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鴉雀無聲。
直到長老宣布蘇白獲勝,下面挨個挨個擠著的無極宗弟子們這才抖著聲音從牙縫中擠出幾句話。
“這特麼是冰?我沒看錯吧?這是冰?”
“那現在冰裡面的,是雷吧是雷吧?”
“這……這、這、這……這水係天靈根還能劈叉成冰靈根?”
“秦陽心動巔峰居然輸了?”
任憑台下嘈雜聲起,蘇白卻站在台上清了清嗓子:“諸位,靜一靜。”
換做以往,這擂台下站著的數千無極宗弟子自是不會聽她的一句話。
然而今非昔比,這台上站著的再也不是洛瓦城城主的女兒,變異雷靈根秦陽的未婚妻,容貌絕美性格溫軟的蘇師妹。
她第一次在諸位弟子心中擁有了自己的名字,不再隻是擁有某個特定屬性的標簽。
台上秦陽渾身裹著冰霜,正想要坐起來,蘇白也在此刻順勢抽出了釘著他衣領的孤鶩劍。
半截衣料被劃破,在秦陽驚悸的眼神中,蘇白用孤鶩劍勾起那截衣領,再將衣領隨劍深深插入地下。
“秦師兄自幼和我訂下婚約,這是你們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蘇白環視了一周。
被她視線掃到的弟子皆是縮了縮頭,大氣也不敢出。
[來了來了!最經典的龍傲天退婚流!]
[笑死,這主播是妥妥要走反派女配的劇本!]
[救命,這太踏馬精彩了,我要立馬去論壇發帖!這直播間的精彩程度我能嘮一天一夜!]
[建議隔壁龍傲天係統好好來學習,不要每次都開掛開掛,很沒意思的]
秦陽心中驀地升起不好的預感。
“我和他自幼青梅竹馬長大,雖有舊交之情,卻無半分男女之私,往日我以秦師兄未婚妻自居,不過念在婚約已定,不願做背信棄義之人罷了。”
蘇白頓了頓,見眾人目露疑惑,又繼續說道:“然今日,秦師兄已和另一女子有了私情,兩人兩情相悅,既是彼此信賴的夥伴,又是私定終生的伴侶,我又怎能橫刀奪愛,為那小時候玩笑一般的婚約生生拆散這對有情人?”
她面不改色說道:“從始至終,我都希望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臉色劇變。
蘇白沒有點明這女子的身份,在場的諸位也不是傻子。
秦陽這幾日和回春穀弟子私交甚密的流言也曾短暫地流傳一陣,但礙於雲珠背後的回春穀,蘇白作為秦陽的未婚妻又是城主女兒,沒有人敢去觸這任何一個人的黴頭。
少女面上帶著幾道血痕,衣衫被劍氣刮得破破爛爛,但那雙清淩淩的鳳眼卻亮的如夜裡霜月,令人不敢直視。
月念心仰著頭看著她,見她手握長劍閒庭信步,在眾人面前言談自如,即使說起她同秦陽的婚約,說起秦陽同雲珠的私情,那神色也不曾帶有一絲幽怨,憤恨。
她說,以秦陽未婚妻自居隻是為了信守承諾。
她說,年少婚約無男女之情,也從未責備一分秦陽在外同彆人有了私情。
她說,他們既是伴侶又是摯友,她不願拆散這段上好的姻緣。
作為一個被未婚夫背叛的人,作為一個曾被所有無極宗外門弟子認為對秦陽情根深種的人,她說起這段婚約如此坦然,仿佛——
她從未將這段婚約放在眼裡,也從未被這些虛名束縛。
而她現在正好也足夠強。
明明是水靈根卻在眾目睽睽下凝水成冰。
以心動初期勝過已是巔峰之境的秦師弟。
隻要足夠強,誰又真正敢把你放在弱者的位置上呢?
月念心豁然開朗,甚至感覺長年停滯不前的境界隱隱有了些鬆動。
秦陽掙紮起身:“姣姣,你在說些什麼……”
他手指攥緊,事情脫離掌控的恐懼再次席卷全身。
雲珠眼神複雜地看向台上從容鎮定的少女。
她愛慕的戀人渾身狼狽地站在蘇白的對面,眼神裡滿是驚慌失措,再也沒有當年她初遇他時的意氣風發。
她愛秦陽嗎?
當然愛。
雲珠慣來瞧不上蘇白,她同秦陽朝夕相處兩年,時常聽秦陽提起這個“妹妹”,隻覺得蘇白就是一朵被嗬護得很好的嬌花。
沒有主見,沒有自己真正追尋的道。
出自同樣不凡的家世,雲珠卻年少成名,誌在苦心鑽營丹道,自覺自己同那些滿腦子充斥著粉色泡泡的姑娘們不同。
像秦陽這般將來必成大器的人物,本該瞧不上像蘇白這樣的柔弱的菟絲子。
然而當蘇白以一種近乎決絕的方式和秦陽斬斷聯係,那一瞬間,雲珠恍然驚覺她之前對蘇白的挑釁多麼低劣與可笑。
台上渾身狼狽,卻依舊英俊逼人,如青鬆翠竹的男子驚慌失措地想去拉那月光一樣高不可攀的少女的手。
然而劍風劃過的速度比他更快。
秦陽下意識一縮手,再抬頭就看見那孤鶩劍已經削去他衣袍一段。
少女盯著他一字一句說道:“我雖祝福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但秦師兄蒙受我家恩惠這麼多年,天品佩劍,天品丹藥,最好的名師教導,他卻背信棄義在先,讓我成為眾人笑柄。”
“是今,我和秦陽割袍斷義,斷去婚約,從此天南地北,兩不相欠。”
[牛啊牛啊!這下龍傲天升級流秒變龍傲天退婚流了!]
