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荇並不知道她短暫地在繼子心裡住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她隻覺得好餓,看看時間也確實已經過了十一點了。
本想在外面吃了再回來的,但是剛剛在咖啡廳的時候,管家就給她打電話了,問她大概幾點能到家,特聘來的營養師給她準備的病後調養大餐也都已經在鍋裡了,最快半小時後就能做好了,還問她有沒有其他想吃的。
蘇荇點了幾個想吃的菜之後,就覺得更餓了,一路上幾乎是馬不停蹄。
掛了電話後,管家就笑眯眯地進了廚房,將蘇荇點的菜告知廚師,又說:“分開做,快一點,太太在回來的路上了。”
看到廚房忙忙碌碌的,管家又慢吞吞地走了出來,心裡還在琢磨著十幾分鐘之前,淩賀津打過來的那通電話。
以他對先生的了解,絕不可能無緣無故打電話來問太太行蹤。何況,遠在海外的先生,也不可能知曉太太今天出門啊?
昨天早上的時候,先生還打電話來問,太太感冒好了沒,當時人隻是不發燒了,感冒的症狀並沒有消退多少。今天太太能起床,也著實出乎他的預料。
在聽到蘇荇要出門辦事的時候,管家想要勸阻來著,主要是家裡的司機都有事出門了,他哪裡能放心一個病人獨自出門?
但是就打了個電話的空兒,蘇荇就拿著車鑰匙走了,等他發現的時候,人已經開著車出了彆墅區,他也不敢催,隻好耐心等著。
然後,就接到了先生的電話。
管家琢磨了小半天了,仍是沒有想通,到底發生了什麼。聽先生的語氣,也沒有要追究要是問責的意思,但也不會是單純問問。
就在管家不知道多少次探頭看向彆墅區主道的時候,終於看到了那輛熟悉的黑色奔馳以及熟悉的牌照,心裡面鬆了一大口氣,忙不迭就迎了上去,站在家門口伸手招呼司機:“小曾,把太太的車開到車庫去。”
對於這種周到細致的服務,蘇荇仍是不太習慣。但她確實更想快點去吃飯,地下車庫在彆墅後面,走過來也得七八分鐘的時間,便下了車,徑直進了院子。
“太太餓了吧?趁熱快吃吧。”
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飯菜。蘇荇看過去,除了這幾天雷打不動的瘦肉粥和她之前點的兩個菜之外,竟然還有兩個大菜,忍不住驚訝:“淩賀津回來了嗎?”
“沒呢,先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估計還得三五天吧?”
蘇荇又問:“淩燁呢?”
管家一愣,回道:“應該在學校吃吧?”
蘇荇垂眉,心想繼子果然是逃課了,但這也不關她的事,說多了隻會更加被厭惡,便沉默地將這個消息塞回了肚子了,又看著一桌子菜,說道:“這麼多我一個人吃不完,一起吧。”
“太太快吃吧,咱們還有呢。”
蘇荇也不再多言,低頭自己吃了起來。她也沒想著有人願意陪她吃飯,從初中開始,她每次邀請小夥伴一起去食堂都會被拒絕,蘇荇早就習慣了,隻是出於禮貌和社交禮儀,象征性地問一句罷了。
又休息了兩天,蘇荇的感冒後遺症也徹底好了,便開始琢磨著該做點什麼。至於提前回去上班,蘇荇幾經猶豫,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不合適。在沒有徹底解決好自己這些爛攤子之前,她不願意暴露自己最終的底牌。這份工作對她來說,是養老的最後希望。
蘇荇現在不缺錢,領證之前,淩賀津不僅送了她房產和首飾,還有一部分現金,大概是六百六十萬。母親去世了,她也沒什麼社交活動,住在這裡吃穿不愁,並沒有花錢的地方。
兩個人也沒有舉辦婚禮,這些錢分文未動,至今還在她單獨開設的那張銀行卡裡放著。
倒不是不想用,蘇荇也沒那麼清高,不食嗟來之食什麼的,她隻是覺得,這些錢還不夠保險,並不能讓她高枕無憂,還是得想法子多賺點錢。
蘇荇在那合計了半天,也沒能想到什麼好主意。
這也不能怪她,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都是老實又規矩的上班族,而且剛巧都在體製內,那是她唯一能夠得心應手的工作了。
這一輩子長相上占儘風華,被現狀逼著往外走了一步,踏入了另一個繁華世界,不過才三年時間,就已經嘗儘人世冷暖,如今還能身心健康地活著,已經算是她用儘了全部的力氣和運氣。所以,從入坑到迅速退坑,蘇荇沒有絲毫猶豫。
蘇荇也知曉,自己的性格脾氣,沒辦法適應那個圈子,還是從其他方面尋找出路吧。
管家上樓來,手裡拿著幾本書,說道:“太太,這是品牌方下個季度的新品,您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好的,謝謝。”
蘇荇隨即就想起來了,她的大部分日常衣物,都還在自己家裡,並沒有帶到淩家的彆墅來,包括她做模特時候,品牌方送的那些,便起身準備回家一趟。
整理出來,不想要的出二手,也是一小筆錢。
管家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太太要出門?我讓小曾送您過去。”
蘇荇沒有拒絕,主動說道:“回一趟家,找些東西。”
管家微愣,隨即反應過來,她說的是曾經母女倆一起住的房子。隱約記得,好像是在一中附近來著?
