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黛藏在衣袖之下的手慢慢攥緊了,她抿著唇,看著面前的女人,並未急著開口說話。
前世青淵帝在位時,她剛當上掌門,也面臨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危險,所以鮮少會離開萬仞閣。
偶爾神都召開會議,她不得不以掌門的身份出席時,與其他掌門一起見到的也是圖秋冶。
後來雲黛成了名震一方的劍主時,神都就已經變了天,聖主之位也落到了魔皇滄曜身上。
所以算上前世和今生,這還是雲黛第一次見到青淵帝,這位神都聖主倒是比她想象得要美麗許多,她有著一張看不出年紀的臉,那雙眼睛裡也透著深不可測的神秘,令人隻是看上一眼就有種莫名的戰栗感,似是恨不得趕緊低下頭來俯首稱臣。
這感覺相當微妙,因為雲黛越是觀察青淵帝,就越覺得葉兮顏和她長得很像。
單從五官來看,她們能有個六七分的相似,但是在場同樣見過葉兮顏的萬仞閣弟子們卻沒有一個人發現這點,即使是雲黛,也是因為對葉兮顏實在太了解了,所以才能立即捕捉到這份相似。
這兩個人的氣質差距實在是太大了,若非有人特意提起,根本不會有人將她一人聯想到一塊去。
靈劍化作的巨龍盤旋在雲黛身後,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倘若青淵帝真要對她出手,這些靈劍必定會第一個衝上去抵擋。
雲黛抿著唇,她的目光在青淵帝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終於反應了過來,真正的青淵帝根本不可能進得了劍塚,也不可能在她昨日剛擊殺南宮明洋後,今日就如此迅速地做出反應,前來捉拿她。
所以眼前的這個人,應該是一具有著青淵帝面容的傀儡,且是一具製作得惟妙惟肖、令人看不出任何異常的傀儡。
它的修為足有聖尊境的,是比被雲黛收在戒指中的謝映玄還要強的傀儡。
人不離開神都,便能操縱著傀儡抵達如此遠的萬仞閣,這便是神都聖主的實力嗎?怪不得七宗會那般忌憚神都葉氏。
雁落此時已飛身而來,擋在了雲黛和青淵帝之間,她衝著青淵帝賠著笑:“陛下,雖然都說是雲黛殺了南宮家的家主,但你也看到了,雲黛畢竟隻有第五境,南宮明洋道友卻已經是聖尊境了,我是覺得,這之中說不定是有什麼誤會,陛下也彆急這一時,不如好好調查一番,也許能找到什麼彆的線索。”
雁落算是說了一堆廢話,她很顯然是想先把青淵帝拖延住,青淵帝倒也算是給了她點面子,微偏了偏頭,看了她一眼,隻是那眼神裡的冷漠卻硬邦邦地刺人。
雁落也不惱,她連忙又道:“陛下既然來了我們雲洲,怎麼能不到萬仞閣做客?我看陛下待會兒L不如隨我們一同回萬仞閣,正好南宮道友也是在我們雲洲出的事,到時我們定派出長老和弟子協助陛下調查此事!”
