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宗內門考核,每十年一次,便是如秦陽這般天賦出眾的變異天雷靈根,也得乖乖按著宗派內的規定走完。
秦陽雖然明面上是無極宗的外門弟子,實際上每月領的月俸,內門長老偷偷給他開的小灶,其培養力度早就不亞於無極宗內門的精英弟子。
可以說,無論是從實力還是從天賦來講,秦陽進內門都是板上釘釘的事。
然而今年除了秦陽,內門考核五個拜師名額最熱門的種子選手,還有前些日子和秦陽一道得了聖尊劍道傳承的蘇白,柳家無影刀第十八代傳人柳宗玉,無極宗沉華峰峰主之女,外門法修第一人薑瑜。
旭日在薄霧中剛探出半個腦袋,昨夜霜雪滴答落下,數千名無極宗外門弟子就早已在九玄峰山腳下佇立。
從上往下看,一個兩個頭挨著頭,腳擦著腳,烏泱泱一片人。
不多時,太上長老禦劍而來,沉聲道:“內門考核分為兩關,第一關,過玄機陣,測道心。”
“第二關擂台賽,凡是過了玄機陣的弟子在九玄峰山頂抽簽,抽中同序號簽的弟子兩兩比對,勝者得一積分,繼續抽簽比試,敗者可花費一積分繼續抽簽,最後積分前五十名弟子進入無極宗內門,前五名弟子可擇長老拜師。”
語畢,太上長老廣袖一揮,在迷霧中隱藏著的玄機陣山門便徹底顯現出來。
“玄機陣共有九百九十九級階梯,拷問的是修士的道心,道心純粹者,拾級而上乃為一件易事,道心不純者,每上一階,便會承受數倍針紮酷刑的疼痛。”
“諸位無極宗弟子,開始吧!”
九玄峰山頂,雲珠和月念心並排站在一起。
“雲珠,來猜猜看第一個過這玄機陣的會是誰呢?”
月念心一揮手,眼前就出現了一個萬象鏡,鏡中能清楚地看到九玄峰山腳下的場景,手再往上揮,那場景便順著那九百九十九道階梯往上移去。
雲珠雙手抱胸,嗤笑:“不用猜,當然是秦師弟。”
“道心越純粹的人,修煉速度越快,秦師弟兩年就躍兩個小境界,這樣的修煉速度,還不能說明一切嗎?”
而後,她頓了頓:“怎麼,難不成還是那個剛入無極宗就是築基中期,現在也不過是心動初期的大小姐?”
月念心一邊好奇地查看著諸弟子的情況,一邊歎了口氣,輕聲勸道:“雲珠,你這脾氣也該收一收,那日我見那姑娘,全然不似你說的刁蠻任性的模樣。”
“且看她眼神,我覺著也的確無意於秦師弟,倒是你有些咄咄逼人了。”
雲珠皺眉:“你是個老好人,她可精得很!連我親手煉製的玄一品悟道丹也瞧不上,這不就是要給我一個下馬威麼?”
當初雲珠給秦陽煉製悟道丹,攏共煉製了兩顆。
這悟道丹雖好,卻也不可多吃,更何況金丹圓滿之境丹師煉出的丹藥,隻對金丹以下的修士管用,故而秦陽吃了一顆,雲珠手裡還剩下一顆。
雲珠不喜蘇白是不假,但她也不是全然不講道理的人,秦陽和蘇白有婚約,是秦陽理虧,因此她囑咐秦陽把這顆悟道丹交予蘇白,也是存了同她示好的心思。
誰知這姑娘油鹽不進,硬是給她退回來了!
月念心撲哧一笑:“俗話說無功不受祿,她能拒你悟道丹,說明這姑娘胸中懷得正是大道。”
“換個角度想,這世間多的是虛與委蛇求你丹藥的人,這姑娘抵得住誘惑,倒也還算是個性情中人。”
雲珠小聲哼了一聲。
理是這個理,可她聲名在外,多少人求著她煉丹,還是第一次被人給退丹了!
月念心見她這模樣,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轉頭繼續去瞧萬象鏡中過玄機陣的弟子。
她這位自小同她長大的發小,雖天賦高,能力強,長得也是風情萬種那一掛,但月念心心裡比誰都清楚,因著回春穀男人太少,又看多了話本子,雲珠妥妥就是一沒有實操經驗的戀愛腦。
這戀愛腦,不教那是會出大問題的!
而月念心手一頓。
在雲霧繚繞的山間小道上,那姑娘挺拔瘦削的身姿宛若一柄出鞘的寶劍,直直將雲霧斬開。
正是那日在奇門千陣堂得聖尊傳承的姑娘。
月念心抿唇一笑:“這第一個過玄機陣的,我看未必就是秦師弟。”
玄機陣剛開,圍擁在周圍的無極宗弟子就一窩蜂地衝了進去。
蘇白撣了撣衣角的灰,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這才雙手抱臂慢慢地站了起來,朝著那通向峰頂的山門走去。
好歹她前世也是無情劍道裡的大佬,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偶像包袱的,所以放下身段和這些小輩一道去擠山門這種事,蘇白捫心自問實在做不到。
剛踏入山門,就看見秦陽在旁邊候著。
“聊聊?”
