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 除了跟著你,我哪兒也不會……(1 / 1)

“不要……相信男人……越……俊俏的……男人……越……危險……”

……

淒涼婉轉宛若秋風的低語, 令群玉的心弦無端觸動了下。

是因為看到陸恒帥得太過分,所以特意提醒她麼?

可是,她和陸恒待在一起, 隻有索取的份兒, 根本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失去。

群玉並未將那句話放在心上,回到地面的第一時間,便掏出一張傳音符,注入靈力, 測試傳音符是否還有用。

下一刻,“親切”的囈語猛衝進她腦殼,群玉在七竅流血之前切斷了傳音聯係。

用過的傳音符疊好塞回包袱, 以後還能用, 不要浪費。

薑七猜到, 姐姐剛才看向她們,是想為她們這些小鬼求情。

薑七和群玉交手多次,知道她是個心狠手辣、恣睢瘋狂、心機叵測的人,且她身為冥界之主,經此一事, 絕對不可能放過她們這些作惡多端的小鬼了。

隻怕姐姐出口求情,會觸她逆鱗, 到時連累到姐姐。於是薑七速速關閉地穴,將姐姐留在最安全的地方,而她願以一身承擔所有罪孽。

魂飛魄散就魂飛魄散吧, 她這三千年殺了太多人, 命不抵罪,死有餘辜。

“她們都是被我誘騙來怨村的。”

薑七背對著身後一眾姐妹,對群玉等人說, “她們沒殺過幾個人,而且也沒有特彆留戀人間,本來都能入輪回,是我強留下她們。”

薑七聲色沉穩,不顧姐妹們哭泣阻攔,繼續道:

“許姑娘,還有各位俠士,怨村中的所有罪孽,皆由我薑七一人而起。可否請你們留這些姐妹們一縷魂魄,讓她們入冥界,進輪回,重獲新生。至於我,隨你們處置。”

舉目四望,狂風席卷後的怨村徒留一片廢墟,滿地頭顱猙獰亂散,觸目驚心。

沒有了楊玉骨,又有魚煞劍在手,群玉現在確實可以隨意拿捏這些小鬼了。

她從未處理過這種事,遂抬眸看向陸恒,小聲說:

“要不,就讓仙劍處置他們吧?”

這是把處置她們的權利交給陸恒的意思。

沒有了幻陣的侵擾,陸恒手握塵霜劍,這些女鬼自然也不是他的對手。

陸恒點了點頭。

今日的遭遇實在太過離奇,他至今都沒想明白他們是如何在楊玉骨手下逃出生天,這群鬼魂又為何如此懼怕他們,甚至毫不反抗,直接就來認罪了。

但他又覺得,怨村之事,急需了結,不能再放任她們繼續害人了。她們既然自願認罰,再好不過。

他現在就給她們一個結果。

隻見仙劍乍然升空,燦爛的寒芒仙光普照怨村,仙光之中,仙劍化出無數道劍影,如淩厲雪刃,驟然刺向地上驚恐不已的眾多鬼魂。

陸恒立在地面,寒風吹起他素白衣擺,卻沒有上下翻飛,因為衣服一角被身旁的少女緊緊握住了。

她剛說過交給他處置,這會兒又不忍心起來。

“一劍斬塵緣,斷去離魂愁。”陸恒低聲道,“你們的執念已經消失,這便入冥府吧。”

他話音落下,近百名女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的情緒漸漸褪去,身影也愈發淡薄。

直到一陣涼風吹來,她們消失於人間,走上了黃泉路。

薑七火紅的裙擺在風中搖曳,如一團盛放烈火。

她煢煢孑立,清麗的面龐勾著一抹笑,見到陸恒送姐妹們入輪回,沒有令她們魂飛魄散,她已是心滿意足。

三千多年了,她早知會有這一天。

甚至有些感激,幸好來的是他們。換做彆人來處置怨村,或許得不到這樣好的結果。

陸恒面向薑七,再欲出劍時,捏住他衣角的蔥白手指忽然緊了緊。

僅一瞬,又鬆開。

群玉知道,不該給薑七求情。

這滿地屍骸,慘不忍睹,多少家庭家破人亡,皆因她一人憎惡男子,嗜殺成性。

隻見陸恒祭出長劍,劍風掠起鏘然龍鳴,直直刺穿了薑七的心臟。

薑七火紅的身姿迅速淡化,即將煙消雲散時,陸恒突然拔出長劍。

竟然也隻是,斬斷了薑七的執念。

“入輪回吧。”

他收回長劍,清冷音色夾雜在清嘯寒風中,剔透溫沉的眼睛望著薑七,

“我不代冥府審判你。”

群玉立在他身後,雙眸圓睜,難以置信。

她記憶中的陸恒,是個殺伐狠辣,甚至算得上嗜好屠戮的人。他劍下那些妖怪,連獲得一具全屍都難,無不是被他殘忍虐殺至死。他何曾想過,把這些妖怪的罪孽書寫出來,先審判再行懲處?

