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酣眠, 次日天未亮,後院的公雞就儘職儘責的開始叫起服務了。
桑蘿摸黑起來,進到灶屋摸到火折子點起了灶火, 一邊燒水,一邊就著灶火的光亮開始處理最後一批凝固的神仙豆腐, 等都切好了, 這才把邊角的小塊盛出兩大碗。
釜裡的水開了, 桑蘿把火撥小些,將水都舀出來,等釜底的水漸乾, 這才舀一勺豬油入鍋, 油熱將昨夜做豆腐剩的豆腐渣放了一碗入鍋翻炒了幾下, 加入剛燒好的熱水任其燒煮。
一邊翻出放在案上昨晚沒用完的野蔥切上, 等著釜裡豆渣煮沸後好一會兒了, 確定煮熟煮透,這才加鹽加醬開始調味, 最後撒上蔥花,用大湯碗盛了出鍋。
熱水涮了涮陶釜,又把神仙豆腐拌炒了一碗,三個人的早餐這就算是帶出來了。
事實上, 家裡材料有限, 不然豆腐渣用來貼餅才是最佳早餐優選。
沈寧揉著眼睛進來,看到桌上擺的大湯碗, 盯著瞧了好一會兒, 反應過來:“大嫂,這是昨夜做豆腐剩的豆渣嗎?”
桑蘿笑:“是,咱們早上就吃這個和神仙豆腐, 去洗漱吧,然後來吃早飯。”
沈寧驚呆,原來這個也是可以吃的啊,不過也對,黃豆本來就可以吃,渣有什麼不能吃的呢。
看大嫂早餐都做好了,她轉身就去洗漱,兄妹倆過來的時候,桑蘿正用蒸飯的甑在蒸餘下的豆渣,看到兩人過來,招呼他們吃飯,一邊交待:“豆腐渣營養,味道也不錯,但不好多吃,尤其注意的一點是得煮熟透了再沸騰好一會兒才能吃,不然很容易鬨肚子,更嚴重的會食物中毒。”
看兩小的都有點愣,怕是被嚇住了,便道:“放心,熟透了的不會有毒,今天剩的這些我蒸熟了,中午你們自己用油稍微炒一下,再加水煮沸後加調料調味就是一道菜。也可以取一些喂雞,也得用蒸熟的,不能喂生的,和你們昨天那種配比的野菜、稗子和糠一起拌一拌,喂雞的話,其它東西九成,熟豆腐渣的量有一成就夠了,不好給多了。”
沈寧的眼睛就亮了:“這個可以喂雞?”
人能吃都沒見她這麼樂嗬。
“大嫂,那咱們可以多養幾隻雞呀。”
養雞主要是費糠費糧,要是這豆渣可以代替一部分的糠,雞就可以多養幾隻呀,反正野菜和稗子又不要錢。
桑蘿想了想,還真行。
“成,村裡怕是不好買了,以後我留心一下,倒是鴨和鵝也能吃這個,回頭我再買幾隻鴨和鵝回來。”
真養多了,糠要是不夠那就買點兒糠好了。
摸黑吃過早食,交待小鴨這幾天還是隻能喂夾生飯,勤喂清水,陳有田和秦芳娘也在外邊敲響了沈家的院門。
挑東西時,陳有田最先瞧著的就是當初桑蘿讓他做的四四方方的淺木框子,今天竟然也要帶去縣裡,而且裡邊明顯有東西。
桑蘿見他打量,笑道:“買石磨就是做這個吃食,今天量不多,我就自己賣,明天叔嬸來我家吃席的時候我做些上來你們嘗嘗看,嬸子要是願意賣,農忙後隻管到我這來拿貨就是。”
陳有田還沒說什麼,秦芳娘已經兩眼放光:“弄出新吃食了?我能瞧瞧嗎?”