雲黛能感覺得出來,青淵帝此時雖是在看著雁落,但她全部的注意力其實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她任何妄圖逃脫的舉動,都必定會打破此時這份微妙的平衡。
但是,倘若完全不去嘗試從那份強力的鎖定中逃脫,那她必定會落入青淵帝手中。
整個雲洲境都受到萬仞閣的管轄,如果來的是真正的青淵帝,萬仞閣的確是該擔心一下,但如今站在這裡的隻是一具傀儡,即使這具傀儡也有聖尊境的修為,但她一定會有弱點,也一定收到了某些限製,無法將青淵帝真正的實力發揮出來。
雲黛耳邊很快響起了來自雁落的傳音:“我已聯係了大長老,他很快便會帶人前來,我們隻要拖住時間,你到時躲入銜玉湖的湖心島,青淵帝不可能將整個萬仞閣怎麼樣的。”
雲黛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她很清楚,雁落所言是行不通的。
真的回了萬仞閣,有護山大陣和宗門裡的多名長老在,這具屬於青淵帝的傀儡確實不可能真把她怎麼樣的,可這也是問題所在,青淵帝自己必定比誰都明白這一點,所以她絕不可能給雲黛回萬仞閣的機會的,而雁落隻有第八境,她也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將青淵帝攔住。
雲黛現在能靠的,仍舊隻有自己,而且不遠處就站著一群萬仞閣弟子,這些弟子均是門內修為在第一境到第四境的精英弟子,若青淵帝突然對他們發難,那對萬仞閣而言會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她不能在這裡和她周旋,她要進錐心崖,錐心崖常年被風息之氣包裹,是屬於神劍醉流鳶的領地,並不是誰都可以輕易進入的。
一般來說,一把劍落入劍修手中後,會根據持劍者的修為而發揮出不同程度的力量,但是那把劍不同,因為腳下這座劍塚本身就是由他的身體幻化而成,隻要身處這座劍塚中,他就是絕對的主人。
他能發揮的,是出來自於神龍的力量。
雲黛心中很快有了主意,她身上本就有傷,加上她的修為也確實和青淵帝相差太大,她不可能是青淵帝的對手,即使她遇上的隻是一具傀儡。
她現在能借助的力量,一是始終願意站在她這邊的雁落,一便是這些圍繞著她的靈劍,可她不能讓雁落來拖住青淵帝。
一師叔,?_[(”雲黛施展出了傳音術,對雁落道,“你去護著門內弟子,我自有自己的辦法。”
雁落下意識回頭看去,她還沒能立即反應過來,就見原本站在她身後的雲黛突然憑空消失了。
靈劍巨龍在雲黛消失的一瞬間驟然衝天而起,直奔著不遠處的青淵帝撲咬而去,似是自發地在幫逃走的雲黛打著掩護。
青淵帝眸中厲色一閃,面對氣勢洶洶的萬千靈劍,她甚至連躲閃的意思都沒有。
劍這種東西,如果沒有持劍人,就算再鋒利也絕不可能發揮出太大的威力,也就隻有修為低下之人會在這萬劍齊發的討伐下露怯,但在青淵帝看來,這聲勢浩大的攻擊不過有形無神、一盤散沙。
她的手很快抬了起來,五指隨之張開,無數透明靈絲從她指尖飛射而出,不停延展伸長,轉瞬就遮天蔽日,將那朝她衝來的靈劍巨龍完全封在了交錯縱橫的絲線之中。
絲線在一眾靈劍的縫隙之
間穿梭,像是在用極暴力的手段對這頭巨龍進行著分屍,雖沒有血液飛濺,卻仍讓人心驚。
畫面也似是在這一刻被徹底定格了,那龐大的靈劍巨龍竟在青淵帝的攻擊下懸停在了半空,一根根絲線從巨龍的身體之間穿過,將那一把把彙聚在一起的靈劍完全分離開。
巨龍分崩瓦解,每一把劍都被一根絲線完全纏繞住,再難動彈分毫。
這一幕實在太過震撼,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今日發生之事對於大部分人而言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經曆一次,很多人原本還沉浸在萬劍化龍帶來的震撼中,誰知轉眼間,巨龍就被突然出現的神都青淵帝用輕飄飄的一招分割得四分五裂。
這時,青淵帝那雙冷漠的眼睛很精準地落在了一個角落,眾人這才突然轉醒,想起青淵帝來此的目的是捕殺那位萬仞閣新上任的劍主。
所有人都在想一個問題,那引起劍塚異象的少年天才也不過隻是第五境的修為,她真的能夠抵擋住來此神都聖主的雷霆一擊嗎?