而薑七,三千多年來不知道殺了多少男子,樁樁件件證據確鑿,他卻不帶一句審判,就這麼輕飄飄地送她入輪回了。

群玉心下戰栗,感覺自己隱約觸碰到了陸恒這“正義劍客”皮下的本性。

他根本不是為了正義而戰,不是為了支持人間正義而走上這條除妖路。

支撐他的,分明是恨。

所有妖怪都得死,見一個他便要虐殺一個。

至於其他的,他不在乎,自然也不必去審判。或許就因為群玉拉住了他的衣角,他便覺得薑七可以不必死,想去哪便去哪吧。

群玉一瞬不瞬地看著陸恒,莫名覺得他英俊的面容、溫柔的神情、清潤的話語、甚至狠戾的殺氣,都像一團濃濃迷霧,觸不到看不透,不知什麼是真,什麼是又是假。

她深吸一口氣,逼迫自己不去想這些。

陸恒留薑七一命,說到底,群玉有些慶幸。

一小部分是因為薑七那悲慘的遭遇。群玉也是女子,自然更憐惜女子。而且她素來隻關心身邊親近的人,旁人性命、世間正義與她何乾,她才懶得審判薑七的罪行。

更大一部分原因,來自楊玉骨。

薑七和楊玉骨互相守護對方千年,令她想起了遠在豐安山的芝兒。

薑七也許不是一個好人,不是一個好鬼,但一定是個好妹妹。群玉甚至有些敬佩這樣的姐妹情誼。

如果妹妹死了,姐姐一定會心碎的。

群玉不希望楊玉骨心碎,就像不希望自己或是芝兒心碎一般。

薑七烈火般的身影愈發淡了,群玉趁她還未徹底虛化,忽然抱著包袱走到她面前。

“等等,薑七,我有個禮物送給你。”

群玉低頭在包袱裡翻找起來,很快便摸出一個麻布包裹的、方方正正的青灰色皂狀物。

“我也有個姐姐,和我同歲,因為我是收養的女兒,來得晚,所以我當妹妹。”

群玉邊說邊將方正的青皂掰成兩塊,其中一塊放到薑七手上,

“這是我姐用胰子、草木灰和花梨木製成的洗發香皂,我送你一半。”

薑七的腿腳已經慢慢消失了,隻剩上半身懸浮在半空中。

她很是詫異,咬了咬唇問:“為什麼……送我這個?”

群玉壓低聲線,用隻有她倆能聽到的聲音說:“那個,我之前不是啃了你的頭嗎?你有一陣沒洗頭了吧?味兒挺大的,有空的話記得多洗洗。”

薑七:……

眨眼之間,她赤紅的身影徹底消失,連個表情都不想留給群玉。

洗發香皂卻沒有丟掉,與她烈火般的裙擺一同消失,帶著去了冥府。

……

寂靜的平原上,隨著最後一個鬼魂的逝去,整個怨村、整個幻陣的所有景致,也如潮水般在眼前退去,漸漸消散至無。

群玉和陸恒等人,又回到了午後休憩的那片林地。

天上陰雲散了些,慘白的太陽斜掛半空,日暮將至,天邊卻沒有一絲暖色的夕暉。

所有人默契地保持緘默,速速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群玉手執魚煞劍,在青雁的指導下,簡單練習幾次,便學會了將靈劍收到右手腕間的靈脈中,需要時再取出成形。

其餘時間,她一直在思考,該怎樣解釋怨村地穴裡那離奇的遭遇。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那群鬼在忌憚她。

陸恒沒有主動問,就是在等她自己說。

這一茬,不能隨隨便便拿青雁搪塞過去了。

群玉思來想去,決定說一些真話。

之所以敢說真話,是因為她親眼看見陸恒對那些女鬼很寬容,至少說明他心裡不討厭鬼。

畢竟每一個生靈死去之後,都會變成鬼。這是自然的演化,不是像妖魔那樣非自然的異變。

群玉小心翼翼告訴陸恒,那些女鬼們好像以為她和冥界的鬼王有點關係,以為她動一動手指就能捏死她們,所以才如此懼怕她。

至於為什麼,她是真的不知道,完全的莫名其妙。

他們這時,已經來到璧城附近的小縣城,在一家乾淨的驛站歇腳。

陸恒聽完她的解釋,果然露出更為迷茫的神情。

“我真的不是鬼。”群玉用小竹簽戳起碟子裡一顆果子,送進嘴裡,用力地嚼,“鬼是不愛吃這些人間的食物的。”

