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日驚愕道:“您、您的意思是,尊上他……沒死!”
阿奎也聽直了眼:“當真?!!”
謝停雲點了點頭,他點了點自己的眉心,道:“寧沉的神魂,在這。”
隨後,他輕聲說道:“這些天,為了守住蒼狼和迦南,辛苦你們了。”
“……”
冥日和阿奎在原地呆愣了半晌,徹底反應過來之後,都齊齊倒抽了一口涼氣。
仔細看的話,還能看見他們忽然泛紅的眼眶。
半晌過後,冥日低頭,啞聲說道:“冥日為自己的魯莽向您道歉,抱歉,聖子大人。”
“無礙,”謝停雲知道他們的不容易,說道:“不儘淵下的身體還活著,但是裡面還含有大量的怨氣怨靈,我們現在在想辦法怎麼把你們尊上的身體完好地撈出來。”
阿奎猛地抬頭:“聖子大人,冥日的天賦恰好是窺探。他可以看見周圍一定範圍之內的景象和人,幫得上忙麼?”
“能能能!”道明走了過來。
魔族過來的動靜不小,看見他們的到來沒有帶著惡意,並且來找的是謝停雲,所以周圍的人族修士們都自覺地避讓開來,讓出空間給他們。
這些都是魔尊身邊常見的人,大概也是為了魔尊而來。既然如此,他們就是一夥的。
如今談論到正事,道明便回來了:“非常有用。這幾日我們還沒有能夠成功到達怨鬼境內,還沒有找到寧小友的身體和妖王的神魂所在,你的窺探天賦如果能夠幫上忙的話,那就太有用了!”
冥日左手撫胸,“冥日至幸。”
寧沉本來在謝停雲的識海內跳得非常厲害,一副勢必要出去罵一罵這倆打他身體主意的傻大個的樣子,然而他借著謝停雲的眼睛,看見阿奎背著人偷偷在無人的角落裡抹眼淚,便又沉默了。
謝停雲被他禁錮在懷裡,頸側還有手背上都有輕微的咬/痕,那是謝停雲成功攔住寧沉的代價。
謝停雲無奈地往後仰了仰頭,說道:“你看看,他們對你多忠心,你居然還要出去罵他們。”
寧沉不肯承認自己居然又心軟了,於是面無表情道:“他們要把我的身體放上祭壇!這你能忍!都放上祭壇了,下一步豈不是每個魔族節日都要燒香拜一拜!”
但是他還活著!活著!
拜他個大頭鬼!
謝停雲悶笑:“你現在受製於人,能不能有點受製於人的樣子。”
寧沉哼了一聲。他低下頭,在謝停雲頸側的咬痕上蹭了一下,含含糊糊地說道:“我反正死不了,他們要是真想要,等我真死了再說……”
謝停雲偏過頭,他垂下眼眸盯著寧沉的唇,隨後親了上去,言簡意賅道:“住嘴。活人不說死。”
寧沉:“……”
受製於人……受製於人。
……
半晌,寧沉還是把自己埋進謝停雲的頸窩處了。
他出神許久,啞聲說道:“我給他們留了很多護身法器和禁陣的。起碼……起碼足夠他們不會隨意受魔欺淩,就算轉頭認主,或是自己成為首領主都行,也不至於因為我被報複太慘。但這群傻子們怎麼全是死腦筋,不是說魔族最擅長牆頭草,哪裡高大哪裡倒?”
寧沉閉上眼睛,嘀咕道:“怎麼到他們這就變了呢。拿完好處還不跑,活該讓彆的魔給欺負。”
謝停雲靜了半晌,說道:“你是真笨還是假笨。”
寧沉說道:“我希望你和他們是真笨。”
謝停雲輕輕咬了一下寧沉的唇,說道:“那不可能。”
寧沉憤然逮住了要跑的謝停雲。
謝停雲失笑。
他輕輕吻了一下寧沉的唇,說道:“不是所有人都沒心的,寧沉。”
寧沉盯著謝停雲看了一會,把他擁入懷裡,悶悶閉眼。
他以前沒心沒肺慣了,並不會把自己的付出當做付出。
寧沉習慣了保護和付出,他行事向來由心不由人,想做所以便去做了,至於彆人要不要,接不接受,那都是彆人的事情。
再說了,彆人想不想要還不一定呢。
寧沉無疑是很會保護自己的。他自覺將所有人的道德底線設立得非常之低,低到符合他對人性和世道的刻板印象和揣測,不期待回報,不期盼善意。
然後……這個世間總能給他帶來一些意料之外。
識海之外。
“聖子大人!?”
