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1 / 1)

隻見陸恒衣袍上點點血花漸漸消失,恢複了純白無暇,好像從未沾染過任何塵埃。劍意帶起陣陣寒風,拂過群玉臉頰,她輕輕眯了眯眼,神情很是平靜,道:

“你想殺我?”

陸恒看起來已經完全被怨訴靈控製了,眸中儘是殺意,冷冷道:“不然?”

群玉向前一步,雲淡風輕道:

“我勸你識相點。我不想傷你,甚至還有點想帶你回魔界。在這麼個鬼地方當戰神有什麼意思?彆忘了,害死你母親的,就是你身旁這些同僚。”

陸恒目光混亂了一瞬,好像在掙紮,手中的劍放下又提起,最後還是指向了群玉:

“不對……”

他嗓音喑啞,一字一字複述怨訴靈對他說的話:

“是你……還有古神,你們殺了她……”

陰暗的天穹忽地滾了聲悶雷,一如群玉此刻的心情,驚詫、煩躁,還有一絲被戳穿心底事的不安,她覺得或許陸恒真的是這麼想的,就算沒有怨訴靈,這個念頭也會一直積壓在他心底,等待著某一天的爆發。

群玉乾澀地笑了笑,眸光暗下來,道:“所以,你也要挑戰我?”

話音消散的那一刻,隻見附在陸恒身上的怨訴靈露出猙獰笑意,虛無的身體吐出一團汙濁的氣泡,氣泡升上天空,倏然爆開、彌散,一時間,極大的空間內湧動著叫人激動躁狂的因子,群玉的血氣也直往上湧,在陸恒挺劍向她殺來時,她也喚出魚煞劍,橫擋住了一擊。

一聲鏘然鳴金之音震響,群玉身形一散,閃現到幾丈之外,同時高高躍起,幽黑長劍朝四周掃蕩一圈,霎時間,那些正蓄力對群玉發動的襲擊的人,頭腦忽然變得空白,像一條條鹹魚似的傻站著不動,就連文昌神摸胡子的動作也突然卡克,猶如得了老年癡呆,下一瞬,又一道攜帶濃烈煞氣的劍風掃蕩而來,呆滯中的眾人被擊飛出去極遠,有些法力不高的仙兵甚至當場被腰斬,鮮血四濺,好不殘忍。

群玉落回地面,空曠的場地上隻剩下她和陸恒。

少女手持魚煞劍,滾滾煞氣與魔氣環繞著她,水紅色衣裙被陰沉的天色暈染上灰暗色調,她眉目嬌媚如畫,神色卻很是瘋狂,睥睨著不遠處的青年,冷笑道:

“還要自不量力嗎?”

回答她的是直刺面門的靈劍,陸恒隨劍疾飛至她面前,聲音也隨風傳來: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好。”

群玉目光極凶狠,祭出魚煞劍,兩劍劍尖相抵,瞬間將陸恒的劍逼了回去。

陸恒被震飛數丈,握劍的手微微戰栗,他凝神運氣,用儘全力化出三百餘道劍光,鋪天蓋地圍囿住了群玉,劍風所過之地瞬間覆滿冰霜,群玉凍得猶如墜入皓天澤,全身冰寒徹骨,臉上也結起白霜,止不住瑟瑟發起抖來。

眾神在遠處不敢靠近,議論紛紛道:

“還是弑魔神劍厲害,即便沒有修到九霄劍訣最高層,也能把這

怕冷的魔頭凍僵。”

“我不這麼覺得。群玉以前哪裡會使劍,明知元琤劍術高強?[]?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還要用劍與他對打,這不是放水是什麼?”

“不至於吧,群玉的性格你們也是知道的,殘暴又無腦,怎麼可能會放水。”

……

趁群玉肢體僵硬時,陸恒再度運劍殺近,密密麻麻的劍光變幻無窮,有些群玉阻擋不及,刺到她身體上,雖不能刺破她的皮膚,卻也帶來難以忍受的冰寒之痛。

群玉的劍法都是陸恒教的,她隻會那麼幾招,沒什麼技巧,全憑蠻力,此時她已怒不可遏,魚煞劍重重插入地面,蕩開的劍意擊碎了包圍她的無數劍光,群玉拔劍起身,雙手仰起烏劍,重重向下劈砍過去。

地表旋即裂開一道大縫,陸恒不得不躍起閃躲,然而他閃現的速度遠不及群玉,還未落地,隻見群玉已雙目血紅地執劍刺來,劍勢何其凶狠野蠻,陸恒不再閃躲,正面接招,兩人激戰間火花四濺,寒意與煞氣滌蕩四野,直衝天際,高空之上竟飄下了灰蒙蒙的雪花。