這是一個二十多年的老舊小區了,裡面的路很窄,像淩家這種加長加寬的家用轎車,開進去很費勁,蘇荇便跟司機說道:“你去前面停車吧,我拿好了東西給你打電話。”
司機小曾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是管家的近親,性格靦腆,不愛說話,但做事很認真,聽到這話後就說:“太太家在哪一戶?我停下車去找您吧。”
“不用,這地方停車不太方便,沒有固定的停車位,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讓挪車。”
小曾也隻好應下:“那我去前面等您。”
蘇荇上了樓,一切如舊。蘇荇卻突然覺得喘不過氣來,回憶接踵而來,猝不及防地竄進她的腦海裡。
她家在三樓,越是往上走就越能嗅到熟悉的氣息,仿佛隻要踏上那個台階,她就能看到母親打開門,探出頭來笑著問她:“回來了?今天沒跟同事一起出去吃?”
老房子的隔音並不好,母親總說,每次她走到二樓與三樓的拐角處,就能從腳步聲辨彆出來,是她回來了。
蘇荇從沒有懷疑過,還說:“等我再攢幾年錢,咱們把這個房子賣掉,去學校後面買新蓋的那個小區。”
直到母親葬禮後的第二天,她在這裡住了一夜,在客廳確實偶爾會聽到腳步聲,但是很輕,不仔細豎起耳朵根本聽不到,更彆說通過斷斷續續的腳步聲辨彆走路的人了。
蘇荇才突然明白,那分明就是無數個等她下班的日子,蘇母用以寄托的方式。
那天回去後,蘇荇就生病了,整整一周的時間,高燒不退。
原本以為,那場重感冒,已經將她積壓起來的全部情緒,都發泄了出來。這幾天的時間,她也確實甚少再想起過母親,大半的精力都在思索著未來的生計問題。生活還要繼續,總得往前看。
但是再一次站到這裡,被回憶襲擊的時候,蘇荇無比清晰地意識到,母親不在了,她隻剩孑然一身。
前三十年的人生,恍若一場夢,夢醒之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淩燁從樓上走下來的時候,心不在焉,一邊附和著身邊小夥伴的嘰嘰喳喳,一邊思索著,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緩解一下初中同學眼下的困境……
“待會兒乾嘛去?”
“去看電影?還是去打遊戲?”
“燁哥,你說呢?”
淩燁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抬起頭正要回他,冷不丁地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涕淚縱橫。
身邊的小夥伴也注意到了蘇荇,活潑又蓬勃的語氣戛然而止,兩人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裡看到了滿目驚豔。
站在淩燁左後方的,是他自幼兒園便一起玩耍的小夥伴,名叫魏聽寒,是個富三代,妥妥兒的紈絝子弟。雖然才高一,卻已經談了一隻手都數不過來的女朋友,還都是校花級彆的。
看到蘇荇那一瞬間,魏聽寒仍是被震撼到了,不誇張地說,那是他見過的人類當中,可以稱之為顏值天花板的存在了。
魏聽寒聽著自己砰砰跳躍的心,身體先腦子一步行動了,邁開大長腿,一步三個台階,走到了蘇荇跟前,咧開嘴傻笑:“姐姐,你遇到什麼困難了嗎?需要我幫忙嗎——”
話還沒說完,淩燁就沉下臉來,兩步並作一步,快速走了過來,拽著魏聽寒的後衣領就下樓去:“你能幫什麼忙?找個開鎖的都比你靠譜!”
魏聽寒戀戀不舍,伸出手竭力掙紮:“姐姐,姐姐,加個微信啊!”
像極了即將被關進雷峰塔的白娘子。
走在最後面的李知節就收斂多了,在走到蘇荇跟前的時候,已經準備好自己的微信二維碼了:“姐姐,加個好友?”
蘇荇眨了眨眼,淚珠兒從她長而濃密的睫毛上滾落,一雙黑亮的眸子更顯得純淨無暇。
靠的近了,對方白淨無暇的肌膚也毫無遮掩地映入他的眼底,像是一塊反光的上等玉石。
李知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忽然就想到語文課上學到的那句“六宮粉黛無顏色”。在這樣一張臉前面,無論是誰,都會顯得暗淡無光吧?
他倒不像魏聽寒一樣滿腦子黃色廢料,除了單純欣賞美人以外,剛剛他還注意到了,淩燁的表情似乎很值得回味?
——這兩個人,必然認識。
蘇荇回過神來的時候,淩燁三人已經走遠了,她的滿腹憂傷,也被打斷,能夠控製一下自己的情緒了,連忙掏出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在樓道裡哭,還被繼子和他的同學看到,實在太丟人了。
李知節走出單元樓門口的時候,就被淩燁攔住了。
“刪掉。”他說的是,剛剛加上的蘇荇的微信。
李知節微微一笑:“這不好吧?才剛加上呢,招呼都沒來得及打。要是回頭姐姐想起來跟我說話,發現被刪了,豈不是更傷心?”
淩燁面色一僵,抿了抿唇,腦子裡不期然就出現她剛剛哭泣的樣子。
魏聽寒也湊了過來,卑微地祈求:“李哥,行行好,把姐姐的微信推給我,請你吃一個月早餐!”
李知節笑而不語:“這得問燁哥,燁哥同意了我就給你。”
魏聽寒一張臉帥且茫然:“燁哥也不需要啊……他都說了不想談戀愛,對女孩子根本沒得一點興趣!”
淩燁看向李知節。
李知節臉上帶著笑,堅定地回視過來,表情絲毫沒有掩飾,就差在臉上寫著“我知道你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