謝停雲倏然睜眼,他快步走向不儘淵前的冥日,道:“怎麼了?”
道靈也在一旁,他正激活抗威壓的法寶,然後一點點往自己身上放。
如果吸收寧沉體內的怨靈怨氣和把寧沉帶出來這兩件事無法一起完成,那他便一件一件慢慢來。
冥日瞳孔微縮,渾身冷汗,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下、下面……”
道靈蹙眉:“下面怎麼了?”
大家都知道這是寧沉的手下,所以也沒有對他們表現出敵意,聞言紛紛湊了過來,急忙道:“看見了什麼?急急急。”
冥日勉強定了定神,說道:“我看見了尊上的位置,但是、但是尊上他,他有點不對勁。而且,尊上旁邊……是妖尊。”
謝停雲神色微變。
他拂了袖,說道:“師父,我同您一起下去。”
“不行!”眾人異口同聲,包括識海裡面的寧沉。
寧沉按住謝停雲,低沉說道:“你不許下去。”
謝停雲說道:“我一同下去的話,會更保險一點。而且你也知道,我也相當於一個寂滅境了。”
當初在怨鬼境的時候,妖尊明燭雖然有改邪歸正的跡象,可是寧沉終究是破壞天南冰棺的那個人,難保妖尊不會回過味來,心生怨懟,再對寧沉做點什麼手腳。
謝停雲……不敢賭。
“等一下……聖子大人!您過來一下。”冥日瞳孔驟縮,驀然大喊。“
您幫我看看,妖尊這是什麼意思。”
謝停雲依言過去。
冥日抬起手,手心鑽出一團魔息,最終幻化成了一面微微蕩漾的水鏡。
鏡子裡面的畫面有些昏暗,但眾人依舊看得見正中央靜靜躺著的漆黑人影,面容鋒利俊美,那雙標誌性的暗紅色眼眸安靜地閉上,沒有顯露出來,可是眾人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分明是在暗不見光的漆黑水下,萬丈威壓加諸己身,凍徹骨髓的寒意穿透身體每一處地方,可是這人卻依舊神情寧靜,像是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吵不醒他一樣。
謝停雲怔怔地看著那個恍若睡著的人。
道靈靜靜看著水鏡之中的畫面,罕見地沒有對水鏡中的人擺臉色。
在場諸位大乘更是不敢多看一眼。
隻最初的那一眼,便足以他們想起當初在怨鬼境內的種種。
這個魔族,是為了他們,為了謝停雲、諸位大乘和其他各宗尚還活著的子弟,才將大量湧出的怨靈怨氣納入自己的體內。
這個魔族,是為了他們,才在命懸一線的情況下,沉入不儘淵的。
他從乘風劍上跌落,墜入不儘淵的那一幕,幾乎成了在場諸位大乘午夜夢回必有的一部分。
作為正道的半生之中,因為這個魔族而被打破的俗世觀念和刻板印象,太多太多了。
然而片刻之後,眾人便看見水鏡之中,驀地出現了兩道魂靈的身影。
其中一道魂靈十分顯眼,身上披滿了赤紅威嚴的天譴,鮮紅的光芒緩緩流動著,如同老龍般禁箍著這道魂靈,讓他永遠都要受到怨靈的撕扯撕咬。
另外一道倒是黯淡透明許多,可是那身影十分熟悉,謝停雲一看就知道,那是天南。
恍若知道有一道窺探的視線來自深淵的上方,妖尊明燭仰起頭,目光仿佛穿過水鏡,與眾人對視。
“……!”
