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鑄墓位於流洲城外的荒野中,雲黛跟隨著司棠一路前行,還未真正抵達,她便隱隱感覺到四周的空氣變得格外陰冷。
天已經逐漸變暗了,一道淡淡的月牙印在天際,隻不過雲黛的眼睛什麼都看不到,所以周圍的色彩變化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雲黛本身就是通過琉璃玲瓏心具象而出的情緒絲線感知身邊的人,走至此處後,她便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四周無限延申出去之處,隻有一個司棠。
“此處不是隨便誰都能來的吧。”雲黛突然道。
“那是自然,”司棠心情很好,語氣輕鬆,“靈鑄墓外圍有一層迷障,隻有持有鍛靈山莊掌門令或是長老令的人才能看到這片迷障,迷障之後就是靈鑄墓的入口了。”
司棠一邊說著,一邊看了雲黛一眼,她就見遮了雙眼的雲黛很精準地偏身避開了一段張牙舞爪的樹枝,那身姿倒好似是比她還靈活了許多。
司棠:“......”
“雲道友,你說句實話,你的眼睛其實什麼都能看到吧......”
“看不到,”雲黛搖了搖頭,“我是聽到的。”
她抬起了手,手指很準確地從路旁的枝頭上摘下了一朵嫩黃的黃,她鬢角的發絲被揚起,輕觸上了指尖的小花。
“有風吹過,風吹到不同事物上發出的聲音是完全不同的,”雲黛道,“隻要認真聽,就能辨認出周圍的一切。”
司棠眨了眨眼睛,她仍覺得匪夷所思:“我好歹是個第九境,五感已經相當敏銳的,但我也沒聽到你所說的風聲。”
雲黛笑了笑,並未過多解釋。
這也是她這些時日在萬仞閣中,找出的生活方式,她的眼睛看不見了,琉璃玲瓏心也隻是能感知到人的情緒絲線,若是周圍的沒有人,她便不知要如何判斷了。
那幾日齊師兄日日來陪她,她便拉著齊師兄陪她出去閒逛,閒逛的過程裡,她也逐漸找到了風聲的規律。
至少現在的她,不至於因為什麼都看不到,就在走路的過程中莫名跌掉。
又向前走了一段,司棠收起了那副輕鬆的態度,帶著幾分興奮與緊張地道:“我們快到了!”
兩人走在一片連綿起伏的山脈之中,雲黛仔細聽去,就聽到了尖銳的風聲,這是風穿過巨大的地底空洞發出的聲響。
那股風聲越來越大,仿佛她們在向前走去的同時,便逐漸走入了那座傳說中的靈鑄墓中。
雲黛雖已沒了修為,更無法用神魄去探查周圍的情況,但她敏銳的感知力仍讓她察覺出了正在不停變化著的一切。
“墓穴之中會出現什麼樣的危險我也不確定,”司棠突然開口了,她那稚嫩的聲音中透著嚴肅,“畢竟在我們之前,並沒有人能進得去......”
她話音還未完全落下,一股強烈的下降感就驟然出現。
“雲道友!”
司棠嚇得大叫了一聲,她還未完全反應過來,渡厄劍
就已經自動飛出,將雲黛接住了。
司棠也趕緊使出了輕身訣,於是兩人便一同半懸在了空中。
雲黛輕蹙著眉,認真辨認著身周傳來的聲音。
她們像是落入了一處神秘的空間中,周圍的一切都在逐漸融化坍塌,她們之前行走的那處山間小路便在這份坍塌之中一寸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曠而幽暗的巨大空間。
在兩人腳下,便是一座巨型地宮,她們則恰懸浮在地宮的最頂端。
司棠深吸了一口:“雲道友,我們到靈鑄墓了。”
她道:“此處便是靈鑄墓的第一道攔門關,而過往那些想要進入墓穴尋找《千錘百煉譜》的人,都未能突破這層防線。”
“這道攔門關是什麼?”雲黛問道。
“兵戈陣,”司棠將自己所了解的內容說了出來,“你也知道,靈鑄是個煉器師,所說她最出名最厲害的作品就是鬼劍渡厄和神劍醉流鳶,但這並不代表她這一生隻煉了這兩把劍。”
“這兵戈陣中便包含了她所煉製的所有兵器,一旦我們落地,陣法就會被觸發,那些兵器也會隨之出現,向我們發動攻擊。”
雲黛聽得很認真,她緊接著又問道:“你說其他來此探尋之人都未能突破第一關,原因是什麼?”