“那有什麼不行的。”桑蘿說著就揭開一板豆腐的蓋子,再掀了豆腐布給兩個看。
天色還很暗,但眼睛適應了這個亮度以後也是能瞧得見東西的,隻是不那麼清楚而已:“和神仙豆腐很像,顏色不一樣,我們這邊沒見過有。”
有沒有的,不好說,原身的記憶裡這東西在這大乾朝是有的,隻是製作的法子好像一直在某些世家大族手中捏著,地位到了一定的高度,人家不指著這個謀利,要的就是個特彆,哪怕這所謂的特彆並不是唯一,交好的世家大族之間的當家主母會相互贈些方子,但這也僅限於她們那一個圈子。
平民百姓吃什麼?
嗬,那與她們什麼相乾?
世家之所以是世家,就是因為他們手上握著許多彆人不具備的資源和傳承,像書藉、古物、畫作、各種方子都屬於傳承之列。
世家出身的姑娘,出嫁時的陪嫁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這一類的東西,這些東西往往比金銀美玉還更為人高看。
自然,桑蘿也隻是想想,她笑著接了秦芳娘的話,道:“是很像,不過質地也不同,嬸子明天嘗嘗看,這個做菜比神仙豆腐還要好吃,真要賣起來,這個比神仙豆腐應該能更好賣。”
秦芳娘激動了,說實話,跟著擺了十來天的攤子,家裡足足攢下了四串錢,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半個月不到賺了四串錢,擺個一個半月,那不得有一千二百多文?
這就直接能兌一兩銀子了。
之前她還隱隱擔心,神仙豆腐的原料會不會是時令性的,現在有東西能接上了,秦芳娘怎麼能不激動,笑得眼尾的細紋都堆起來了:“賣,一準兒賣,明天我就嘗嘗看。”
說到這裡,意識到了什麼,明天可不是她們一家做客,所以,阿烈媳婦這是準備讓施家和盧家也知道有豆腐這東西了?
是隻是用這吃食招待他們,還是也讓他們知道這是她做的?
這念頭隻在心裡轉一轉,秦芳娘就將之撇到腦後去了,讓不讓知道的其實都是桑蘿的事,就算是施家和盧家那邊知曉了,也動了心思想賣,桑蘿要答應也無可厚非,這是桑蘿的營生,能給她一份已經是對她們家的關照了。
一行人摸著黑下山、裝車、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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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西市。
酸棗糕的售賣有了昨日的預熱,今日添了不少回頭客,想是家裡的婦人孩子嘗了都喜歡,其中好些人要得還不少,至於豆腐,有神仙豆腐在先,不少人都對這樣新東西覺得稀奇,聽桑蘿介紹了各種做法,大多成交了。
相較之下,反倒是神仙豆腐受了豆腐的影響,兩樣都買的人也有,也有那日子過得精打細算的,二選一當然選沒吃過的那一樣了,所以神仙豆腐反而賣得較以往稍慢了一點。
好在豆腐隻有三板,一共也隻得四十八塊,早市上賣了半個時辰就見了底,神仙豆腐的銷售這才轉快起來。
忙到午時,帶來的東西售賣一空,桑蘿收拾收拾交了稅牌就在西市轉了起來,算著手裡的錢,買了一隻活雞,一隻活鴨,怕一會兒買菜刀時錢不夠,也不敢再買彆的了,就等在西市門口,等秦芳娘來接。
這是因她現在賣的東西實在是多,賣空了要靠自己挑到東市去找秦芳娘幾乎沒可能,早上兩人早早約定好,今天讓她在西市門口等就行。
桑蘿坐在西市門口的一個石台上,約莫等了小一刻鐘,秦芳娘拉著她的架子車過來了,遠遠看到桑蘿,秦芳娘拉車的步子都更快了一些。
接到了人,看到桑蘿雞鴨各買了一隻,瞧瞧那雞鴨肥的,心裡一惦量,這少說得花一百二十多文。
心裡咋舌,心說明天這席面可真夠有油水的。
要知道,因為今年春提前征了一年的租稅,整個縣的農人除了像周村正、周裡正那種家底厚的,尋常人家這半年多都是勒緊了褲腰帶喝稀的,就是逢上喜事,又哪舍得這樣操辦。
她心下一邊想著,一邊幫桑蘿把東西往架子車上搬,問道:“今天還要買什麼嗎?”