清嘯站在數十丈外,雙目圓睜,緊緊盯著酣戰中的二人。

即便他很不情願,也不得不承認,陸恒才是天選的司戰之神。他才二十二歲,在這個神族幼兒剛剛睜眼的年紀,他儼然已有他母神全盛之年的風采了。

清嘯和陸恒本來是沒有仇怨的,他並未參與當年連玦隕落的事件,甚至連師父有個孩子他都不知道。他對陸恒隻是憤憤不平,為什麼有的人憑借血脈一出生就注定站在頂端,而他辛苦追隨師父幾十萬年,才在師父死後混了十年的主帥之位,轉眼就要拱手讓人了嗎?

至於其他觀戰的神族,心思各異,許久沒有人出手幫一幫漸漸落於下風的陸恒。

群玉臉上儘是暴怒之色,她習慣速戰速決,與陸恒交手二十幾招已耗光她的耐心,終於忍不住一掌將他拍到地上,陸恒摔倒後反應極快,立刻用劍脊擋開魚煞劍的攻擊,同時翻滾到一丈開外,抬起眼的那一刻,他目光一滯,隻見一團龍型黑霧猛然從高空直衝下來,群玉身在霧中,雙眸黑得極為邪異,隨著那霧龍將陸恒壓製得動彈不得,幽黑暗淡的魚煞劍在這時狠狠刺了下來,直接穿透了陸恒的胸膛。

群玉聽到劍尖紮進血肉、切斷骨頭的嘎吱聲音,她眼皮猛地一跳,立刻將魚煞劍拔出,帶出血湧如柱,冰涼的血點濺了她滿身,就連插在發髻上的那根陸恒買來送她的梨木簪子,也沾上了他鮮紅的血液。

直到這時,眾神終於驚叫著疾飛過來,群玉閃現到一道半塌的牆垣後面,左手抓住顫抖不休的右手手腕,側目看了眼倒在一片血泊中的男人。

他的身體很快被層層疊疊的人影覆蓋,其中並沒有神帝紫霄的身影。

群玉知道自己現在最該在意的是紫霄,如果他消失,一定是去準備其他針對她的圖謀了。

但她現在腦子非常亂,魚煞劍都忘了收進靈脈中,就這麼握在手上,深吸一口氣,緩緩飛向高空。

地面傳來有規律的輕微震動聲,至

少有上萬天兵集結到了神界。

陸恒右胸口赫然一個血窟窿,即便有神界最厲害的醫官立刻對他進行醫治,那濃烈的煞氣依然不能消散乾淨,他的傷口漸漸變成青黑色,臉色也極為灰敗,痛不欲生。

直到這時,那個剛才說群玉可能對陸恒放水的神官終於意識到自己多麼愚蠢,魔神是毀滅的化身,天底下最邪惡凶殘的生靈,怎麼可能在意一個神族的死活。

這一劍之後,他們兩個的關係徹底無法挽回了。

不論從前是否相識相伴,此後便是你死我活的宿敵。

陸恒的傷口雖然止了血,愈合的速度卻非常慢。魔神以前從不用武器,無人知曉那把詭異的烏劍是什麼來頭,隻知一定是世所罕見的神兵,能讓一位上神破裂的器官和肋骨在眾神的治療下久久無法愈合,若沒人幫忙治療,估計隻消這一劍,群玉便能輕而易舉地殺了他。

陸恒捂著胸前傷口,艱難將身子撐起來點,仰眸望向飄飛在無邊陰雲之下的少女。

他吐了口血,不顧胸口劇痛,生命垂危,剛聚起一絲力氣,便突然飛上天去,朝群玉斬去一劍!

群玉輕巧躲開,張狂大笑道:

“哈哈哈,你是瘋了嗎?顧及你我相識一場,我才用劍與你比劃幾下,還真把自己當根蔥算了?”

“承蒙抬愛,大可不必。”

陸恒說罷,手起劍訣,似要以命與群玉做最後一搏。

群玉點頭,白淨的臉上長出猙獰鱗甲,即將化出真身:“那就受死吧!”

