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1 / 1)

接下來的事情便十分地順理成章了。

寧沉提著刀就要去找獵晶首領,謝停雲卻先他一步,同獵晶首領動起了手。

魔族此次進軍,不僅什麼都沒有獲得,反倒有無數魔族同胞戰死當場,魔域上上下下的魔族自然有所不滿。

即使獵晶首領是目前除了寧沉之外修為最高的魔族,真實水平可以達到大乘後期的程度,但那也解決不了他如今已經背著照眾魔心之所向逆行的事實了。

剩下一個半傷不死的獵晶首領還有一群手下,解決他們對於寧沉和謝停雲來說是一件輕輕鬆鬆的事情。

隻是還不等寧沉動手,獵晶首領便臉色鐵青著要遁走。

如今大勢已去,有寧沉在這裡妖言惑眾,眾魔族根本不聽他的話,隻他一個人也不可能就這麼闖過重重關卡成功汙染靈脈,還不如先想辦法從魔尊手下逃走,從長計議。

寧沉卻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說要獵晶首領死,就一定不會讓他豎著從拾狸宗戰場走出去。

寧沉隻針對獵晶首領一個人,獵晶首領的手下見狀早就見勢不妙地溜了,等到寧沉將不念捅入獵晶首領的脖頸之中時,整個拾狸戰場上除了他們,再無任何一個活著的魔族站在這裡。

所有幸存的人這才恍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他們真的守住了。

寧沉就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直到看見獵晶首領徹底咽氣。

身後驟然爆發出一陣尖叫哭泣聲,不知是喜極而泣還是悲從中來,總之情感十分充沛,寧沉耳膜被刺了一下,他偏了偏頭,這才後知後覺耳道中有粘稠溫熱的感覺。

寧沉默然片刻。

等到短暫的歡呼過去之後,便是打掃戰場。

那裡有他們死去的同修們,有他們頂在前面的長輩們,或許還有誰的愛人道侶。

寧沉站在原地看了不知多久,等到指尖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這才遲鈍地低下頭。

他看見自己指尖被另外一個人伸出指尖輕觸著,溫吞的靈力從寧沉指尖勾出魔息,同其交融纏綿。

說來也真是神奇,靈力這種東西,對於寧沉而言就是個紮嘴又難吃的玩意,但是謝停雲的靈力就不一樣。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那大概是一種吃冰的口感,冰含久了會同樣會紮嘴,但是那種凜冽的冰感總是讓寧沉異常上頭。

謝停雲卻蹙眉看著寧沉,沉默不語。

謝停雲手中不知從哪裡變出了幾顆晶瑩剔透的魔核,他把魔核遞到寧沉手中,寧沉指尖的魔息不為所動,隻有謝停雲用自己的靈力將其卷著送入寧沉經脈時,寧沉才會給點反應。

魔息要反應好久,才把謝停雲的靈力連著魔核一同卷著吞掉。

寧沉在意識到謝停雲在旁邊的時候,若無其事地低聲說道:“你現在居然還有靈力剩餘?”

謝停雲可沒有掠奪天賦,他身上的白衣已經被血浸透,渾身幾乎就沒有

一處好的乾淨的地方,寧沉甚至都沒敢伸手去攬他。

他們兩個身上一樣狼狽不堪,誰也笑不了誰。

最後看來看去,寧沉隻好謹慎地圈著謝停雲的手腕,那裡除了一點濺上去的血跡之外,看不出有什麼傷勢。

哪知謝停雲卻道:“寧沉。我不騙你,你也彆瞞我。”

“……”

寧沉默然,隨後低聲道:“嗯。”

他言簡意賅道:“你師父和那兩位師叔呢?”

謝停雲眼神一黯,說道:“道辛師叔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道明師叔和師父……”

他停頓了一下,才說得下去:“已經提前顯出了老態,可能、可能所剩無多了。”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所剩無多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寧沉停頓片刻,隨後盯著謝停雲的眼睛說道:“回流雲宗了麼?”