而我有多愛吃,你應該知道。

陸恒坐在她對面,素淨的塵霜劍橫放桌上,群玉一隻手擱在桌面,手肘時不時戳到旁邊的塵霜劍。

塵霜劍安靜無虞,沒有一絲動靜。

陸恒與此劍相伴多年,知曉此劍能感知世間一切妖魔的氣息,即便再微弱,再掩藏,也逃不過它的眼睛。

群玉身上沒有一絲妖魔氣息,至於鬼氣,那是常人也能感受到的陰冷氣息,陸恒和她相處許久,隻覺得她鮮活、明亮,總是充滿勃勃生機,哪有一星半點的鬼狀。

最後,他得出的結論和青雁一樣,群玉可能含有十分高貴的冥界血脈,但本體並不是鬼。

這倒是能稍微解釋一下,為什麼群玉的修行天賦那麼高。冥界之主,即鬼王,權力由天道和神界授予,能遊走於生死之間,實際上也算半個神仙,而且是和仙界之主相同級彆的神仙,法力極為高強。

有這般血脈,確實當是天縱英才。

至於這個猜測是否準確,怨村中的女鬼又是如何確認群玉和鬼王有關的,這些問題的答案,他們想破腦袋也不得而知了。

夜漸漸深,驚險而又勞累的一天終於要過去。

群玉趴在竹床上,翻來滾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她素來心寬,已不再糾結怨村的事,卻有了更為在意的事,壓在心頭,逼走了所有睡意。

傍晚時,他們在驛站吃飯,吃的是驛站廚房做的飯菜,味道很一般。

倒不是陸恒懶得做,而是塵霜劍另有用處,脫不開身當菜刀。

自從他們離開怨村,陸恒便一直握著塵霜劍,追蹤妖鼎的位置。

妖鼎從怨村,直接瞬移到了璧城。

之後就一直待在璧城以西某一處,再也沒有移動過。

經過陸恒的判斷,妖鼎所在的地方,不偏不倚,恰好就在璧城以西著名的靈山——璧山之上。

那兒有個很大的門派,與此山同名。

璧山派。

妖鼎現在就藏在璧山派裡頭。

事情這下就變得有些嚴重了。璧山派是唯一一個招收妖怪為生的門派,門中的妖怪定然不少,妖鼎被送入璧山派中,顯然就是奔著那群妖怪學生去的。

吃晚飯時,陸恒曾分析道,那個操縱鼎的人,很可能以為他們已在怨村全軍覆沒。

除此之外,那人即便不知道楊玉骨的存在,也一定知道怨村是個極為可怕的地方。因為幻陣,他差點取不出鼎。也就是說,他寧願冒著一定的風險,也要儘快將陸恒等人引入怨村被厲鬼誅殺,這就說明,此鼎下一步的動向極為重要,絕不能受到外人的乾擾。

陸恒此前沒想到會和璧山派有關,但他拿出地圖,分析了自己這一路追蹤鼎的路線,漸漸發現,這條路線從北向西向南再向東,看似漫無目的,實則圍繞璧山派,形成了一個逐漸縮小的半圈。

今時,璧山派正處於三年一度的招生季,招生已至末尾。

陸恒的直覺告訴他,招生季結束之後,璧山派中,或許有禍事要發生。

基於他們目前對妖鼎的了解,它可助妖物邪修,令他們妖力大增。倘若璧山派中修行正道的妖怪們突然轉修邪道且妖力大增,必然引起派內大亂。

陸恒隱隱覺得,此鼎背後的陰謀不止這麼簡單。

所以,他意圖潛入璧山派中,實地調查一二。

璧山派是正道大派,閒雜人等極難混入,更彆提要在裡面待一段時間。

要進就隻能光明正大進,也就是參加今年的招生,以新生身份進入璧山派。

這可太難辦了。

群玉恨不得繞著璧山派走,陸恒卻還要冒充學生潛入璧山派,那她究竟跟著他還是不跟?

不跟的話很奇怪,跟他進去的話又會很難辦,她自然不敢報名當妖怪學生,隻能作為人類正常入學,這樣就有可能當場被抓包,然後完蛋,就算瞞過去了,她成為普通學生,陸恒調查完妖鼎的事兒肯定會走,那她該怎麼辦,走還是不走?