旁觀的眾人隱隱意識到,也許今日,他們會在此見證一個天才的隕落。
有人覺得惋惜,也有人興奮,但他們都無一例外地全神貫注地看著那懸浮在半空中的青淵帝,看著她到底會怎麼做。
被無數絲線纏繞住的靈劍定格在她身後,那樣的龐然大物,卻並不會襯得她渺小。
剛施展出兩次瞬移術的雲黛也清晰地感覺到了來自青淵帝的視線,那份冰冷的殺意幾乎令她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也注意到了被青淵帝封住的靈劍巨龍,她早知道那些無主的靈劍就算聚集到了一起,也絕不會是青淵帝的對手,但真看到她隻用了一招便輕易製住了萬劍化龍,雲黛還是忍不住心中一凜。
錐心崖距離此處其實不算遠,兩次瞬移和三次追影步是完全可以支撐著她到達目的地的。
隻是速度再快,施術的間隔時間也是不可避免的,青淵帝的實力太過深不可測,她完全有能力趁著這個時機捉拿她。
雲黛牙關緊咬,在青淵帝的目光下,她正想使用追影步離開站立之處,青淵帝卻在此時朝她伸出了手。
這位神都聖主的神色依舊冷漠,她隻輕飄飄地用食指向著雲黛點了一下,雲黛就覺一股巨力從天而降,像一座小山般壓在了她的肩上。
雲黛的口齒間都彌漫開了濃重的血腥味,但她還是強撐著使出了追影步,隻一晃神的功夫,她就出現在了更遠的角落,可也就在她現身的同時,五根透明絲線突然憑空出現,猛地朝雲黛的心臟擊射而來。
雲黛心中一驚,她知道青淵帝想活捉她,所以不會真的對她使用殺招,但這一擊也蘊藏著無限的殺意,倘若她真的被擊中,那些絲線必定會纏繞住她的心臟,將她重傷,令她再無逃脫的可能。
可這絲線實在太近了,雲黛也隻來得及往旁邊躲閃出半尺的距離,好在她還有肉身血甲護身,這絲線就算真的攻擊到了她,她也隻需承三分的力,還不至於
太致命。
雲黛是這麼想的,可等到五道絲線真正觸上她後,她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因為肉身血甲竟然沒做出任何反應,於是那五道絲線便深深地紮入了她的左肩之中,絲線陷入血肉後,便仿佛有自主意識一般,迅速纏繞住了雲黛的鎖骨,猛地勒得她整個人都向後仰了仰。
雲黛的臉色也一下子白了,她抬眸看去,恰對上了青淵帝如冰霜般的眼神。
肉身血甲居然失效了,這完全出乎了雲黛的預料,但她的反應很快,她並未讓自己在這個問題上停留太久,當務之急是在從這次危機中脫身。
所有人都注意到雲黛被青淵帝打傷了,雁落焦急無比,可她修為實力有限,她甚至捕捉不到雲黛的移動,更彆說衝上前去幫她抵擋青淵帝的攻擊了。
更何況雲黛在逃脫之前還專門提醒了她,讓她護好萬仞閣的弟子,她如今正站在所有弟子身前,時刻警戒著。
她是這次劍塚之行的帶隊長老,她不可能扔下弟子不管的,否則他們這群小輩若真出了什麼事,就是她的責任了。
人群中的芳久淩拳頭都捏緊了,她急得出了一身汗,可她同樣也什麼都做不了,她隻是第一境的修為,不給雲師姐惹麻煩就算是好的了,又如何能救得了她。
芳久淩抱著自己剛拔出的如磐劍,心臟“砰砰”地跳動著,若雲師姐真的被青淵帝捉回了神都,她簡直不敢相信她會經曆什麼。
那時她又要怎麼做才能幫得了雲師姐呢?就連神都唯一會站在她這邊的母親,都被青淵帝囚禁著、自身難保......