謝停雲心中陡然生出幾分不對來,他問道:“我已經派人提前將師父師叔護送回去了……怎麼了?”

寧沉低下眼眸看著謝停雲,啞聲說道:“送我回去。”

謝停雲瞳孔微縮。

寧沉以為他沒聽懂,隻好俯下身來,輕輕貼了一下謝停雲的側臉,低語道:“……是你不讓我瞞你的。等會我若是有什麼異常的反應,你不要害怕或者擔心,過一會就行了……可以麼。”

謝停雲心口像是被重錘了一下,連呼吸都開始滯澀起來:“寧、寧沉……”

“停雲,”寧沉強硬地打斷了謝停雲接下來的話語,隨後緩了嗓音,低低說道:“聽話。”

“……”

謝停雲意識到了什麼,眼眸陡然酸澀。

乘風在那一瞬間出鞘,安安靜靜地懸停在兩人的腳邊。

謝停雲撫著寧沉的手都在抖,喉間堵塞半晌,澀然道:“這麼快?”

寧沉低頭看見乘風了,於是跟著謝停雲踏了上去,笑了一下,說道:“沒事,還能陪你一段時間。”

謝停雲倏地閉上眼睛,肩線微微顫抖著。

拾狸宗的弟子們正在打掃戰場,看見寧沉和謝停雲這麼快就要走了,不由得驚訝地大喊道:“謝道友!魔尊大人!你們怎麼走得這麼快?我們宗主可說了,得留你們到慶功宴結束呢!”

寧沉背對著他們,懶洋洋地說道:“行了,好意心領,本座就不去了,晚點讓停雲替本座來一趟。”

“……”

拾狸宗的弟子們渾然不覺地大喊道:“好哦!那謝道友到時候記得來啦——”

謝停雲沒應聲。

乘風載著兩人沉穩地飛在半空之中,鼻端縈繞不去的濃重血味和刀光劍影的戰場都逐漸遠去,他們二人此時身處雲端,身旁沒有任何人。

寧沉看著他顫抖的背影,沉默了半晌,低聲說道:“你能不能快點把身上的傷治好。我想抱你。”

謝停雲再也忍不住般轉過身來,驀然伸手,緊緊擁住了寧沉。

那點傷根本不算什

麼。

“……”

寧沉像隻終於吸到貓薄荷的大貓,異常安心地把下巴搭在謝停雲的肩上。

他們胸膛貼著胸膛,於是寧沉能夠感受到逐漸難以壓抑的震顫和發抖。

謝停雲抖著嗓音問道:“什麼時候的事?你是不是對師父和師叔們做了什麼?”

寧沉坦然道:“嗯。”

“我就是,”寧沉頓了一下,隨後說道:“不想你難過。”

這話說出來寧沉總覺得不妥,於是他又不放心地補充道:“你彆誤會。要不是你,我才懶得救那老東西,一天天的隻知道拿木杖掄我。”

“……”

謝停雲深深閉上眼睛,近乎無聲地說道:“那,道明和道辛師叔呢。他們可沒有對你嚴苛以待。”

“他們?”

寧沉伸手按住謝停雲的後頸,偏過頭去在他頸間蹭了蹭,心滿意足道:“心情好,順帶的。”

……

謝停雲直接在雲風閣裡落了腳,沒給弟子們簇擁上來的機會。

雲風閣的門一關,閣外禁製徹底升起的那一刻,寧沉腳下陡然一個踉蹌,半身重量便壓在了謝停雲的身上。

偏偏他自己還沒有任何的察覺,隻覺得自己似乎就隻是眼前一暈,再次恢複感知時,是那一滴溫熱的眼淚滴在臉側的時候。

寧沉眼前已然徹底天旋地轉,大變模樣了,他頗為新奇地感受著自己被謝停雲抱在懷裡的姿勢,隨後抬頭看著謝停雲懸著水滴的下頜,說道:“我居然也有這一天。”

謝停雲啞聲說道:“你居然……也有這一天。”

