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再吃點?”陸恒輕聲問。
樓裡隻剩他倆,桌上玉盤珍饈還餘大半,群玉點點頭,坐下來,執筷狼吞虎咽。
除了涼了些,味道還是很不錯。
可她為什麼,越吃越不是滋味。
薑七執傘立在一側。群玉每吃幾l口,便忍不住掃一眼那柄血紅巨傘。冥石幽暗,青雁安睡的那一顆散發著淡淡的青色光芒,群玉總是看一眼就抽回視線,不忍久留。
“吃不下了。”
群玉放下筷子。
真是稀奇。
明明不是圓月之夜,她卻難受得食欲都受了影響。
窗外,吳憂江靜靜流淌,群玉望向遠處江天一色,不知該去哪裡找那萬足天蠍救活青雁,難不成真要上天界,入司命神宮?
薑七飄到她身側,緩聲道:“主人,彆著急。我會守好青雁的,我們時間還長。”
陸恒默默打包了群玉愛吃的幾l樣菜,帶著她回客棧歇息。
在客棧歇息了幾l日。
群玉晨起時總是下意識喊青雁,讓它開窗通個風,或是叼來梳篦,或是吹一陣風幫她疊好床鋪……好在薑七始終陪在她身邊,時不時說些冥界冷笑話逗她,又有陸恒每日給她做好吃的,群玉的心情漸漸好轉,隻在夜半無人時,默默坐在床上運轉真氣,一直打坐靜修到天蒙蒙亮,才蓋上被子睡一會兒。
現在的她還是太弱了。隻有變得足夠強,才能做成想做的事,保護想保護的人。
薛英菱他們回璧山前,送了群玉幾l塊靈石,又教了她幾l種修煉心法,群玉照著練了,法力雖有所增長,但終究是慢。
要想快速提升法力,吞食一個靈力強大的人是最好的辦法。
群玉以前一直不喜歡用這招,總覺得太過邪異,然而在一次又一次的使用中,她愈發得心應手,心裡不禁猜測,也許她的吞噬之力提升到一定境界,就可以不用親手觸碰,實現隔空施法。
那樣的話,即便在陸恒面前施展,他也未必能察覺。
不行不行。
群玉搖了搖頭。告誡自己要冷靜,要走正道,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輕易使用吞噬之力。
這一夜,城內尤其安靜。
薑七不知飄哪去了,群玉自戌時起,便關在房內修煉,直至窗外最後一抹燈火也熄滅,薑七幽幽飄回來,群玉睜開眼,隨口問她去哪玩了。
“主人。”薑七低聲說,“有件事,我得告訴你。”
“什麼?”
薑七:“剛才陸恒找我了。”
群玉一愣,察覺到了什麼,眉心微擰:“霧影來景州了?”
“嗯。”薑七繼續道,“陸恒要去找霧影。按照我們之前和鬼王殿下籌謀的計劃,他需要我的幫助。但他似乎覺得你心情不好,不想打擾你休息,所以隻找了我,還讓我不要告訴你。我想了想,還是不敢瞞著你。”
“你做的好,若你敢瞞我,事後
我不會放過你。”
群玉又問,“他今夜就要去找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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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猜霧影帶著鼎來景州,當有動作,所以事不宜遲。”
話音落下,室內一片寂靜。
群玉沉思間,忽然聽到廊外傳來推門的輕響,非常細微的一聲。
她立即起身,大步衝到門口,猛然推開門。
陸恒立在隔壁房門前,倏忽一怔。
他房裡燈未熄,暖黃燭光照著他高挑身姿,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你去哪?”群玉冷聲問他。
陸恒輕輕關上門:“出去走走。”
群玉扯唇:“這麼晚了,去找霧影陪你散步?”
……
薑七一抹衣角消失在群玉身後,陸恒眉心微跳,輕輕歎了一口氣:“你知道了?”
“嗯。”
“我隻是去看看他來景州乾什麼。”
“哦。”群玉望著他,“我還不了解你嗎?但凡有妖魔出現在你面前,你也不管人家比你強多少,衝上去就要砍他們。”
陸恒眨了眨眼:“我好像沒那麼傻。”
“你有。”
群玉彆開眼,過了會兒,再抬眸看他時,眼眶莫名一酸,
“你要自己去對付霧影,是不是想,反正我也要複活青雁,你隻管屠你的妖魔,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我們就此分開算了?”
