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識貨的。”
方幻對陸恒點點頭,“可我剛才已經回答了你們兩個問題,居居看上去也有點累了,再問問題的話,就要交錢了哦。”
陸恒:“多少錢?”
方幻:“得看你問什麼問題。”
陸恒頓了頓,坦言道:“我想求問,如何能抵禦幻術神音幻演?”
群玉聞言,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塵霜劍的名字,那隻肥貓不是猜錯了嗎?
她不明白陸恒是怎麼想的,竟然一上來就拋出神音幻演這個絕世難題,仿佛真把那隻肥貓當成了無所不知的神仙。
更沒料到的是,方幻聽完陸恒的問題,居然認真思考起來。不過須臾,她杏眸一彎,含笑道:
“這個問題,不用麻煩居居,本姑娘就能解決。”
陸恒微微一愣:“姑娘精通幻術?”
“還行吧,名字裡好歹帶個‘幻’字嘛。”
方幻將居居從地上抱起來,邊揉搓它的腦殼邊說,
“你這個問題還是有點難度的,神音幻演是世間最為神秘隱蔽的幻術之一,你願意出多少錢獲得抵禦它的法子呢?”
陸恒轉眸看了群玉一眼。
再過兩日,吳憂江大宴便要舉辦,購買大宴席位的兩百金不得有失。
他淡定地看著方幻,緩緩舉起一根指頭:“一兩。”
群玉:?
真不愧是陸老板,錢比天大,什麼神音幻演,根本不放在眼裡的。
方幻果然皺巴起臉:“陸公子看著像個正經人,沒想到這麼愛開玩笑。那可是神音幻演誒……我要十兩,不能再低了。”
陸恒深諳砍價之道,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方姑娘今日被監市驅逐,恐怕很難再找到擺攤的地方,每一筆生意都應該更加珍惜才對。看在姑娘和我們有緣的份上,二兩,不能再高了。”
方幻:“我也看在你們救了我一命的份上,九兩,不能再低了。”
陸恒:“在下最近手頭真的很緊,最多隻能出到三兩了。”
方幻:“我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都快吃不起飯了,公子行行好,可憐可憐我,好歹給我七兩吧。”
陸恒歎了口氣,露出非常為難的表情,心中仿佛經曆了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戰,終於讓良心和同情心占了上風,勉強妥協道:
“這樣吧,我和姑娘各退一步,五兩如何?這已經是我的底線了。”
“成交。”
方幻飛快點了點頭,撫摸居居的動作變得舒暢不少,足見她對這個價錢還是非常滿意的。
兩人約定好,陸恒今日先付一兩的定金,方幻回去思考一夜,明日親自上門,告知陸恒抵禦神音幻演的法子,屆時再付完尾金即可。
送走了那稀奇古怪的一人一貓,群玉和陸恒回到客棧房間,天色還早,群玉賴在陸恒房裡喝他泡的茶,納罕地問他為什麼相信方幻能解決神
音幻演的難題。
陸恒用客棧送的便宜茶葉,加上他自製的乾花草茶和乾果,泡出一壺清甜微澀的冷茶,不似冷飲那般酸甜直爽,卻也彆有一番風味,含在口中解暑生津,非常適合慢飲。
他給自己倒了一盞,坐在群玉身邊,喝了幾口才說:
“我猜那位方姑娘,可能是天上司命宮的仙官。上天入地,無所不知,六界之中,唯有掌握萬物命理的司命宮,才配得上這八字。”
群玉事先聽青雁提過一次司命宮,當時沒放在心上,這會兒又聽陸恒提一次,她才重視起來。
青雁此時正窩在靠牆的鬥櫃上梳毛,陸恒叫了它一聲,問它的想法,青雁直起脖子,答道:
“那個姓方的姑娘像是有一些本事,那隻貓倒是普普通通,沒有靈氣,應是受主人擺布,隨她裝神弄鬼罷了。至於方幻會否來自司命宮,我不確定,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她不可能是神,最多就是個仙。”
“為什麼?”群玉好奇問。
青雁:“司命宮分為神宮和仙宮。我雖和司命宮的人不熟,神宮裡的神官倒是都見過,沒有長得像她的,更沒有什麼居居神。而且,神族身上有一種很獨特的氣質,方幻身上沒有那種氣質。”
群玉:“什麼氣質?”