一個大乘修士能夠徒手舉起一座山,更遑論抱起一個與他體型差不太多的成年男子。

這對於謝停雲來說並不困難,隻是寧沉總是那個習慣於保護彆人的人,他一直都沒給彆人機會。

加上寧沉總是一點邊界感都沒有,在床榻上的時候但凡謝停雲與他的想法有一點不合,比如睡床榻裡側外側等雞毛蒜皮的小事,寧沉每次都是一言不合把他抱起來丟進床榻深處,不給謝停雲一點辯解的機會,因而謝停雲壓根沒能找機會報複回去。

然而如今機會來了,謝停雲卻寧願永遠也不要。

寧沉按著太陽穴,那裡像是被千萬根燒紅的烙鐵長針穿過一般,不間斷升起猛烈的劇痛感。

他的體表已經開始滲血,血中蘊含著濃鬱的魔息,那是被寧沉壓抑了許久,終於壓抑不住的結果。

寧沉這輩子都沒感受過這種程度的頭痛,到最後煩躁不已的時候,卻發現被謝停雲放進了藤椅裡面。

寧沉微愣,有些迷茫和疑惑地抬眼看謝停雲。

一般的流程不是要抱到床榻上的麼,謝停雲怎麼不走尋常路啊。

出什麼事了?

謝停雲抬手抹去寧沉臉側的血跡,他俯下身的角度恰好擋住了身後滿是乾涸魔血的床榻。

他眼神微黯,說道:“……鋪了軟墊,比床榻還要軟

,不是嫌棄你把血沾上床榻?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你等我一會,行麼?”

“……”

寧沉頭疼欲裂,他想了半晌沒想明白,於是伸手把將要離開的謝停雲拉住,隨後一點點把人拽了回來,拖進了自己的懷裡。

就在謝停雲身形晃開的那一刹,寧沉看見了謝停雲寢殿內,那張潑滿乾涸魔血,殘破不堪的床榻。

那是寧沉之前被下了迷迭香沉睡不已,因為把謝停雲體內的魔息全部轉移到自己身上,導致撐裂血肉經脈而湧出的魔血,當時寧沉沒注意,現在他打眼一掃,才驚覺自己流的血幾乎將整個床榻都浸透了,連地面上都滴了一大灘。

謝停雲的床榻上甚至還有一個洞,那是不念貫穿他腹部的時候,順勢釘在床榻上造成的破損。

寧沉:“……”

寧沉有些心虛地把伏在他身上的謝停雲圈緊了不少,清了清嗓子,說道:“不、不好意思啊,當時沒注意。”

他從雲風閣出去之後,把謝停雲從血池裡撈出來,然後發瘋築巢,把兩個人鎖在了魔宮裡養傷,養完傷後光顧著把魔族大軍打回去了,根本不記得一片狼藉的雲風閣。

雲風閣常年開著禁製,弟子們一般不會進來,也進不來,這裡自然就一直保持著原樣。

寧沉強盜慣了,此時雖然心虛,但依舊打算蠻不講理,於是他完完全全地把人禁錮在懷裡,就維持著這個姿勢,低聲說道:“我就剩這點時間了,你總不會舍得和我計較吧?讓我抱一會。”

謝停雲強撐的脊梁陡然坍塌。

他收緊攀住寧沉肩膀的臂彎,無聲哽咽道:“你沒有錯。我該說對不起。”

聽到不會被計較把床榻毀掉之後,寧沉便放心了。

兩人身上還帶著汙血,可是誰也沒有在乎這件事情。

因為所剩無多的時間,從來不會為誰停留。

寧沉偏過頭來,蹭了一下謝停雲的側臉,哄道:“謝停雲,我都沒向你提過什麼要求,你這次能不能滿足一下我。”

謝停雲說不出話,隻得點頭,無聲默認。

“停雲,”寧沉這次格外認真地念著這個名字,說道:“我不想你看見……也不想你來動手。”

“你說的,不要我瞞你,我們互相坦誠。”寧沉垂下眼眸,放鬆地說道:“我不想瞞著你、迷暈你亦或是關著你。作為交換,你也不要看著我……或者親自動手。”

那樣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