正當此時,她感到地面震動加劇,不是軍隊規整的腳步聲,好像有什麼陰森的東西要從地下噴薄而出,與此同時,她頭頂上方忽然出現一面巨大的命輪石,深深的刻度上閃爍著耀眼白光,白光在命輪石上疾速流轉,時間與空間仿佛都在此刻擺脫了限製,隨著那燦爛的神光在命輪石上流轉得越來越快,群玉身後出現一張碩大無比,幾乎接天連地的巨門。

虛空之門,文昌神的神技之一,被譽為世間最強空間傳送術,幾乎能夠折疊一切空間,瞬間邁入想去的任何地方。

須發全白的老神仙在群玉殺向陸恒的同時,趁她不防,一掌從側面擊向她,力量極為雄厚,猛地將群玉打入虛空之門中,救了陸恒一命。

虛空之門在這時立刻關閉,消散在空氣中。

眾神仰頭驚奇地看著半空中上演的一幕幕,一切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又結束:陸恒要與群玉決一死戰、從來都在旁觀幾乎從未出過手的司命之神打開了虛空之門、魔神瞬間被打出神界,一切的一切在這時歸於平靜,地表莫名的震動消失了,漫天陰雲散開,露出碧藍的天空,明亮的陽光照耀在眾人臉上,恍若一場夢境。

虛空之門的另一端是魔界。

群玉任由自己在魔界上空下墜,灰暗的魔界天空讓人辨不清晨昏,大部分時候都感受不到陽光、月光或者星光。

她落入一片密林,雙足緩緩踩到地上,手裡仍握著沾血的魚煞劍,雙眼仍茫然發直,

沒有緩過勁兒來。

她非常不確定今日發生的一切是她與陸恒早就計劃好的,還是完全失去了控製,走向了一個未知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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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步行於密林中,許多魔界生靈嗅到她身上散發的魔氣,如此深厚如此強烈,是他們難以想象的強大,邪魔素來有追隨強者的本能,但他們又不敢靠太近,隻得遠遠跟在群玉身後,貪婪而又崇拜地仰望著她的背影。

群玉漫無目的地走了不知多久,終於來到一個有點眼熟的地方。

是她之前在魔宮遺址之上搭的小木屋,在陸恒突然飛升之後住了七天,一直沒等到他來找她。

群玉飛上那片荒涼的山頭。

這裡地勢峻拔險要,能夠俯瞰到極遠處。

她轉過身,四下瞭望,見到無數蠢蠢欲動的魔界生靈。

她在神界大肆釋放邪魔之力時,魔界眾生便感應到了她的力量。

他們中,有長命者,從七萬年前活到了現在,竟然還記得她。

他們不知她是神,隻知她是至高無上的魔界之主,被譽為史上最強魔尊的宿烈,在她面前,也不過是嘍囉一般的存在。

一開始隻有極少數人呼喊她的名字,漸漸的,蔓延成了山呼海嘯。

被神界與仙界打壓了數萬年的魔界,力量低微、生靈塗炭的地界,因她一人的回歸,好似忽然萌發出了強盛的生命力。

群玉立在荒蕪的山頭上,指間一動,推平了那座樸素的小木屋。

在隆隆的萬魔朝拜聲中,她按照記憶中魔宮的模樣,稍加修改,融入民間宮殿的元素,以生疏的造物之力,緩緩建造起一座新的魔宮。

龐大幽暗的宮殿在山巔之上拔地而起,以群玉現在的人類身高,猶如誤入了巨人的宮殿。

造物可比毀滅困難多了,群玉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勉強弄了個主殿出來。

高山之下,一群又一群激動的魔族仍在嚎個不停。群玉真佩服他們的嗓子,她揉了揉飽受摧殘的耳朵,獨自踏入殿中。

殿內很是空曠,什麼也沒有。

群玉回想七萬年前,她的寢殿裡隻有一團厚重的魔雲,她每天就窩在雲裡睡覺,有的時候乾脆飄在虛空中,或者胡亂癱在地上,什麼家居都不需要。

如今,她望著廣大的空間,隻覺分外冷清。

身後忽然拂來一陣清澈的靈風,伴著輕輕的振翅聲,群玉右肩微微一沉,落下一隻泉青色羽翼的華美靈鳥。

自從看到群玉被文昌神拍回魔界之後,青雁便馬不停蹄地趕去神魔井,奈何神魔井今日守衛森嚴,它花了好大勁才溜進來,飛得快要累死。

青雁立在群玉肩上,察覺她情緒低沉,便什麼都沒說,隻靜靜陪著她端詳這座剛建好的殿宇。

“我的房間就交給你布置了。”群玉說道,“從現在開始,我任命你為魔界首輔大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青雁扇了扇翅膀,表示領命。這職位相當於神界的東神、文昌兩位神尊了,於它

而言簡直是小鳥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

群玉帶著青雁往東邊走,停在一個通風良好,光照充足的地方。

“從這裡,到那裡。”

群玉大手一揮,指出一片少說也有二十丈寬的地方,道,“都做成廚房。”

“好的主人。”青雁飛起來,在附近盤旋一周,道,“這麼大的廚房,看來要多請幾個廚師。”

群玉:“請!請多多的!”