“兵戈陣中包含的武器五花八門、各式各樣,幾乎每種本命法寶都會遇上能克製它的相應武器,更何況能來此之人都來自於鍛靈山莊,大多都隻是煉器師,我們這樣的煉器師的本命法寶,十個有九個是鍛造錘,兵戈陣輕易便可對我們壓著打。”
司棠道:“倒也不是沒有人像我這樣,帶著其他人來對付兵戈陣,但始終未有一把兵器能壓製這座兵戈陣,我也在研究這些內容時,也隱隱發現了問題。”
“靈鑄設計出的這座兵戈陣,並不能用高修為,抑或是更高的技巧來破陣。”
“需要用一把更厲害的,厲害到能壓製此處所有兵器的武器,陣法才能被攻破。”
聽到此處,雲黛算是明白了過來:“靈鑄是鍛靈山莊的開山祖師,她為自己修建了這座墓,又在墓中留下了《千錘百煉譜》這種東西,還給鍛靈山莊的掌門和長老預留出了進墓的機會......她就是想挑選出合適的弟子,來接受她的傳承吧。”
至於這個接受傳承的條件則是......需要煉製出一把能壓製得了兵戈陣的武器......
司棠“嘿嘿”一笑:“就是這個意思,不過那種武器我可煉製不出來,我便想著乾脆帶著靈鑄前輩自己煉出來的劍來創陣。”
雲黛:“......”
她怎麼總覺得不太對勁。
“你確定我們這樣不會遇上什麼難以預測的狀況?”
司棠毫無懺悔之意:“能進去不就行了嗎?”
她說著便輕輕掐訣,整個人也隨之緩緩落至了地面。
也就在她的腳踩上地板的同時,這座地宮之中突然就傳來了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那
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將這座巨大的地宮都包裹在了其中。
雲黛捏緊了拳頭,還是跟著一同落了下去,就像司棠說的那樣,能進去就行了,她必須要進到這座靈鑄墓中,找到能修複醉流鳶的辦法。
那劇烈的聲音響徹了每個角落,連帶著地面都微微震動了起來。
雲黛站在司棠身旁,仔細地聽著,渡厄劍被她緊攥在了手中,她也處在了絕對的警戒狀態。
隻是瞬息間,她就察覺到自己和司棠周圍出現了許多鋒利的剛刃。
也是在這個瞬間,司棠沉聲提醒道:“來了!”
兵戈陣被觸發,各式各樣的兵器閃爍著不同的靈光,將雲黛和司棠團團圍住,有沉重的斧頭;有巨大的砍刀;也有閃著寒光的尖針......
這些兵器遮天蔽日地擋住了所有退路,它們在空中微一停頓,就徑直衝了過來。
司棠舉起手中的兩個大錘子正想阻擋,就看到立在她身旁的人,如箭一般竄了出去。
司棠的眼睛都瞪大了,因為雲黛的動作太靈活了,她沒有修為,手中的劍自然就沒辦法在靈氣的操控下脫手而出,她更加無法使用任何需要靈氣的招式,於是她所展現而出的劍招,便完全來自於她自己身體的機能。
在“乒乒乓乓”的清脆聲響中,那把被雲黛握在手中的渡厄劍就像變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而擊射而來的兵器則紛紛被她擊落。
她腳下踩著的不知是什麼步子,身形便如煙如霧般的晃動,或是躲閃,或是前衝,四處飛舞的兵器愣是連她的衣角都無法觸碰,而當它們與渡厄劍撞在一起後,便又瞬間被劍刃上散發出的穢藍之焰包裹,轉眼就失去所有靈性,徑直砸在了地上。
對於這座攔住過許多人的兵戈陣,司棠其實是做了許多準備的,但最後她竟隻是站在雲黛身後,眼睜睜看著她一個人將所有兵器全部砍落。
雖說雲黛能這般輕鬆,究其根本是與她手中那把渡厄劍有關,但不管怎麼說,她現在也是個修為儘失,雙目失明的廢人,能做到這一點,實在太不可思議的。
待到所有聲響全部消失後,地上已躺了一片殘破的“屍體”。
雲黛收腕回劍,轉頭向司棠的方向“看”來。
剛剛那場打鬥雖看似輕巧隨意,但雲黛顯然還是耗費了不少力氣,此時她的胸膛微微起伏著,呼吸明顯變得急促了許多。
司棠眨了眨眼睛,愣是沒能立馬說出話來。
“怎麼了,司道友?”雲黛仿佛毫無所覺,“現在我們算是破陣了嗎?”
