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黛走出房後,先是圍著客棧轉了一圈。
這裡的夜晚很熱鬨,燃燒著的篝火將黑夜映出一塊橘色,隻是蒼涼的大漠足夠遼闊,這些許的燈火在整片天地間,仍顯得有些羸弱。
雲黛抬頭看去,漫天的繁星立即落入她的眼底,銀河在天際垂掛,一路垂至眼前,星空近到仿佛觸手可及。
客棧旁邊的草棚子裡蹲著幾頭駱駝,它們臃腫的腮幫子正不停地蠕動著,似是在嚼著什麼。
雲黛在草棚子前停下辨認了一下放心,才選了個偏僻幽暗的角落,走了過去。
她並沒有走太遠,她知道自己一旦離開客棧超過一定距離,滄曜就會立馬察覺到異常。
雲黛走至角落後,先是從懷中掏出了一把綁著小銅鈴的紅絲線,布下了一個陣法,這陣法隻有一個警戒的效用,一旦有什麼東西靠近,銅鈴便會齊齊響動來提醒她。
若是滄曜來了,她也能及時做出反應。
布置好這一切之後,雲黛才從靈獸袋中取出了那隻傳音蟲。
這隻小小的甲蟲安詳地躺在雲黛的掌心,完全沒意識到如今的境況有多艱險。
雲黛深吸了一口氣,便對著小甲蟲喚了三次鐘妙商的名字,對面很快就回應了。
“雲道友?”鐘妙商的聲音裡透著震驚,“你不是被魔皇擄走了嗎?居然還能聯係我?”
“嗯......我是偷偷聯係的你,想請你幫個忙。”
雲黛的鎮定又讓鐘妙商陷入了震驚,但她很快便調整好了情緒,問道:“雲道友希望我怎麼幫忙?隻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會儘力的。”
“你們現在應該還在鏡花島吧,你幫我聯係一下萬仞閣的六長老沈長玉。”
鐘妙商“啊”了一聲,似乎有些為難。
“怎麼了?”雲黛皺眉問道。
鐘妙商小聲道:“我們的確還在鏡花島沒錯,但是你們萬仞閣那位六長老在聽說你被魔皇抓走之後,連夜就離開了,說是要去魔域救你......”
鐘妙商的話讓雲黛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她連忙追問道:“他是哪天離開的?”
“兩天前。”
“那還好,”雲黛又鬆了口氣,“兩天時間,他就算晝夜趕路也不過才堪堪抵達邊境蜀洲,還不至於那麼快來魔域。”
她說著又對鐘妙商道:“你現在能立馬聯係上我的師妹芳久淩嗎?”
“可以!”鐘妙商這次回答得很乾脆,“芳道友和其他萬仞閣弟子都在鏡花島,我現在就去她房裡找她!”
雲黛“嗯”了一聲,轉而又問道:“我想直接和芳久淩對話可以嗎?”
“沒問題,稍等我一下!”鐘妙商急匆匆地扔下這句話後,雲黛就聽到了一陣劈裡啪啦的奔跑聲。
沒有持續太久,芳久淩的聲音就從傳音蟲的另一頭傳了過來。
“雲師姐?”芳久淩的語氣裡帶著驚喜和小心翼翼的試探。
“是我。”
雲黛回答得很鎮定,但芳久淩聽到她的聲音後還是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師姐,你怎麼樣了!我真是要擔心死了!我聽說神都派出了祀靈女官去營救你和葉兮顏,但是居然失敗了!”
“我沒事,”雲黛安慰她,“魔皇滄曜貪圖我和葉兮顏的齊天之寶,他暫時不會對我們做什麼的。”
她說完之後又道:“我讓鐘妙商找你是想讓你用聆風玉符聯係一下六長老,讓他不要來魔域。”
芳久淩作為萬仞閣的真傳弟子,自然是有辦法聯係上門內長老的。
可她聽了雲黛的要求後,卻“啊”了一聲:“師姐,我聽說六長老和掌門師叔都前往魔域營救你們了,你讓六長老回來,那不就剩下掌門師叔一個人了嗎?你要怎麼辦?”