青淵帝在這時收起了手指,做了個向後拽的姿勢,雲黛的鎖骨處隨之傳來了鑽心的痛,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絲線正纏繞著她的鎖骨,試圖拖拽著她,將她拉去青淵帝的方向。
雲黛劇烈喘息著,她對著青淵帝的目光,竟在這時很不合時宜地笑了一聲。
緊接著,追影步再次發動,雲黛整個人瞬間潛入了一片雪花的影子裡,逆著絲線拖拽的方向,將自己的速度加快到了一種極致。
這一刻,就連青淵帝也露出了意外之色,她所操控的絲線是用來牽引縫製傀儡用的,所以她知曉被絲線纏住骨血是一種怎樣的滋味,即使是神都的那幾個老家夥都不一定能忍受得了這種疼痛,可這個小丫頭卻好似根本沒受到任何影響。
青淵帝能感覺到一股巨大的拖拽力從絲線的另一頭傳來,那力道大到令她一時都沒能反應過來,就像是拴住了一隻難馴的野獸,讓她難得升起了幾分興趣。
圍觀的散修中總算有人反應了過來。
不知是誰大聲說了句:“快看!她逃的方向好像是錐心崖!”
“錐心崖!不就是那把劍沉睡的地方嗎?”
人群裡有昨夜與雲黛一同進劍塚的散修,他吃驚地道:“昨晚來時我就遇上了這位萬仞閣的劍主,當時不知她身份,隻聽她同彆人說她要拔神劍醉流鳶,我們好多人還以為她是在說笑呢!沒想到她居然是認真的!”
有人思索著道:“既然是能引得萬劍朝拜的劍主,那說不定真能將那把劍拔出來呢。
卻也有人不太讚同地搖頭:神劍醉流鳶ˇˇ[,古往今來從沒有人能成功地將他拔出來,即使那萬仞閣的弟子是劍主又如何?畢竟隻有第五境,還傷成那副模樣,能不能順利穿過錐心崖的風息之氣都不好說呢。”
他們的談話自然也被青淵帝聽了個一清一楚,在聽到神劍醉流鳶的名號後,青淵帝的表情變得有些怪異。
那把劍......她也曾試圖拔起過,甚至於在她年少時第一次聽說了神劍醉流鳶後,便執意要在修煉傀儡術的同時,輔修劍道。
她是神都的聖主,是萬人之上的青淵帝,在年少的她看來,也隻有天下第一神劍才配得上她。
所以她年少時會修習劍道,其實算得上是為了神劍醉流鳶,她也堅信她一定能將那把劍拔出來。
可是後來等她真的來到了劍塚,又拚著全力進入到了充滿了風息之氣的錐心崖深處後,她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那把劍挪動分毫。
她失敗了,那是自青淵帝有記憶來經曆過的第一次失敗,她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那把劍不願意認她為主,他是天下第一神劍,她則是這雲中八洲唯一的聖主,他們不是很登對嗎?
青淵帝看著那道在雪花飄落的影子中狼狽穿梭的身影,心底突然就產生了一股強烈的厭惡感。
神劍醉流鳶,可是連她都無法拔起的劍,這個小丫頭若真能成為那把劍的主人......