青雁想了想,答:“如今神界最年輕的神,也有幾萬歲了。”
原來是老年人的氣質。
群玉覺得很有道理,方幻眼中沒有一絲滄桑,全是神經病的氣質。
“說她是仙也抬舉了吧。”群玉道,“她連塵霜劍都猜不出來。”
“也許她是故意猜錯的。”陸恒接話道,“且看她明天能想出什麼抵禦神音幻演的法子吧。”
-
晚間,璧山派弟子回到客棧,陸恒和群玉找到他們,詢問魔族蹤跡一事。
掌門特地交代過,就把陸恒和群玉當璧山弟子看待,所以薛英菱也不避諱,把今日從萬劍宗那兒得來的消息都告訴了他們。
萬劍宗掌門淩宸真人受邀參見吳憂江大宴,數日前就已到達景州。
景州城內,數吳王府最為顯貴,淩宸真人和吳王有些交情,便攜弟子到吳王府上做客,宴上賓主儘歡,直到淩辰真人離開吳王府後,沒走多遠,突然就遭到了不明來源的血咒襲擊。
群玉一頭霧水時,靈台中適時響起青雁小百科的科普:
“血咒是一種極為險惡的咒術,以使用者或目標的血液為媒介,通過不同的咒語和咒符,能夠起到譬如束縛靈魂、吸□□魂、致幻墮落,甚至令人魂飛魄散等不同的效果,特點是非常難以破解和抵抗,使用者也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稍有不慎就會走火入魔,所以正常人很少使用血咒的,最常使用血咒的就是魔族,反正他們已經是魔了,每時每刻都在瘋狂中遊走,自然不怕什麼走火入魔。”
薛英菱繼續道:
“血咒襲擊並沒有對淩宸真人造成太大傷害,仿佛隻是給他一個下馬威。淩宸真人和弟子經過一番偵查
,確認施血咒的應是魔族。他們才剛離開吳王府不遠,所以猜測魔族此番來到景州,真正針對的對象,可能是吳王。”
群玉納悶道:“正值大宴,景州守衛森嚴,魔族這個時候摸進來對付吳王,究竟想乾嘛?”
薛英菱:“吳王是景州最尊貴的人,今年的大宴也由吳王府主辦。若吳王在大宴期間出了事,景州必然大亂,整個中原也將引起軒然大波,魔族就可以趁此良機宣告魔族複興、盛大回歸,引起六界震動,達到他們煽風點火,攪亂六界秩序的險惡目的。”
“聽起來好酷啊!六界亂不亂,魔族說了算的時代要歸來了嗎!”
群玉突發感慨,說完才發覺氣氛有點不對勁,連忙找補道,
“魔族的行為是不是有點太蠢了?冒著生命危險跑到景州來挑釁正道,萬一引起天上神仙的注意,神仙們豈不是又要下來打壓他們了。”
“多餅姑娘,一看你就不了解魔族。”
薛英菱道,“魔族和妖族不同。妖族至少怕死,對神仙也存有一絲畏懼,魔族則全部都是徹頭徹尾的瘋子,殘忍囂張的神經病,他們隻要能喘氣就不可能停止作妖,巴不得天天有人來打他們。”
群玉:“聽你這樣說,魔族不僅囂張殘忍好戰,似乎還有一點智障?”
“沒錯。”薛英菱點點頭,“你總結得很到位。”
“她說的對也不對。”青雁在靈台中對群玉說,“魔族確實好戰,也比妖族狂妄張揚,但是陰險狡詐絕不輸妖族,更兼實力強大,因此即便衰敗,魔族依舊是六界中最令人聞風喪膽的一族。”
這才像話嘛。群玉心中不由得點頭。
“所以魔族時隔千年重回人間作亂,應該不僅是挑釁正道讓自己開心開心這麼簡單。”
群玉對青雁說,
“血咒,萬劍宗掌門,吳王府,還有吳憂江大宴……唉,獲得的信息太少了,串不起什麼邏輯。”
青雁:“主人似乎對魔族之事很上心?”