芳久淩很清楚雲黛和靜隱尊者的關係很不好,她甚至忍不住用最壞的心思揣測靜隱尊者,覺得這位掌門搞不好會趁著營救的機會,謀害雲師姐。
“按我說的做,”雲黛沉聲道,“你讓沈長玉現在立馬返回雲洲萬仞閣,守好宗門,我師父我是勸不住的,萬仞閣唯一的聖尊前去了魔域,魔域很可能會趁此時機攻打萬仞閣,甚至是攻打整個雲中八洲,對七宗下手,這時萬仞閣不能無人。”
雲黛的話也讓芳久淩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她趕緊對雲黛道:“我現在立馬就聯係六長老。”
雲黛看著手中微微發光的傳音蟲,強忍著心中的焦急,耐心地等待著。
不多時,芳久淩的聲音就再次傳了過來,她猶豫著道:“六師叔同意返回萬仞閣了,但是他讓我問問師姐,要如何從魔域逃脫......”
芳久淩那緊張的語氣讓雲黛覺得沈長玉的原話可能不是這個,而是如果不能說清楚她會如何逃離魔域,他是不可能放棄來魔域救她的。
雲黛歎了口氣:“我自有我的辦法,你就跟他說,以八月時間為限,若八個月之後,我還沒能安全回來,他想怎麼做是他的自由。”
前世的葉兮顏被魔皇滄曜抓走後,就足足在魔域待了七個月才回來,更何況,若她八個月之後回不去,也可以再想些彆的理由來拖延沈長玉,隻要有傳音蟲在手,她就可以隨時和外界聯係。
而且以八月為期其實還有個原因,八個月之後,劍塚正好開啟,到了那時,雲黛無論如何也必須要離開魔域了,她要去劍塚將醉流鳶拔出來。
如今的她甚至無法施展出前世的自己十分之一的實力,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的本命劍不在自己手中。
隻有有了本命劍,她才能變得更強。若魔域真會如她所料那般,在不久之後入侵,她隻有拿了自己的本命劍才有能力阻止悲劇的發生。
雲黛繼續道:“芳師妹,你告訴沈長玉,我給他下達的,是萬仞閣劍主的命令,他要麼聽命,要麼以後都不要來見我了。”
“我、我知道了......”雲黛的語氣令芳久淩有點心驚,但不知為何,聽雲黛這麼說之後,她竟也放
下心來了,甚至毫無原則地覺得,雲師姐既然說自己能逃脫,那她就一定可以做到。
芳久淩立馬用聆風玉符將雲黛的意思轉達給了沈長玉,片刻後,她道:“師姐,六師叔答應了,他說他現在就趕回萬仞閣,若魔域真的來襲,他定會率領眾弟子應戰,絕不教劍主憂心。”
“好!”雲黛總算是放下心來了。
她其實早料到沈長玉會想要來魔域救她。
遇上危險之後,有人能不顧自身安危地跑來救她,她不可能不感激,但她也明白,沈長玉救不了她,他隻有第九境的修為,就連靜隱尊者那樣的聖尊都無法成功找到鄴洲魔宮的具體位置,更何況是他。
而且就算沈長玉真能成功找到鄴洲魔宮,他也不會是魔皇滄曜的對手,遇上滄曜,他也隻有送命的份。
靜隱尊者和六長老沈長玉算得上是萬仞閣如今的中流砥柱,若兩人都離開了宗門,萬仞閣隻會脆弱到一擊即潰,那絕不是雲黛想看到的。
“放心吧,”雲黛對芳久淩道,“我不會有事的,滄曜貪圖我的先天靈骨,不會那麼快傷及我的性命的,你可以將我的消息告訴給殷師姐和其他長老,讓他們不必太擔心我,我一定能活著回來。”
“師姐,我相信你!”芳久淩很認真地回答了她的話。
雲黛思索了片刻,又問道:“你們那邊有沒有發生什麼特彆的事?”
她這問題讓芳久淩躊躇了一下,她小聲道:“這次靈賜秘境之行,萬仞閣損失了一些弟子,這其中包括......齊霄師兄。”
雲黛愣了愣,就聽芳久淩道:“齊霄師兄一直沒能從秘境中出來,萬仞閣那邊傳來消息,說是齊霄師兄的元神燈已經熄滅了......殷師姐因為師姐你和齊霄師兄的事哭了好久......”
雲黛知道齊霄並沒有死,他真實的身份是鮫人族,他如今恐怕已經回到鮫人族的領地了,至於元神燈,可能在他失去人身的那一刻,就已經熄滅了。
想起那日在山洞中,那絕色的身姿和那份直抵靈魂的觸碰,雲黛心底便莫名生出了一種失落感。
也不知此生是否還有再見到齊師兄的機會......