青淵帝沒繼續往下想,因為她覺得那是不可能的,以雲黛現在的身體狀況,甚至不可能穿過那片鋒利狂暴的風息之氣。
青淵帝當年來劍塚拔劍時,也已經有了第六境的修為,又處在全盛時期,那樣的她為了突破風息之氣都落了一身的傷,更何況是此時的雲黛。
強闖錐心崖根本就是找死的行為。
這時,雲黛終於到達了懸崖邊,那懸崖是由一根長長地延展而出的白色龍骨組成,龍骨之上覆蓋著白雪,雲黛站於龍骨的最尖端,她的頭發已經完全散開了,發簪不知落到了何處,一身白衣也被狂風鼓動著,襯得她的格外渺小,仿佛隨時會被凜冽的風吹落。
青淵帝的身形閃了一下,就出現在了雲黛面前,她皺著眉頭,向崖底看了一眼,此處便是錐心崖了,而那把傳說中的第一神劍醉流鳶正是沉睡在這片崖底。
寒風卷著雪,如刀子般刮過,一眼望去,隻能看見藏在雲霧之中的無儘深淵,即使隻是單純的站在懸崖邊,都能感覺到那股仿佛要將人撕得粉粹的鋒利氣息。
雲黛捂著不停冒血的左肩,冷冷地望著前來捉拿她的青淵帝,在這進退兩難的境地中,她卻好似出奇的鎮定。
“雲黛!回來!”雁落也緊跟著來了,她都快急瘋了,錐心崖是什麼情況她不會不了解,雲黛現在闖進去根本就活不下來。
雲黛若是死在了此處,對萬仞閣而言將是一個無比沉痛的打擊。
青淵帝看也
沒看雁落,隻對雲黛道:“你當真想好了,錐心崖的風息之氣足以將你淩遲而死,你跟我回去,反倒有活著的機會。”
雲黛卻頂著一張蒼白的臉笑了一聲:“陛下,你怎麼就知道,醉流鳶不會因為太喜歡我了,而根本舍不得傷我呢?”
“那把劍,”青淵帝的眼底出現了一抹譏諷,“他可不會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即使你是劍主。”
萬仞閣不止出了雲黛一位劍主,前任劍主同樣闖過錐心崖,嘗試過去拔那把劍,可最終卻仍是以失敗告終。
雲黛咳了一口血出來,她的眼眸中映著漫天的雪和有些病態的笑容:“我倒是聽說......陛下以前也曾來過這錐心崖,怎麼?陛下不會是覺得,你拔不出的劍,我也拔不出來吧?”
青淵帝眯起了眼睛,可還不待她再說些什麼,雲黛便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不留一絲餘地地跳下了那充滿了風息之氣的懸崖。
青淵帝心中一驚,她下意識就勾動手指,想用纏在雲黛鎖骨上的絲線將她拉住,可在雲黛的徹底墜入那片混沌的雲霧之中後,她卻徹底失去了對絲線的感知。
雁落在這時總算是到了近前,可她根本沒來得及阻止,就眼睜睜地看著雲黛跳入了錐心崖,這一幕令她目眥儘裂,她抖著腿,好半天才走至懸崖邊,整個人摔坐在了地上。
作為第八境的修士,雁落久違地感覺到了來自這冰天雪地的寒冷,劍主跳下了錐心崖,她還受了那麼重的傷,這時說不定已經被風息之氣撕了個屍骨無存,萬仞閣原本光明的未來,就這麼毀了。
雁落扭頭看向了仍站在懸崖邊的青淵帝,心底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怒意。
她咬牙道:“神都這算是硬生生逼死了我萬仞閣的弟子嗎?”
青淵帝就像沒聽到般,完全沒有理會她,她隻是皺著眉看著那陷在濃重霧氣中的崖底。
單單隻是這樣看著,她都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鋒利暴虐的氣息,她很確定,自己這具傀儡的身體根本無法抵抗風息之氣,一旦她靠近,風息之氣就會立馬纏上來,將她的這具傀儡撕成碎片。
可奇怪的是,她卻又隱約覺得,雲黛沒死,雖然很微弱,但她還是通過那些纏在雲黛身體裡的絲線感知到了她活著的氣息。
青淵帝曾經是來過錐心崖的,也見識過風息之氣的厲害,所以此時的她也更加確定,這些風息之氣比當年她來時更加暴戾了,似是隱隱帶著一股難消的怒意,恨不得立馬將所有靠近之人撕碎。
那把劍像是在生氣......是生氣外人的闖入嗎?可他又為何不立即將那個小丫頭殺掉?
青淵帝隻覺得無比的奇怪,她腦海裡突然就冒出了一個很可笑的念頭,那把劍總不會是因為那個小丫頭被她打傷了,才如此生氣的吧?就像雲黛跳入懸崖前,極囂張地對她說的那些話。
神劍醉流鳶......不會真的看得上她吧?