陸恒聞言,不自覺皺起了眉:
“我沒有這麼想。”
“那你是怎麼想的?”群玉瞠著眼睛看他,烏黑的眼睛覆著一層水光,出乎意料的清亮柔軟。
陸恒喉結滾了滾,走近些,抬手摸摸她頭發:
“是我錯了。等我們殺了霧影,我陪你一起去找複活青雁的辦法。”
我們殺了霧影。我們。
“為什麼?”
群玉仰起臉,抓起陸恒的手,用他白淨的袖子擦眼淚,就這麼破涕為笑,語氣變軟,
“是因為舍不得我嘛?”
陸恒垂眼,眸中蘊著溫黃的光,點頭:
“怕以後沒人誇我做飯好……”
“吃了。”
他話音微頓,因為有人趁他不注意,蠻橫撲進他懷裡,習慣成自然地埋首在他胸前,蹭來蹭去。
陸恒猶豫地抬起手,碰了碰她的肩,一觸即離。
抱她啊!
你這小子,姑娘都對你投懷送抱了,你就碰一下她的肩膀,沒有其他動作了?
是不是性取向有問題啊!
薑七嵌在牆裡,隻露出兩隻眼睛,狠狠地瞪著陸恒。
和陸恒相處日久,她也漸漸改觀,覺得陸恒不是無恥無德之輩,無論外貌脾性還是才藝,都是天下難得一見的絕世良配。
可他太冷靜了,似乎根本不把情愛放在眼裡,腦中除了殺妖就是屠魔,活得像個屠戮機器。
這樣的男人,就很沒意思。
薑
七想看他為愛發狂,對主人紅眼掐腰給命,為她生為她死為她哐哐撞大牆,那才帶勁。
如果他實在辦不到,她就附身,自導自演。
最近剛好一直在模仿陸恒的動作語氣,還挺有成效的,等會兒就可以試試看。
走廊上,群玉和陸恒對了對之前定好的計劃,確認無誤後,輕裝簡行,就此出發。
蝕月鼎現在位於景州以南的城郊,已經好幾l個時辰未曾移動過。
那裡是一片荒僻的林地,視野並不開闊。
群玉和陸恒走進林子深處,夏夜蟬鳴震天,夜梟桀鳴不止,完全掩蓋了他們的腳步聲。
林間悶熱,許久才吹來一陣夜風。
群玉敏銳地察覺到一絲混亂而暴躁的氣息。
“魔氣!”她低聲對陸恒道,“離蝕月鼎越近,魔氣好像越濃了。”
陸恒手持塵霜劍,也感受到了邪異氣息的波動。
他腦中忽然冒出一個猜測,不久後,遠方樹隙間出現熒熒的光亮,恰好證實了他的猜測——
霧影正在獻祭魔族!
“是謀取天魔珠的那群魔頭嗎?”群玉問,“天呐,連魔族也被他洗腦?霧影未免太強了。”
陸恒低低道:“有可能。霧影的實力本就遠超那群魔頭,而且魔族追蹤淩宸真人、侵蝕吳王府、利用大宴奪取天魔珠,需要準備很長一段時間,霧影也許就是在這期間盯上了這群魔頭,用神音幻演控製了他們,自然就知道他們要來景州奪取天魔珠。所以等魔族計劃落幕,他便來了。”
群玉:“這麼說,霧影一路慢吞吞地挪到景州,就是在等今天?”
“他走得慢應該還有彆的原因,比如,在編織新的神音幻演,又或者,在等什麼人……”
“什麼人?”群玉詫然。
“我猜不到。”陸恒看向群玉,“那日他在渡厄峰突然遁走,是什麼逼走他的,他自然要找出能對付這個東西的法子,神音幻演是一種,或許還有後招。”
……
群玉當然沒有和陸恒說,那日是她的吞噬之力把霧影嚇走的。
他能找到克服吞噬之力的法子?