她略作沉默後,隻輕輕地“嗯”了一聲,並沒多說什麼。
芳久淩想了想,還是問道:“雲師姐......葉兮顏怎麼樣了?”
“她沒事,”雲黛道,“一時半會死不了。”
芳久淩歎了口氣,她的語氣裡透著一種複雜的悵然情緒:“師姐,我有時會想,若葉兮顏死了該多好,可我其實很害怕她真的會輕易死掉,她若真死了,我也不會好過的......青淵帝不會放過我的......”
“葉兮顏沒那麼容易死。”雲黛的語氣也變得有些複雜,她能理解芳久淩的心態,甚至於她對葉兮顏,也是這種既希望她能去死,又怕她真的會死在這裡,令她再也無法去奪取她的琉璃玲瓏心的矛盾心態。
“葉兮顏的命可不是一般的長......
”雲黛輕聲說了一句後,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問道:“芳師妹,你能修複破損的傀儡嗎??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芳久淩有些茫然:“是什麼樣的傀儡,破損到什麼程度?”
“就是你曾經跟我說過的,容納有真人靈魂的那種傀儡,心臟被擊碎了,能修好嗎?”
“這麼嚴重嗎?”芳久淩有些驚訝,“理論上來說,其實是可以修複的,但是師姐你也知道,我的傀儡術才剛剛入門,而且這種程度的破損,可能需要帶回神都,利用神都專門用來修複傀儡的血肉再生法陣,才能恢複如初......”
她說著,忍不住問道:“師姐問的是葉兮顏的傀儡戒中的那具傀儡嗎?”
雲黛“嗯”了一聲:“我把她的傀儡戒搶過來了。”
芳久淩沉默了,她思索了片刻,還是決定將情況跟雲黛說明:“心臟被擊碎不是小事,對於一具傀儡而言,心臟和大腦是兩個重要的核心,兩者同時損毀的話,這具傀儡就算是徹底報廢了,隻有一處核心損毀則還能修好,但修複的過程也沒那麼簡單。”
“師姐若是不急的話,可以再等等,我日後一定會回到神都的,到時師姐隻需將傀儡戒交給我,我會修複好這具傀儡的。”
“好,”雲黛道,“我會等你的。”
雲黛很快和芳久淩結束了通話,傳音蟲這種東西是擁有屏蔽他人的功效的,也就是說持有傳音蟲的雙方隻能聽到彼此的聲音,第三人即使在場也無法聽到任何對話的內容,所以鐘妙商不會知道芳久淩和雲黛到底說了什麼,她們也可以不用避諱地提起神都葉氏之類的事。
傳音蟲再次回到了鐘妙商手中,雲黛和她簡單地聊了幾l句就將傳音蟲收起來了。
夜色已濃,附近街道的喧囂也安靜了幾l分,這片大漠之中的深夜難得變得有些靜謐。
雲黛仰頭看了一會兒漫天的繁星,乾燥的風帶著涼意拂過,令她有些發脹的大腦稍緩和了幾l分,可就在這時,她布置在四周的紅線突然搖晃了起來,密密麻麻的銅鈴在一瞬間劇烈抖動,吵吵鬨鬨地響成了一片。
雲黛心中一驚,立馬警覺,但還未等她做出反應,一雙胳膊就從身後纏了上來,如柔軟的觸手般摟住了她的腰,那具熟悉的身體也隨之貼到了她的後背上。
青年將下巴壓在了她的肩上,以一種親密到過分的姿勢擁住了她。
雲黛整個人都僵住了,她能感覺到身後覆上來的人似一團蠕動著的膠體,粘稠地貼敷著,一寸寸爬行著,那種濃稠盤繞的姿態令她頭皮發麻、幾l欲作嘔。
“雲黛,”滄曜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大晚上跑出來,還在周圍布置了這麼多東西,不會是背著我要和野男人偷情吧?”