明燭卻並未有什麼意外的神色。
他抬起手掌,向眾人展示著正在穿透和啃噬他神魂的怨靈,隨後指了指寧沉,又無聲用手勢比劃了抓取的動作。
明燭靜靜仰頭,他隔著虛空,用口型無聲說道:“他體內的怨靈,沒有了。”
“他賭贏了。”
謝停雲瞳孔驟縮。
隨後,明燭垂下眼眸,看了看沉在不儘淵中多日的男人,隨後帶著鮮紅天譴咒語的指尖點在了寧沉的眉心之中。
下一刻,當明燭移開手指的時候,便看見一朵幽幽的魂火從寧沉眉心之間冒了出來。
謝停雲一凝,隨後似乎是不敢置信地說道:“……魂火?”
那些魂火像是種在了寧沉識海之內一般,如今紛紛爭搶般從寧沉的眉間冒了出來,安靜無聲地簇擁在寧沉的身邊。
那是……他們在平景村中,那些地縛靈村民們,硬要寧沉收起來的魂火。
從魂火開始冒出來的那一刻,謝停雲識海之中的魂魄便驟然消失了。
然後水鏡
之中,那道漆黑而一動不動的身影,驀然睜開了眼睛。
那雙暗紅色的眼眸看著周圍簇擁著他的魂火,意外地有些怔然。
他不知道用了多久,才緩緩抬起僵硬的指尖,輕輕碰了一下周身幽幽的魂火。
魂火被輕輕碰了一下,隨後燃燒得更為劇烈,像是想引走寧沉的注意力,隨後歡快而親昵地蹭了一下寧沉的指尖。
寧沉靜靜地看著指尖的魂火,幽藍的光芒照在他的側臉,像是在那雙暗紅色的眼眸之中落了無數星辰光點。
謝停雲心口恍若被重錘擊中。
寧沉識海之中的魂火全部湧了出來,每一朵魂火都代表著一位地縛靈給予他的祝福和贈予。
它們圍在寧沉的身側,片刻之後,竟是將寧沉整個人都托了起來,然後緩緩往上浮去。
寧沉:“?!”
寧沉的神情終於出現了一絲驚愕,他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和無所適從,這具身體被冰凍太久,寧沉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費勁,更不用說其他,以至於寧沉如今想乾什麼都乾不了。
謝停雲在識海之中喚不到寧沉,如今看見他就在不儘淵底下,在怨鬼境坍塌的廢墟之中安靜無聲地躺著,又被無數魂火承托著往上,於是驀然轉身就要往不儘淵的方向走。
他大步流星地穿過不儘淵的禁製,隨後乾脆利落地跳了下去。
“哎?!!”
“回來停雲!你沒帶抗威壓法器!!”
道靈沒說話,他沉著臉色也跟在謝停雲的後面跳了下去。
雖然不知道那些魂火究竟是誰的,他們又是為何甘願獻出魂火給寧沉,總而言之,到了如今,可算是幫了大忙。
魂火的承托徹底彌補了他們下潛不到怨鬼境廢墟內的致命缺陷,明燭若是當真把寧沉體內和識海之中的怨靈怨氣全部清理乾淨了,那便代表著他們如今隻需要下去接魔就行了。
無數星星之火點燃了寧沉周圍的一片漆黑。寧沉看著周圍因為承托著他往上浮的魂火們劇烈而用力地燃燒著,光亮逐漸黯淡下來。
寧沉張了張口,嗓音因為很久沒開口,因而顯得極為嘶啞:“你……你們……”
但是魂火們並不在意。
它們蹭了蹭寧沉的手,在寧沉面前抖了一下自己幽幽的魂火,似乎是在安慰他沒關係。
那一刻,那個枯瘦又溫柔的女人略帶沙啞的聲音複又響在寧沉的耳邊。
她說道:“收下吧。也許……將來有用得上的地方。”
漆黑的不儘淵之下,無數團星火般的光芒承托著一人緩緩而上,有人永遠留在了這裡,有人決然不顧地往深淵中跳。
冥日丟開水鏡,和阿奎一起跟著跳了下去。
其他諸位大乘們互相對視一眼,擼了擼袖子,也跟著下去了。
眼見著高階修士們都如同下餃子般紛紛跳了下去,在岸上的道明脫了外衣,也打算一起下不儘淵,轉頭看見一堆金丹空冥的弟子們也要跟著下來,於是
連忙哎出了聲,趕緊過去攔住:“你們修為不夠,下去湊什麼熱鬨!到時候還得老夫去撈你們!”