他說。
蘇白沒點頭也沒搖頭,隻順著長階往峰頂的方向走。
秦陽見少女不搭理自己,也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兩人分明都落在最後位,卻保持著一步之遙的距離穩穩地走著,就這麼一步一步走,順順當當地走過了還掙紮在山腳的大部隊,走到了幾乎還沒有弟子走到的山腰。
沉默了許久,他終於開口說話:“你知道了我和雲珠的關係?”
蘇白沒去看他,隻嗯了一聲。
秦陽心道果然,歎了口氣說道:“我並不是想要故意隱瞞這件事情,隻是姣姣,我以為我們之間隻是兄妹之情,不知道怎麼想你開口解釋……也擔心你因此和雲珠生出間隙。”
“你難以開口?”
蘇白轉過身,冷冷地盯著他:“秦師兄,你就那麼篤定我不會生氣嗎?”
秦陽愣在原地。
蘇白其實一直對這個所謂的劇本沒什麼多餘的感情。
對於她拿著的這個人設也好,對於秦陽和雲珠的感情糾葛也罷,她不過就是一個旁觀者,她選擇這個劇本的目的,也隻是因為她想要挑戰強者。
她並不想聽秦陽的任何解釋,也不在意雲珠對她的挑釁。
這些人物隻不過都是一群無關緊要的NPC,她沒有必要和一個NPC動怒,也沒有必要為了這些莫名其妙的劇情去浪費自己練劍的時間。
去變得更強,這是她唯一追尋的道。
或許也正是因為她變強的執念過於純粹,她才能夠成為千年來唯一以無情道入道的修士。
然而不到一個月,秦陽數次追著她拚命和她解釋他和雲珠的關係,雲珠和她無冤無仇卻屢屢出言刁難,而她作為城主的女兒,卻總能聽到有人在私底下悄悄議論——
“秦師弟兩年躍心動期兩個小境界,這在修真界簡直聞所未聞,如此看來回春穀師姐追隨於他,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蘇師妹雖然和秦師弟有婚約在身,但蘇師妹性格太過溫軟,不見得是回春穀雲師姐的對手。”
“瞎,蘇師妹天資不錯,隻是姑娘家哪兒能修劍啊,還是老老實實當個法修吧!”
“但蘇城主的確是好眼光,以後有了秦陽這個女婿,洛瓦城的發展不愁囉!”
蘇白覺得很奇怪。
秦陽認為她因為雲珠在和他鬨脾氣。
雲珠認為她因為秦陽在給自己擺臉色。
無極宗的弟子也認為她們倆在因為秦陽爭風吃醋,甚至有人還在猜測沈師兄是蘇白故意找來氣秦陽的活靶子。
在這個世界中,她陷入了一種困境。
似乎無論她做什麼樣的事情,動機必須指向秦陽。
她和沈師兄論劍,是因為秦陽日日和雲珠呆在一起。
她不休不眠練劍,是因為嫉妒秦陽身邊的雲珠比自己更強。
她對秦陽愛答不理,也是為了引起秦陽的注意。
這讓蘇白感覺她就像是一個秦陽的附屬品。
這個世界給她的這個人設,也的確是秦陽的一個附屬品。
天水靈根的確比不上秦陽的變異雷靈根,但蘇白通過這段時間的修煉,發現這具身體對天地靈氣有著極強的親和力,因而無論是戰鬥還是修煉,她都能以勝過尋常修士三倍的速度去補充體內的靈氣。
這個世界設下的無數種限製,秦陽要通過和朱雀神交獲得異火,為了消滅燭龍她必須幫助秦陽變得更強,如果隻是一個普通女性進入這個劇本,當這個世界的所有資源都傾斜到天平的另一端,那的確——
她不得不被迫攻略秦陽。
進入這個世界前,蘇白曾用三天三夜遍讀小說,越讀到最後,她越感到困惑。
女主有一千種理由不想談戀愛,這個世界就會有一千種方法逼著女主談戀愛。
談戀愛仿佛是女主的天職,而變強則是男主司管的天命。
就像公主不管是被勇者拯救還是被惡龍拯救,最後一定會被愛情拯救,而若是她遇人不淑愛上一個不靠譜的男人,下輩子她就一定會愛上一個靠譜的男人。
但為什麼在給男性角色塑造配偶時,女主們大多在前期都有著極強的天賦,給男主提供飛速成長的必要資源,但她們又會比男主弱一點,以免必要時刻搶了男主的風頭。
比如秦陽。
比如她的人設。
擁有千裡挑一的天水靈根資質,但卻不能是變異冰靈根,擁有洛瓦城這樣雄厚的背景,但卻無心權力,一心愛慕男主。
這樣,就能順理成章地將她的家世、她的修道路上的所有資源送給秦陽,又能保證她絕不會威脅到秦陽一絲一毫的地位。
這就是她書中早已寫好的既定命運。
最可笑的是,這個最開始被女性視角的聖母小白花係統發掘的小說世界,如今竟然被男性視角的龍傲天係統賞識。
若蘇白不是蘇白,便是她同天爭,同地爭,最後也會被現實摁下頭,像條狗一樣去討秦陽的歡心,幫助他成長,然後以自己的身不由己挽救天下蒼生。
可她向來習慣掌握自己的命運。
也慣來不習慣任何人淩駕於自己之上。
命是弱者的借口,運是強者的謙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