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葵做決定的方式很簡單,先明確自己想要的,再與行動之後的弊端比較,然後取舍。
在她眼裡,床是她沒辦法舍棄的,而和工藤新一躺在一張床上睡覺除了擠一點之外沒有任何缺點——況且這張床足夠大。
至於和男生一起過夜會不會不安全……
拜托,他的名字可是工藤新一!十六夜葵覺得自己想到這四個字都能安心,甚至可以睡得更香。
但工藤新一卻對她毫不設防的態度並不滿意。
他看著少女坦然地往床的另一側挪了挪,給他騰出一半區域,還很主動地把堆成一團的被子扯平分給他,隻覺得心情更加糟糕。
工藤新一坐在床上,朝十六夜葵的方向傾身,光線被他的身體遮擋,於是一片陰影籠罩在她白皙的臉上,引來了女生困惑的表情。
她的眼睛裡盛滿了不解,但依舊充滿信任,即便因為過近的距離而感到壓迫想要後撤,卻還是連一點害怕的情緒都沒有。
被她全然信任是工藤新一所希望的事情,但他卻清楚地知道,她真正信任的人並不是他。
少年的眼瞼垂下,嘴唇抿成了一道直線,被濃密眼睫遮擋的瞳孔無法辨出神色。他正背著光,面部輪廓就更加深邃,也更加俊朗。
十六夜葵短暫地欣賞了兩秒,隨即敏銳地察覺到臥室內的氣氛在無聲之中凝結,她以為是工藤新一不想和彆人分享同一張床,連忙說道:“怎麼了?要不我還是找木村管家多要一間房吧,就說你擔心會碰到我的傷,我們不方便住在一起。”
工藤新一按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起身的動作:“不用。”
他抬眸看她,神色已然舒緩下來,音調散漫又動聽,像是位找到了謎題答案的偵探:“我隻是推理出了葵忽然恢複身體的原因。”
十六夜葵的注意力瞬間被他轉移,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問他:“是什麼?我的身體是不是真的恢複啦?”
“不是。”
工藤新一直接打碎她的幻想,卻又不解釋,而是開始引導她去思考:“葵之前碰到我的手指,然後感覺到能量的事還記得嗎?”
十六夜葵乖乖點頭:“記得,可是後來試過都沒有用了呀!”
工藤新一繼續道:“但葵同樣有了相應的猜測,不是嗎?”
十六夜葵回想起自己當初的猜測,呼吸都因此頓住。
——血液、唾液,還有……
在外人面前她一秒鐘都不敢停止和他的接觸,所以沒辦法確定身體究竟是從什麼時候恢複的,難道說……是因為海裡的人工呼吸?
工藤新一始終觀察著她的表情,知道她已經想到了自己暗示的部分。
她的長發披散下來,靠著的軟枕被壓得兩側鼓起,襯得她的臉更小,尖尖的下巴若隱若現地藏在綿軟的被子裡,一雙眼睛認真地看著他,臉頰因為聯想而染上漂亮的淺粉,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
工藤新一扶住她的肩膀,更靠近她幾分。他的右手托住她的後腦,低頭問道:“葵要再試試嗎?”
他的聲音被壓低,說話也放輕,但在寂靜到隻有呼吸聲的房間還是如平地驚雷,讓十六夜葵差點從床上彈起來。
白天的畫面在腦海中不斷閃過,柔軟的嘴唇和濕熱的舌頭都讓她不敢再想,少女慌張地拽緊了蓋在身上的被子:“親——不,人工呼吸?”
她的舌頭打結,說話也磕磕巴巴:“就算是為了幫我,新一也、也不用犧牲這麼大吧?”
“葵不是希望能保持現在這樣嗎?”工藤新一像是一點也不在意可能會發生的事情,用客觀陳述的語氣說道,“如果是因為唾液的交換而讓葵得到了重新擁有身體的能量,等到這種能量耗儘,葵又會變回靈魂體的狀態吧。”
聽到他不加掩飾的“唾液交換”幾個字,十六夜葵仿佛聽到自己腦袋“轟——”的一聲,然後臉頰燙得讓她以為已經燒了起來。
“不不不!”
她根本判斷不了工藤新一說的是真是假——當然,她不可能懷疑他,可是就算他的分析和推理都是對的,十六夜葵也覺得自己絕對沒辦法做到這種突破她的羞恥心的事情!
不管怎麼想,為了補魔而去親吻都有一些不太合適吧?
“葵不是很想維持現狀嗎?想要用自己的手握住餐具,想要感受到水流經過肌膚,想要接觸到床鋪和枕頭,真正躺在床上……”
工藤新一的聲音還在她的耳邊繼續,舉例論證的聲音平淡無波,可十六夜葵卻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動都好像在跟隨他說話時的節奏,“撲通撲通”的,瘋狂到仿佛要從喉嚨裡面跳出來。
十六夜葵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她忽然察覺到兩個人靠得太近,鼻間縈繞的都是屬於他的氣息,用那種完全打破社交距離的方式將她徹底籠罩住,應該是隻會發生在真正的情侶之間的。
她的大腦發暈,聲音也有些顫,纖長卷翹的眼睫更是如同承受不住空氣的重量一樣不斷抖動:“……會變質的。”
工藤新一下意識地接過話道:“什麼?”
“我對新一的感情……”少女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試圖緩解自己的緊張,躲閃了幾秒之後睜大了眼睛去和他對視,認真道,“再試一次的話,我對新一的感情會變質的!”
“嗯?”
工藤新一覺得她的思維方式實在有趣,好笑道:“葵是在害怕嗎?”
“不要用激將法!”十六夜葵第一次在他的身上感覺到屬於青春期少年的惡趣味,堅持道,“新一也不要和我開玩笑了啦!”