弟子們挨個吃了一個爆栗,委屈地嗷出了聲:“我們也想去接魔尊嘛。那兩個空冥期的魔族不也下去了?”
“要不然委屈一下您等會過來撈我們?”
道明:“……”
“你們既沒有魔族強悍的體質,也沒有他們有的保命手段,他們下去和你們下去能一樣?!”道明額頭青筋亂跳:“都給老夫滾回去待著!”
不儘淵這種量級的危險地方豈容兒戲!
氣煞老夫也,回去就把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們全部拎到刑堂好好反省!
不儘淵下。
寧沉看著周圍簇擁著他的魂火,僵硬得有些不知所措。
謝停雲下沉的速度很快,不儘淵的威壓壓在謝停雲的肩膀上,他沒有任何抵抗的意思,順勢借著威壓往下加速沉去。
那群魂火從極亮再到極黯,謝停雲逐漸靠近。
魂火們燃燒儘最後的力氣和火光,在徹底黯淡消失的那一刻,謝停雲驀地伸手,將寧沉擁入懷中!
魂火們見狀,無聲雀躍地跳動了一下,隨後心滿意足地徹底消散在了淵水之中。
不儘淵中又重新陷入一片漆黑之中,然而又有靈力光芒依次亮起。
那是跟著謝停雲的步伐跳下來的修士們,向他緩緩靠近的動靜。
謝停雲的手有些抖,他放出乘風,一手擁著寧沉,一手攥住乘風的劍柄。乘風利刃破開水體,緩緩帶著兩人上升。
道靈沉默無聲地落到兩人身邊。
除了寧沉之外,他是如今這裡修為最高的人。道靈從懷裡摸出了抗威壓的法器,連同自己的木杖一起塞進了兩人的懷裡。
乘風壓力驟減。
若說乘風一把劍帶兩個人,要突破重重威壓逆流而上,那還算是有些勉強。
然而如今加上了道靈這個寂滅境的法器,那上升的速度可就加快了不少。
寧沉如今緊緊貼在謝停雲身上,謝停雲箍住他腰身的手很緊,還有些發抖,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寧沉靜了半晌,剛想抬手覆上去,結果這具已經冰凍多時的身體根本不聽他的指揮,僵硬得幾乎動彈不得。
方才他能抬起指尖,就已經是這具身體動作幅度的極限了。
如今寧沉全身上下隻有眼睛能隨意動作,於是他隻好就這麼直愣愣地盯著謝停雲看。
謝停雲察覺到了寧沉的目光。他看著寧沉與僵硬不動的身體大相徑庭,活潑過頭的眼神,沉默半晌,說道:“看不懂。”
寧沉暗紅色的眼眸不死心地動來動去。
眼見著快要浮上水面了,謝停雲乾脆把寧沉的頭按進自己的懷裡,言簡意賅道:“出去再說。”
寧沉:“……”
寧沉氣死了!
