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商議(1 / 1)

莊棗兒再次回到朵子西,讓朵子西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從她的離開,到她的再次回歸,隻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棗兒卻有如神助一般,身上充滿了無窮的能量。

這讓路長順很驚奇,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上次救助楊鈴,已經讓村民漸漸對棗兒改變了看法。這次收棗,棗兒不聲不響找來一百多個城裡人幫忙,秋毫無犯不說,而且還捎帶著買了五六百斤棗走。更是讓村裡人對她刮目相看。

有村民說:“棗兒到底是咱農村走出去的大學生,和那些下派乾部不一樣,她和咱連著心呢。”

路啟元說:“你們懂個屁,她要不是莊有成的閨女,能有這麼大的神通!”

這句話傳開來,村民就都相信是莊有成在暗中幫助棗兒,管他誰幫助棗兒,隻要村裡人跟著沾光就行。

路長順聽見這種話,卻警惕起來。好事能扯上莊有成,壞事自然也要扯到他身上。村裡的事情五花八門,若棗兒真不慎鬨出亂子,莊有成便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路長順決定和棗兒好好談談。

路長順很正式地把棗兒請到了村委會,說:“棗兒,這回收棗,你幫了我們大忙,我代表朵子西全體村民謝謝你。”

棗兒說:“路書記,你見外了,我也是朵子西的一員。”

“是,是,很重要的一員,你是上級派來的第一書記嘛。”

“我可沒官癮,隻想踏踏實實給村裡做點事。路書記,你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

“棗兒,還生叔的氣呢?彆一口一個書記的,多生分,書記在鎮上呢。叫叔,咱爺倆好好交交心,你聽聽我的苦衷。”

“你還有苦衷啊?我看你要麼天天背著手在村裡溜達,要麼在大喇叭裡喊喊話,和我爸一樣,無為而治,多逍遙自在!”

“你這個丫頭,心像你爸,嘴像你媽,刀子嘴和豆腐心都生你身上了。”

棗兒笑說:“你就說我隨我媽得了唄。”

“你媽要是有文化,也是一個女中豪傑。”

“行了,彆拿好聽的忽悠我。說說你的苦衷吧,是不是蘭花姐的事啊?”

“不要提她,我們就聊聊村裡的事。棗兒,你前前後後在村裡呆了有段時間啦,什麼事都看得一清二楚,你說我真的逍遙嗎?”

棗兒決定逗逗他,“逍遙啊。”

“唉,連你都不理解村乾部。現在的村乾部就是兒童團團長兼三八六〇部隊總司令,猛一聽官不小,其實不就是看家護院的狗嘛!做人難,做狗就不難嗎?”

見路長順動了真情,棗兒不敢開玩笑了,忙正色說:“我理解你,我知道村乾部的難處,不過咱可不能自我貶低,什麼看家狗啊,多難聽。”

“話粗更不粗,你看啊,家家戶戶凡是能動的老爺們都跑出去抓經濟掙錢了,他們把家一扔,什麼都不管,村乾部不能不管吧。村乾部是又當爹又當娘,既當兒子還得當孫子……”

“你還是領頭雁呢。”

“領誰的頭?如今天高任鳥飛,人人都各飛各的,誰還聽村乾部的。”

“隻要集體經濟發展了,村民有了奔頭,自然會聽村乾部的。”

“集體經濟?那是老皇曆了,如今人心散了,攏不到一起去了。眼下是各人顧各人,誰還會管集體發不發展,靠我們幾個村乾部發展嗎?”

“我不同意你這個觀點……”

路長順擺了擺手,“我也不同意,可是實際情況就擺在面前。”

“那就乾啊,隻要集體經濟發展起來,村裡有了收入,集中力量辦幾件大事,還怕人心聚攏不到一起。”

路長順激動起來,一開口就收不住了:

“村裡有什麼大事?穩定就是大事,婦女兒童老人平安無事就是大事。偏偏這些工作又是拿不到台面上,寫不進報告的。上面不管你怎麼做,老百姓也不管你怎麼做,殯葬改革,孩子上學,老人看病養老……合不了上級的心上級批,不如下面的意下面罵。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肉落千人口,罪過一人擔。誰管你難受不難受,好過不好過!誰給你說句公道話,替你操操心。”

“長順叔彆激動,喝口水。”棗兒說。

“彆打斷我。村子穩定在村乾部是大事,在上面經濟發展是政績。抓好穩定是你份內的事,抓好經濟才是上級真正想要的。

現在一開會就講抓經濟抓發展,怎麼抓?地就這些地,地裡刨不出金子銀子,人還是這些人,年輕的力壯的有文化的有理想的,眼睛都盯著大城市,買張火車票,腿一抬,哪裡的錢好掙跑哪兒去了。

你說我們山溝裡怎麼抓經濟?我硬拽著年輕人讓他們留在村裡辦企業?我追到城裡把勞動力拉回來搞副業?憑什麼呀?我能給人家資金還是能給人家市場?”