不知為何,群玉總覺得世上不存在這種法子。
“也許他編織了一個很厲害的神音幻演。”
群玉分析道,“他已是妖族大將,實力處於妖界巔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總不至於把妖王叫過來幫他吧?”
陸恒:“也許叫來了彆的大將?總之,我們小心為上。”
“你最該小心。”群玉更怕他殺紅眼,撲上去和霧影搏命,“老實待在我的盾後面。”
陸恒輕笑:“知道了。求多餅妹妹保護我。”
少見他言語輕佻,群玉耳根一紅,轉眸看到薑七飛在空中,知曉那句話是陸恒本人說的,她臉漸漸也紅了。
遠處,狀如祭壇的巨樹墩上,蝕月鼎散發著暗淡的幽光,悚然至極的場景再次發生,一群魔頭毫無聲息地被獻祭
了,死之前的一瞬,都不知道自己將魂飛魄散,化作不知哪個怪物的養料。
陸恒和群玉不敢離太近,隻能遠遠看著魔頭們憑空消失,臂上不禁爬出一片雞皮疙瘩。
霧影很快會取走蝕月鼎。
他們該行動了。
陸恒最後和群玉確認一遍:“還記得我們的計劃吧?”
群玉點頭。
陸恒會用元神鎖鎖住自己的靈魂靈海,薑七附身他,但仍有一定風險,雖然薑七現在變強非常多,附身之後很難被察覺,但霧影實力難測,他們絕不能離霧影太近。
陸恒沉聲道:“保護好自己。”
“嗯,相信我,我絕不會被他洗腦的。”
群玉本就心如磐石,不易受幻術侵襲,且她身體裡面,那個不知是她真身還是什麼東西的黑蓮花,極為蠻橫地盤踞在她腦海與靈海之上,絕不會允許異常的法術篡改她的記憶。
陸恒:“我相信你。”
話音落下,群玉右手喚出魚煞劍,壓住煞氣,起身準備向前走。
下一瞬,她忽然被人抱住。
魚煞劍差點脫手,陸恒緊緊將她擁進懷裡,修長雙臂難舍難分地箍著她身體,群玉埋在他懷中,清淺的夜息草香鋪天蓋地,她還來不及臉紅心跳,便於這令人悸動的氣息中分辨出了一絲淡淡的鬼氣。
“……”
群玉氣得要打人,狠狠推開‘陸恒’,“彆這樣玩我!”
“陸恒”溫柔笑道:“這怎麼能叫‘玩’呢?我是真心的,想抱你好久了。”
群玉俏臉飛紅,彆開眼,根本不敢看這個“陸恒”:“認真點,我們執行任務呢!”
“遵命,主人。”
薑七媚笑了下,很快整理狀態,神情變得極為冷靜溫沉,與陸恒足有九成像。
隻見十丈開外,蝕月鼎周圍出現空間法陣的波動,群玉目光一凜,立刻飛身出去,祭出魚煞劍,將蝕月鼎擊翻在地。
這幾l日,她除了練心法,也練劍,雖不能短時間內學會人劍合一,卻也能握著劍飛行很遠。擊翻蝕月鼎後,群玉又隨劍飛到蝕月鼎周圍,將鼎撿起來,回頭去找陸恒。
須臾,林中忽而狂風大作,風中夾雜海水的鹹腥味,是霧影的幻術。
他來了。
霧影手持與群玉一模一樣的“魚煞劍”,一道劍氣就把群玉手中的蝕月鼎打脫,滾落到地上。
群玉身後,一道冰冷的劍風襲來,霧影連忙躲開,吃了一嘴冰碴子。
薑七無法操控塵霜劍,手中的素劍是東方幻幫忙偽造的,不能撐太久。
“你們還真是陰魂不散。”霧影擦了擦嘴,幽暗模糊的身影落到一株巨樹後面,灰藍色眼中閃爍熒熒藍光,宛如海怪骨脊,在灰暗翻湧的海面上時隱時現,昭示著海嘯的來臨。
群玉望著他,毫不客氣地笑道:
“你離我那麼遠乾什麼?我真要謝謝你的那個什麼毒焰法器,挺好吃的,令我法力增長
了不少呢。”
陸恒現在五感封鎖,群玉說話簡直肆無忌憚:
“你說我是饕餮,我自己也覺得有點像,能不能請你過來再給我吃一口,我都快忘了那是什麼滋味了,哈哈哈……”
聽到“饕餮”,霧影眸中果然閃過一絲驚恐。
遠處層林中,似有海浪肆虐聲,狂濤暴卷,不過片刻便逼至群玉跟前。
群玉向後退了幾l步,離陸恒近些,單手結印,口念法訣,召來神風巨盾,牢牢擋在身前。
那巨盾龐然厚重,氣流奔湧得竟比海水還要暴烈,霧影眸光一震,親眼看著自己最拿手的幻海被風盾緩緩吸收,使那盾更為牢不可破。
十來日未見,這少女的風盾術竟已大大進階,進步快得教人不敢想象。
霧影很快恢複鎮定,四處閃現尋找新的進攻方位。
神風巨盾確實厲害,比金剛風罩厲害得多,消耗的靈力也多,而群玉這段時間靈力並沒有增長多少,雖學會了神風巨盾,卻並不能維持多長時間。
待她體力不支,漸漸收起風盾,一柄熟悉的烏劍便直衝她眉心刺來!