就在這時,一聲熟悉的狗叫在身後響起。

薑七牽著狗繩,被撒開蹄子飛跑的毛絨小饕餮拉著衝進殿中。

“主人……呼……”薑七喘了幾口氣,道,“您給饕餮灌了修為之後,它的腦子好像開竅了,突然就會說我以前教給它的那些話了!”

群玉饒有興趣道:“是嗎,表演一個看看。”

薑七提起裙擺,彎腰摸了摸饕餮的頭,道:“剛才在路上怎麼說的現在就怎麼說。”

饕餮激動地在地上旋轉一圈,張嘴吠道:“汪汪汪!汪汪汪!”

“……”薑七有點尷尬,找補道,“它肯定是太緊張了。”

薑七猜到群玉現在心情不好,便想讓饕餮逗她開心。她蹲在饕餮身邊,五指生出鋼刀般的利甲,一下又一下抓在饕餮身上,畫面雖然十分凶殘,但饕餮最喜歡被她這樣擼了。

果然,被擼得身心舒暢的饕餮腦袋也變靈光了,張嘴便說出了人話:“餅!汪汪汪!餅餅餅!”

這是群玉在上京的客棧裡讓薑七教饕餮說的字。群玉聽罷,唇角露出一絲笑,滿意地點點頭:“真不錯!”

饕餮得到主人的誇獎,登時信心倍增,又說出了當時在客棧裡她們教她的另一句話:

“汪汪汪!男人都該死!男人都該死!”

……

“男人都該死!汪!”

饕餮用嘶啞恐怖的獸音連嚎了好幾遍,看到主人的表情漸漸變得有些不對勁,它的小眼睛忍不住耷拉下來,神情無措道,

“男人都該死,汪汪?”

“說得對,男人都該死。”

群玉表情陰沉下來,下意識抬手摸了摸左臂,之前從那裡拔下來的一片鱗甲,她送給了陸恒。

說好了他會把那片鱗甲戴在胸口保護好自己,讓群玉儘量打得凶一些,群玉才敢往他胸口刺。

結果呢?

若不是她又留了一手,沒有刺他的心臟,而是刺向了右胸,那陸恒……

群玉不敢往下想,隻覺渾身泛涼,陸恒的血濺到她身上的感覺再度浮現,比皓天澤的極寒之力還要冰冷百倍。

不僅身體難受,更難受的心寒。

她好像永遠都不知道陸恒在想什麼。

“主人。”青雁目睹了神界發生的一切,一直忍到此刻,才低聲道,

“陸恒好像真的被怨訴靈控製了。”

群玉抬眸看它:“你也這樣覺得?”

“嗯。”青雁點頭,“以我的法

力,雖然看不到怨訴靈,但我能猜到,怨訴靈附到了他身上,對他說了一些話,慫恿他與您為敵。而我們之前在前塵鏡裡看到的那些……恰好都與您有關,以陸恒敏感多思的心性,也許在那時就埋下了恨意的種子,才會這麼容易就被怨訴靈控製。”

青雁說的這些話,何嘗不是群玉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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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玉歎了口氣,道:“事已至此,隨便他怎麼想吧。總之我已回歸魔界,他留在神界,我與他從此勢不兩立,正好遂了他的願,我也解放了,以後想乾什麼就乾什麼。”

青雁直搖頭:“主人,您忘了你們這麼做的目的了嗎?”

“我沒忘,是他忘了!”

群玉的情緒有些激動,“我就待在魔界,神族縱有通天本領也奈何不了我,要我去神界找他,做夢去吧!”

說完這些話,群玉氣吼吼地便走了。

青雁在天上毫無章法地飛來飛去,看得薑七頭腦發暈。

“彆飛了。你知道主人為什麼這麼煩躁嗎?主要還是因為重傷了陸恒,她不擅長擔心彆人,乾脆就用生氣替代,性格強悍的女人大都如此。”

薑七最通人情,尤其男女之事,看得那是非常透徹,

“你閒著沒事就去神界盯著吧,儘快把陸恒身體恢複的消息帶回來,主人的情緒肯定會穩定不少。”

“你說的很有理。”

青雁收了翅膀,落到饕餮身上,洋洋得意地閒話道,“剛才主人封我做魔界首輔大臣,你倆想當什麼?”

薑七不假思索道:“我想當砍頭大元帥。”

饕餮也不假思索:“男人都該死!”

……

青雁的沉默震耳欲聾,炸毛道:“你出去!”

饕餮:“男人都該死!”

青雁:“滾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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