[上個退婚的……唉……南宮煙苒其實也沒做錯什麼,她心裡也是想著家族的利益,且林焰也不是那等一心一意的良配]
[可惜,南宮煙苒最後還不是被林焰騙了感情,最後還慘敗於他手下,有了心魔]
[我賭一包辣條這秦陽後面絕對會黑化,這龍傲天能受這種氣?]
[太爽了!這秦陽自己三心二意,憑什麼不退婚受這氣?]
此話一出,台下嘩然。
秦陽心下慌亂道:“姣姣,你我數十年的情誼,就算我有什麼錯處,你又何至於將這件事拿到這裡來說!”
“蘇叔看我們倆如今刀劍相向的模樣,他難道不會傷心難過嗎?”
這時候再搬出蘇城主,未免太過可笑。
她既然敢退婚,自然也想好了後路,敢承擔所有的後果。
蘇白冷笑一聲,不為所動:“我不說,眾人隻以為是我背信棄義,以為我欺你家道中落,又還有人以為我是你的未婚妻,指責我半夜三更同師兄論劍。”
她收回長劍 “秦師兄,我言儘於此,你且好自為之!”
蘇白走下台,隻留下秦陽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秦陽茫然地環視一周。
他心動巔峰的修為,聽力自然是極好,當然能聽清楚這些人在說些什麼。
他們說他是那等薄情寡義之人,說他先前貪圖城主的財富,後又貪圖回春穀的勢力,既要還要,但沒想到這蘇師妹慧眼明心,深明大義,成全這對“苦命鴛鴦”,不願上他這個當。
也有人說,這蘇師妹不過仗著家大業大,欺負秦陽這一家道中落的少年罷了。
秦陽握緊拳頭。
是啊,他又做錯了什麼。
那整日跟在他背後叫他秦哥哥的小姑娘,也短短不過兩年的時間就能被外面那些人的花言巧語欺騙,不顧他的顏面,不給他留有任何商量的餘地,當眾揚言要同他退婚。
秦陽諷刺地笑了。
他和雲珠有私情不假,可看在這麼多年的情分份上,她甚至都不願意坐下來好好和他聊一聊。
甚至在心裡面覺得他都是依靠她們家,他理應當對她百依百順。
“蘇師妹,等等!”
秦陽突然叫道。
蘇白轉過頭,目光沉沉。
秦陽嘴角沁出血絲,咧嘴笑了笑:“蘇師妹,現在這個局面,你滿意了嗎?”
他沒有叫她姣姣。
蘇白沒說話,她黝黑的瞳仁仿佛極深,任憑秦陽如何往裡看,那裡面都是一片沉靜,再掀不起任何波瀾。
秦陽嘴角咧得更開了:“可我秦陽字典裡,隻有休妻一字,絕無退婚一詞!”
“今日一戰,我秦陽心服口服,不如訂下六年之約,彼時仙盟舉辦面向整個修真界的三千論道大會,到那時當著全修真界的面,鹿死誰手,我看還未是個定數!”
[來了來了!龍傲天經典退婚流劇本!]
[我靠,主播修為比他低了兩個小境界,還是水靈根都贏了他,他怎麼有臉說出鹿死誰手啊?]
[男頻文是這樣的啦,古早文其實很多都感覺很男頻向的]
[對對對,男的狂拽酷炫炸,女的善良單純小白花,所以秦陽有男頻文的屬性也正常]
[六年就六年,說不定那時候咱們主播直接把燭龍給他砍了!]
蘇白聽了這話一愣,而後也笑了。
她如今極少笑,但這一笑,和往日秦陽所見的親昵不同,她笑容清淺,鳳眼微彎,像是梨樹初綻的一株皎白璀璨的梨花,憑空生出孤高傲岸之感,讓攀折之人心生怯步。
“那我等著。”
她斂去唇邊笑意,認真答道:“但非常巧,我的字典裡,沒有退婚一詞,也從來隻有休夫二字!”
八棱鏡後,素來和秦陽交好的淺姀長老面色鐵青,忍不住怒斥道:“這女弟子簡直是不知廉恥!擂台賽豈是她這麼胡來的地方!”
“當眾退婚,當真把內門考核之地當作兒戲!”
瑤光長老為箬峰峰主,淺姀長老為箬峰長老之一。
因著瑤光長老的緣故,淺姀長老和秦陽有不少私交,秦陽嘴甜,長得又好看,又勤學多問,還慣會用小手段哄長老開心,淺姀長老心中對秦陽多有偏袒。
閒雲長老樂嗬嗬地捋了捋胡須:“我瞧著這弟子言之有理,且她這樣做,合情合理,便是於修道一路,既積累了功德,也沒有失自己的原則。”
“淺姀,你可知道有多少修士為了所謂的體面,而失去了自己本心啊。”
他長長歎息一聲,又道:“隻要心如明鏡,何須在意世人的眼光?”
出乎意料的是,方才一直看好秦陽的瑤光長老神色莫測,此時不發一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