群玉急忙閃開,沒有後退,執起魚煞劍也向霧影殺去。
她牢記著不能讓霧影離陸恒太近,恰好霧影與她對劍時,也在施展迷魂幻術,薑七順勢捂著腦袋裝作中招,不來幫群玉也算合理。
兩隻烏劍鏘鏘震鳴,殺出火光陣陣,霧影眸中閃過寒光,不可置信道:
“你的劍術竟也長進不少。”
“一般般,熟練的隻有太極十三式。”
說罷,群玉突然鬆開右手,左手在下方橫抽走落下的魚煞劍,踏風淩空,烏劍攜狂悖煞氣,朝霧影重重劈去。
霧影立刻閃現,身影浮現在遠處,一絡頭發斷落下來,足以想象,他若慢了一瞬,斷落的定不止頭發。
太強了。太可怕了。
霧影自認法力遠高於她,可他最擅長的幻術對這個少女完全無效,相當於自斷兩臂與她對壘。
深吸一口氣,霧影再次平靜下來,唇角忽而翹起,灰藍色眼中閃過一絲邪詭的妖異。
隻見幾l丈外的少女緩緩站直,手握黑氣洶湧的烏劍,狂風吹起她鬢邊碎發,胡亂拍在臉上,襯托那美豔至極的面孔透出殘暴之意,宛如殺神降世。
有一瞬,霧影甚至不敢與她對視。
殺神又如何?饕餮又如何?
霧影歎了口氣,唇邊笑意未散,身影忽地閃現到離群玉隻有一張開外的地方。
他並未出手,似乎在等待欣賞什麼畫面。
群玉抬眸看著他,眼中劃過幾l分不解。
“小姑娘,過來人勸你,打架不能隻顧眼前,也要小心身後啊。”
霧影含笑說道。
話音方歇,群玉忽然感覺脊背一涼,一股熟悉而凜冽寒意正朝她後背襲來。
一劍破塵,千年飛霜,激蕩的寒潮卷著無限殺意從後方疾速湧出,整片密林倏然陷入極寒的數九隆冬。
群玉眼睫驀地染上一片白霜,她微微側過頭,看到陸恒長劍飛來,身隨劍至,她不由得浮起一絲笑意,卻在下一瞬,所有表情都凍結在了臉上。
塵霜劍狠狠刺穿了她的胸膛。
熱血迸濺,群玉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口中也猛地吐出鮮血,染紅了陸恒素淨的衣裳。
“你……為什麼……”
她雙手握住雪白的劍身,掌心很快結了霜,全身都被凍得簌簌發抖,胸口湧出的鮮血很快結了冰,眼角流出的眼淚也凍作一顆僵硬的珠子。
陸恒垂眸睨著她,眉心輕蹙,下顎繃得鋒利,眼中略顯狂亂,面無表情地拔出了劍。
群玉身體倒在地上,狠抽了下,雙眸圓睜,就這麼失去了生息,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