各人都曾往各自娘親身邊用飯,秦芬知道偶爾一次也不為過,於是便應了下來,見徐姨娘忙著親自布置飯桌,她也不去打擾,走到邊上,拿起徐姨娘的繡繃看了起來。

笸籮裡雜七雜八放了一大堆絲線,當中放著一個烏沉沉的盒子,是從前不曾見過的,秦芬好奇,打開一看,卻是小小一盒竹葉形的香餅。

此處香料,梅花香的便是梅花形狀,桂花香的便是金黃攢枝模樣,這竹葉形的,便是男子常用的竹葉香餅了。

女眷們大多用花香,府中唯有秦覽這男人用的是竹葉香餅,秦芬合上蓋子,不由得起了個猜測,難道嫡母有孕,竟起意提拔自家姨娘了?

她看看喜氣洋洋的徐姨娘,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有道理,徐姨娘便是得了兩匹料子,也不至於高興成這樣,隻怕高興得叫女兒來選料子,是為著主母的提拔。自然了,她這般高興也不當真是為了一個男人,隻怕她是高興,往後自家女兒能更得臉些了。

秦芬隻作無這回事,微笑著放下盒子,往桌邊去看午飯去了。

徐姨娘這些年疼女兒,吃穿上並不小氣,然而終究比不得金姨娘能撈油水,也比不得商姨娘撒癡撒嬌手裡有錢,素日用飯雖也是魚肉果點皆備,卻從不奢侈。今日飯桌上擺著一尾鮮蒸鱸魚,一碗蛤蜊蒸蛋,另又有幾樣新鮮小菜,雖不名貴,卻也不是常備著的菜式,都是要廚房差人往外買來的,這一番心意,由不得秦芬不動容。

“姨娘怎麼又破費了,我在太太那裡又不少吃喝的,姨娘不必特意為我,這麼一桌子菜,可得三五百大錢吧?”秦芬是個穿越者,處處得留意,自然什麼都往心裡去。

“芬兒不用替姨娘操心,一頓飯,哪裡就吃窮了姨娘。”徐姨娘嗔了一句,將那魚臉頰上的肉取給女兒吃。她這還是在上房服侍楊氏用飯時學來的,楊氏出身高,自小兒養尊處優,吃魚時,不愛魚肚子,嫌那肉肥膩,更不吃魚脊背和尾巴,嫌那肉乾柴,不過是魚臉頰上兩塊肉,另加上魚頭後邊胳肢窩下邊那幾口罷了。倒是老爺闊口,吃喝上倒不講究。

徐姨娘原也在心裡嘀咕過太太矯情造作,輪到自己女兒了,卻又恨不得把女兒養得仙女一般,吃穿用度無一不精細。見女兒吃得斯斯文文,心下大慰,不由得又多說一句:“往後咱們母女的日子可就好起來了。”

怎麼個好法,徐姨娘也不再說,她隻不過順口一提,卻沒想著女兒早已無意瞧見了那一盒香餅,更不曾想到女兒內裡早是個成年人,這時秦芬笑盈盈地附和,徐姨娘隻當女兒是哄自己高興,不由得淩空虛點了點秦芬:“小丫頭,裝大人!”

吃完午飯,徐姨娘往外照了照天色,道:“天漸漸熱了,芬兒要不要睡了午覺再走?你的屋子娘一向給你留著的。”

秦芬笑著搖了搖頭:“既是熱,睡了午覺起來也還是熱,不如趁日頭還沒毒起來,早些回去了。”

徐姨娘便不再多留,將秦芬送到門邊,依依不舍地站了許久才回去。

秦芬帶著桃香,揀了陰涼地方走,走過穿堂,卻遇見秦淑,她心中提防秦淑,也不想多寒暄,便點頭問了個安,繞過她便想往前去了。

秦淑也並未多說什麼,隻道:“上午池塘裡撈青苔,南邊的路有些滑,五妹妹還是往北邊那條路走吧。”

秦芬知道這位三姐的表面功夫一向是作得足的,這時少不得也端起笑容謝兩句,往北邊去了。

行得十餘步,轉了個彎,樹蔭遮蔽,愈發涼快起來,秦芬索性放慢腳步,想要多賞片刻景,誰知牆角一個屋裡,竟響起了細細的哭聲。

桃香一驚,險些出聲,看了看主子面色凝重,卻又趕緊捂住嘴。她也聽出來了,屋裡哭的那聲音,正是碧璽!

秦芬自然也聽出來了,再一細想,她便猜到,秦淑指了這條路,是故意叫自己發現碧璽在此處哭的。

管,還是不管?

碧璽本就是個厚道人,徐姨娘又一向有意結交,細論起來,碧璽與秦芬這頭一向是好的,此時她有了難處,秦芬怎麼能不管?

可是碧璽是楊氏身邊的第一人,說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也不為過,她的委屈,隻怕不是下頭人給的,秦芬想了想,覺得自己十有八九管不起這件閒事。

她惋惜地歎口氣,對著桃香使個眼色,二人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林子,走得老遠,桃香才長長地出得一口氣:“阿彌陀佛,我還怕姑娘方才又義憤起來,要去問碧璽姐姐的話呢,幸好姑娘知道深淺,徐姨娘知道了,總該放心了。”

這話倒點醒了秦芬,她不能管的事,徐姨娘倒可張口問一問,無論如何,總歸多一個人聽聽碧璽的煩惱,能不能解憂,倒是其次了。

拿定注意,秦芬又繞了個大圈回了徐姨娘處,不提自己聽見碧璽哭,隻道早起看見碧璽臉色不好,怕是心裡不痛快,徐姨娘聽見了,自然理會得裡頭意思,連聲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