青淵帝一時有些驚疑不定,好半天她才終於收回了目光。
她扭頭看向了一旁的雁落,眼神重新恢複了冰冷。
“雲黛殺了南宮家家主,還搶奪了南宮家的至寶翡翠樽,這是她的罪名,雁落長老還不打算與她劃清關係嗎?”
雁落的呼吸劇烈起伏著,她已經沒心思和青淵帝爭論了,雲黛已經跳入錐心崖了,人都已經死了,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
雲黛隻覺自己在不停地下墜,新傷與舊傷疊加,讓她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脆弱的瓷瓶,隨時都會徹底碎掉。
身體的疼痛令她的意識都變得有些模糊了,她摸向了自己的右手,想將傀儡戒中的謝映玄放出來。
可她的動作做了一半卻又頓住了,因為她吃驚地發現,她並未如前世那般,在進入錐心崖的瞬間就感受到來自風息之氣的、如被千刀萬剮的淩遲之痛。
甚至於那些原本看著極為鋒利暴戾的風係之氣竟主動環住了她,輕輕將她托起,緩緩牽引著她落入了崖底。
雲黛的腳落在雪地上時,她不受控製地踉蹌了一步,這片稱得上陌生的天地卻突然給了她一種很強的安全感,讓她再撐不起那口一直憋著的氣,整個人都變得搖搖欲墜起來。
雲黛的左臂已經完全被鮮血打濕了,她受了很重的傷,自打從魔域出來之後,她就一直在受傷。
在她身後追趕著她、想要她命的敵人實在是太多了,她不得不一路逃亡至此。
這段日子裡,她時常會有一種回到了前世最艱難時刻的錯覺。
而這一刻,那種錯覺達到了巔峰。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昨日的夢境,搖搖晃晃,帶著動蕩與不安,又也許隻是因為此時的她失血過多,所以在神智不清下,產生了幻覺。
她有一瞬間分不清前世的過往是否已經徹底過去,又或者今生的所有隻是虛幻的妄想,仿佛每一片墜下的雪花,都與過往的記憶重疊了。
錐心崖是與外世完全隔絕的,這種隔絕並不單單隻是空間的隔絕,因為此處的崖底永遠浸在一片夜色中。
雲黛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著,她下意識仰頭看去,在石壁的環抱下,高懸著一輪明月,月光墜下,給本就清冷的雪地鍍了一層霜。
而在那輪明月之下,則安靜地躺著一頭巨龍,盤繞著的龍身之上遍布著一枚枚深青色的鱗片,如最精美的翠玉寶石,泛著熒熒的光澤。
這片崖底是一處極為寬闊的半鏤空洞穴,像一座被月光包裹著的墳墓。
雲黛很快就看到,在那巨龍的心臟之處,插了一把劍,那是一把很漂亮的劍,劍柄如碧玉般沉靜剔透,劍的半截劍身卻陷入了龍軀中,隻露出後半截來,但從那雪刃上反射而出的寒芒,仍舊能感受出那是一把怎樣鋒利的劍。
這一刻,雲黛的心臟不可抑製地劇烈跳動了起來。
她終於再次見到醉流鳶了!這是屬於她的劍,也是在前世陪著她一步步走向巔峰的劍。
雲黛的目光一點點地移動著,因為在那把劍的旁邊,盤坐著一位少年。
那少年生得極美,隻是那種美,卻並不是一種屬於人類的美。
他有著一雙鎏金色的眼眸,額間的赤色紅紋如火焰般的燃燒著,碧綠的衣衫上布著流淌般的金絲紋理,而那少年的頭頂,更是生了一對沉玉般的龍角。
構成他的色彩分明那樣豔麗,可他卻如月光般的清冷,仿佛不帶任何人的溫度。
少年有些隨意地坐於龍脊之上,黑發如綢緞般地披散著,他垂眸看著那突然闖入這方天地的外來者,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雲黛捂著受傷的左肩,同樣仰頭望著他,一個名字從她心底緩緩浮現而出——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