桑蘿道:“得買把菜刀,我怕錢不夠,剛才在西市除了這一隻雞和一隻鴨,愣是什麼也沒敢再多買。”
秦芳娘聽了這話,想了想,道:“得要三百四五十文上下吧?這些年打仗,凡是加了鐵做的東西都貴,不過我也是估的,我們家用的還是當年逃荒的時候老家帶過來的鐵刀呢。”
破家值萬貫,當年逃荒,粗笨的東西實在帶不了,像菜刀鋤頭斧子這些又值錢又能做武器防身的東西是都帶上了的。
她說完話,就把懷裡的錢袋掏了出來:“這是今天賣豆腐的錢,你點點。”
她做這營生久了,已經算得清自己這點小賬,通常把自己的那一份放在袖袋裡,該交給桑蘿的就都往錢袋裡放,也不用做完生意後辛苦再點一遍。
桑蘿接過點了點,街上站著慢悠悠搗騰銅錢,怕被宵小盯上,所以桑蘿是直接把錢袋塞進懷裡,道:“這看著是夠了,咱們就去買菜刀去,這錢袋我一會兒買完東西還您。”
買完東西錢袋也就空了。
秦芳娘也覺得好笑,又替桑蘿覺得不容易,明明錢賺得比她多,這麼些日子了,愣是半點兒都攢不下來。
鐵鋪裡問了問價,有打好的成品,比秦芳娘估的還貴不少,三百八十五文。
桑蘿把秦芳娘那個錢袋直接就倒空了,又開始摸自己的袖袋,最後是自己的錢袋,嘖……用銅錢是真不容易,這東西忒占地兒,忒沉,買一把菜刀這都掏多少個兜了?
真是狼狽又搞笑。
所以說,腰纏萬貫就是扯,真要纏個萬貫,瞧瞧從頭上一圈一圈把人當個架子繞,繞得人都見不著了也未必就能成功把萬貫錢給纏上去。
掏空了幾個兜,換回了一把菜刀,桑蘿感慨一把這年頭物價的高昂和錢幣使用的不方便,瞧瞧自己還剩三十八個錢,也彆走空了,菜刀小心收好了,和秦芳娘又去了一趟糧鋪。
目標——面粉、黃豆。
黃豆不用說,她今晚半夜就得做豆腐明天挑集上賣,賺點兒買肉買蛋的錢,面粉嘛,做完豆腐家裡會有新鮮的豆腐渣,今天做早餐的時候她就惦上豆腐渣餅和豆腐渣丸子了,奈何家裡除了一點米,一窮二白,實在掏不出配料。
這下好了,還剩點兒錢,今天買點面粉,明天再賺錢買點雞蛋,不但解決了自己的嘴饞,待客的一道點心、一道硬菜不就有了?
樂嗬得在心裡給自己點了一個聰慧會過日子的讚。
精打細算著買了夠用的量,最後剩的幾個錢,她拐進藥鋪買了點兒八角桂皮之類的鹵菜料。
沒錯,這會兒的鹵菜料你隻能在藥鋪裡買,它們作為調料的功能還少有人知,不過也不是沒有,估莫是像桑蘿這樣的人不止她一個,藥鋪的小童倒是知道一些,看桑蘿報的幾樣藥名大概就猜到這是買著做菜用的。
對桑蘿一樣隻要了一丁點也就見怪不怪,左右藥房裡賣東西幾錢一買也很正常。
雜七雜八混在一起的一紙包東西,把桑蘿錢袋裡最後幾個子兒也掏空了。
不過,鹵菜也有了。