“放開!”雲黛下意識回身用手肘擊上他的胸膛,可她卻並沒有打到實物的感覺,反倒像是撞上了一團具有極強黏著力的橡皮團,整條胳膊都隨之陷了進去。
雲黛很快就發現,青年環在她腰上的胳膊也不再是胳膊的形態,而是融化成了一片柔軟
的膠質,像一層緊致的薄膜,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了進去。
蠕動著的漆黑液體緊緊吸附住了她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膚,緊密到給她帶來了一種仿佛窒息般的強烈擠壓感。
雲黛的臉都黑了,一股強烈的殺氣從她心底騰起,滄曜卻覺得極有趣般地輕笑了起來。
一團不知從何處湧出的漆黑粘液拉著粘膩的絲,順著雲黛的耳垂,輕輕舔舐了一下她的臉頰。
“你到底修煉了什麼?”滄曜饒有興趣地問道,“為何對我的排斥性會如此強?”
雲黛抿著唇,根本沒搭理他,滄曜也不惱,反而湊上來,將臉頰貼上了她,笑著對她道:“小雲兒,我說想娶你,是認真的。”
雲黛總算偏過頭來看向了他,眼神有些古怪。
滄曜如今的形態非常詭異,他全身都融化為了那種漆黑的液體,將雲黛整個人裹在其中,可他的頭卻仍舊維持著人形,與那些黑色膠質連接著,顯得極為詭異。
他那雙微垂著的桃花眼,在這場景之下,難得透出幾l分妖異的豔麗。
青年眼底盛著盈盈的笑意,突然道:“雲黛,我們接吻吧。”
雲黛的瞳孔都收縮了一下,偏那青年還不依不饒地糾纏道:“這幾l日我一直都想吻你,可我又不想強迫於你,我希望你能回應我。”
一隻略顯蒼白的手從黑色粘液中伸了出來,掐住了雲黛的下巴,滄曜含著笑意道:“雲黛,我還沒同彆人接過吻呢,你來教我。”
“你是在,”雲黛不禁咬牙切齒,“說夢話嗎?”
滄曜輕輕“啊”了一聲:“怎麼能這麼說呢?你那具被我殺死的傀儡,不就吻過你嗎?他嘴唇上全是你的氣息,怎麼他可以吻你,我就不行呢?你這樣區彆對待我可是會吃醋的。”
“我知道了!”滄曜像是想起了什麼,對她道,“你是在介意魔宮中的那三千佳麗嗎?那可不是我的。”
滄曜眉眼微彎,露出了一個有些勾人的笑容:“雲黛,我沒喜歡過彆人,我的身心......都可以完整地屬於你。”
雲黛冷笑了一聲:“可是你要搶奪我的靈骨。”
“那個呀,”青年顯得很是無所謂,“取走先天靈骨又不會傷及你的性命,此後你隻需留在我的身邊,你想要什麼本尊不能為你取來?”
“你是我的人,我自會好好寵著你,你想要修為,我便同你雙修,你不需要自己努力修為就可迅速提升;你討厭誰,我就幫你殺了他,將他的人頭作為禮物贈予你......當本尊的金絲雀,有何不好呢?”
雲黛的拳頭都捏緊了,從某些角度來講,滄曜的話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很具有吸引力。
成為魔皇滄曜的愛人,當他的金絲雀,這恐怕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事,這修真界中有無數男男女女夢想著自己可以成為高修為者的愛人,從此靠著這份寵愛依附於對方。
可雲黛永遠也不會有這樣的想法,她隻相信自己的拳頭,她也隻會依仗自己。
依附於他人,將始終都是低眉順眼的寵物,若哪天沒了這份寵愛,便什麼都沒有了。
雲黛經曆過背叛,也站在過巔峰,她深知隻有自己變強了,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隻聽得“刺啦”一聲,雲黛的手竟硬生生從那些黑色的液體中穿了過去,在滄曜有些吃驚的目光下,她猛地將裹在自己身上的黑色粘液撕成了碎片。
瑩白的靈光在她指尖閃爍著,雲黛使出的是來自於無情道凝練而成的純淨靈氣,她料想得果然沒錯,這魔皇的潛麟功果真能被她的無情道克製,隻是她如今修為不濟,並不是滄曜的對手。
滄曜眼底的吃驚之色隻是一閃,很快便化為了濃鬱的笑意。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他雙目緊盯著雲黛,“小丫頭,我還真是沒想到,這世間竟真的有人能修煉無情道,你這心智還真是千百年難得一見。”
“不過,”他話鋒一轉,繼而笑得滿懷惡意,“你好好考慮一下吧,還有兩日我們就能抵達魔宮了,要麼你妥協成為我的人,要麼我毀了你。”
“小雲兒,本尊可不會蠢到,讓一個可怕的敵人成長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