在岸上準備的高階修士們幾乎全部都跟著一起下來了。
謝停雲接到了寧沉,有道靈在旁邊輔佐,浮上水面不成問題。
冥日和阿奎下來之後,本想跟著把尊上帶上來,但是看見謝停雲和道靈都在尊上的身邊時,他們頓了一下,也就沒有湊過去礙眼了。
有這兩位寂滅境和近寂滅境的人在尊上身邊,何愁尊上上不來。
因而他們跟在謝停雲的身後,與熒光大軍一起,默契而無聲地緩緩上浮。
沒有人覺得這是一個浪費力氣的舉措。
書面上逐漸爆開無數水花,眾人紛紛破出水面,謝停雲率先把寧沉帶了上來。
寧沉在不儘淵下待了不知多久,本體的七竅一直封閉著。如今驟然上岸,他本能地嗆咳出聲,身後便突然多了一隻拍打的手。
寧沉如今什麼也做不得,隻能伏在謝停雲的懷裡,謝停雲一邊替他順著氣,一邊用靈力烘乾兩人的全身。
謝停雲第一時間抵上寧沉的眉心,閉上眼,將神識探入他的識海,同時迅速說道:“不要拒絕我。”
寧沉低啞地應了一下,下一刻,謝停雲的神識便在他的識海之中警惕地逡巡了一圈。
寧沉的識海內空蕩蕩,再也沒有了滿得幾乎撐裂識海的怨鬼魂靈。
謝停雲又去探他的經脈,也是同樣的結果。
那些本該一出水,就要了寧沉的命的怨靈怨鬼們,如今全部都不見了。
謝停雲想起水鏡之中,明燭抬手抓取的那個動作。
直到現在,謝停雲才徹底明白了這個動作的含義。
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什麼能比明燭還要招怨靈的了。如果說有誰能夠清除寧沉體內的怨靈,那人必然是明燭。
如今看來,他是真的沒有騙人。
謝停雲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下,他徹底鬆了一口氣,隨後默不作聲地將寧沉擁緊了。
道靈看著自從上了岸後就被丟在一旁的木杖,不可思議地瞪著謝停雲,數次張口,欲言又止。
道明為了阻止那些不該下去的弟子們下去,因而留在了原地。他眼看著道靈滿臉不可思議,又看了看被謝停雲丟在一旁不聞不問的乘風和木杖,連忙給旁邊的弟子使了幾個眼色,自己則把道靈拽到一旁,好聲好氣地哄道:“師兄,好師兄,你就原諒一下才剛生死相隔的小兩口吧,他倆能活著在一起多不容易啊,你說是吧?”
一旁的弟子也十分懂得看人眼色,連忙把道靈的木杖和乘風一起撿了回來,說道:“宗主,您彆在意,大師兄向來一視同仁,你看,乘風也是一樣的待遇呢。”
道靈:“……”
乘風:“……”
它真的要生氣了!!
寧沉被緊緊箍在懷裡,渾身沒一處能動的,隻好生澀地開口:“謝、謝停雲。”
謝停雲默不作聲地窩在他的頸間,圈住寧沉的力氣大到像是要將他揉進骨血之中。
藏著,護著,這樣就再沒有人能夠傷到寧沉了。
直到此時擁緊了懷裡的人,謝停雲
才有了真切的實感。
緊貼的胸膛依舊在跳動著,強勁、沉穩、規律地跳動著。
再也不是當初那具連心臟處都隻是一團空洞的屍體了。
寧沉還活著。
此時此刻,在他懷裡。
寧沉渾身被凍得僵硬無比,顯得謝停雲平時溫涼的體溫都炙熱了不少。
他被溫暖擁入懷中,周圍的靈力暖融融地包裹著他,生生把寧沉的困意給烘了出來。
“謝、停雲……困。”寧沉的眼睛逐漸開始睜不開。
好奇怪。
他在謝停雲的識海之內養了幾天的神魂,本來已經很養到和謝停雲同睡同醒,不至於一睡不知今夕何夕。
此時寧沉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身體,卻反倒開始困倦起來了。
謝停雲眼眸微紅,驟然反應過來,便將寧沉打橫抱起來,啞聲說道:“沒事,剩下的交給我,你睡吧。”
他這麼一說,寧沉便異常放心地閉眼了。
乘風就這麼眼巴巴地看著謝停雲抱著人往回走,心裡想著如果謝停雲這次再不把它帶走,那它就……它就鬨一天的脾氣!
不行,加上寧沉害它挨揍的那一次,兩天!!