“雲道友,”司棠咽了口吐沫,答非所問道:“我發現你真的是個怪物......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強的人。”
雲黛淡淡“嗯”了一聲,她並未因司棠這句不怎像誇讚的誇讚露出絲毫過多的情緒。
“在我過去的經曆中,這並不算是最難忍的絕境,”她抬手將渡厄劍收回劍鞘,“我已經習慣了。”
隨著她話音的落下,在她身後的那
一整面牆突然發出了“轟隆()”的巨響,隨後那面牆就像是受到了某種指引,一寸寸地沉入了地面,而出現在司棠和雲黛面前的,則是一條幽深的通道。
就是那裡了嗎??()_[(()”雲黛轉過頭去,“看”向了通道的方向。
司棠點了點頭,她率先抬腳,穿過地上的一眾兵器“屍體”,向那處通道走去。
兩人進入通道之後,四周光線陡然一暗,唯有印刻在牆壁上的紋路還散發著熒熒的光芒,隻不過這些並不會對雙眼失明的雲黛造成任何影響,司棠修為不低,本身五感靈敏,自也不覺得難受。
周圍很安靜,安靜得隻有沉悶的心跳聲和呼吸聲,司棠都不自覺有些緊張。
畢竟就像她之前說過的那樣,那道兵戈陣在她們之前並沒被任何人破解過,之後這條路上到底有什麼,也就隻有修建它的靈鑄知曉了。
不知走了多久,道路的儘頭終於出現了光亮。
“小心,”司棠提醒道,“前面說不定會有彆的危險。”
雲黛點了點頭,並未說什麼。
兩人很快就走至了光亮處,而那光亮之中的一切也被司棠看了個一清二楚。
那是一間巨大的棺室,牆壁上鑲嵌著零零碎碎的月光石,將此處照得一片燈火通明。
棺室之中擺著一排排的兵器架,其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兵器,司棠是煉器師,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兵器個個不凡。
在兵器架的包圍下,則安置著一具巨大的棺材,棺材的蓋子搭在一旁,雖不知裡面到底有什麼,但司棠卻隱約覺得,她想要的《千錘百煉譜》應當就在其中。
司棠沒想到一切回如此順利,她的心跳都不自覺有些加快了,不過她並未因此就放鬆警惕,而是仍很謹慎地對雲黛道:“還不知裡面會發生什麼,我們不可掉以輕心。”
雲黛點頭:“我知道。”
二人很快就邁出腳步,走入了這間巨大的棺室。
她們走得很慢,但等到兩人完全進入其中後,依舊沒有出現任何突發的狀況。
兩人腳步未停,一路便走至了棺材旁邊,而直至此時,司棠也終於緩緩鬆了一口氣。
看來還真不會再有彆的危險了,向來靈鑄在修建這座墳墓時,已將全部的精力都耗費在了外間的那座兵戈陣中。
司棠這般想著,就垂眸向棺材中看去。
棺材之中躺了個女人,那女人生得很美,長長的睫毛打下一道濃密的陰影,將她的皮膚襯得格外白皙。
這便是靈鑄的屍體了......
棺材中的人是鍛靈山莊的開山祖師,因此宗門之中是留有這位祖師的畫像的,司棠雖是司氏族長,但好歹也是鍛靈山莊的客卿長老,她自也見過那張畫像。
司棠第一次見到有關於這位前輩的畫像時,便覺得她生得很美,美到讓人很難聯想到她在世時曾做出的那些瘋狂行為。
如今司棠見了靈鑄本人,隻覺她本人竟是比畫像還要美上幾分,美得栩栩如生,就仿佛此時正躺在棺材中的她並未死亡,隻是安靜地沉睡了過去。
司棠凝視著那張臉,片刻之後才緩緩轉過視線,開始在棺材中四處尋找了起來,她可還沒忘記,她們此行的目的是那本來自於靈鑄的秘籍,《千錘百煉譜》。
而就在這時,雲黛的手卻突然按在了司棠的肩上,她低聲道:“先等一下。”
“怎麼了?”司棠問的時候,頭也沒回,仍專注地棺材中望去。
“你沒發現......”雲黛的語氣中也透出了一種隱約的不確定,“此處棺室內似乎有三個人的呼吸聲。”
“什麼?”
在司棠反應過來雲黛到底是什麼意思之前,她就看到那個躺在棺材之中的美麗女人突然瞪開了眼睛,一雙漆黑到映不出絲毫光亮的瞳仁,精準地望向了棺材旁的兩人,冷冰冰的不帶絲毫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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