群玉:“當然!那群魔頭若敢搞亂我心愛的大宴,我必將他們全部砍死,當下酒菜吞了!”
青雁:……
一夜無話。翌日一早,卯時末不到辰時,陸恒的房門便被敲響。
敲了半天沒人開,方幻又轉到群玉房間,叩叩叩地把她從床上敲起來。
群玉打著哈欠,頭昏腦漲地給方幻開了門:“早啊……你怎麼知道我住哪的?”
“上天入地,無所不知嘛。”
方幻自來熟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問,“陸恒去哪了?四兩銀子備好了嗎?”
群玉聞言,忽然精神起來:“你想到抵擋神音幻演的法子了?”
“不然呢?”
方幻聳了聳肩,將背上的貓包放下來,打開蓋子抱出居居,讓它不用客氣,可以隨地亂爬。
“他什麼時候回來啊?”方幻似乎有點急,“我還要抓緊時間找地方擺攤呢。”
群玉:“他應該去哪裡做
早飯了吧,你再等等……彆這樣看著我,我身上可沒有四兩巨款。”
方幻煩躁地想要坐地起價,忽而鼻翼翕動,聞到一股溫熱新鮮的餅香,一瞬就撫平了她心中所有褶皺。
“方姑娘這麼早就來了?”
陸恒提著一大籃子烙餅走進群玉房間,見方幻的目光死死膠著在籃子上,陸恒心念一動,拈一張油紙取出一張餅,遞給方幻,溫聲說,
“群玉每天都要吃一籃子餅,少吃一張她都會很難受,所以,方姑娘,看在群玉忍痛割愛的份上,四兩銀子,打八折?”
方幻一口咬掉半張餅,搖頭:
“不能再打折了,但是我可以不加收費用。因為我昨天晚上想了兩個法子,本該收你兩倍錢。”
“行。”
陸恒為她倒一杯水,還沒遞過去,群玉便替他關照方幻道,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彆噎死了。”
……
“第一個法子。”
方幻意猶未儘地舔舔嘴,問,“你們聽說過傀儡術吧?”
陸恒恍然:“你是想用傀儡術,讓傀儡代替我們中招?”
“沒錯。神音幻演雖然很強,能用來教唆敵人自相殘殺或者直接自殺什麼的,但是編織一段記憶需要耗費極大的精力與法力,那個對付你們的人不可能在短時間內使用多次神音幻演,隻要抵擋住一次攻擊應該就足夠了。”
陸恒:“有一個問題。施展神音幻演的人,是妖族大將,功力深厚,不可能分不出傀儡與真人。”
方幻聞言,邪魅一笑:
“所以我們要施展的不單單是傀儡術。這個法術是我昨晚剛發明的,名為‘偷天換日傀儡術’,能夠將傀儡主人的整個元神投映到傀儡身上,隻要那個妖族大將開天眼的水平不超過鑒魂石,就不會被識破。”
群玉:“霧影的天眼應該不可能有鑒魂石那麼厲害……重點是,你昨晚剛發明的法術今天就拿來用,確定沒問題嗎!”
方幻:“發明法術我是專業的,而且我這個人很有服務精神,包售後,你們練習過程中若是發現什麼問題,我可以幫你們再改改這個法術,改到包你們滿意;若是出現人身安全問題,我也會第一時間抬你們去醫館……”
“稍等。”陸恒打斷道,“方姑娘的思路很好,但是這個法子我們恐怕用不了。據我所知,施展傀儡術需要極高的靈力。我和群玉之中,更容易被神音幻演侵襲的人是我,所以霧影大概率會攻擊我,而我沒有靈力,恐怕無法成功施展這個偷天換日傀儡術。”
群玉:“我不能幫你嗎?操控一個和你長得一樣的傀儡?”