好在謝停雲還是能記起他還有一把本命劍來著,路過的時候將乘風召回了劍鞘之中,乘風這才心滿意足,並且決定隻鬨一天的脾氣來報複寧沉害它挨揍的那次。
……
寧沉那日昏睡過去之後,謝停雲便把他帶回了雲風閣。
寧沉的身體自動自覺地開始抓去周圍能夠汲取的東西,用以修補自身和儲存魔息。他在不儘淵下沉寂多日,體內魔息本就凍結凝滯,又被幾乎盛滿經脈的怨靈在體內橫衝直撞,經脈和魔核有不同程度的損傷。
謝停雲便守在他身邊,一點點給他喂送靈力。
寧沉這次昏睡的時間有點長,死過一次遊蕩的神魂重回身軀,便開啟了漫長的重新修複。
每日醫宗弟子們都過來看一眼,每一次都是寧沉身體沒事的結論。但是謝停雲依舊不放心,他本來想把寧沉帶去魔宮的血池,然而血池邊還豎著寧沉之前設下的重重禁製,謝停雲想強行破開都無法。
最後隻好拜托阿奎和冥日搜集一些魔核過來,給寧沉補充魔息。
好在寧沉清醒的頻率越發頻繁,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謝停雲懸著的心才放下了一點。
直到真正回到了這具身體裡面,寧沉才忽然懂了謝停雲說的,與身體磨合會很難熬是什麼意思。
他本身就在不儘淵下待了很長一段時間,驟然出水之後,身體會經過一段解凍期。
解凍期間,寧沉身體僵硬,行動受阻,好在這個階段被他長時間的昏睡睡過去了。
解凍期後,便是神動蕩的神魂和新身體的融合。
這個階段,寧沉對於身體的掌控權會從弱到強,具體表現在他想做什麼都有一定的概率會失敗。
比如清晨寧沉睜眼醒來,看見謝
停雲閉著眼睛,安靜睡在他的身邊時,寧沉想伸手把人攬進懷裡,結果他的身體反應幾秒,啪地一下拍在了謝停雲的肩上,生生把沉睡的謝停雲拍醒了。
寧沉:“……”
謝停雲:“……”
寧沉和睜開眼睛,迷蒙無措的謝停雲對視半晌,平生頭一回感到了想要鑽進地縫的尷尬。
寧沉清了清嗓子,想把手收回來,結果另一隻手啪地一聲搭在了寧沉自己的臂彎上,然後又因為久睡無力,滑到了謝停雲的頸間。
然後這隻萬惡的手順勢掐住了謝停雲的一邊側臉,並且無論寧沉怎麼命令都不肯鬆手。
還逆著寧沉的意誌拽了幾下。
謝停雲:“……”
謝停雲終於清醒了幾分。
他垂下眼眸,看了看拍了他一肩膀的手,再偏過眼眸,看了一眼掐住他側臉不放的手,陷入了異常的沉默:“你要解釋一下嗎?”
寧沉和他大眼瞪小眼:“我要是說我隻是想抱你一下,然後就這樣了,你信嗎?”
“你不信我也做了,”寧沉破罐破摔道,“彆怪我,怪我我就裝死。”
謝停雲:“……”
謝停雲失笑不已。
他也猜到了大概是寧沉還沒有完全掌控這具身體,因而隻覺得好笑不已。
寧沉看了謝停雲半晌,凝重地說道:“謝停雲。”
謝停雲因為他的語氣怔了一下,道:“怎麼了?”
寧沉看了他半晌,見謝停雲還是不開竅,於是眼巴巴道:“是不是非要我再拍你一下,你才肯來抱我。”
謝停雲:“……”
謝停雲沒忍住,笑了一下。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掰開了寧沉的手,主動鑽進了寧沉懷裡,說道:“怪我。現在你滿意了麼?”
寧沉埋進謝停雲的頸窩胡亂蹭了一氣,大吸特吸之後遂心滿意足道:“滿意了……不對,勉強滿意。”
謝停雲彎了彎眼眸,從寧沉懷裡抬起頭來,伸手輕輕掰過寧沉的臉,在他唇角處溫柔地親了一下,說道:“現在呢?現在總該滿意了吧。”
寧沉感受著唇邊一觸即分的溫軟觸感,眼巴巴地看著謝停雲。
“……”
“祖宗。”
謝停雲無奈地看了寧沉一眼,隨後推著寧沉的肩膀,把他抵在了床榻上。
雲風閣內,乘風和不念被放在刀架上,一刀一劍用劍穗打架打得正歡。
床榻上,潔白的輕紗帷幔緩緩落下,遮住了其中人的動作,隻露出模糊又旖旎的人影。
謝停雲長發散在寧沉的臉側。分開的間隙,他抬手輕輕摩挲著寧沉的唇,呼吸有些紊亂。
寧沉的手被他抓著放在自己的腰上,謝停雲命令道:“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