群玉一整晚都在想這些破事,腦子都快想爆炸了。

直到深夜,她突然挖到一個細節。

她的妖怪身份是個問題,陸恒的凡人身份也是個問題啊!他連靈海都沒有,怎麼混進璧山派當學生?

思及此,群玉立即從床上爬起來。

出門看見陸恒房間燈還亮著,她撫了撫胸口,走到陸恒房門前,輕輕叩了幾下門。

房門很快打開。

陸恒似乎沐浴過,換了身月白色的長褐,腰帶比白日束得寬鬆些,顯出幾分少見的疏弛之意。

群玉眨眨眼睛,想起陸恒現在有錢了,卻還穿著樸素的舊衣,省下來的錢都用來請她吃飯了。

噢,現在還請她住驛站。群玉自己是沒有閒錢住這麼好的驛站的。

嗚嗚嗚,她就是個百無一用的窮光蛋,離開陸恒她一定會活不下去的!

群玉腦中千回百轉,漸漸落下決心,今夜便要向陸恒坦白她心中所想。

“擔心我過不了璧山派的初試?”陸恒笑道,“我自有辦法。”

群玉坐在他身旁,雙手搓著微熱的茶杯:

“什麼辦法?”

陸恒倒不瞞她:“我手上有幾張符,能在短時間內將我體內展示出的靈力和另一人的靈力交換。是一種較為簡易的偷天換日符。到時在璧山派報名後,我挑一個靈根較差的兄台使用此符,便能騙過璧山派初試的映靈鏡,成為外門子弟。”

偷天換日符。一聽就好厲害。

群玉:“那我也要一張。”

陸恒訝異:“你天賦絕佳,要這符作甚?”

桌上燭火輕晃,群玉抿了抿豔紅的唇,望著陸恒被燭光映得暖亮的眼睛,認真道:

“我也想當外門弟子,和你一起追查妖鼎的事,完事兒之後再和你一起離開。”

陸恒愣了下,語速微微拖長:“你說什麼?”

群玉忽然鼓起勇氣,非常堅定地對他說:

“我說我不想進璧山派修行了,我就想跟著你,你上哪兒我就上哪兒。除了跟著你,我哪兒也不會去的。”

……

陸恒的睫毛很長,眼睛微垂的時候,會在眼窩處落下一片淡淡陰影。

他眨眼的時候,那片陰影就忽閃忽閃的,為他這張英氣十足的臉,平添幾分難以磨滅的少年氣。

見他許久不答,群玉有些著急了,甕聲甕氣道:

“在怨村的時候,你分明說,會一直給我做飯的。”

“我是這麼說過,但前提是,你在我身邊的時候。”陸恒歎了口氣,“每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路,路和路之間有交點,自然也會有分離。”

群玉扁著嘴:“我就不能不和你分離嗎?”

陸恒恍然失笑。他從未見過在異性面前如此坦白直率的女孩,若不是知道她心裡隻惦記著吃飯,他說不定要誤會什麼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還年輕,以後一定還會遇到做飯比我更好吃的人。”陸恒無奈道。

“好吧,我相信。”

陸恒:……

其實,你大可不必應得這麼爽快。

群玉有些賭氣道:“但是你一定不會遇到像我這麼認真誇你做飯好吃的人了。我勸你最好還是珍惜一點我,不然我明天跑去誇彆人了,你一定會後悔的。”

……

話音落下,空氣莫名沉寂。

她的威脅好像太沒有分量了。

畢竟她隻是個窮光蛋,除了嘴甜,沒有其他任何本錢了嗚嗚嗚。

“你準備誇誰呢?”

陸恒突然問,語氣依舊溫和,字裡行間卻透著一股莫名的冷淡,

“驛站廚房的陳師傅嗎?他今晚做的薤菜湯似乎還行,我看你一口氣喝了五碗。還有那份紅燒茄子,雖然鹽放太多了,但是你似乎不介意,配著吃了兩碗飯,外加三張連蘸料都沒有的卷餅,和一張兩面都烙糊了的烙餅。”

……

我吃了這麼多嗎?

群玉完全沒印象了。

她記得今天吃晚飯的時候,陸恒一直握著劍琢磨妖鼎的事兒,沒想到他一心能兩用,記性還這麼好,連她一頓飯喝了幾碗湯吃了幾碗飯啃了幾張餅,甚至餅長什麼樣子都記得一清二楚。

真是個細心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