“複刻旁人形象比複刻自己當傀儡難得多。”
方幻說,
“而且,我這個法術就隻能自己用,不能旁人代勞……沒關係,我還有第二個法子,這個法子就算沒有靈力也完全沒問題。”
頓了頓,她忽然瞭了眼空蕩蕩的半空中,又道,
“這個
法子最麻煩的一環,你們已經順利達成了。”
“什麼法子?”陸恒和群玉齊聲問。
方幻:“聽我慢慢道來。我們知道,神音幻演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篡改人的記憶,很難抵禦,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隻要把一個人的五感、靈識靈海、精神力等等的全部封鎖起來,令這個人陷入徹底的沉睡,猶如死人,神音幻演肯定就侵蝕不了你啦。”
……
“彆用這種表情看我,我可是認真的。”
方幻繼續道,
“世間有一種法術,名為元神鎖,顧名思義,能把人的元神整個鎖起來,讓人陷入徹底的沉睡,不受外界任何精神力量的侵蝕,但這人又沒死,隻要解開這個鎖,他就能醒來,繼續活蹦亂跳的。”
群玉:“這個元神鎖會不會對元神造成損傷啊?”
“應該不會吧。”方幻道,“書上說沒有危險的,如果你們很擔心的話,我可以回去把這個元神鎖的法術稍微改造一下。”
群玉:“怎麼改造?”
方幻:“給它加一個幸運符咒,變成大吉大利元神鎖,這樣看起來是不是放心多了?雖然不一定管用就是了,司命宮的符文能不能起效都要看命。”
群玉:?
大吉大利元神鎖?
為什麼這個法術名字透著一股莫名的熟悉……
陸恒:“然後呢?若用元神鎖令我沉睡,我又該如何出現在霧影面前,如何與他對抗?”
方幻聞言,眼皮向上一瞭:
“你睡著了,讓彆人附你身不就好了?神音幻演無法對附身的惡靈起效,待到神音幻演使用失敗,就可以把你喚醒啦。”
方幻:“所以我剛才說,這個法子最難的一關你們已經過了。你們不是養了一隻可愛又強大的女鬼嗎?”
話音落下,一室寂靜,群玉和陸恒的目光緩緩向上揚,隻見半空之中,幽幽現出一道火紅的身影。
薑七美麗的面龐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奮:
“終於……我期待了好久,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附身這個狗男人了嗎!”
群玉仰頭看著薑七,下巴微微掉下來,又在片刻之後,忽地虎軀一震!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薑七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猛地鑽進了陸恒體內,一秒也等不及,立刻就想體驗一下附身這個狗男人的奇妙感受。
陸恒完全沒反應過來,溫和清潤的眼神已染上幾分陰沉魅惑。
他僵硬地站起身來,飛快取下背上的塵霜劍,一口氣扔出老遠:
“凍死我了。和這把劍靠太近的話,可能會被劍意逼出他的身體。”
“啊……這小子果然沒有一點靈氣,附身起來真是輕輕鬆鬆……”
薑七想要伸個懶腰,卻見群玉瞪著眼睛死盯著她,仿佛她再用陸恒的身體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舉動,或者說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話,她就會撲上來把她從陸恒身上打出去,再一口啃爛她的頭……
群玉視線中,隻見“陸恒”用那把溫沉磁性的嗓音媚聲道:
“主人~我這是在提前練習。他平常都怎麼走路的來著?醬紫?還是醬紫?”
“彆叫我主人。”
群玉受不了了,“快從陸恒身上出去,啊啊啊!”
“陸恒”像是忽然反應過來,知道自己該乾什麼事了,整個人的氣質沉穩了不少,動作也愈發自然,緩步來到群玉跟前,牽起她一隻手,垂眉低聲道:
“玉兒,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其實我心裡一直有你,礙於家仇未報,始終無法宣之於口。”
群玉:啊啊啊!
“陸恒”輕輕捏了捏少女柔荑,忽而低下頭,柔軟冰涼的嘴唇觸到少女瓷白手背,棱角分明的俊臉上透出幾分意亂情迷:
“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一生一世對你好的,玉兒寶……”
“貝”字還未出口,魚煞劍劍意已張狂撲來。群玉俏臉通紅,宛若充血,全身顫抖地將“陸恒”一劍揮開。
薑七魂體被逼出,徒留英俊的青年一臉茫然地跌在牆邊,看著群玉莫名其妙把腳一跺,捂著臉衝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