她總把他當成很靠譜的對象,這時候才想起來他也才念高中,分明在一些事情上還幼稚得很嘛!
而且看起來還是感情白癡,連親吻這種事都能用來幫助彆人,該說不愧是工藤新一嗎?
工藤新一伸手揉了下她的頭發,順滑的長發被他的掌心弄亂,引起了少女的怒目而視。
他沒有停止動作,輕飄飄地說道:“這樣就瞪我,葵說的喜歡我也不過如此啊。”
十六夜葵握住他的手腕,但男生的力氣比她大很多,她根本沒辦法控製他的手,反而還被他腕間搏動著的血管燙到。
她不甘示弱,鼓著臉說道:“新一也隻是嘴上亂說,真的要親的話,肯定是你先不好意思!”
這種話題不管怎麼討論都太過曖昧,十六夜葵拿起被子遮住發燙的臉,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一錘定音道:“反正現在身體還好好的,以後變回去了再說!”
她的聲音在被子裡顯得悶悶沉沉,快速地補上結束語:“晚安,新一。”
工藤新一沒想到自己在她心裡是這麼容易害羞的形象,皺著眉把床頭燈關了,然後將裹住她腦袋的被子扯開:“彆悶壞了。”
她當然不可能睡著,藏在被子下面的眼睛很亮,像是被濕熱的水氣蒸了一遍,在黑夜裡依舊清澈乾淨。
光線太暗,床外透進來的微弱星光根本不足以將她的五官照亮,但朦朧之中,工藤新一卻恍惚以為有灼熱的溫度從她的瞳孔散發出來,將周圍的晦暗燙出翡翠色的洞,連綿著蔓延到他的心裡。
他的喉結滾動一瞬,忍不住用掌心去遮住那雙盛滿了光彩的眼睛,低聲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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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睡前再怎麼思緒繁多,十六夜葵最終還是沉沉睡了過去,享受著身體失而複得之後在床上睡覺的幸福。
第二天,睡醒的她已經把昨夜的煩惱通通忘掉,也絲毫不擔心工藤新一所說的那些推測——反正事情還沒有發生,杞人憂天也是沒有意義的嘛!
不過她還是意識到了自己對工藤新一的依賴似乎有些過量,沒有再麻煩他推輪椅,而是說自己的腳已經好了,可以下地行走。
因為飄行的時間過長,加上昨天海下救人帶來的巨大運動量讓她渾身肌肉酸痛,所以她走起路來還不是很適應,不熟練的姿勢很像扭傷剛好的病人,沒有引起彆墅內任何一位偵探的懷疑。
難得不用纏在工藤新一的身邊,十六夜葵毫無心理負擔地和他分開,跑去找小檜蓮一起進行山莊探險,把房間裡的另一個人留給了前來發起挑戰的服部平次。
除了她和小檜蓮,昨天因為身體不適一直在房間休息的遠山和葉也加入了她們的探險小隊。
三個人相談甚歡,小檜蓮索性把黑山一真也趕去了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那裡,決定道:“男生一隊女生一隊好了,就由我帶著十六夜桑和遠山桑去尋找藏在山莊裡的巨額寶藏吧!”
……
探索進行得十分順利,三個人轉了整個上午,標記了好幾個可能埋了寶藏的地點,快到午飯時才折返回彆墅。
十六夜葵走了兩個小時也感到疲憊了,癱坐在沙發上端起桌邊的檸檬水喝了一大口,可她還沒放下手臂,玻璃杯就忽然掉下來,上半身被潑出來的水打濕,杯子也砸在地上。
動靜鬨得不小,直接引來了身邊兩位女生的注意,連不遠處的木村管家都招呼著傭人快來收拾。
小檜蓮和遠山和葉圍在她的身邊,關心的話一句接著一句。
“葵醬,你的手沒受傷吧?”
“是身體不舒服嗎?我們先離碎片遠點。”
說著,她們還想要牽十六夜葵的手檢查一番。
十六夜葵的反應卻非常劇烈,連連後退:“我沒受傷,我、我想先回一趟房間……”
她顧不上彆的,轉過身往旋轉樓梯跑,路過木村管家的時候還飛快和他說了句“抱歉”。
剛才她的手沒有鬆,是從掌心到手指的位置突然變成了半透明的狀態,玻璃杯就這樣穿過她的手掉在了地上。
她今天穿的是長袖衣服,手還能在大家面前藏藏,可萬一下一步消失的是四肢或者軀乾,那肯定要出事情了!
十六夜葵上了二樓就往房間的方向跑,心裡隻有一個想法——要趕緊找到新一!
過程中,她的上半身都一點點變透明,落在彆人眼裡大概就是隻有兩條腿的女生在狂奔,她自己想想都覺得恐怖。
一位傭人在走廊儘頭正要轉身過來,十六夜葵悚然一驚,連忙往拐角處躲去。
但對方遲早是要經過這裡的,她心急如焚,恨不得找個容身的小洞跳下去。
傭人的腳步聲很輕,但是越來越近了。
十六夜葵的心跳飛快,看著自己馬上就要變成透明狀的腳默默倒數。
幸好在傭人就要看到她的時候,她的身體完全恢複了靈魂體的狀態,讓她得以猛地往旁邊的牆穿去,離開了走廊。
逃過一劫,十六夜葵鬆了口氣,後知後覺地想到就算她不穿牆,傭人也不可能看見她的靈魂體,但當時太緊張,下意識就想要逃跑了。
她拍拍胸脯,抬起頭才發現自己竟然處在一間水霧彌漫的浴室裡面,而正前方……是花灑都沒來得及關的工藤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