“年輕人心裡騷動,出去闖一闖,見見世面是好事。飛鳥戀舊林,我相信沒有人不牽掛著自己的家鄉。”

路長順點上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說:“是啊,所以要有耐心,你爸說這是發展規律,是不可逆的,我不懂,但我相信他的話。”

“這就是你和我爸無為之治的原因?”

“無為之治?你的意思我明白,就是說我們平庸無能嘛。

其實你爸爸是不折騰主義,先保證老百姓能安居樂業,家底厚了再去搞經濟就有基礎了。

自從你爸爸當書記後,替前幾任還了不少賬,這些上級是看不到的,當然老百姓也是看不到的。

你呀,真不了解你爸爸,他是少有的明白人。”

“我不明白嗎?”棗兒想了想,好像是有些不明白。

“他在農村摸爬滾打一輩子,了解農村的情況,懂農村經濟,理解農村乾部。

他和我說過心裡話,他說,老路啊,上級說我是鄉鎮乾部裡最狡猾的,說我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而且撞不響。

我知道,我就是糊弄過日子,不糊弄怎麼辦?你說我願在這山溝混到退休嗎?可是就朵山這經濟實力,我要學彆的鄉鎮書記那樣瞎折騰,東挪西借造政績,自己升官發財走了,不就苦了鄉親們?

抓經濟要尊重經濟發展規律,得一步一步來,不能硬按住市場的牛頭讓它伸到你的盆裡來喝水,市場是按不住的。同樣,條件成熟了,發展機會來了你想擋也擋不住。”

“不去努力,條件怎麼成熟?”

“棗兒,彆看眼下十村九空,年輕人都出去打工闖世界了,可是等掙了錢,早晚得葉落歸根,他們終究要回來。

這些見過大世面的年輕人,有理想有膽量,眼界開闊,腰裡又有了錢,你說他們回來後能閒得住嗎?到時候朵山就有希望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責任,我們這些老朽,現在能做的就是看好家護好院,替他們守好大後方。”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責任。這不正是棗兒最近才琢磨出來的道理嗎。看來路長順也罷,莊有成也罷,他們對身處的時代看得很清楚,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所及,因此才不得不順勢而為。

關於瞎折騰的事,棗兒小時候沒少經曆過。

她記得有一年村裡花生剛開花,鎮上來了乾部,逼著各村把花生耕了改種中藥材。

說縣長從外地考察過,種黃芪效益是種花生的十幾倍。結果那一年花生顆粒無收,種下的黃芪連芽都沒有發。

還有一年,那時莊有成還是副鎮長,上面來了精神,要建設小城鎮。於是朵山鎮把沿街的民房全拆了,建起了兩層小樓。朵山人誰有錢蓋,就隻建一層,第二層砌了一面帶窗戶的牆糊弄。

當然瞎折騰的事情多了,反正上級一有精神下面便想辦法貫徹。上級要搞水利,下面就修水渠,有水渠沒水源,過幾年再扒掉。

上級要搞村村辦企業,村裡就建廠房,借機器,檢查組驗收完工廠就破產了。

說白了就是村哄鄉,鄉哄縣。不管什麼政策,都是一陣風,風吹過後一地雞毛。

要真像路長順說的那樣,路長順和莊有成就是大智慧。他們不急於求成,不追求一時的功利,休養生息,以待後人。

可是蘭花是第一個打工賺錢後回村創業的,為什麼路長順對她是那種態度呢!

莊棗兒說:“我可聽說,蘭花姐回村創業你是堅決反對的。”

“我說了,不要提她。”

“你不是說談談村裡的工作嗎?現在就談談蘭花姐的生態養殖場的事。”

“她的事是我的家事,和村裡的工作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如果她的養殖場成功了,可以帶動朵子西的經濟發展,可以吸引更多的朵山人回鄉創業,這多有示範意義啊!”

“棗兒啊,她那是創業嗎?她那是折磨自己啊。三十多歲的人了,至今還獨身,為什麼,你就沒仔細琢磨琢磨?唉,這都是命啊!”

“到底怎麼啦?叔,你告訴我唄。”

路長順沉默無語,點上一支煙,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

棗兒從路長順的表情裡看出,他心裡一定是藏了什麼秘密的,這個秘密和蘭花心裡的秘密一樣,蘭花不願說,他也不願說。

大概這個秘密是不可告人的,那就不要知道了,免得大家都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